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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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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祠堂只有在开启的时候才会修葺一下,平时都是任凭它风里来雨里去,旧了、破了、坏了也没人理,也是那时候起房子的匠人技艺高超,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小修小补,倒也还没有到需要推倒了重起的地步。

魏七爷还没来,开门的是魏老爷子,他手里拿着把铮亮的铜钥匙,打开了祠堂的大门,接着,又喊了几个后辈子,到里面先打扫一下,不说别的,至少把地上,墙上,屋顶上那些灰给清理一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也奇怪,一般像这种没人住的房子,都会被老鼠或其他小动物给占了,过不多久,就会满地的老鼠屎,但是这个祠堂里面,却只有灰尘没有其他脏污,墙上连虫子都没见几只,干净得让人吃惊。

十几个后辈子一起动手,用不了多少功夫就把祠堂里的那个大厅房给清理干净了,整个祠堂曾经也是白墙青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肃穆庄严,比如这个大厅房,就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多大,中间几根环抱粗的柱子,敦敦实实撑住了屋顶。

在大厅房中间,有一个极大的神龛,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魏姓人的列祖列宗的牌位。

魏老爷子跟着几个魏家的老辈子走在最前面,他们边走边低声地交谈,与此同时,几个后辈子抬进来几张长桌子,放在神龛前,接着,魏庄领着差事的女人们,鱼贯而入,抬着、拿着、端着各种供品、祭菜一一摆放在了长桌上,又有几个后辈子,拿着各种纸扎,比如纸人、纸花、幡条、白布等等一一挂在大厅堂里。

一沓一沓的纸钱,一把一把的香烛烧了起来,整个屋子里立刻烟雾缭绕,充满了一种让人昏昏然的气味。

魏老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跟其他几个老辈子点了下头,他们这也是按着自己的记忆以及魏家的一些零星记载来准备这个仪式的,现在看来,倒也还算有板有眼,没有在祖宗面前落了面子,连带着魏老爷子也给了自己孙子魏峰一个好脸色,魏峰搬了把几把椅子过来,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辈子坐下。

其他几个老辈子看着他,都跟魏老爷子说,他有个好孙子,魏老爷子摸着胡子,一脸谦虚地笑。

等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除了几个老辈子,其他人全都退到了门外,按着各家各户,亲疏远近地站着,等着仪式的开始,而这个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魏七爷还没出现,对他的姗姗来迟,其他几个老辈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不会今天就反悔了吧?

实际上,不管是魏老爷子,还是其他魏庄的老辈子,都对魏七爷那个后嗣充满了好奇。

这么多年了,他那个儿子要是有命在,早就回了,还会等到现在?在所有人都默认他死了的时候,突然又冒了出来,却躲躲闪闪的,到现在还没在人前出现过,总觉得有点古怪,魏老爷子跟其他魏庄的老辈子对视了几眼,眼睛里都有点疑惑和不以为然,不过最终还是沉默地等候了起来。

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上午十一点是吉时,眼看就要到了,魏七爷却还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魏老爷子脸拉得老长,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把他们这些老辈子当宝耍还是怎么的?他脸色发黑,魏七爷那一支一直都在魏庄里享着超然的地位,但也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还没死呢!

就在魏老爷子站起来,怒气冲冲打算往外走的时候,魏七爷终于带着一个人出现在了祠堂门口。

魏七爷佝偻着背,边走边咳嗽,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人直发抖,咳得人心肺也跟着发紧,他是贴着墙根走的,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面相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慌头慌脑,前顾后看,他们都走在墙边的阴影下,就好像是从阴影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得毫无征兆。

魏老爷子站在大厅房的门口,迎着魏七爷,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还真是踩着点来的啊。”

魏七爷捂着嘴,又咳了几声,一头白发咳得一阵乱颤,一脸皱纹,满身死气,他抬起浑浊的眼,有气无力地说,“让老哥哥等久了,我一早上发了病,休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那个走了三十年的不孝子,魏东来,你们也见过的,看还记不记得。”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魏东来,往前走了一步,冲着魏老爷子喊了一句,“三伯。”

接着,又一个接一个对着那些老辈子,开始叫人,居然没一个错的。

127、承继

吉时还没到;几个老辈子在旁边寒暄了起来。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旧事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放到太阳下晒;这几个老辈子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在魏庄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说起过去那些事;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时间场合。

因情就景,说的最多的;还是年纪轻的时候;见识过的那两次承嗣仪式;说起来,如果当日魏明清不是出了事,哪里轮得到魏德清,也就是如今的魏七爷嗣位,魏明清那是被魏七爷的父母寄予了厚望的年轻才俊,可惜,就是命不长。

那一年,魏庄又发了人瘟,人口十去四五,家家户户,都挂了白布,扎了纸花,整个魏庄是哭声连天,愁云惨雾,连那么多年的战乱都熬过来了,却没有躲过去病灾,也只能归结于天命。

