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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花有主-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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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身体已经十分疲倦……”
景虽眉头一紧:“所以……?”
“所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慢慢养着。”
“养得好就好……”景虽松了口气。
“姐姐已经看完,容草民再斗胆问一句——殿下是姐姐什么人?”卫芒咄咄逼人问道,“姐姐只是宫女,想必还没到殿下亲自护送的地步。”
“我是她……”景虽回答刚出半截,便听外头响起一个妇人的薄嗔:“臭小子,去去,这事儿轮得上你来问吗?”
景虽挪眼朝外间看去,只见当日走出人群质问他是何人与卫茗什么关系的妇人娉婷走来,眉眼果真与卫茗十分相似,不由得下意识躬了躬身子,让出了上座。
只见卫芒见到妇人,瘪了瘪嘴,抱怨:“娘,我也是在替您问啊。”
果然!此妇乃是卫茗之母杜氏。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梦境与回忆
(上章补了1300字)
卫茗一直在昏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刚刚入宫半年,经过了严厉的宫女训练,终于拿到了司饮司的掌饮一衔,名不见经传地窝在司饮司的小仓库里,日复一日地做着同一件事,简单,却有着今后几年岁月中不敢奢求的幸福。
然后,十二岁的少年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出现,搅乱了她无波无浪的生活,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
在遇到少年之后的几个月里的每一个场景,明明断指之后花了很长一段时日去淡忘,此刻却都一个个清晰浮现。
她昏睡着,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即便如此,每一刻时光却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的真实。
她忽的迷惑了,不知到底是这段记忆出现从脑海深处钻出来,亦或者这之后数年发生的是自己的一个梦……
画面如时光般不紧不慢地流动着,定格在了一个秋日的清晨,枯叶铺满一地,十二岁的少年背着手,神情略羞涩站在她面前。
睡梦中的卫茗皱了皱眉,一时竟然回忆不起那之后的场景。
静静坐在她床边的景虽瞥到她挣扎的睡颜,抬手,以那藏着细茧的指轻轻描过她的眉,奇迹般地抚平了她眉间的皱痕。
卫茗恢复平静。
梦中的场景徒然一转——十二岁的少年一脸急色,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狂奔在皇宫的各种小道上,一路上偶有路人,尽皆哗然看着他二人。
“小虽虽……等等。”她试图制止少年这般引起骚动的举动,“放手,这样不好。”
“不行,”少年紧紧抿着嘴,绷紧了脸,“来不及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卫茗被他牵着鼻子跑,一头雾水。
少年没有给她回答,而是径直将她拉到了明月宫的后门前,恍若进家门一般推开门塌了进去。
卫茗抬头看着“明月宫”三个大字,心知此乃林皇后的寝宫,自己不应擅进,于是踌躇着站在门口不敢进。
少年察觉到身后之人没有跟上,回头错愕地看见她仍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口,果断走上前把她拖了进来。
“小虽虽……这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卫茗提醒他,“就算你在这里当差也不能……”
对于她的劝告,少年恍若未闻,轻车熟路带着她绕到了林皇后的寝房外。一直站在那儿的小太监焦急地东张西望,瞟到了二人,眼睛一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少年脚下,感动道:“我的殿下喂,您可总算回来了!闻香姑姑差点就扒了咱的皮!”
“母亲如何?”少年问道。
小太监生动的表情一沉,沮丧地摇了摇头,眼珠子不时瞟一眼少年身后的卫茗,想问却又不敢问。
少年面色一白,咬唇拖着卫茗一脚踏进了林皇后的寝房。
“小虽虽……”卫茗低声地唤他,想问的话太多,倒是一句也问不出了。
那个小太监为何唤他殿下?
他的母亲是谁?也在宫里吗?
为什么他拖着她这样大咧咧地进入皇后寝宫却无人阻止?
