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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隋乱-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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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眼下重要的是赐张老将军一份身后哀荣;以安齐郡子弟之心!〃虞世基唯恐众武将继续在杨广面前追究他和裴矩等人谎报军情;克扣各官兵补给等恶行;迫不急待建议。
来护儿对张须陀向来佩服;刚才却被杨广误解;满腔委屈正没方发。见到这种时候虞世基还腆着脸出头来做好人;气得大步冲上前;一把拎住对方的脖领子;怒吼:〃狗贼;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内疚么?〃
虞世基是标准的江南书生;身材比来护儿短了小半截;宽度也几乎只有对方的一半;动武行哪里是来护儿的对手。有意想逃脱;无奈力不从心。半空中就像一只咬了钩的螃蟹般伸手蹬腿呼救;〃放;放手…。陛下;救…。〃。
〃来将军;陛下面前;休得无礼!〃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竖起眼睛;大声怒喝。
〃老夫就是无礼了;你又能怎样。罢了、罢了;今天老夫就替陛下杀了你们这几个国贼来祭张将军在天之灵。然后在陛下面前自裁以谢!〃来护儿红着眼睛;单手拎着死螃蟹般的虞世基;大步冲向黄门侍郎裴矩。
与裴矩、虞世基等人交好的谏议大夫封德彝、秘书郎袁充等人试图上前劝架;被来护儿用肩膀一撞;立刻都变成了滚葫芦。侍卫统领宇文皛、雄武营统领宇文士及、御林军统领独孤林等人本来就看裴矩不惯;干脆冷起眼来在旁边看热闹。黄门侍郎裴矩自问没有和来护儿赤手相博的本领;只好绕着柱子急走。来护儿拎着已经憋晕了的虞世基在其身后追赶;恨不得将二人摞在一处;当场剥出心肝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事发突然;杨广也失了方寸。他想喝止来护儿;心里觉得茫然得狠。对方刚才质问裴、虞二人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如果非绝世猛将才能威慑得住;流寇们的确不能算疥藓之痒了。可自从三年前;裴矩、裴蕴、宇文述、虞世基、郑善果、封德彝这些能臣和当代名士们就一直坚持流寇克日即灭;作为英名神武的大隋皇帝;他也曾以〃危言耸听〃的罪名贬斥了老纳言苏威、治书御史韦云、兵部尚书赵孝才;甚至还将越级上奏的建节尉任宗当庭杖毖…。
如果来护儿和独孤林等人所言是真相;他这个皇帝莫非平素相信的皆是一群佞人?如果满朝文武多半都是佞人;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大大的昏君?如果他这个皇帝是昏君;百姓揭竿而起是真相的话;大隋朝岂不是已经病入膏胱?
一想到这些;杨广就心乱如麻。病榻前裴矩等人哀呼连连;他居然充耳不闻。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场恶梦;从自己第一次御驾亲征辽东那一刻起;朝野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一个梦。麦铁杖没死、辛世雄没死、支撑着大隋的那三十万府兵精锐也都没死。他这个大隋皇帝不小心在辽河畔的怀远镇睡着了;只要有人用手轻轻推一推;便可以在梦魇中醒来。
〃陛下;陛下!〃距离杨广最近的文公公第一个发觉他的情形不对;俯身于其耳边;低声呼唤。
杨广目光依旧发直;血混着口水成股从嘴角向下淌。他感觉到自己不是在皇宫;而是又回到了当年五十一万南征大军中。精力充沛、心思敏锐;攻城略势如破竹。麾下文有杨素;武有高颖、贺若弼;白马银袍、雄姿英发…。
〃陛下;陛下!〃文公公接连呼唤了几次;发觉杨广木然不动。又加大力气;推了推杨广的肩膀;〃你们别闹了;陛下;陛下昏过去了!〃他大声怒喝;心中充满了绝望。
满屋文武终于发觉杨广身处危险;顾不上再争吵;争先恐后扑到病床前。〃陛下没有昏倒!他的眼睛还睁着!〃很多人立刻认清了这样一个事实。‘但陛下的魂魄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众人同时得出结论;却谁也不敢说;惊惶得如热锅上的群蚁。
〃都离远点;离陛下远点儿;谁都别出声音。独孤将军;请履行你的御林军统领之责!〃文公公用大手推开平素他根本不敢得罪的柱石之臣;命令。众文武们自知闯了祸;乖乖让开一条通道;请御医抓紧一切时间为杨广诊治。早已经吓了半死的御医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将杨广救转;自己的身价性命全都得赔进去。也顾不得什么对方是什么身份了;抓起一把银针;一根根向杨广头顶狠刺。
不过是半柱香时间;对裴矩、来护儿等人而言却足足有数万年之久。杨广的魂魄终于回到了躯壳;他长长叹了口气;惨然问道:〃你们怎么不打了;虞卿和裴卿死了么?来将军可曾自杀相殉?〃
〃陛下息怒;臣等再也不敢了!〃鼻青脸肿的裴矩和刚刚被宇文士及用巴掌拍醒的虞世基二人匍匐在;哭着赔罪。
〃末将无状;请陛下治罪!〃来护儿也不敢再惹杨广生气;跪倒在病榻前;叩头及。
〃你们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都是因为哀恸过度而致。朕不追究;不追究!〃杨广摆摆手;有气无力吩咐。
〃谢陛下!〃裴矩和虞世基两人答应一声;委委屈屈站在了一边。来护儿以极低的声音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身。他觉察到了杨广不准备追究裴矩等人误国的责任;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这大好江山是杨家的;对方由着性子毁;别人再着急;又能怎样?
