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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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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小六大摇其头,“没见过,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是很少见的吧,谁做梦会老梦见一样的场景啊,又不是排练剧本。”

也是啊。安乐暗想。看看安宁,又觉得奇妙,小孩儿的心思有时候也不好捉摸。

第三节语文课后,老头叫安乐放学后到他家一趟。老头就住老教师宿舍楼区,非常近。铃一响,小六陆晓便飞车回家了,安乐带着安宁往教师宿舍楼走去。

南中是一所初、高中学混合的市一级重点学校,安乐中学也是在这里念的,几年下来,几乎认识了全校的老师。而老头住的这一片老生活区,更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中学时期的班主任就住儿,那老头也是个怪人,什么事都爱把班上的人叫到家里来,他那时候是学习委员,更是受宠,一周七天至少四天要到这儿报道,时间大多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其实他知道,那老头是怜他惜他,每次来总是留下他吃饭,边吃边跟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哥哥,咱们去哪儿?”安宁仰着脸问。

“去老师家……”迎面一熟识的老师走过来,安乐露出笑脸朝人笑:“吴老师好。”

吴姓老师回:“安乐呀,上次的月测成绩出来了,你考得很好啊。”

一看这四班任数学课的老师似乎有聊下去的意思,安乐赶紧道:“成绩还没公布,所以我还不知道具体怎么样。老师您还有事吧,我也得去找我们老班了。”

告别吴老师,在进老头住的单元楼的这短短二十来米里,安乐又撞上了八位老师,一一招呼过去,总算是上楼了。

老头正在做午饭,是老太太开的门。一见兄弟俩便笑盈盈的拉进门,热情洋溢的端茶倒水摆糖果,挑了几颗水果糖塞进安宁手里,安宁只留两颗,其余了全放回盘子里,末了还不忘朝她说谢谢。

“哎呀,这孩子,奶奶给你你就拿着。”老太太眉开眼笑的。

“哥哥说不能多吃,牙齿会长虫的。”安宁跟他解释。

“真乖啊!”老太太捏了他一把,转向安乐:“安乐啊,这孩子就是你捡回家的?”

安乐点头。

老太太左摸摸右捏捏,笑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小安乐二号嘛,呵呵,可比我家小晨乖巧多了。”

“孩子活泼点也好。”

听安乐这么一说,老太太更是笑得眼儿都成缝了,从桌底翻出一本相册,一张张翻给他看,一张张解释照这相片的时候那小家伙在干嘛了,说了什么逗人笑的话了,做什么逗人乐的动作了……

老太太是标准的宠爱孩子的奶奶形象:见了人来总不厌其烦的拿相册出来,滔滔不绝,笑容满面,甚至手舞足蹈,也没想到客人是否已经看过且不仅一次了。

安乐早知老头有三个孩子。老大男,不在本地,已结婚生子,眼下老太太说的这孩子就是老大的;老二女,电子工学院的老师,已婚但未生育,居住城北;老三男,满世界飘,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三兄妹他都见过几次,不熟,但对老三的印象却很深刻,因为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像老三那么落拓不羁的男人,英俊随性,一举一动都很吸人眼球。

记得两年前的某天中午,老三到教室找老头拿钥匙,当时正值下课,便在教室里和同学聊了一下,这一聊不得了,原来老三是刚从某个火山口历险回来。打那之后,老头旗下的女同学几乎都成了老三的亲卫队——包括小六爱慕的女同学在内。于是,小六见着他就对着他的背影恨恨的说:老子以后要长到这年纪,一定要比他帅!

“诶,也不知道我们家老三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老太太突然叹道,“那小子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安乐好笑,这老太太没事估计就琢磨着怎么把她老三绑在家里结婚生子。“师母,等明年老师退下来,您俩干脆跟孙子住去,免得想着了又见不到。”

“也是。”老太太心有戚戚焉,“俩老人在家实在是寂寞……”

“寂寞什么?这样才好呢!”老头从厨房出来,两手端菜盘,言语指挥老太太摆碗筷。

“安乐,过来吃饭了。”

“好。”

“食不言”这句话放到老头家里是行不通的,在这家里,自由发表言论的地方就是饭桌上。饭桌上就是个战场,有什么不满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争议有什么不平等条规你只管提出来,当然,有笑话你也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喷饭。班里的同学是很喜欢老头家饭桌上的气氛的,说这跟美国竞选总统的热烈有得拼。

但此时——异常的静悄悄。

安乐在来的路上时便在想老头叫来到这儿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是吃饭而已,可这会儿了,老头还老僧入定的深沉模样,慢吞吞的夹口菜,嚼口饭。

再看看老太太,她正给安宁挑煮得较软的小蛋苞呢。

拾荒 act 09 :想望

“老师,您找我来是?”

