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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花有主-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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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人都是贪婪的。”闻香缓缓抬眼,一字一句道:“您真的能确保在她二十三岁时,潇洒地放她出宫?”
景虽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闻香,“这是她的愿望。”
“殿下,您看,您自己也没有底气不是么……”闻香盯着他迫使他正视现实,“既然她是心头大患,倒不如就这样让她自生自灭……”
“闻香姑姑。”景虽眼眸一凛,声线一沉,面对闻香,少有地加重了语气:“我不会让她有事。你也不能。”
“……”闻香微微一震,面前的少年灰眸沉敛,眸光如水,一如既往的洞察世事般透彻,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却又带着让人无法逃避的逼视,三分威严,七分凛冽,迫使她乱中松口:“退一步讲,卫茗乃是杜美人向六尚局要去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杜美人亲点。奴婢即便是宫女总管,也没有那个面子和权利,能从杜美人手里夺人,给安排到别处。殿下……奴婢实在无能为力。”
“那要怎样,才能让她全身而退?”景虽沉吟。
“殿下,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全身而退。”闻香毫不留情地强调,“这一点,您应该比奴婢更加清楚。”
“……”景虽抿唇不语。
闻香见他犹豫,破口婆心:“殿下,五年前,无论您是因为听了奴婢的故事,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选择那样待她。五年后的今天便不该后悔,人心难挽,您就由她去,忘了她吧。”
五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温暖少女,那个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哀求他留下自己的少女仍时时刻刻浮现在脑中,叫他怎么忘记?
生辰宴上,景虽淡淡抬眸,父皇安帝高坐于上,嫔妃分坐两行,杜媛位分不算高,坐在了很后面,她身边的卫茗垂着头,与他遥遥相隔。
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他们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同一屋檐下。
又有谁知道,她曾立于他的身侧,乃是本朝入住东宫的第一位令侍。那时的他,执着她的手,背影看来,就像弟弟牵姐姐那样,将她带入那座金碧辉煌而又肃穆的宫殿,却在不久之后,让她一个人狼狈地离开。
景虽一眼扫过她,没有多做停留,惹人怀疑。耳边听着嫔妃们为讨好父皇而说着违心地祝福,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卫茗那头。
倏地,一个突兀的少女声欢快道:“哥哥,你都十七了,什么时候才给我寻位嫂子呢?”
景虽猛地一个激灵,回神别过头,只见坐在左侧的魏德妃之女,亦是本朝唯一的公主,自己唯一的妹妹景爰(yuan)俏皮地看着他。
“丫头不害臊,”上座的安帝一脸慈爱,“才几岁就想着给兄长找媳妇了?”
“女儿都十五岁了!”景爰嘟嘴嚷道:“母妃也说该寻思着给女儿找一位最最好的驸马。可女儿想,太子哥哥都还没成亲呢,女儿怎能抢在哥哥前头?!”
安帝被她小女儿情态逗得哈哈大笑,“德妃啊,咱这女儿可是越来越鬼机灵了。”
一向安分守己的魏德妃连忙站起来,捉住景爰公主的肩埋头笑道:“女儿大了,难免心思多些,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安帝笑着摆摆手,“朕瞧着女儿是想嫁人了,所以急急忙忙地想先将兄长的婚事定下来,才能轮到自个儿。”
“才不是呢!”景爰捂住羞红的脸,扭捏:“女儿在说哥哥的婚事,快说哥哥啦!”
