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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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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降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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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是村中宿老,德高望重那一类,在村里很有权威,怎么称呼李素不大清楚,但老汉的一句话却令王家兄弟变了脸色。
“咋了么?我弟咋了么?老三还是老四?”王桩急得脸孔迅泛了红。
这年头医学落后,小病小痛想痊愈都得一半靠汤药一半看天意,王家兄弟不能不急。
“老三,烧得厉害咧,身上还起了红点点,下午犯了病,俩怂货还不回去看看。”老汉怒其不争,又狠狠抽了王家兄弟两记。
王桩和王直也不反抗,任老汉抽得过瘾了,这才使劲跺了跺脚,顾不得和李素打招呼,拔腿便跑。
老汉目光不善地瞪着李素,李素朝他干笑,急忙行礼:“这位……爷爷,小子也跟去看看,告辞告辞。”
“滚!仨孬货。”
…………
一路飞跑,李素喘着粗气来到王家,却现王家院子外围满了人,村民们来了不少,人人面露惊惧之色,小心地对着王家院子指指点点。
李素心头一沉。
来了这么多人,又都露出这种表情,王家老三恐怕不是烧感冒这么简单。
院子外并排站了几个村里的壮汉,将王家院子和围观人群隔开,一位杵着拐杖的老者无比威严的朝围观人群不停挥着手。
“散咧,都散咧!有啥好看?小心沾了病,想全村都死绝么?”
围观的乡亲愈加惊恐,人群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桩和王直比李素先到家,此刻却被人死死拉住,兄弟俩不停挣扎想要冲进家里,被老者一人一记拐杖打消停了。
“进去找死吗小混帐,老老实实待在外面,给你王家留个种。”
王桩通红的眼睛瞪着老者,带着哭腔道:“我爹娘咋了么?我弟咋了么?”
老者犹豫半晌,又扫了一圈围观的人群,这才缓缓道:“你弟染了天花……”
哗!
围观的乡亲们猛地往后退了好几丈,几个胆小的婆姨马上张大嘴嚎了起来,干嚎了两声便被自家男人一记耳光抽没声了。
老者脸色阴沉地看着王桩,不知是向兄弟二人解释还是向全村人解释,接着道:“今早你娘带你家老三到隔壁牛头村串门,下午回来时你弟就不对咧,全身烧,脸上身上长红点,刚才牛头村传了消息过来,他们村里二十多人染了天花,你弟怕是也染上咧……”
王桩和王直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挣扎愈激烈,王桩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我爹呢?我娘呢?老四呢?爹,娘——”
王家大屋里,传来一道颓丧的男声:“老大老二你们莫嚎,离家里远一点,天花要人命咧,你娘碰过老三,我碰过你娘,老三回家后又逗了老四,我们四个都可能染了病,不能出门害了乡亲,你们没事,幸好你们下午在外面玩,听赵爷爷的话,别回这个家,回不得,给我们王家留个种,今就离开村子去投奔你姑丈,以后好好过日子咧……”
“爹,娘——”王家兄弟哭嚎着,使出浑身力气要挣脱出来冲进家,姓赵的老者大怒,一拐杖横扫过去,将兄弟二人抽得一趔趄,怒道:“把这俩怂娃绑了!”
王桩和王直很快被捆得结结实实,哭嚎不断,赵老头转过身朝王家大屋喊道:“王家当家的,你们高义,不祸害乡亲,乡亲都记你们的大恩,以后你家的屋你家的地都传给俩兄弟,年景再不好,村里一人一把粮也把俩兄弟拉扯成人,将来他们娶婆姨生娃,村里乡亲们包咧。”
屋里传来哽咽的声音:“谢赵叔和乡亲们恩义,我王家上下领了,家里俩小子就拜托各位乡亲照料,小子皮得很,来年闯了祸惹了事,还请乡亲们多多担待,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赵老头阴沉着脸,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开始下令。
“叫个腿快的去县衙,跟官上说牛头村和太平村有了瘟灾,请官上赶紧派人来,再去长安城里请两位大夫,请人客气一点,说实话,莫要诳骗,大夫愿来就来,不愿来莫强请,还有,各家当家的都把婆姨和娃子领回去,谁都不准乱跑串门,敢乱跑拾掇不死!各家轮流安排几个人守在王家院外,谁敢接近往死里抽。”
老头在村里威望不小,说完后乡亲们纷纷将自家婆姨和孩子连打带踹的领了回去,另外有几个人拔腿便往村外跑,分别往泾阳县衙和长安城而去。
王桩和王直两兄弟被人抬走,兄弟二人嚎啕大哭,他们直到此刻仍不敢相信一个贫穷却温馨的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毁掉了。
鸟兽散的人群里,李素呆立不动,静静看着尘世里最卑微的人们刚刚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叹息,怜悯,恐惧,凄然……各种各样的表情里,一家人的离别已成了定局。
耳朵被人使劲揪了一下,接着屁股被人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李素回过头,却见老爹李道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怂瓜皮,还瓷楞着做甚?赶紧滚回家去,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李素指了指被人抬走的王桩和王直:“王家兄弟他们……”
