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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灵筠-求不得·画瓷-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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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身用背对着我说:“但也不见得多大方。”
我拽紧了她的胳膊不让她逃走,故意贴着她耳边说话逗弄她,“除了舍不得放你走,我还有哪里吝啬?”
她挣了几下,脸色微红:“叫人看见了。”
我回首一望,四下里干活的工人并不少。我们在一扇窗户里如此调笑,若是叫外人见了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好长一段日子我都腻在章阳宫里,到底引起了不满。
前日母后专程上御书房见我,算一算,母后好几年没踏入御书房了。若不是极要紧的事,想必她也不愿冒着后宫干政的名头来找我。
她叫我注意些分寸,那些王公大臣们将女儿送进宫不是为了独守空闺的。
我有些郁闷,辩道:“又不是朕要她们进宫的。”
“如今只有贤越一个孩子,谁也不可能同意立他为储君。”
“只因他身上有汉人血统?”
母后毫不掩饰,点头道:“对,他不能继承夏国江山。”顿了顿,又补充道,“倘若淑妃生下龙子,也是一样。”
我笑道:“这一点母后无需担心,朕和淑妃都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在宫廷争斗中苟延残喘,倘若她将来真的为我诞下皇子,我会赐他封地,让他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若真如此,皇上更应该选择合适的人选来诞下储君。”
母后这番忠告不是没道理,可是我如今哪里有心力去顾及其他人。这时候我尽出最大努力去爱一个人,以求她能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给我,稍有闪失便前功尽弃。我将一杯茶敬给母后,低头道:“母后,请恕朕力不从心。”
母后苦笑摇头:“皇上的心已被那汉女窃走了,当真是祖先造的孽,报在了子孙身上。”

我正想着再过一个月带丝绦去畅春园避暑,母后那边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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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端着一盅汤来了,说是皇太后赐的。丝绦命侍女接下,面色如常谢恩,转身面对着我的时候才露出几丝轻蔑的笑容:“皇上认为臣妾该不该喝?”。
她未免太聪明了些,知道皇太后有心对付她。
我将她拉入怀里,反问:“你觉得太后要害你?”
“那倒不至于这样下手。”她温顺地用下巴抵在我肩上摩挲,有条不紊说道,“皇上在我这住了好长时间,太后当然不高兴,赐我补汤是叫我识相些,劝诫皇上。”
“那你喝不喝呢?”
“我若喝了,岂不是要将你拱手送人?”她渐渐攀上我的颈,淡红的唇压在我眼角眉梢轻啄,水漾的眼眸中泛出一波一波的柔光,身子如那刚塑好形的素胚,轻轻一捏便瘫软了。
光天化日,连门帘都未拉上,我已然忘情地回应她的索求,断断续续说:“母后是担心……红颜……祸国。”
她双眼微眯,清雅地笑着说:“我便是要祸你的国。”
嘶哑的声音过分妩媚,我不再答话,专心吻着她。
心里暗暗想:若是能祸我一生,那我也认了。

一批红瓷浩浩荡荡被送进窑炉,生火,浓烟滚滚冒出来。
那是凝结了我们心血的瓷器,虽然丝绦告诉我这一批只是试炼,成功的几率不大,我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期盼,如同期盼她腹中尽快孕育出我的骨肉一样。
我将她的手牢牢捉住,手心都涔出了汗。
她微微诧异地问我:“怎么了?”
我苦笑,“害怕心血付诸流水。”
“十年才出一件极品,之前所有的心血也不会白费,都是宝贵的经验。”
“可我希望在万寿节的时候收到你还给我的寿瓶。”我喃喃细语,想起那件碎了的红瓷花瓶和她脚底流出的鲜血,若是能尽快地补一只给我,或许我不会时常想起来。
直到窑门关闭,我们打道回宫。
空中浮动着躁动的烟味,想来只要窑炉未熄,这股味道便无法除去,只能暂且忍受了。
我别了丝绦,去御书房接见大臣,询问皇陵修葺的进程。
湛蓝的天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狂风将一片片的白云冲开又席卷。
我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异象,茫然问齐安:“刚才是怎么了?”
齐安轻声答:“奴才没注意。”
许是我太敏感了,不过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还隐隐作痛。
大臣们私语片刻,派出一人上前问:“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齐安忙说:“皇上龙体要紧,改天再议也可。”
我紧盯着外面的天色,唯恐此时变天,雨水会渗进窑炉影响红瓷的烧制。
“皇上!”
御书房外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侍卫纷纷拔剑相挟道:“皇上与大臣在议事,小小宫女不得乱闯!”
我起身望了一眼,竟是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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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惊慌失措地闯到御书房来了。
定是章阳宫出了事,我忙唤侍卫放她进来,急切询问:“可是要紧的事?”
绿姝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太后娘娘派人将淑妃娘娘押走了!”
“可有什么名目?”
“说要请淑妃娘娘去看戏。”
“往哪儿去了?”
绿姝重重地磕头哀求:“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我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自上回赐补汤给丝绦之后,母后那边没有动静,我也没去看望她。这回可是真的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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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炙热,闷闷的热气从地下烘出来,像烧了地炕一般。
听说母后的凤驾接了丝绦往午门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我只能匆匆赶过去,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突突直跳。从绿姝出章阳宫赶到御书房,再到如今往宫门赶,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我想起方才在御书房瞥见的那一道晴空闪电,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母后若真想做点什么,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出为何到午门去,有什么戏可看的?
越心急,越慌张,上门楼时打了个趔趄,一只香囊便从怀里掉出来,一颗颗佛珠自香囊中跳脱,纷纷顺着楼梯往下滚。就好似积攒了许久的希望一下子全部落空了一样,看着那些渐渐远离我的佛珠,头顶像压迫了什么重物,站都站不稳。
齐安朝底下的人斥道:“还愣着?赶紧捡啊!”
我暂且顾不得了,叫他们先捡着,自己飞快跑上去。