……
太多的疑问,在见了那位立于皇后床前的威严宫女时,全部被吓散。
卫茗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却在低眸的一瞬间,瞟到了她腰间配搭的紫色腰带。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宫女应该便是明月宫的正二品掌事姑姑,林皇后的陪嫁丫鬟闻香。
她低头太快,自然没有捕捉到闻香在窥到二人相执的手时,眼底刹那闪过的不满。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恭敬地屈膝朝面前的少年礼了礼,“殿下,这种时候了……您不应该随便乱跑的。”
殿下?
卫茗又一次捕捉到了这个词,觉察出不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直觉自己将要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身前的少年并没有跪拜,而是放开一直禁锢她手腕的掌,风风火火奔到林皇后床前,声音已然哽咽:“母亲,你会好的……”
卫茗身子猛地一震,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向少年的背影。
是了,事情进行到这步,一切都明白了。
能被掌事姑姑闻香恭敬唤一声“殿下”的,能够堂而皇之进入皇后寝宫,并且唤她“母亲”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大皇子百里景虽。
了解到真相的卫茗一时恍惚了,半晌才低头浅浅呢喃:“原来……是这个‘虽’。”
他不曾诓过她,即便是名字,亦是真的。
一切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以为”罢了。
“就是她么?”病榻上的林皇后虚弱地问道。
“嗯……”景虽闷声点点头。
“丫头,你过来。”林皇后唤道。
卫茗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迟疑着抬起头,只见林皇后气色苍白,笑容却十分温暖亲切,整个人靠在景虽的身上,颤颤巍巍朝她挥着手。
抬步,却临场生了怯意。一切来得太过匪夷所思,她脑子一片空白,慌忙之下望向景虽,却见少年的灰眸露出了鼓励的目光,示意她听话。
卫茗将这份鼓励握在掌心中,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到林皇后榻前,小心翼翼道:“奴婢……六尚掌饮卫茗,见、见过皇后娘娘……”
“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跪下?”闻香威严地开口喝道。
卫茗吓得腿一软,赶紧跪下。
“闻香,”林皇后温温淡淡地唤道,“你出去吧。”
“可是小姐……”
“闻香姑姑,”景虽倏地起身,“走吧,我与你一道出去。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闻香不情不愿地退下,景虽走至门口时,忽然转身朝里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林皇后的目光,不由得将担忧转为心虚,赶紧出门。
林皇后哭笑不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自家儿子方才眼中流露出的,的确是担忧,和请她高抬贵手不要刁难卫茗的恳求。
哎,可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才这么小的年纪,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理应生气懊恼埋怨眼前跪着的罪魁祸首,就像民间的恶婆婆对儿媳妇那般,实实在在刁难一番,却在察觉到她比起刚刚更加紧张后,一切尽画作云烟,徒留欣慰。
能让儿子如此挂念的女孩子,她也应该珍惜才是。毕竟她的时日已所剩无几,今后几十年儿子景虽都要孤孤单单一人了,身边若有个让他欢喜的人伴着,她走得也可安心一些。
“卫茗是吗……”皇后娘娘眯眼一笑,瘦白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我儿子这些时日一定给你带去了很多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与皇后娘娘独处一室,卫茗显得更加紧张,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既然如此,那就再麻烦你一次。”林皇后十分客气,指了指卫茗身后的壁柜,“那上面第三格有茶叶,替我泡杯茶吧。”
“诺。”卫茗忙不迭地起身,刚走两步觉察出不妥,劝道:“娘娘,您刚刚才喝过药的话……马上喝茶对身体不好。”
“无妨。”总之这副残躯也没多少时日了。
卫茗劝不动她,只好依照吩咐取来茶叶,打开先是下意识地闻了闻,踌躇着开口道:“娘娘……这茶叶已经很陈了。于您的身体有损。”
“不愧是司饮司出身,果真是好鼻子。”林皇后顾左右而言他,“这盒茶叶似乎还是陛下三年前兴起的时候赏给明月宫的。”
“娘娘,请让奴婢回司饮司为您取新茶。”
“不用了。”林皇后摆摆手,心知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就它吧。两三片即可。”
卫茗觉察出她并非真的要喝茶,便也就随她了。
手上麻利地泡着茶,眼角的余光却可看见林皇后一直在注视着她。卫茗有些慌神,平日里做得十分顺溜的事频频出错,生怕让那张经过岁月沉淀,仿佛在与阎王爷做最后一搏的淡定容颜流露出丝毫地不满与失望。
“其实,娘娘……奴婢命中克主。”卫茗泡完茶,没有立刻递上去,而是诚实地坦白:“奴婢怕拖累了您。”
“将死之人,无所谓拖累不拖累的。”林皇后在这方面显得极其洒脱,“而且,我并未拿你当下人使唤,你不要紧张。”
“请娘娘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卫茗心头莫名一痛,急急想要让她收回去,“小虽……景虽殿下会很伤心的!”
