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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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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的声音,夹在着黑暗中的窸窣声,在坟场上响起。

魏宁听得打了个寒战,后背又冒出了一层虚汗。

奏了一阵后,东老天脚后跟一踮,身体往前一送,闭着眼,黄皮脸僵硬得像棺材板,吊起声音开始喊魂,“贵人姓魏,名惜咧——年十三就去了咧——天性那个好咧——”

魏宁听得迷迷糊糊的,这好像是在说魏惜的生平?各种夸奖溢美之词源源不绝地倾泻出来,像说魏惜这种早夭的孩子,一般就是伶俐聪明,孝顺听话,父母、邻居、亲戚、朋友都喜欢他,都觉得他好,若是没有早去,就会怎么怎么样。

魏宁听着,觉得这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魏惜。

不过他也晓得,这只是一种风俗。

说了十几分钟才算完,一个普通小孩的生平能编造出这么多的话,也不容易,魏宁心里替东老先记了一笔,觉得光这一点,他就很不简单。

最后,东老先说。

“接你家去,享尽香火,父慈母爱,虽死有孝,阴司放行,魂兮归来——咯——”

声音拖得很长,穿透了黑暗,魏宁突然觉得一阵阴风从耳后根吹了过来,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什么——被东老先喊过来了?

到了这里,这场“接魂”的法事才算做完了,魏宁在东老先的示意下,跪在阿惜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又上了香,等香烧到了一半的时候,那几个跟班就把坟头上的供桌、供品全都收了起来,背在背上,一行人开始往山下走去。

魏宁身体已经快虚脱了,走都有些走不动,那个拍了他一掌的年轻跟班就抓着他的手,借了把力给他,倒是让他稍微轻松了一点。

东老先在前头举起了一根竹竿子,上面吊着一个招魂幡,手里还时不时地摇一下那个引魂铃,“铃——铃铃——”的声音洒在了路上,留在了槐树林里面。

黑黝黝的槐树林里,阴影重重。

魏宁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睛移开了,也许是他心里有鬼,他总觉得这个小队伍后面跟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尾随着队伍,在引魂铃的声音下,慢慢地聚拢了过来。

身体虚弱,心里又惊惧,魏宁脸色青白,神情慌张,想跟前面的东老先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一个专门搞这些事的道师都没发现什么异样,都没说话,他一个普通人,难道就仅仅凭着一点胡乱猜疑,就说后面跟上了一些“东西”吗?

没准别个还以为他疑心生暗鬼——其实魏宁自己也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心理也就跟着变得不稳当起来。

等终于到了魏惜家门口,东老先,以及那几个跟班立刻到堂屋的灵堂前去开场做法事,魏宁实在撑不住了,跟魏三婶说了一声,让她找魏惜那一支里的沾亲带故的,帮着先当个亲人去抵一会儿。

做道场的时候,死者的至亲,是必须时时刻刻有一个站在道师边上,道师站着,他就站着,道师跪下,他也要跪下,这叫“随祭”。

魏宁回了房间,一头就栽倒在了床上,几乎是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在睡梦里面,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好多个白影子牢牢地抓住、压住、缠住,他害怕地想挣扎,却连动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影子,把他团团围住——

31、鬼遁

到处都是白影子;到处都是;他们在整个屋子里到处乱窜;有的在穿墙;有的在钻地;还有一些围在魏宁身边;扯着他的手脚、衣服,想把他从床上抬起来——

魏宁被吓得不敢作声;这东西根本没得逻辑可讲;没得办法可想。

一股烂臭的泥腥味冲鼻而来,让魏宁一阵作呕;脸色发青;那些白影子一直扯着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数九寒天被泡在冰水里面一样,连骨头都冷得痛了起来。

也许是扯得久了,魏宁的身体好像真的动了动一样。

白影子们发现了,立刻一哄而上,围在魏宁身边拉扯着他,带着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声,那尖啸声好像直接作用在人的大脑里面一样,搅得脑浆都在剧烈的晃动。

魏宁的额头痛得一抽一抽的,也不晓得是哪个部位在痛。

本来咬紧了牙,坚决不被这些个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东西”扯起,但是随着这叫声带来的剧痛,他的精神越来越萎靡,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最后,终于支持不住,被这些白影子抢到了机会。

那些白影子抬起了他的身体,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浓雾状的东西,原来它们分开了就是一个个的白影子,聚拢了就是一片湿淋淋的白雾。

身体摇摇晃晃,不知去往何处。

周围空旷寂静,如同荒野,白影子们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却听不分明,似乎用的是一种不同的语言,魏宁似懂非懂,如同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过不多久,魏宁忽然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那声音在这如同荒野的地方,突兀出现,让魏宁悚然一惊,他觉得自己似乎对眼前这一个场景,似曾相识,然而,又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没有来过。

这到底是哪里?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又在哪里?还有,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魏宁充满了恐惧的心里悄悄蔓延。