半顿饭时间过去了,安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哪知老头似没听到般,头也不抬的以他从未在饭桌上表现过的慢动作细嚼慢咽着,等到面前的饭碗被扒得干干净净了,这才放放下筷子,慢腾腾道:“等下你去上课,把孩子留在这儿吧。”

安乐明白老头的意思了:老太太去年退下了,现在在家也闲着没事,每天不是去公园练操就是跟人打牌看电视,正好可以帮着带安宁,毕竟他带个孩子上课还是会分心的。

“老师,我昨晚无意中发现他居然会背全汉语拼音字母,但有一部分写不出来,早上我还想着给个本子让他照着写呢,这样也许就可以直接进一年级了。”

“安乐,”老太太插话,“老头子的意思你也知道,就按他说的做的,反正我也闲着。而且,我这儿还有一堆的小孩读书写字用的图画本,还有画笔之类的,都是以前小晨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新的,无聊了还可以看看动画片。”

“师母,我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万一你想出门找朋友喝茶什么的,带着他多不方……”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些朋友大多都住附近,没事的。就这样决定了。”老太太拍板。

安乐好笑,转而问安宁:“娃娃,呆会儿哥哥去上课,你跟奶奶在这儿玩好么?”

“奶奶教写字么?”

“教!”老太太插嘴,又捏了他一把,笑道:“奶奶教你写很多字。”

“好。”安宁点头。

吃完饭,老太太带安宁去午睡,老头和安乐坐客厅聊天,话题避免不了的往高考上绕。

明年七月,安乐就毕业了,而老头也正式内退了。打从接手重点“理一”班开始,安乐便被老头当成他华丽谢幕剧中最完美的句号——这样的少年你实在无法用具体的词来形容:成绩一流却不死读书,体音美信手拈来;不调皮却也不怎么老实,偶尔还有点小奸小诈;看似平静通透的表象下可能是迂回曲折;懂得审时度势等等。不管是好是坏,老头就是喜爱他。

“有没有想过大学读什么专业?”

“建筑或信息工程吧,没细想,也许是别的也说不一定。”安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膝上无意识的画圈。

“你们这些孩子呐!”老头摇头感慨,“当年我能参加高考,不知道多激动,根本没想别的,一心就想考师范,一心想当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你们不同,一个个的志比天高,不安定,想飞翔。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人各有志,且年轻时冲劲儿肯定是很强的。但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深浅、习有雅郑,人在性格、气质、才能和修养上是存在着不小的差异的,要先认清自己才不至于盲目跟从。”

安乐闻言歪头笑,眉眼弯弯,酒窝隐现,很单纯的样子。

“老师,您哪儿的话呢,我没打算盲从啊,我只是在等时间更坚定我心里的想法而已。不一定要选择最好的,但一定要选最合适的,毕竟学习也是需要投入热情和希望的。”

“安乐啊,我以前总说你是个将才,但事实上,我觉得你还可能是个帅才。当然,这转变的过程是需要经过时间冼练和阅历的积累的,我很想亲眼看你一步步走上去。”老头说着,有点儿语重心长了。

“老师,即便广厦千间也不过只睡那八尺卧榻;良田万倾,最基本也不过是那一日三餐。将才也好帅才也好,我只想尽可能尽情生活。”

生活……生活这词包含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一不小心,人就被生活的淹没了。

安乐睇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话锋一转,道:“老师,我觉得陆晓才真正是个将才呢。”

“他?”老头一提起陆晓就一肚子气。陆晓是他这几年来所带学生中最有“文”才的,可也是最会弄虚作假旁门左道的。你随口一个词,他能马上帮你扭曲延伸到上百上千的段子,荤素不禁,错了,应该说他的本意是全荤的,但应环境需要,加了点素的搭配一下。

“您不信啊?”安乐挑眉道。“您可别以为陆晓平时不正经就当他是八哥了,其实这人真正是只隼,总是漫不经心的试探人群和环境,有朝一日碰上有缘的饲主,被训熟了,他就会帮着主人打猎了。”

老头笑道:“你对他还真是知根知底呢。那小六呢?”

“小六嘛,该有的德性他都有,不该有的他也有。”安乐脑子里播放小六呲牙咧龄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小六是挺幸福的人,他那性子会让他过得顺遂。不过,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未来的事真的说不准,万一哪天他性情大变呢?谁知道。”

“不论如何,老师总是希望你们好的。”

“放心吧,您老当年提的‘人德八本’可刻牢在我们心板上了。”安乐说罢,指指手表,“快二点了,我先回教室了。”

“嗯。下自修你再过来接孩子吧。”

回到教室,小六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压声问:“刚从老头那儿出来的?嘿,我说你在那呆了一中午了,还以为要缺条胳膊少条腿回来呢。诶,安宁被留着当人质了?老头对你什么要求?明日正午拿人民币一千到教师楼一区三单元旁边的花园里的第二个凉亭下的第一个垃圾桶旁边的第五块砖头处等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过期不候……”

“小六,你真聪明,”安乐笑,“老头隐藏在地壳下的心思都能让你给猜到,不简单,非常不简单,你的存在,对大家是一个永久的神奇,这就是你。”

“操!挤兑哥哥我!”小六无趣的敲桌,“老头估计是把‘师道’表现得最彻底的一个,小乖丢他那儿你可以放心了。对了,中午我问我妈了,到时候让你爸去找她就成了。”

“真的?太谢谢哥哥你了!”安乐大摇其手。

“说谢字多生分啊,大恩不言谢,小哥你备个纹银三千两,珠宝碧玺夜明珠若干,美人若干,今晚送到我府上就万事欧客了,另外……”

“小六儿,八字箴言:知足则乐,务贪必忧。”

“嘿!”