这场人瘟,在那一年的中元节那天,死的人最多。

尸体堆着尸体,只好把所有死人全都装在棺木里,抬到山上的停灵房外,那个时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知道魏庄发了瘟,个个躲都来不及,没有一个做道师的敢来魏庄做道场,就是重金都请不到人。

后来还是找到了隔壁的慈恩镇上,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东老先那一套道师班子请出来,才总算全了后人该有的礼数,送了先人上山,这之后,魏庄里要是有人要做法事做道场,都是请的东老先,再也没找过其他道师。

其实不光是魏七爷的哥哥魏明清,魏老爷子的大哥魏林清,也是死在这场人瘟里,魏林清还要惨一点,他不光是自己没逃过去,连他挺着大肚子,眼看就要生了的老婆,也跟着去了。

这些事一说起来,这些老辈子们个个老泪纵横。

只有魏七爷两父子,一个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手的椅子上,一个面无表情地站在老父的身后,并不怎么说话,听到他们说起魏明清的时候,也还是一样,魏七爷时不时咳嗽几声,拿出个蓝色的方格布帕子捂起嘴。

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子,总算是到了吉时,门口挂着一面鼓,一个男人走过去,拿起鼓槌,狠狠地敲了三下,咚,咚,咚——鼓声沉闷,鼓点子就好像敲在人脑子里,让人渗得慌,那个男人边敲边拖长了声音喊道,“吉时到——”

立刻,不管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站起来,肃然而立。

整齐的脚步声从祠堂外传来,两排穿着黑色长袍,双手合掌握于胸前的少年男女,鱼贯而入。他们低着头,头发垂下来,半遮住了脸,脚步杂沓纷乱中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似乎是踩着某个节拍在走。这些少年男女分立两排,隔开了人群,在中间留下了一个三米宽的通道。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那个拿着鼓槌的男人,又狠狠地在鼓面上敲了一下,“咚——”声音沉闷而绵长,随着鼓声,那些少年男女合于胸前的手掌,也用力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并且大喝一声,“哈——”

混在人群里的陈阳,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声,心里也不禁砰然一跳。

这些少年男女大声说着祭词,“继往开来,天命往生,正己传承,跪——”

跪字一出口,所有的魏庄人,立刻齐刷刷跪下,额头抵着地面,双手放于头侧,掌心向上,以五体投地的跪姿,表示虔诚和顺服,此为敬天,三跪九叩之后,人群纷纷站了起来,看着祠堂口。

在那儿,站着魏七爷父子,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厅房里出来到了祠堂外,此时,魏七爷穿着一身簇新的白色布袍子,不紧不慢地沿着通道往里走,紧随其后,慢了一步的是他的儿子魏东来,他低着头,头发已经花白,脸色苍白中隐隐透着一股铁灰色,也穿着跟魏七爷一样的白袍子,脚步有些沉滞而拖沓。

人群的视线默默地看着他们,空气压抑而充满着无声的迫力,周围是死沉沉的安静,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响,就连魏七爷的咳嗽似乎也好了一样,他挺着腰板,目不斜视地走着。

而魏东来脸上略带着一点扭曲和不安,跟在后面。

站在陈阳边上的魏时,拉了拉陈阳的衣袖,在地上划了几个字,陈阳看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这个事可行,魏时冲着他摇了摇大拇指,两个人就这样商量了一下,总算把计划给暂时定了下来。

此时,魏七爷父子已经走到了大厅房门口,魏老爷子等人弓腰相迎,他们开始给神龛那儿的祖宗牌位上祭,有专门的主祭人拿着先前写好的祭词,用拖长的腔调开始唱了起来,声音含混而粗砺。

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唱祭人的声音,穿过耳膜,钻入心脏。

这个祭词,虽然有些咬字听不清楚,但是大概的内容却还是能联系上下文推断出来,祭词的主要内容是关于魏七爷的生平,就好像是要在祖先牌位面前,请他们评判一下魏七爷这个家主是否合格一样。

唱祭人唱完了之后,就跪在供桌前,就着高高燃烧的烛火,把写着祭词的白纸烧了,家主的承继并没有任何的信物或其他东西作为凭据,而是依靠的血脉。

魏老爷子把一个满是铜绿的小钵拿过来,小心地放在供桌前,再递给魏东来一把匕首,魏东来看了魏七爷一眼,魏七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别无选择只能横下心,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那个小钵里。

小钵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这反而让魏七爷放了心。

就好像当年一样,他的血滴进去,小钵也是毫无反应,魏七爷很是欣慰,到底还是成功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接了自己的位置,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魏七爷一想到那些逼着他另选嗣子的,就恨不得拖着他们一起死。

魏七爷瘦得皮包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至于儿子死了之后,是不是会有孙子来承继这个位置,他一点也不担心,东老先帮他算过了,也许他还有一个孙子在这个世上,当年勾引他儿子离家出走的女人,受不住苦,跟他儿子生了一个孩子之后,跟着一个男人炸死跑了,跑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只要找到了那个孩子,还怕没有人接他的位子吗?