“太子殿下适龄,是该寻门妥当的亲事了。”安帝右侧的叶贵妃笑容端庄,却未深达眼底,“如今殿□边仅臣妾送去的柳令人,实在人脉稀薄,无益我大晏国子嗣绵延。”
“贵妃娘娘多虑了,不是还有咱的二皇子殿下么?哦,臣妾忘了,二皇子殿下他……”……是个傻子。林淑妃故意停在这里,眼见着叶贵妃脸色微变,才语调婉转道:“他才八岁呢。”
“未来的太子妃是该好好选选,”一向迎合叶贵妃的程美人谄媚道:“得像贵妃娘娘那样,非但才貌双全,这家世也一等一的好,方能辅佐殿下。”
“程妹妹此言差矣,”韩婕妤捂唇一笑,“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当朝贵妃,岂可同日而语?”此话面上是在捧叶贵妃,往深处一想,未来的皇后和贵妃,一个正室一个侧室,的确毫无可比性。
安帝却陷入了回忆,一直沉默着,既不反对,亦不赞同。
众妃见他没有明确表示,猜不出所以然,纷纷噤声。
期间,景虽不时地瞥向远处的卫茗,见她与在场众人一般,神色自然,时而笑,时而恭敬地倾听几妃的调侃,并没有朝这边多看一眼。
魏德妃眼见女儿惹出的话题冷场,朝上座的安帝礼了礼,贤良道:“臣妾的侄女,倒是德艺双馨貌美如花,陛下与太子殿下若不嫌臣妾家世卑微,可考虑考虑。”
“德妃谦虚了,”安帝不知何时回神,微笑道:“魏家世代征战沙场,为我大晏立下汗马功劳。景虽的妻子若能出自魏家,倒也算亲上加亲了。”
魏德妃温顺垂眼,抿唇一笑。
叶贵妃脸色一白,指骨微僵。
林淑妃耀武扬威,眼角含笑。
程美人眼见不好,乖乖噤声。
韩婕妤笑容可掬,坐观好戏。
杜美人眉头一皱,捂唇……呕了出来!
“哟,这欢喜的话题,怎反倒让杜妹妹恶心了?”韩婕妤故作惊诧,“莫不是杜妹妹有何不满?”
“杜妹妹是有福之人,”程美人风凉道,“自己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又怎有心思跟咱顾着太子殿下的婚事?”
“呕……”杜媛想辩解,奈何酸水不住地往上涌。
“诸位娘娘息怒。”卫茗见众女一同发难,心知再任事态发展下去,必定对己方不利,连忙蹦出来跪在殿中,埋头道:“我家主子初怀有孕,正是恶心得厉害之时,这几日更甚寻常,实在无冒犯陛下和诸位娘娘们的意思。”
景虽总算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瞧她,景爰却趁众人都将注意力转到卫茗身上时,偷偷挪到景虽身边,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哥哥看傻啦?回神回神。”
“什么?”景虽眨了眨眼,颇是自然地挪过眼,无意识地看向侧面上座的安帝。
“哥哥,我瞧见了,你偷看杜媛美人好多眼!”景爰俏皮地耳语道,“可我才刚刚发现,原来你在看她身边的宫女。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景虽默默将她的好奇脸推开。
“是不是是不是?”景爰不得答复不罢休。
然而,就在兄妹二人一问一答间,安帝却像发现了惊世的宝物,灰眸猛地一亮,死死黏在卫茗身上,“你……抬起头来。”
众女一惊,纷纷错愕地望向他。
景虽身子一震,心头猛跳。
卫茗不明所以,正要抬头,却听大殿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呕吐声。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扯了开,纷纷投向发出呕吐声的那头。
只见今日的寿星——大晏国的太子殿下,一脸菜色趴在桌边,呕吐不止,秽物一地,不堪入目。
“……”卫茗张大了嘴,默默回头瞧了眼已经缓过气的杜媛,顿时觉着太子殿下着实夸张了些。
“哥哥,你怎么了?”景爰连忙拍背替他顺气。
“恶心……”景虽虚弱地瞥了眼殿中的卫茗,余光中的父皇已将注意力转向自己,不由得稍稍安心。
但这一眼,落在众人眼中,却有了别的意思。
之后,一条关于太子殿下因恶心某宫女当场不顾形象呕吐的流言在宫中迅速蔓延。
再后来,这名宫女的身份被挖了出来,正是一年前被殿下当场轰出的净房侍寝宫女!
得知这种八卦的宫人们振奋了!
悲剧的卫茗,又一次被深藏功与名的太子殿下坑了一把,红极一时。

  ☆、第十九章 (十九)调查与求生

据说,太子殿下那一日呕吐不起,过了十七年来最诡异的生日。
安帝震怒,又听闻早先罗生已不声不响替太子诊过,属食物中毒,下令彻查东宫的饮食问题,并以失职罪处罚了东宫所有的宫人,扣俸三月,各降一级。
其中包括一直偷闲的令人柳妆。
卫茗忐忑不安地在采薇阁候了三天,一直关注着东宫的动静。然而,彻查了许久,她当日那碗十分可疑的面条,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没有被知情人抖出来,至少,至始至终没有人来查她。
如今回想,那碗面,一定是被太子殿下当做寿面吃掉了。
可,为什么这碗面一定要出自她手?
