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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酒香螺嘬嘬菜-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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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香气阵阵散开。待到豆腐上白毛倒伏,煎到两面金黄,用小碟盛上,倒点酱油,浇点辣椒酱递给客人。看别人吃得那般津津有味,你在一旁不馋也要吞咽口水——特别是在你已有过几次品尝经历之后。

这些年,每去徽州,只要有机会,我都尽可能上街头吃一回道地的毛豆腐。刚刚出锅的毛豆腐,油光光的,那层长毛的表皮,经过油炸之后,成为筋拽拽的很有韧性的一层,包裹着里面酥软的豆腐,吃在口里满颊生香。而在馆子店里,传统的烹饪方法,同样是将毛豆腐煎至两面发黄,再加入多种调味品烧烩,香气溢出后,涂以辣酱端上桌。咬上一口,热乎乎、香喷喷、辣兮兮……烫得叫人哈气,香得令人叫绝,辣得使人吐舌!尤其是像我这样既怕辣、又禁不住鲜美诱惑之人,真是遭罪了。

毛豆腐除煎吃外,还可以油煎后用笋干冲汤,那也是一道鲜醇可口的徽州名菜。在诸多烹制方法之中,我最喜欢红烧毛豆腐。红烧毛豆腐有种独特的气味,淡淡的臭与浓浓的香在空中飘荡缠绕,勾人食欲,令人垂涎。当然,红烧毛豆腐不要放太多的辣才好,应有冬笋、香菇、火腿助阵,烧到汤汁收浓时,撒入葱花起锅装盘,将毛豆腐整齐盛放,盖上余料,即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我在昆明吃过一种烤豆腐,是把豆腐放在下面有炭火的铁架子上烤焦黄蘸调料吃。徽州毛豆腐也能烤着吃,用文火烤到焦脆,浇上辣椒酱吃。毛豆腐的烹制方法多种多样,油煎、红烧之外,可蛋炒,亦可清蒸和汆汤,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只不过现在的煎法、吃法和以前的有些不同,尤其是饭馆里基本都是用油浸炸,或者用铁板红烧,口味较之以前当然改良不少,但毕竟少了一份传统吃法的情趣。

听徽州人摆谱,毛豆腐大致可分为四个品种,即鼠毛、兔毛、棉花毛、蓑衣毛。鼠毛较短,呈灰色;兔毛也短,起条,呈青白色;棉花毛稍长,整绺的,白色;蓑衣毛最长,紫酱色,色、香、味最佳。毛的长短,颜色的差异,除了豆腐本身质量的优劣外,还取决于气候的变化、温度的调节。煎的过程中,由于白毛厚薄受热的不同,金黄中会现出几丝深色条纹,这便是“虎皮”毛豆腐的由来。

说起这毛豆腐的来历,徽州地面上有几个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扯上那个苦出身的朱皇帝。通行的说法是,朱元璋还是小叫花子时行乞到徽州,在一个破草棚里安身。

一天,讨得一碗长满白毛的豆腐,没舍得扔掉,就顺手点了一堆火,把发霉长毛的豆腐烤了来疗饥。没想到烤出来的豆腐,竟有一股扑鼻香气,吃在口中感觉无比的好……后来,随着这小叫花子后来坐了天下,霉毛豆腐的事一经附会演绎,徽州就有了这道名点名菜。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的一个徽州籍朋友,就是因为贪恋家乡毛豆腐,多次放弃了去省城合肥发展的机会。用他的话说,是“至今思香味,不肯过长江”。其实,眼下不论是芜湖还是合肥,毛豆腐铁板烧进入菜馆酒楼,加入许多作料,成了徽州风味的地方名菜。我甚至还在北京的中关村那里吃过毛豆腐哩。当然,要想吃上本色的毛豆腐,还是在有着徽州古民居背景的街头,那才入情入味。

毛豆腐个性鲜明,不自轻自贱,且随和易交往,它既扎根街头大排档,又能跻身各类盛餐大宴。

五十二、茶干的闲情逸致

茶干是典型的江南食物。

人说,忧烦的日子喝酒,心满意足的日子嚼茶干。茶干不适合做下锅的菜,下锅滚油的事有酱油干子承担,茶干清高自许,专以品茶助兴、调节情绪、培植话题、打发闲适时光为己任。这类入口搅舌之物,首先身量要小而紧凑,温文尔雅,不能一下子就将肚子塞饱了;其次是要筋道耐咀嚼,且越嚼越有味;再一点,是内涵丰富,咸甜鲜香诸味皆有。