〃张老将军已经去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收拾他麾下的残部;然后再遣能战之将为老将军报仇!〃杨广也看到了来护儿等人眼里的失望;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陛下圣明!〃一直将心提在嗓子眼的裴蕴、封德彝等人齐声称颂。
〃唉;算了!朕是不是圣明;自有后世评说!〃杨广再度发出一声长叹;摆了摆手;制止了一干文人继续阿谀奉承。〃虞卿;你替朕拟旨;册授张老将军为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骠骑大将军、齐国公。配享先帝庙庭。荫三子;爵位传袭三世!〃
〃臣等代张老将军谢陛下!〃以来护儿为首的众武将哽咽着致谢。为了表达心中的歉意;杨广一下子把文臣和武将中的最高职位都追赐给了张须陀;而配享先帝之庙的待遇;则等于把张须陀的抬到了开国元勋的位;不由得武将们不心生感激。
〃张老将军之长子应该叫元备吧;重木;他如今在何处?〃杨广喘息了片刻;低声询问。
〃启禀陛下;去年张老将军的妻子病故;元备回历城奔丧去未回;因而此番得以幸免于难!〃独孤林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回答。
〃虞卿;传旨封张元备为怀化将军、袭齐国公之爵。夺情;命其速回荥阳统领郡兵!〃杨广毫不犹豫命令。
〃启奏陛下;东都对收拢郡兵之事已有安排!〃黄门侍郎裴矩抢在虞世基回答之前;低声提醒。想是被来护儿打怕了;他小心翼翼挪开一点与武将们之间的距离;以蚊蚋般的声音奏道:〃东都发来老将军殉国消息的同时;已经下令虎贲将军裴仁基前往荥阳检校通守之职;并以御史萧怀静为监军。算时日;二人如今已经到荥阳了!〃
〃又是你裴家的人!〃来护儿恨恨瞪了裴矩一眼;怒叱。
黄门侍郎裴矩赶紧又向远躲了躲;看见来护儿没有暴起相攻之意;才低声辩解道:〃兵凶战危;一旦再把张少将军折进去;我等心中何安?况且裴仁基也是领兵多年的宿将;谋略不再杨公义臣之下!〃
〃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裴虎贲!〃来护儿冷笑着摇头。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杨广轻轻拍了拍病榻;命令。〃检校又不是实职;争它作甚。让张少将军先为其父治丧吧。传朕的旨意;命令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率领本部兵马;克日讨贼;若再怠误战机;则提头来见朕。命令归德将军王世充带领江淮劲卒北进;与刘长恭并力讨贼。命令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河南大使虎牙郎将王辩等各帅所部到荥阳;围攻瓦岗军!〃他一口气;把瓦岗山附近能想到的兵马都提了个遍;发狠要以倾国之力将李密的头割下来。
〃陛下;如此一来;恐怕江左兵力空虚!〃来护儿听杨广这样疯狂调兵遣将;顾不上再指责裴矩弄权误国;赶紧出言提醒。
眼下在江都附近的兵马有独孤林统领的御林军、宇文士及统领的雄武营以及王世充统领的江淮郡兵;三支兵马战斗力以雄武营为最;但其余两家联手;刚好可以牵制宇文家的力量。如果王世充领兵北上了;鼎足之势就会被打破;一旦宇文家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
〃缺了王世充这一路;怕李密又趁机逃脱了!〃杨广犹豫了一下;明白来护儿是一番好心;疲惫说道。
他需要通过一场大胜来重建自己的威望。裴矩和虞世基等人的确有报喜不报忧的过错;但杨广知道;如果自己因此责罚了这批文官;等于向全天下承认大隋朝政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的步。况且‘把奏折分类;捡令人高兴的消息来送入皇宫’是他自己亲口给裴、虞二人下的旨;过错不能算在别人头上。所以;只有快速把李密这棵毒刺拔了;才说明他自己先前犯下的过错并不严重。拔了李密;天下其他反贼也会受到震慑…。。
〃陛下;臣举荐一个人;可以替代王世充和其余诸将;独力剿灭瓦岗贼!〃裴矩的心胸难得宽广一回;居然肯主动附和来护儿的建议。弄权归弄权;他也不想江都附近的军力平衡被打破。在天下易主之前;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如他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裴卿请讲!〃杨广用黯淡的眼神扫了裴矩一眼;没精打采命令。
〃陛下何不调冠军大将军南下。如果他到荥阳统领齐郡兵马;想必无人不服。以其人的勇武;瓦岗群贼指日可灭!〃裴矩向前凑了凑;大声道。
〃朕刚才就想过。但冠军大将军此时在河间与贼寇激战正酣!况且河北六郡初定;他一走;方上恐怕又会生变。〃杨广眼神明显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调李旭南下剿贼的确是个非常理想的选择。但李旭的权力已经非常大;如果再把荥阳等交给他;则此子的辖就跨了河南、河北两道;势力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一家豪门。而直接把李旭从六郡抚慰大使调为荥阳通守;则等于削了其手中的权。其人刚立新功却被无故削权;恐怕不会尽全力做事。
〃陛下可命李将军平定河间乱匪后;以六郡抚慰大使;冠军大将军之职;检校河南道讨贼大使之权!〃裴矩迅速猜测出杨广的真实想法;低声建议。
〃到底是裴大人!〃忧心国事的封德彝等人佩服得五体投。检校两个字;既解决了姓李的官职安排;又应对了圣主的心思。除了裴矩;其他人还真想不出来!