卫茗想不出所以然来,却另有一念生出心头——撇开为何自己那碗面没有被提及这件事,如果全东宫上下当真找不出有问题的食物,那么太子殿下中毒的来源只可能是自己那碗面。她很清楚自己并未动过手脚,没有被查想来也是因为他亦信任她没有下毒,才没将她卷进来。
换言之,如果毒不是从自己这头入手,则表示,一开始……她使用的食材,甚至餐具里面,便被有心人动了手脚。
再联想到杜媛最近越来越厉害的害喜,如果这不是怀孕初期导致的正常反应,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一念及此,她冷汗直冒。
后宫一子难求,可以想象安帝陛下对杜媛这一胎是多么的重视。他们整个采薇阁的人,托这个孩子的福升职,也可能因这个孩子丢命。
从太子中毒一事便可看出,主子一旦有事,跑不掉的永远是下人。
太子仅仅是呕吐便能让安帝陛下降整个东宫宫人的职位,可以想见,如果杜媛腹中的孩子命陨……
卫茗顿时只觉得手臂汗毛竖起,抹了抹一身的战栗,径直走向了厨房。
厨房里的众宫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一个个睁着双骨碌碌的眼迎接她这位鲜少来厨房的稀客。
上宫女古月迎上来,“惠人有何吩咐?”
“肚子饿。”卫茗搬出了老借口,摸了摸小腹上的赘肉,径直上前,扫视了一眼厨房的概况,再回忆上次她碰过之物。
采薇阁地处扶岚宫的偏殿,扶岚宫乃是历代贤妃的正宫,但本朝尚未封过贤妃,所以整个宫里面只有杜媛一人住着,小厨房也为她一人专用。
先从餐具考虑,杜媛所用碗筷皆是御赐上品,旁人自然不敢用,但她上次盛面的碗却是随便抓的一只她们宫女平日里所用的碗。如果毒是下在杜媛的碗筷上,那么太子殿下则没有理由会被放倒,但若下毒者是大范围撒网,则没有理由仅杜媛和太子中毒而她们这群成日在采薇阁吃住的宫女没事。
而调料她们也在用,亦可被排除。
那么剩下的,只有……
“娘娘今日午饭可有吃什么么?”卫茗悠悠问道。
“可不就还是厨子送来的那些东西?”令侍苏素不满卫茗在此碍事,冷哼,“娘娘近日没胃口,吐得多吃得少,都是我等在照料,惠人身为娘娘‘贴身’侍女,居然时至今日还不知娘娘平日的饮食么?”
卫茗不理会她话中的冷嘲热讽,径直问道:“娘娘中午剩的东西都在哪儿?”
“卫惠人最近肚子饿得忒快呢。”苏素冷笑。
“惠人想吃么……”古月小心翼翼指了指厨房角落的小几,“能不能一会儿……给我留一点点?”说着还伸出食指和拇指,示意真的一点点便好。
“娘娘每日的吃剩下的,都是你在解决么?”卫茗上前,看了看那几盘食物,的确每盘只动了少许。
古月怕她责怪,低头吞了吞口水:“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卫茗不想打草惊蛇,坐在小几边上,闲侃:“据说这次陛下特意派了最好的厨子替娘娘烧菜,不知道手艺如何?”
古月一听谈起吃的,双目晶亮,“手艺超好!特别是白萝卜老鸭汤,可鲜了!”说着又默默吞了吞口水,“还有凉藕丝,烤乳鸽……对了,烤乳鸽只有初一和十五才有,热乎乎的时候最好吃了!”
卫茗筛了筛菜色,回忆起那一日自己擅自加进去的“调料”,不由得问道:“那……鱼呢?”