这时,那群白影子停了下来,魏宁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天由命,他心有不甘地瞪着老天所在的方向,骂了一句,草。

阴气沉沉的天幕,不为下面的蝼蚁所动,依旧沉默以对,魏宁发现,这天空阴沉得彷佛就要滴出水来,没有月亮,没有星子,没有风,连个虫豸的叫声都听不到,似乎就是黄泉路上,地狱里边。

眼前是一条黑色的河流,水面并不宽,和魏庄那条小溪也差不多大,但是魏庄那条小溪清澈见底,这条河,却深不可测。

那些白影子拖着魏宁就往水边上走,魏宁不知道他们是想要做什么,然而他的直觉却在向他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因为恐惧,魏宁的瞳孔收缩,脸色惨白,额头上一层层的汗水渗出来。

也许是已经认命了,魏宁由着那些白影子把他拖到了黑河里面。

河里面那些黑色的水立刻倒灌进了他的口里,好重的泥腥味,就跟那些白影子一样,呛得魏宁恶心想吐,眼睛红肿,窒息的痛苦让魏宁拼命挣扎起来,就和那天在溪边上一样的可怕情形,那一次逃过去了,这一次,大概是没得机会了?

难道真的是在劫难逃?他一定要赔上这条命才算完?

魏宁的手脚胡乱地挥动,打在那些白影子上,打了个空,只有一手的冰凉,他绝望了,想着到底还是不应该回魏庄,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仇恨、悲伤、绝望、惊慌、恐惧、仅余的,像是夏夜里的萤火一样,微小的希望,全都汇聚在了他心里。

突然,魏宁的手上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精神一振,已经快要昏迷过去的神智在那一瞬间因为求生的意志而清醒了过来,他抓住那个东西,死死地拉住。

一个白纸灯笼,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黑河里面。

惨白的、朦胧的光线,像是最深的救赎一样,让魏宁摒住呼吸,看着它,不顾周遭的河水,眼睛眨也不眨。

一只形状优美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精巧,看上去赏心悦目,光看这只手就可以确定手的主人绝对会是个很好看的人。

但是,魏宁却看着这只手,怕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一眼,他就看到,那只手拿着那个白纸灯笼,没错,就是一只手,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隐没在黑暗中,也许——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部分,因为那可是一个白纸灯笼啊,就算再怎么小一个灯笼,也不可能只照得到一只手吧?

这个灯笼,这只手的出现,就好像拨开了迷雾一样,让那些白影子尖啸着四散而逃,它们在水里四处乱窜,搅得波澜迭起,本来就浑浊的河水更是泥污不堪,魏宁站立不稳,随着激流沉浮不定。

在这一切混乱中,唯有那个灯笼,那只手,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但是,很快,魏宁就发现,认为那只手、那个灯笼没有动,其实是他的错觉,“它们”在很快的靠近,只是因为动作太平,太稳,才让人眼花。

当那个灯笼来到了魏宁身边的时候,那些白影子已经飘到了河面上,在离河面十几、二十米的高度,徘徊不去,发出声声尖啸,似乎随时准备再冲下来。

此时,魏宁已经完全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些白影子了,眼前这个灯笼,还有这只手才是最要紧的,“它们”堪堪地停在了魏宁面前,那只手白皙、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整齐,端得是一双好手。

拿着那个白纸灯笼的手,就好像夜里来到一个寄住于荒庙弃宅的书生身边的艳鬼,实在让人看了心惊胆寒,魏宁的心脏颤悠悠的,抖了又抖,那个灯笼,那只手还是一动不动。

既然你不动,那就换我来动,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此时此刻,魏宁已经快被黑河里的水憋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能憋这么久还没窒息,魏宁已经放弃去追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事里的真相了。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忘记这离奇的一切,回到原来平平常常,每天为工作,为亲人操心劳累的生活中去。

所以他蹬着腿就往水面上游去,但是,让魏宁心胆俱裂的事,那个灯笼,那只手,始终在他前面,不远不近,保持一个距离,不肯离去,魏宁心里直打冷战,等了一会儿,看那个灯笼、那只手还是没有动静,看起来不像是要找他麻烦,魏宁顿时心里一松。

他游到了岸边,拖着脚步走上了岸,岸边上全都是烂泥,他一屁股坐在了那些烂泥上,喘着粗气,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能从河里扑腾上岸,着实费了一把力气。

等魏宁上了岸,那只手忽然拿着那个白纸灯笼,把它放在了魏宁脚边上,然后,直接消失了,魏宁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久,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拿过脚边边上的白纸灯笼,举到了眼面前,仔细看了看——和魏庄那些白纸灯笼没得两样。

魏宁撑着烂泥,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脏不脏,随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接着,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荒野茫茫,长夜漫漫,雾气浓重,不辨方向,到底他该去往何处?