江南集镇上老一辈人,都是很会享受的。“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早吃茶,晚泡澡。吃茶当然是去茶馆(早年的茶馆与酒家不分),款款地坐定,伙计送一壶香茗,捎几碟小吃,糖姜、水煮花生之外,茶干子是少不了的,当然,有时也会携上臭干子联袂出台。缓缓斟细细嚼,轻拢慢捻抹复挑。要是来点主食,则有小笼包子、油炸锅巴等。倘若邀了几个朋友,茶叙的口舌间,有茶干助阵,不仅意兴遄飞,而且无论是几盏青瓷的小碟,还是一套朴雅的紫砂,皆风雅入眼,既好吃也好看。即使是在自己家中喝早茶,也是要摆出几盏香菜、醋萝卜、腌红辣椒片,其中茶干是手撕的,看上去有一种残缺的美。再说那泡过澡之后,华灯已上,腹中正好虚空,披条浴巾,半躺卧榻之上,茶汤饮了一盅又一盅,佐茶的风味茶干两根指头拈了,细嚼慢咽,有时搭配听点收音机里的戏文……要的就是这份闲情逸致。

茶干酱茶色,通常又被叫做香干或五香茶干子。酱油干子掰开来里面的颜色稍浅,而茶干通体都是深深酱色。茶干比一般的干子小且薄,硬朗一些,制作时加进了特别的调味料,筋道,耐嚼。

最著名的茶干,当然要数马鞍山的采石矶茶干。采石矶有太白楼,和诗仙李白深有渊源,很是沾染了些诗仙之气。其实采石矶茶干也就三百岁的历史吧,不可能为诗仙助过酒兴,一种区域性的地方小食品,流传至今,特色和口味才是最主要的因由。记得早先采石矶茶干大大厚厚的,撕开纸包,茶干上都有清晰的布纹,掂手里晃悠悠,却怎么也悠折不断。又因内中加了鸡丝、虾仁或是火腿,以鸡汤做卤,故味极鲜美,食后口齿留香。那时坐火车经南京、马鞍山,都要在站台上买上十多包,回来后遍散亲朋好友。现在食品大大丰富了,却难寻回往日的口味和那样的经历了,很怀念那时的感觉。眼下,产于当涂黄池的金菜地茶干后来居上,大有超越采石矶茶干的势头。好在这两种茶干都属于马鞍山,应该有裙带之谊、袍泽之亲。

数年前,我们去马鞍山市参加作家协会交流活动。在采石矶公园林散之纪念馆举行茶话座谈时,香茗水果之外,主人在盘子里还摆上一种极其精致的茶干,小包装,一袋一块,比邮票大不了多少,呈均匀酱红色,品质纯正,形薄肉细,韧性十足,对折不断,咀嚼之下,香、韧、鲜、嫩,回味特别悠长。听了介绍,方知是定量生产的专用于接待外宾和出口级别的加料茶干。因为我们赞誉有加,主人高兴,连打了几个电话,请示协调之后,派一辆小车往一个什么地方跑了一趟,拉来两大纸板箱这种茶干,让我们又尝又带,狠狠享受了一回外宾级优待。

若论豆腐产业之盛,不能不说到徽州。徽州的毛豆腐、臭豆腐之外,便是茶干。我去过休宁县五城镇双龙村,那里是五城茶干的产地,也是“山水画廊”新安江的上游率水河和颜公河交汇处,古树,石桥,深巷,满眼徽景,绿意幽深,村里几乎家家做豆腐干。磨浆、滤浆、煮浆,空气中飘浮着醇浓的煮茶干所特有的桂皮、大料的香味。探身走入人家后院,若凑巧是茶干刚出锅,主人会笑呵呵请你免费品尝。刚出锅的五城茶干,其色深浓,如同国漆一样黑里带红,红中发亮,外表满是蒲包纵横交错、细密有致的纹路。咬上一口,细实紧密,如嚼鸡脯,伴随一种难以言说的异香,让你越嚼越入味,欲罢不能。主人为示范他们的货“硬”,会当你面掂一块茶干,从中间对折,却不断裂。

一河之隔的对面白墙黛瓦连绵处,就是龙湾村。龙湾茶干飘香徽州数百年,更是声名远扬。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品过龙湾茶干,觉其味道颇不俗,遂趁兴以手中把玩的印石在茶干上盖下一个深深无字印,无字之印即为口,寓意“有口皆碑”。去年五月,为看世博会,我在上海闵行一家超市挑选可带的食品,其中就找了一袋龙湾茶干。那里面每一块茶干上,果然都有一个圆形印章。