“你能如此为他着想,我很高兴。”林皇后摊开手,示意她将茶递上去。“这几日喝药喝得满嘴的苦味,权当用茶叶调调味……也不让?”
“奴婢不敢。”卫茗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双手献茶。
见她如此乖顺,林皇后欣慰一笑。
她没有拿卫茗当下人,却仍旧如此苛求她做这件事,原因很简单——她知道她等不到了,等不到若干年后景虽的妻子以这样的姿态向她奉茶的场景。
卫茗日后会不会成为景虽的妻子她不知,她只知景虽此时此刻最挂念的是这个女孩子,并且亲自带她来见她,希望得到她这个母亲的认可。
想来此刻景虽的心里,一定是十分紧张的。
林皇后只抿了一口,便放回她的手中,悠悠道:“这杯茶,是你迟早要奉的。我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好过你日后对着牌位献茶。”
她认可了卫茗。
后宫数十载,她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丫头对自家儿子的关心与在乎。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求比这更多。
“娘娘您在说什么?”卫茗颤颤巍巍接过茶杯,一脸茫然。
“没什么,你去叫景虽进来吧。”
门外,将林皇后病情问清楚的景虽已第五次回头察看屋内的情况,总算是将卫茗等了出来。
“我母亲,她对你……说了什么?”景虽神色露出少有的忐忑。
卫茗摇摇头,“娘娘叫您进去。”
然后,就在那个午后,林皇后去世。安帝沉痛之下,当即立了皇后之子景虽为太子,侍女闻香晋正一品宫令,掌管整个后宫大小事宜。
再然后……
卫茗皱了皱眉,微微睁开酸疼肿胀的眼。
视线刚刚清晰,就有一个人影晃到眼前,卫茗定睛一瞧,正是太子殿下。
但再一瞧,却又不像是他。至少面瘫木头脸的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露出这样欣喜若狂的表情……
“殿下?”沙哑地试探。
“嗯。”连语调也跟着上扬。
“……”卫茗眨眨眼,脑子有些不清楚,喃喃吐出了心头正在想的事:“我刚刚……梦到你了。”
☆、第五十章 (五十)赌气与宣告
“梦到我?”景虽错愕,跟着心头一喜,略有些期待,“梦到我什么了?”