李道正阴沉着脸,抬眼瞥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王家兄弟先住你赵爷爷家,等瘟灾过去再说,王家啊……算是毁了。”
扭过头又看了一眼王家大屋,听着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李道正目光清冷中透着几许怜悯,像看着一座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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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不到五日,天花很快传染了泾阳县五个村子,并且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县令急得跳脚,一边请大夫一边向朝廷奏报,泾阳县离长安城只有六十多里,瘟疫的消息四散,长安都城一百零八坊的百姓全部陷入恐慌之中,朝廷的动作很快,太医署一位太医令两位太医丞领着太医署四十多位医生,带着满车的药材出城下乡,同时金吾卫也派出了一位将军领军出城,将泾阳县各村之间隔离开来,禁止任何人进出。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恐慌和流言,它们比疾病更令人崩溃。
泾阳县各村乡亲害怕了,拖家带口往村外逃难,逃到哪里根本不在乎,重要的是离开魔鬼地狱般的家乡,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哪怕当流民当乞丐也认了。
村口被金吾卫的将士们牢牢看守着,村民们想出去根本行不通,领兵的将军含着泪下令棍棒驱赶村民,县令跪在将士们身后,边哭边向乡亲们磕头赔罪,请村民各守其家,勿使瘟疫蔓延愈盛。
痛苦的,感人的,悲伤的,无奈的,一幕幕在长安都城外上演着。灾难像阳光下的镜子,将人心照得雪亮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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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试治天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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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位道士……
李素瞬间明白了,道士哼的不是他,而是和尚,佛与道永远是宿敌,大家干的都是蛊惑人心骗香火钱的技术工种,工种相同自然是竞争关系,世上的傻子就那么多,你骗了一个,就意味着我的锅里少一个,焉能不为宿敌?
眼前这位道士扮相还是很不错的,慈眉善目,满头银,虽满脸皱纹却仍红光满面,显然保养得很好,此刻道士怒容满面,眼睛瞪着坪里那三位正在给村民消灾灌香灰水的和尚,显然他的怒气并非冲李素而来。
李素楞了一下,他不太明白道士怒的原因,是因为和尚愚弄村民,还是……和尚抢了他的生意?
对宗教,李素向来敬而远之,这类人招惹不起,佛与道都一样。
于是李素远远地朝老道士行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又潜回坪里。
和尚的消灾工作已进行到尾声,不少村民领到了一小撮香灰,毕恭毕敬如同捧着祖宗牌位似的将它捧回家去,脸上纷纷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似乎消弭天花之祸只在弹指之间。
李素无法指责他们的愚昧,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自己和他们一样从小生活在这个封闭的小村里,没读过书没受过教育,老一辈人整天说一些神神怪怪的传说或经历,拜菩萨时自己怕是表现得比他们更虔诚,领到香灰后比他们喝得更干净。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王桩和王直俩兄弟仍木然地站在坪中,眼中露出少年郎不该有的迷茫和悲伤。
李素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王家兄弟看着他,眼圈又红了。
“老三去了,你们节哀,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王家兄弟沉默点头。
“现在有空没?你们跟我走一趟。”李素接着道。
“去哪儿?”
李素没回话,朝俩兄弟打了个手势,俩兄弟默默跟上。
三人绕过坪边的草垛,李素径自在前面走,边走边道:“你们相信我吗?”
“信。”王家兄弟异口同声,大家是小,信任是完全无保留的。
李素斟酌了一下,语放得很慢,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像承诺一般很用力。
“可能……我是说‘可能’,我有办法对付天花,别信和尚,给你们的香灰除了拉肚子,基本管不了别的事。”
王家兄弟还没表态,草垛旁又传来一道惊疑的声音。
“咦?”
李素朝旁边瞥了一眼,又是那个老道士,显然他刚才听到了自己的话,一双慈目充满惊讶和怀疑的盯着李素。
李素没理他,带着俩兄弟继续往前走。
“李素,你说真的?真的能治天花?”王桩忽然从后面死死拽住了李素的胳膊,拽得很用力,李素的胳膊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抬眼愠怒地瞪着王桩,却见两兄弟脸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
李素叹道:“我说的是‘可能’,这事我不能承诺,但应该值得试一试。”
老道士三两步奔到李素跟前,道:“小娃娃,你莫诳人,真能治天花?”