就在魏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低着头打算像无头苍蝇一样随便选个方向就走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叫唤,“魏宁——魏宁——”声音虚虚实实,似有若无,魏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晃了晃头,然而,声音还是随之而至,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直觉上就想跟着这个声音走。

当然,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无星无月,无日无夜,魏宁在这荒野中,踟蹰独行,脚步拖沓,身体沉重,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手里的白纸灯笼,发出“扑扑——”两声轻响后,熄灭了。

魏宁迟钝地移过了视线,看了一眼,又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总觉得时候快到了。

果然如此,阴沉沉的天幕上,一个惊天动地的暴雷声,轰隆响起,震动了整片荒野,万物都在其中战栗,魏宁也身不由己地摔在了地上,接着,那个暴雷离他越来越近,很快,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劈中了魏宁所在的那块土地。

巨响之后,一片寂静,只有地上留下一个白纸灯笼。

“宁哥,魏宁——”魏宁听到了这声声叫唤,他睁开眼,声音嘶哑,如同鸭叫,“阿时——”

魏时就站在他床边上,正一脸欣喜地看着他,“宁哥,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在他旁边的是,居然是陈阳,他抽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地看着魏宁,指着魏时说,“阿宁,你再不醒,我身上的血都要被这小子抽干了。”

魏宁看到他手腕上几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在自己床边上,还放着一个碗,碗底还有一些残留的鲜血。

魏宁扯起嘴角笑了笑,“发生了什么事?”

魏时手里拿着一碗东西走过来,“你前两天不是走了魂吗?我今天才发现,你走的魂根本就没回来,只不过有人用了法子把这事暂时给压了下去,结果就是你特别容易走邪。”

魏宁听得眉心直跳,把魏时拿过来的那碗东西,慢慢地喝光,“你不是说魏庄里面干净吗?这也叫干净——”他苦笑地用手指着自己。

魏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下巴,“本来是干净啊,谁晓得昨晚上那帮子做道场的搞什么鬼,居然做了一个奇门的‘鬼遁’,把附近所有有的没的东西全招了过来。”

魏宁一会儿听到这么多的事,脑子里乱哄哄的,正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打不起精神,连口都不想开,倒是旁边的陈阳,满脸都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什么是鬼遁?”

32、发痴

魏时把碗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侃侃而谈;“鬼遁就是通常说的奇门遁甲里面的奇门九遁之一;其他还有什么天遁;地遁;人遁等等,鬼遁的格局组成是‘天上六乙合九地;临于杜门鬼遁取’;说白了,就是有人搞了一个阵法;把那些在附近游离的鬼魂全都聚到了一个地方;以达到一些目的;大部分都没得好事。”

魏宁喝了那碗里的东西之后,冰冷、麻痹的手脚终于回过了劲,缓和了一点。

他慢慢地动动手动动脚,活动身体,刚醒过来的那一会,他的手脚好像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全都失去了知觉,魏宁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面早就沸反盈天,要是就这么瘫了,那他后半辈子不是生不如死,还要拖累已近花甲之年的魏妈妈?

有时候,人怕的不是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而是怕这件可怕的事带给身边的人更深的苦痛,魏宁也未尝不是如此。

当魏宁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又能自如活动的时候,他心里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将要坠入地狱的时候,又被拉出来的如释重负,到这时,他才有心力去听魏时的解释。

陈阳在旁边听得蛮有兴致,纯粹当成了听奇闻怪事,“那到底是什么人做了这个鬼遁的局?”他直接把“鬼遁”这个阵法,说成了玩老千的时候做的局,这个不伦不类的对比,让魏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魏时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做道场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花这么大的气力,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哪个会这么无聊。”

魏宁在一边默默听着,“阿时,你刚才说我怎么了?”

魏时想了一会儿,好像不晓得从哪里开口,“宁哥,我说了你可别急,总有办法。”

魏宁点头表示同意,“你说,我听着,我不急。”

魏时指了指放在魏宁脑袋边边上的那块葬玉,“宁哥,你前几天在魏三婶家里,散了一魂一魄,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就靠这块玉暂时压着,要不是这块玉,你早就变成个痴呆了。”

魏宁额头上冒出了一点细汗,有点不太相信,“我怎么没得一点感觉?”

他觉得魏时就是个“半溜子”,明明是个赤脚医生,却喜欢装神汉,现在又来危言耸听,吓唬他,明晓得他就怕这些七里八里的邪事,魏时从小时候起就个性古怪,一颗好苗子长成了个歪脖子树。

每次,魏宁用这些话和魏时抬杠的时候,魏时就一脸认真地告诉他,自古巫、医不分家,在古代的时候,巫者往往兼了医生的职责,现在,他只不过是返璞归真,追本溯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成语有这样乱用的?又被魏宁一通笑。

魏时看魏宁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也不生气,他把那块葬玉拿过来,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黄符纸,黄符纸上用上等朱砂画了一个看起来像宝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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