威严的午门如三面环山,门楼巍峨,阕亭肃穆。
母后站在门楼正中央,即便长时间吃斋念佛,那种傲然睥睨的眼神却不减当年。
丝绦安静地站在母后身边,像尊瓷像纹丝不动,死气沉沉。
我侧头往午门外面看,在阳光下发白刺眼的白砖地上,添了鲜红的色彩。
十三具尸首并排躺在断头台上。
或许不该说是尸首了,因为已经身首异处,头颅沾满了血,七零八落地散在一处。
那些血染红了地,一大滩一大滩,好似红袖。
“皇上来了。”母后扭头看着我,轻描淡写说,“哀家已经帮皇上处置了这一帮乱党。”
我悲哀地望着她,摇摇头,再摇头,却无话可说。
“余下的事,皇上看着办,哀家回宫了。”母后瞥了丝绦一眼,扬着头从她身边走过。
我还能怎么办呢?如置身冰窖,四肢百骸再无知觉。
丝绦仍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牢牢盯着下面被血染红的白砖地。
我不敢叫她,不敢打破这僵局。担心惊动了她,她就会从这门楼上一跃而下。
我也不敢过去拖住她,害怕她反抗、害怕看见她憎恶、狠毒的目光。
是母后做的,我什么也没做,但终究辜负了她、也辜负了我们的未来。我想,或许到此为止的结局还不至于太坏。
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哪怕是表面也好。
“皇上……”齐安用极轻的声音唤我,“要不要送淑妃娘娘回宫压压惊?”
我茫然地回头望他,不知所措。
丝绦却突然转身朝我走过来,发髻上的步摇晃得很轻很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没出声,压着气息对我说:“蛮夷就是蛮夷,信鬼都不能信你。”
我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心如死灰,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看着她摇摇欲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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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淑妃娘娘!”伴着齐安的一声惊呼,丝绦猝然向后倒下,我疾步往前捞了她一把,她重重倒在我怀里,脸色惨白。

夜里狂风大作,风灯被吹得左摇右摆,廊下的灯火悉数湮灭。
从午门离开之后,母后没回慈宁宫,径直来了佛堂。
在佛祖面前,她如此虔诚。仿佛下午发生的那一切都与她无关。
风在四周涌动,我进去之后反手关上了门,拿了蒲团跪在母后面前,垂着头说:“母后,我们罪孽深重,迟早会有报应。”
母后双眼始终紧闭,捻着佛珠说:“哀家从来都不怕报应,所有的罪孽由哀家一力承当。为了江山,为了祖先,哀家可以做的都会做。倘若哀家还有儿子,定不会选你做皇帝,你不配。”
“朕的确不配,可当初,是母后不择手段将我推上储君之位。”
“若没有我的不择手段,如今的察德便是你的下场。”母后将佛珠扔在一边,怒目瞪着我,“到头来,儿子还是责怪母亲替你选错了路。”
“我是赫连睿德,这一点无法改变。所以无论母后怎么做、朕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生来就是茹毛饮血、残暴不仁的蛮夷,终究无法改变本性。可笑的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才发现,所谓的汉化、儒术、佛教都只是伪装,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悲悯满腔,却只能发出无奈的苦笑,“朕如今只想问,母后从何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母后目光深远,迟疑了会才说:“丽妃。”
我点点头,觉得悲哀到了极点,却并不想怪她。本来就没有谁是完全可信的,迟早有一天真相大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原本设想好的一切美好都被打碎了,这般措手不及。
“刚才送回宫请太医来看过,她怀了身孕。”我黯然地说着,心底还有一丝残留的小小喜悦。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但看着她绝望苍白的面容,我知道这个孩子命运堪忧。她或许会和长兴一样,用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只因为满腔仇恨。
“是么?那是喜事啊,让她好好养着罢。既然后患已经除去了,那哀家也不会再为难她。”
“事到如今,朕没有任何希冀,或许这个孩子令她生不如死呢?朕也一样。”我笑了笑,起身离去。踏着暗黄的光影,一步步迈向深渊般的未来。