江南有名气的茶干很多,像三香斋白蒲茶干,为清代湖州人屠氏开设三香斋茶干店所制,街坊邻里称之为“屠三香”,系白蒲一绝。南京人比较认同桥林茶干。桥林茶干属于蒲包干子的一类,或咸鲜或咸中带甜。

大约是在“文革”的中期,我老家的那个生产队有人领头办起“卫东豆腐店”,以物易物,你想吃豆腐或豆腐干子,就得从家中称来相应分量的黄豆。加工盈余下来的黄豆即为剩余价值,平时本队社员吃豆腐,可凭工分扣除。人说世上有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我是前后两桩苦事都干过。好在“卫东豆腐店”的事并不算太复杂:黄豆磨浆做豆腐,豆腐可压成千张,压成白坯干子;白干子放墙角臭卤缸里沤成臭干子,若是投酱油锅里煮一夜,就是酱油干子;白坯干子进一步压紧实,酱油锅里再配上辣椒、肉桂、八角等(那时糖紧张,就以糖精替代),煮出来就是茶干子。那小小的茶干,韧而不坚,香而不烈,黝黑中泛着光泽,粗看上去貌不惊人,却端正四方,俨然是那个年代里的奢侈品。所以茶干子也只在过年过节时才做很少的大半锅,而且还要严密地瞒过上面的检查。

茶干当然也可以用来做菜,早春二月,茶干切碎凉拌马兰头,拌荠菜,清香爽口,令人食指大动。茶干切丝炒蒌蒿,炒香芹,锅勺一响,满屋飘香。夏日傍晚,柳荫初凉,蝉鸣悠长,端上一盘茶干炒红辣椒丝,再就着一碟咸鸭蛋,将绿豆稀饭喝得呼呼生风,谁说不是清贫的富足哩。若是硬要叫茶干由平凡变奢华,可去看一下《红楼梦》里制作“茄鲞”的讲究。虽是由一只茄子表现出来的,但参与者却有香菇、冬笋、五香茶干,绍酒、糟酒、酱油、糖、盐、水淀粉更是缺一不可……下足了材料和功夫,尤重细枝末节,奢华处处体现。那种大家族的排场,或许一块五香茶干也会弄出“十来只鸡来配它”,说不清谁抢去了谁的风头,复杂的操作,早已超越口腹享受的过程,这哪有让焦大抓几块茶干跑下屋里灌老酒、灌足了老酒就骂娘那样痛快。

有时想想,品茶干亦如品人生,不过是压扁了的人生,浓缩了的人生,个中滋味,不可言喻。犹如某个时日坐在曾经的火车上,旅行保温杯泡好碧螺春,随手撕开一袋茶干,或饮或嚼,眼睛却是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人生之旅呵,注定没有归程。

想着这些,不知道算不算茶干的闲情逸致?

五十三、霜天烂漫菜根香

多年前,南方一家报纸发表了我的一篇文章。在收到的样刊上,同版面恰巧有篇叫张拓芜的台湾文人写的文章,说他回皖南泾县探亲的老乡返台后送了他一罐香菜,这应该叫“乡菜”的难得的美味如何勾起思乡之情云云。

一种杆子白得像玉、叶子绿得如翡翠,每棵至少有七八斤的叫“高杆白”的大白菜,只有皖南才有,所以香菜只在皖南才能觅见芳踪。每年霜降后的大晴天里,常能看到腌制厂和酱坊的人到乡下收大白菜。一干人来到菜地里,将菜砍倒,过秤后就地摊晒,晒到一定功夫,分量大减,再运回厂里。这晒蔫后的菜放水池里清洗,不易折断,菜帮也好洗干净。洗好切碎,烘干水分,或上机或用人工揉搓,挤去液汁,掺上辣椒粉、烘熟了的菜子油、黑芝麻、盐,拌一拌,装进罐里,罐口要留点空,以便用捣烂的蒜泥封口。