要不是事隔这么多年,那个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几年他用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她的下落,他也不至于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还阳,附在那个水猴子身上,是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事,魏七爷不是不心痛自己的儿子,不过心痛的时候,也有一点痛快。

那个小子,把老父老母弃之不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父老母是什么感受?他老婆这么多年流了多少眼泪水?他这一点苦算什么,都是活该!活该!魏七爷想到这,一股火气又冒了出来,他想起了当日他知道儿子跟个女人跑了,犹如当头一个响雷劈下来,差点直接厥过去的情景。

魏东来跪在神龛前,大厅房门口那个拿着鼓槌的男人,又开始在鼓面上狠狠地敲了起来,“咚——咚——咚——”随着他的敲击,门外那些少年男女,同时用手捶打胸口,口中大喊出声,“哈——哈——哈——”

一声又一声,让人的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

在喝声中,唱祭人拖长了声音,“跪——”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新家主登位——”魏东来站在神龛前,本来在他之前的魏七爷,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跪了下来。

魏东来双手捧着一个卷轴,奉于头顶,正要跪下来三跪九叩,完成仪式的时候,放于供桌中间的那个小钵突然“噌”的一声,爆出了一个小火花,又冒出了一股烟。

跪在大厅房里的老辈子们立刻抬起了头,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一个脸色凝重的站了起来,打头的魏老爷子走到了供桌前,毕恭毕敬地端起了那个小钵,往里看了一眼,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魏老爷子皱紧了眉头,把手里的小钵递给了旁边的一个老辈子,然后一一传看,最后又回到了他手上,到这时候,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七爷脸色铁青,而还拿着那个卷轴的魏东来,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魏老爷子托着那个小钵,看着魏七爷,“七老弟,这个事你怎么解释?”

魏七爷脸色发黑,又开始咳嗽起来,他拿出那个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之后,愤愤地抬起头,“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你们都不认得我儿子了?这不是我儿子?那个钵用了几百年了,谁知道还灵不灵!”

这个话就有点大逆不道了,魏老爷子脸色一沉,“祖宗规矩不能坏,过不了这一关就不能承嗣,今天这个仪式我看就作废算了。”

魏七爷却不肯让步,“不行,不能作废,难道你们都不信自己的眼睛要去信几百年前一个老物件?你们要把我屋里的家主位子抢过去,这个事就是做梦都不要想!”

魏老爷子被他蛮横的态度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拐杖差一点就往魏七爷身上招呼上去了。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再试一次‘证血’,大家都无话可说!”

128、证血

魏七爷听到“证血”这两个字的时候;枯瘦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他强撑着抬起头;冲着魏老爷子喊;“证血就证血;也就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把那些老规矩当成了尚方宝剑!”

魏老爷子理都懒得理他,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没有吵闹而是安静的等着后文;他叫了门口那个打鼓的男人进来,跟他说了几句之后;挥了挥手;又让他下去。

其他几个老辈子看不过眼;已经快跟魏七爷吵起来了。

魏七爷看来是打算跟他们撕破脸了,你一句我一句的,那个话里的措辞是越来越激烈,魏七爷从六十岁开始就被眼前这群人催着立嗣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看就到了最后一步,总算要成了却又出了问题,情绪起伏太过于激烈,让他也失了常态。

魏老爷子看吵得跟菜市场一样,还拉拉扯扯的,好像还要动手,他拿起拐杖,就在供桌上狠狠敲了两下,砰砰的几声巨响,总算让这些已经失去了冷静的老辈子们安静了下来。

魏老爷子扫了他们一眼,阴着脸说,“你们这是要让外面的后辈们看笑话?”

这些人里面,他是辈分最高,威望最重的,听他这么一说,看着外面那些已经在探头探脑的后辈,那几个大声吵闹的老辈子脸上就有些发红,幸好年纪一大把了,老皮老脸的,也看不出来。

那个打鼓的男人,领了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魏时。

魏时拿着自己的药箱子,脚步匆匆进了大厅房,走到那些老辈子面前,冲着他们行了个礼,他跟魏老爷子说,“老爷子,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魏老爷子看了魏七爷跟魏东来一眼,“喊你来,是为了‘证血’。”

魏时听了这个话,面上愣了愣,好像很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魏时这一脉其实以前是魏庄的巫者,所谓巫者,古时候是指在部落中里那些有大神通,能祭、祀、医、卜、算的人,魏时这一脉虽然能力并没有古巫者如此之强,却也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举凡魏庄里的重大事项,无一不有魏时这一脉插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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