“以前的事……”卫茗目光涣散地看着他,又好似仅仅是在看他身后的窗户,一偏头,眼泪珠子就顺着眼角滚了下来,“很伤心的事……”
即便与林皇后相交不长,但她却是卫茗这辈子第一个亲眼送走的人,当时的感受真如同死了长辈那般心痛。整个明月宫,她反倒成了哭得最伤心的那个,到后来甚至需要景虽来安慰她,鼓励她。
或许是杜茶薇的死,触发了那日林皇后过世的回忆。如今想来,这两位女子,爱的都是同一个男人,却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
景虽误以为她梦到他令她手指受伤的往事,手忙脚乱替她擦泪,不住地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啊?”卫茗睁大眼,泪珠子挂在框里打转,死活没再落下,“我刚刚只是梦到了皇后娘娘的事。”
“我母亲……?”景虽诧异,回想起卫茗与林皇后唯一那次近距离接触,不由得好奇道:“说起来,那时候我母亲与你单独相处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卫茗远目,显然是还没睡醒,“皇后娘娘让我……泡茶给她喝。”
“她让你泡茶给她?”景虽皱眉,几乎立时便质疑:“可母亲她……并不喜爱喝茶。”他当时进去时的确见茶几上有新沏好的茶,虽诧异,但后来被母亲逝世的事一冲也就忘了。
“诶?”卫茗睁大眼错愕,“可娘娘当时态度很坚决,我劝她对身体不好时她依旧……”她猛地一顿,脑子里忽然闪过林皇后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等你明白我的用意时,时机便成熟了。”
“怎么了?”景虽见她脸色微变,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你继续说。”
“娘娘说说,这杯茶,是我迟早要奉的。”卫茗满脸的疑惑,“她说她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好过我日后对着牌位献茶。”末了歪着脑袋不解:“为何皇后娘娘笃定有一天我会对她老人家奉茶?难道因为我当时司职司饮司?可就算我坐上了司饮,也轮不到我替皇后娘娘沏茶的说……”是了,皇后娘娘误算了一点——卫茗进宫前,收养她的杜茶薇并未婚嫁,进宫时尚且十二岁,而后宫多年都没有出嫁的公主,更没有太后娘娘需要各宫妃子每日请安,所谓的儿媳跟公婆敬茶这一幕,她自然是见不到也不知道了。
“母亲那样做,自然有她的寓意。”否则也不会临终前把心爱的儿子和贴身的侍女从身边支开,就为了喝这杯茶。
卫茗烧得晕乎乎的,跟着点点头,不再深入想下去。
两人双双陷入沉思。
卫茗双眼无神地望着床帐顶,杜茶薇临终时的嘱托和林皇后的音容笑貌不停在眼前闪现,最终搅成一团模模糊糊的迷雾,她偏头闭上眼,知道自己一直这般沉浸在姨的过世中,消沉逃避实在不是长久之计,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姨……下葬了么?”她潜意识还是清楚,自己应该睡了很多天了。
“嗯。”景虽见她意志消沉,随手托起刚热好的汤药,“要喝点药继续睡么?”
“不了。”卫茗皱眉摇摇头,“我睡了多少天了?”
“今天是九月十三,你自己算算吧。”
“哦……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不行,我得起……”卫茗翻身试图撑起来,哪知刚刚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又一头栽了下去。
景虽眼明手快地托住她的头,及时避免了她的小脑袋与床柱来次亲密接触。
也不知是用不上力还是想任性撒娇一次,卫茗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臂弯中,侧脸蹭了蹭,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景虽觉察到她这个小动作,暖意仿佛从她蹭的地方漫到全身。
这一刻,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两人都不做声,宁静美好。
直到……
一股子寒意从背脊窜上,景虽下意识回头,只见卫芒紧绷着脸处在门口,目不转睛瞪着他手臂的位置。
“……”景虽面不改色将头别回来,垂眸看着怀中的卫茗,表示方才那一瞬所见都是错觉。
被他华丽丽无视掉的卫芒抽了抽眉头,握拳想进去,却终究没有打扰二人。
姨的死,却姐姐卫茗的打击十分大,乃至于她烧得糊里糊涂这几日都在梦魇,精神一直紧绷,挣扎着,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没有错过自家姐姐靠在那个男子手臂上时的舒然安心,无论如何,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能让姐姐减轻心里面的痛苦。
而这,正是他想做而无法完成的,所以他便暂时忍受一下此人对姐姐动手动脚的行为。
转身出门,男子在面对他娘亲杜氏质问时的表情却历历在目。
——“我不想我的女儿步家妹的后尘,您明白么?”杜氏在说这句话时,表情已经十分决然,仿佛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那位传说中的皇位继承人却丝毫没有拿出自己的身份压迫,而是如同普通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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