青弋江上游的章渡,那是个《“文》往昔十《“人》分繁华《“书》的有着《“屋》一排排吊脚楼的徽商码头小镇,至今每到冬天,镇上的酱坊一口口硕大的缸里便腌满了香菜和萝卜丁。凡到章渡旅游采风的人,回来时没有提一袋两袋香菜和萝卜丁,行程就算不得完美。买回家待一定时日开罐,新腌制好的香菜,青中带黄,非常亮泽,淋上小磨麻油,吃起来香鲜咸甜,韧而带脆,香中有辣,其味无穷,又有嚼劲,下饭可开胃,佐酒能醒神,且食后齿颊留香,是真正的地方特色美味。早餐配稀饭尤为上品,最常见的是用来配早茶,撕几块茶干,搭一小碟香菜,配上点腌红辣椒,或独自品嚼,或与二三友海吹神聊,将人生的层层百味皆析透,也抵得上神仙般自在。

皖南各地的香菜风味小有差别,但都香辣适口,风味隽永。相比厂坊,家庭制作的工艺,显得更加细致与投入。都是选一个好晴天,拿把刀到地里将整畦壮实鲜嫩、水汁丰富长颈大白菜砍倒,就地晒,就地洗。切成寸长细丝,摊放在竹凉床上或直接置于铺在草地的篾席、床单上晒。晒菜是非常讲究的,既不能晒得过干,干了就过老,吃起来筋筋拽拽的;如果没晒够,菜里水分过大,就不脆,缺少口感,且保存不长。一般来说,晒三四个太阳也就够了。然后就是搓揉,将菜揉出“汗”,才算揉好。捣碎蒜子拌入,撒上熟菜油和五香粉、辣椒粉、炒香的黑芝麻拌匀后,装入坛中按压紧,再用干荷叶封紧坛口,外敷湿黄泥,存放于阴凉干燥处。

那时,我几乎每年冬天都能收到各地亲友们的馈赠。有的是装在那种袖珍的上了釉彩的小罐里,开罐时,满室生香,令人食指大动,使劲吸一吸鼻子,即忙不迭拈数茎送入口中大快朵颐了。往后的每一个有稀饭啜饮的早晨,都显得鲜美而滋润……人情的醇厚,一似这香菜历久弥香。

在乡下,说香菜是美味,倒不如说是一种风情。对于乡村和小集镇上的人来说,每年洗菜时的那一个个艳阳晴日,不啻是一连串乡风酣透的节日。

阳光是那样好,冬天最干净的云和最透明的轻风,在抚摸着远处的山峦。你随便走到哪里,大河旁、水塘边,小溪头,满眼都是洗菜的人群,满耳都是说笑的声音。挑运菜和站在大澡盆里先踩去菜上头遍污水的,都是青壮男子汉,女人和孩子多或伏或蹲在用自家的门板搭成的水跳上,拿着壮实的菜棵在清澈的水里漂洗。水边的地上铺着干净的稻草用来晾菜,也有用竹凉床晾菜。杆白叶绿的菜经过泡洗,又吸饱了水,重新变得挺实、滋润、鲜活起来。鹅鸭们凫在水面悠闲地追逐那些漂开去的零散菜叶。年轻的女人们脱下红红绿绿的外袄,搭在身旁的树杈上,草地上,而她们穿着薄衫的身形更显俏丽可人。她们白嫩、圆润的小腿有时就浸在水里,逗引得许多小鱼成群围拢来用嘴亲昵,而她们的说笑声一阵阵荡起,比暖融融的轻风更能吹开水面的涟漪……香菜之所以好吃,让人入口难忘,就因为香菜首先是被这些浓烈的乡风乡情腌渍熏透了!

五十四、深藏白根的水芹菜

芹菜这个家族,有几类不同身形和个性的成员:身大粗茁而憨厚的是西芹,白杆黄芽而华丽优雅的是旱芹,踮着一茎小根、通体翠绿气味浓烈的叫药芹。水芹则为一种野菜,又叫河芹,个头不高,充其量才尺来长,叶伞形,茎杆细圆中空带节,根细白韧长,拿在手里看上去颤颤的,恍如羞答答的春闺少女。在野外,绿莹莹的水芹天性爱凑热闹,毫无顾忌地你扯我牵挤挤挨挨地成片生长于水塘边、溪沟畔或低洼地方,都是一样的青翠欲滴,随风起浪。人工栽培的,叶柄更充实肥嫩,它们大面积挤满水面,尽情尽兴地掩盖起水下的秘密。即使是在雨雪霏霏的日子里,它们也齐齐地招展着绿叶,在水泽中向你款款致意。

江南水乡的人,冬春季节里爱吃水芹菜,除了口味清香外,还因为它寓意吉祥。水芹菜细圆的杆茎是空的,俗称“路路通”,为了来年事事通达,讨个好口彩,除夕三十晚上通常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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