安然上完下午的课,安乐在食堂吃完饭便和陆晓等人去打球,预备铃响时,一伙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往教室跑。

今晚的自修课为化学老师所占,这年青老师大学毕业也不过四年,还没形成自己独特的授课形式,基本是板书为主,照本宣科。一节课下来,气氛沉闷,完全没有老头上课时的活跃热烈。所幸,理一是重点班级,且正处高三这紧张关键的时期,学生还是很有学习的自觉的,没有私底下聊天开小车或睡觉。

九点,安乐一人到老头家接安宁,进客厅便见他伏在桌上画画,面前摆着各色水彩笔。老太太笑眯眯告诉他今天都学了哪些字、画了哪些画,还把稿纸拿给他看。

“这孩子很听话,一下午就都在写字画画,也不吵不闹。吃完饭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六点半我带他出去散步,见了人就叫爷爷奶奶,可把那些老人家逗乐了。八点钟回来又开始画到现在——”顿了一下,老太太道:“我说安乐啊,要不晚上就让他在这儿睡吧,免得明天你还得把他送来。”

“这不好,小孩儿晚上总有很多事,会吵到你们的。”安乐笑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到桌底,伸手向安宁,“来,咱们回家了,明天再到奶奶这儿来。”

“好。”安宁起身,朝老太太说再见。

老太太依依不舍的跟到楼梯口。

拾荒 act 10 :清辉

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

万里青天,姮娥何处,驾此一轮玉。

安宁伏在安乐背上,详细的报告自己今天所做的事;安乐边听边问,他详细认真的回答,当问他明天还愿意到奶奶家不?他立即就答:愿意。

“为什么呀?跟哥哥上课太无聊了是么?”

“不是。”安乐很严肃的否认,解释道:“哥哥上课老看我,不专心。爷爷说你要认真读书,明年考大学,他还说你是天才。”

“什么天才呀!这话不能当真,天才不是人当的。”安乐轻哼,转过头静看了他两秒,道:“娃娃,你想去学校么?到学校后就有同学跟你玩,你也会有朋友了。”

“像林冬训那样的?”

“嗯,就是那样,也像哥哥和小六陆晓哥哥一样,一起上课,一起打球,一起聊天。”

“好啊。”安宁呵呵笑,两手紧了紧,贴在安乐耳边道:“今天奶奶教我念歌儿了,你听: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找妈妈,妈不来,找奶奶,奶不来……”

安乐听了忍俊不禁。老太太真是越活越年轻,整日笑容满面笑呵呵的,谁见了都觉得她可亲又可爱。

回到家,刚落锁,隔壁李叔便敲门了。安乐开门请他进屋,他顿在门口道:“不进了,也没什么事。十来分钟前你爸打电话到我家,问我你怎么还没回来,我说你可能在学校耽误了,让他晚点再打。”

“我知道了,谢谢李叔。”

把衣架上的衣服取下,叫安宁去洗澡。安乐进厨房煮面,水刚开家里的电话便响了,忙关了煤气飞快回房接电话。

那头安爸像往常一样寻问了他学校及家里的事,安乐报安后,提及安宁。

应付安爸不能用对陆晓等人提起的措词,安乐非常明白。所以,他轻描淡写他们目前的困境及留下安宁所会带来的负担,着重点明安宁的乖巧聪明及入户等相关问题已经找到的解决方法,再对他阐述了他对四五年大学毕业后的规划,最后,是一番“为善”、“待亲以得欢为本”之类的道理及几句鼓舞性的话。

安乐这番话是很有说服力的,尤其是对没念过什么书的安爸而言。

从小被隔壁邻里标为榜样、被校内老师称为“少年天才”的安乐,平时总是顺应他的话、照他说的意思做,极少有异议,这让安爸很自豪很骄傲,在外人面前,虚荣心总能涨得满满的。但当安乐真正挖空心思想做某件事、说一番深沉且听上去很有内涵的话时,安爸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小小的敬畏。

挂了电话,安乐长长吁了口气,抬起一直抠着桌面的手指,指甲已经被磨出刺来了,之前接电话时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养孩子不是吃饭睡觉这种小事。看看表,十点十二分了,立即跳起来跑回厨房继续煮面。水已经冷了,得重新烧,开了火便到院子里。

水管旁边的盆子里有拧干的小衣服和毛巾,小家伙正端坐院中央,膝上摊着个白本子,一会儿仰头对着月亮念念有词,一会儿低头在纸上划。安乐没打扰他,转身又进厨房。水开了,下面,顺便把西红柿葱花一起下锅,煮得宽面的边缘变得半透明了,盛入碗,端到院里。

小家伙还在念。

安乐勾了张凳子坐到他面前,卷了些面条给他吃,他摇头,说散步回家后奶奶又煮了玉米汤圆,不饿。

“这圆圈是月亮么?”安乐边吃边问。

“错了!”安宁大声反驳,小手指着画面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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