窑炉里火烧得很旺,还有一日,第二次烧制就完成了。
红瓷要进窑烧四次:一是素烧,二是釉烧,三是红烧,四是金烧。
已经烧了半个月了,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
我一心扑在这上面,只希望这一批红瓷能成一件,不求精品,只求能成即可。我想看看我们所付出的心血是不是可以成器。除此,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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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
章阳宫夏木荫荫,却死寂得可怕。丝绦一直不言不语,对任何人都不理睬。
盛夏的时节,她光着脚坐在草地里一整日都不会动。
我每天去看她,隔着树丛、隔着窗户、隔着走廊看她,偶尔靠近她一点,她会冷冷说:“蛮夷,滚开。”
因为记忆深处的杀戮和战争,我很怕火,却忍不住到窑炉那边去看。期望孕育了许久的瓷器能快些出来,好让我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点点慰藉。
而且在那里,能看见她画瓷。
她总是需要打发时间的,于是捧着瓷瓶细心地勾勒。这种时候,她目光里毫无戾气,温和平淡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素胚,仿佛对待婴孩一样小心翼翼。我猜想,或许等她腹中的孩子越长越大,她会有些许改变吧。也只是猜想而已。

烽烟滚滚,将眼前的城郭包裹住,依稀有人逃出来。但他们无处可逃,被围剿、被火烧、被活埋。惊天骇地的哭喊声充斥着这片土地,令杀戮者更加疯狂。
褚国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我们从遥远而寒冷的北方一路南下,畅行无阻。我不喜欢杀戮,但是摄政王偏要带着我上战场,叫我看着我们夏国是如何征服天下的。
那些浓烟呛人,带着一股焦尸的腐臭,令人作呕。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浑身着了火,朝我大声嘶吼。
“杀了他。”摄政王冷静的声音穿透那些嘈杂,直抵我耳膜。
我身上一直带有佩剑,但是瑟瑟发抖。我不想杀人,我给母后说过,我不想杀人更不想上战场去,母后却是听摄政王的。
“你是我们夏国的王,竟然连敌人都不敢杀。”摄政王说这话的语气中分明带了几分讥笑。
我愤然举起剑,朝那个人劈下去,喷涌而出的血溅了我一身,而他身上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挥舞着双臂大喊:“蛮夷,老天会收拾你们……”
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最后留给我的话,我才八岁,只学了一点汉人的语言,可这句话,我莫名其妙地听懂了。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烧得面目模糊,烧得只剩骨头。
焦糊味、血腥味,很臭很臭。

“皇上、皇上!”
身后有人唤醒了我,将我从噩梦中拽了出来。咽喉干哑,好似是受了过分的惊吓。我杀过的第一个人,频频跑到我梦里来,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皇上,章阳宫走水。”丽妃明白这事情对我多重要,因此神情焦急。
我心头一惊,翻身下床,没多问一句话,随手抓起袍子就冲了出去,鞋都顾不上穿。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冲出去,站在宫门处大吼了一声:“怎么会走水!”
隔着太液池,远远看见火光,浓烟窜上天,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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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掩住了。
丽妃提着我的鞋赶了过来,“皇上,担心着凉,穿上鞋再去。”
我置若罔闻,直勾勾盯着那一团火焰。好像全部的心血都被那火熬干了一样,我还能为她付出什么?我还有什么?
齐安沿着阶梯飞快跑上来,气促道:“皇上,章阳宫主殿无恙,失火的是窑炉。”
丽妃问:“人呢?”
齐安答:“救出来了,已送回寝殿。”
丽妃放缓了面色,回头问:“皇上,是否摆驾?”丽妃伴我多年,对我的一切心思都了然。
我点点头,由她为我穿上鞋袜、整理衣裳。
齐安喊出起驾的时候,丽妃却退在了一旁。我还没问,她先开口说:“臣妾就不去了。”
我便走了,远远还能察觉出她在后面看我的目光。
我一直是有人心疼的,只是不爱惜自己。

去章阳宫的路如此熟悉,沿着太液池,一草一木皆是看惯了的,却总也看不腻。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
齐安递上一块方巾,叫我好捂住鼻口,我没要,只顾着脚下的步子。或许是太过专注,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很快,躬着身子的齐安都快要跟不上。
章阳宫里人很少,一如既往的清静。只窑炉那边有声响,宫人们在收拾残局。
止了身边的人,独自往殿里去。
四周弥漫着烟火味,就像穿梭在烽烟中,那些过往的杀戮气息又回来了,这么多年我最惧怕的东西。身为帝王,竟然怕火,说出来都很可笑。
可她偏偏与火为伴。

檐角的风灯照着廊下一隅,绰约的花影中落了满地花瓣。
镂空的花窗后,是那张冷漠的脸。冷得好像结了霜,丝毫没有因为她腹中的骨肉变得丰润而生动。她无动于衷,我也不会责怪她。
我走进去,看见她躺在宽大的椅子里,纱绸白衣及地,单薄得像一片纸。她那样安静,安静得很无辜,好像刚才那场大火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担心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会很突兀,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听见她说:“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到了手里也会碎掉。”
普天之下,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呢?我笑了笑,说:“你还不是要为我生孩子。”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恶狠狠地啐道:“蛮夷,谁要给你生孩子!”
我常常来到她的窗外,独立中宵,然后悄然离去。她的人被禁锢在这里,但我找不到她的心在哪里。不过我愿意等,日复一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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