李素有点不耐烦了,这些人都什么毛病,耳朵自动过滤他们不想听到的关键词,这样下去大家怎么沟通?
斜着眼瞥了一下老道士,李素朝他行了个纯粹的晚辈礼,然后领着王家兄弟继续走,至于老道士的问题,李素选择了无视。
对陌生人,李素有着非同一般的戒备心。
老道士心胸很豁达,见李素冷淡以对,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捋了捋颌下飘逸的白须,不急不徐地跟在李素三人后面。
李素有点烦了,又作不得。
这年头对“尊老”俩字还是很看重的,敢对老年人不尊敬,周围的人将会自动把他划入“败类”那一类,而且很难翻身。
…………
“李素,我家老三死咧,老四也快不行咧,你真能治天花吗?真能治吗?真能治吗?”王桩一路上不停的问,语气很急促,而且带着哭腔,翻来覆去的只问这一句,仿佛中了一种名叫“复读机”的天下奇毒。
老道士一直跟在李素后面三丈远,不慌不乱如闲庭信步,看来他对李素的好奇心不小。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也不知道老道士怎么活到这把年纪的……
一行人往村东头走了一柱香时辰,李素忽然停下,道:“你知道哪家有牛吗?母牛。”
王家兄弟楞住了,沉默许久,王桩脸色有点难看:“兄弟莫闹,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牛那么大,私下宰了官上要问罪咧,过些日子瘟灾过了,我们给你偷条狗宰了吃……”
李素气得踹了他一脚:“这种时候我跟你说吃牛肉的事吗?母牛!我要一头正在患天花的母牛!找不出这头牛,天花没法治!”
王桩挨了一脚立马变聪明了,脱口道:“胡家!胡家有头牛病咧,不晓得是不是患了天花……”
“走,去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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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大门紧闭,门口两尊石狮子也跟得了天花似的愈没精神。
敲门,半天没人开,里面传来胡管家不满的嚷嚷声:“都甚时候咧,还在外面跑,胡家不迎客,莫把天花传进来,滚滚滚!”
很不友好,但可以理解,灾难来临时每个人都是脆弱的。
同时李素也希望胡家能理解他,因为他还是打算进胡家的门,哪怕进门的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
正门不能进,只好走侧门,侧门更方便,大户人家的牛圈一般都是设在后院的。
众人绕到胡家的侧门,门上一把如意铁锁,冷冷地扣在门环上。
李素为难了,下意识瞧了瞧一直跟着他们的老道士。
“这位……道士爷爷,会撬锁吗?”李素行礼,陪笑。
老道士呆了呆,然后摇头。
“会穿墙术吗?”
老道士连头都懒得摇了,老脸微微红,不知是羞愧还是酝酿怒火。
“会画破门符吗?”
老道士:“…………”
“会飞吗?”
“…………”
李素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活到这把年纪,老道士难道没有反省过自我价值何在?夜深人静之时不觉得空虚,觉得冷吗?
李素斜睨了老道士一眼,再没说一句话,路边折了一根草茎,塞进锁眼里,开始撬锁。
老道士气得浑身直颤,虽然李素这竖子什么都没说,但最后看他的眼神分明像在看一个废物,而且是老废物。
“怂瓜,给老道爬开!”老道士抢身而上,一把推开李素,然后抬腿朝着胡家侧门狠狠一踹……
轰!
侧门被踹开,奄奄一息地横在一边。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胡家人,胡管家气急败坏闻声而至。
“谁?谁破我家的门,想吃官司么?”
老道士狠狠甩了一下袍袖,挺起胸道:“贫道,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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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试治天花(下)
“贫道,孙思邈!”
话音刚落,后院里顿时一片膝盖中箭的声音,扑通扑通几下,胡家的管家和仆役跪了一地,连王家兄弟也跪下了。
“孙老神仙!真是孙老神仙!”胡管家呆滞到惊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孙思邈,目光很狂热,狂热程度无异于赤手活擒了一只野生原生态奥特曼……
李素没跪,不过他也惊呆了。
药王孙思邈?没想到在贞观年间遇到的第一位名人竟然是他!
很显然,这位绝非骗财的老神棍,更不是一无是处的老废物,这是一位名不虚传的老神仙,传说活到了一百零二岁的人瑞,更令人敬仰的是他的为人和医德,以及高的医术和淡泊名利的胸怀。
李素呆呆地看着孙思邈,这一刻他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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