古月顿时面露嫌恶:“奴婢小时候被鱼刺卡得半死,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碰,惠人恐怕得亲自尝试……”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一日小几上仅盛一盘红烧鱼,敢情太子殿下吃的,还是连宫女都不要的剩菜……等等!
脑中倏地流过一光,卫茗敛神,发现小几上正好有一盘鱼,于是又装作漫不经心问:“娘娘每日都有鱼么?”
“嗯嗯。”古月连连点头,“厨子说鱼有营养,对龙子好,所以每日会想着法儿的弄出各种各样的鱼给娘娘吃,只可惜娘娘每次要么不夹,要么只吃一两口,没得浪费了许多。”
“吃货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浪费!”卫茗揉了揉自己的胃,顺着古月的话感慨。
古月感动地握住卫茗的爪子,“惠人果然是同道中人,了解我大吃货的苦!”
卫茗抽出一手,挥了挥,“来来,拿双筷子,你不吃的我来消灭它!总不能让食物浪费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引人注意,她只有用这种方法验证自己的猜想。
只有她自己才知,当面上满心欢喜地吃下那一块块仿佛淬满毒汁的鱼肉,还要故作满足声称日后的鱼都得留给她时,心里面的委屈和恐惧是如何的铺天盖地。
她不甘,明知很可能是毒,却不得不吃下。因为此时的她,口说无凭,原本就防备她的杜媛不可能会信。
她也害怕,害怕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起。后宫中,太多的人无声无息消失,没有人会去探究他们的死因,因为不值得,也没有能力。
如果她死去,又会有谁在意呢……品瑶会,因为是患难与共的好友;杜媛会,因为她卫茗还有泡茶的价值;璇璇或许会,因为再没人替她补篓子……
还会有谁呢?
卫茗躺在床上苦笑,迷迷糊糊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下/身顿觉暗潮汹涌。
她一脸黑线坐起身,哪知一阵天旋地转,酸水伴着恶心从心头涌上,一往向前,从她口中喷洒出来。
顿时,上吐……下泻,狼狈至极。
月信是忽略,呕吐却是自己作死。
合在一起,当真应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是选了多好的日子?!
卫茗撑起身站起来,头晕目眩一个踉跄,身子忽冷忽热地难受,但更令她难受的,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太子殿下呕吐一事的确由她而起,杜媛中毒也的确是因每餐的鱼导致。
再深一层想下去,叶之夜身为专门负责杜媛的太医,不可能不知道杜媛中毒一事,却没有上报,甚至装作胎向稳定,冒着日后会被革职处罚的危险,也依旧任事态发展。
昔日那个救她于冰天雪地的男子,虽然早知道他玩世不恭,性格乖张不见得是个善人,但真知晓了他对人命的凉薄之后,却仍旧忍不住寒心。
那么整件事,是……叶家主谋么?
她如果抖出来,叶家必定不会放过她。她卫茗以一人之力,当真能斗得过叶家和叶贵妃?
卫茗站在门口,犹豫了。
入宫六年,她学会的唯一技能便是明哲保身,但如今这境况,进一步得罪叶家,站在原地便是等着事发之后被处决,两头都是死。
她只想活下去!
——“小卫茗,若撑不下去了,可随时来太医局找我。”当日叶之夜温润的低语忽然闪过耳边。
她不确定她是否能够撑下去,但她很清楚,叶之夜这句好似承诺一般的话,给了如今的她绝佳的理由,去太医局找这个在此事中最关键的存在。
叶之夜一向懒散,直至下午才提着个药箱出现,一进门便见卫茗侯在太医局门外,错愕地止了步子,探究地望着她,“小卫茗,脸色怎么这么白?病了么?”
“夜太医,”卫茗上前,“奴婢记得你说过,若撑不住了,可随时来太医局找你。于是奴婢恬着脸来了。”
“诊病前先表个白来听听?”叶之夜嬉皮笑脸凑近。
他身上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明明平日里觉着好闻,此时却让卫茗莫名地泛起酸水,她连忙抬手捂嘴,“夜太医,奴婢想吐。为了避免喷你一脸,奴婢友情提醒你站远一些。”
“真病了?”叶之夜敛了敛嬉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挥挥手将她领进去,询问道,“除了想吐还有其他什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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