这两个字;用得妙;真是一个妙!


第六卷 广陵散 第二章 背弃 (三 上)
    〃李将军的确可任此职;但陛下得另下一道旨意;命人保证他的粮草辎重供给!〃见杨广的心思已经被裴矩说动;来护儿气哼哼的补充。〃以免有人又克扣军粮;拿国家大事以自肥!〃
    〃只是这样一来;恐怕罗艺又有隙可乘!〃在杨广做出最后决定前;宇文士及也哑着嗓子插了一句。
    此举非常不符合他的习惯;也容易被认为是故意给李旭制造麻烦。来护儿等人惊诧地扭过头去;试图从宇文士及的眼神上推测他为什么这样做。但宇文士及只是苦笑着耸耸肩;算做给所有置疑者的回答。
    〃陛下可以命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到博陵;暂且替李将军防御罗艺!〃封德彝自作聪明地替杨广支招。
    〃那谁来看着黎阳仓;谁来剿灭王薄?〃独孤林冷笑着反问。封德彝是个没有立场的墙头草;根本分不清其中猫腻。李旭的根基便是博陵周边六郡;如果朝廷既想让他效命;又派人去抢了他的根基;他肯全心全意与瓦岗军作战才怪!
    〃朕会下令给东都;要他们全力保障剿匪兵马的粮秣。〃杨广看了一眼来护儿;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没等对方谢恩;他又扫了一眼宇文士及;然后以孱弱的声音补充道:〃朕只命李将军检校河南道讨捕大使之职;总督各路兵马。他不必把汾阳军都带到河南来;自己留下足够的部属在涿郡和上谷防备罗艺!〃
    来护儿和独孤林等人相视摇头;知道杨广是担心有人在东都附近拥兵自重;所以才在检校二字上做尽文章。可裴仁基、萧怀静、刘长恭、房崱这些人哪个背后没有一棵大树;李旭仅仅凭着讨捕大使的空头衔;又怎可能让众人唯其马首是瞻?到时候恐怕连命令都传不下去;更甭说协调各路兵马与瓦岗军对阵了!
    正愤愤不平间;又听杨广命令:〃宇文将军;你把朕当年南征用的金刀取来;连同朕的旨意一道送到河北去吧。你亲自去对冠军大将军说〃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勇武;〃去对冠军大将军说;这把刀是先皇和朕所佩。要他拿着这把刀到河南总督各路兵马;有谁敢阳奉阴违;直接用此刀斩了便是!〃
    乍闻此言;病榻前的所有文武大臣都楞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想起来上前接旨。杨广当年领军南征时年纪太轻;威望不足;因此先帝在大军誓师时亲自赐了一把金刀给他;允许他对军中所有文武行使先斩后奏之权。如今杨广居然把这柄金刀又赐给了李旭;无形中等于以大隋两代君王之威给一名武将撑腰。剿匪之时李旭只要请出此刀;不但裴、刘等人没胆子招惹他;恐怕整个河南道的文武官员都要在其面前低头。
    〃宇文将军;宇文皛!〃杨广等了好一会儿;听不到有人答应;恼怒地呼喝。
    〃老臣;老臣尊旨!〃侍卫统领宇文皛见躲不过去;只好躬身领命。〃陛下不要过于劳神;臣一定把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
    〃这回你宇文家偷鸡不成;反驶了一把米!〃来护儿看了看宇文士及;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虽然杨广不完全信任李旭;但一柄金刀的作用;远高过了数万汾阳军。只要李旭早日把瓦岗山荡平了;到时候朝中有人稍微使一点劲儿;检校二字岂不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摘下去?
    仿佛看懂了来护儿的心事;宇文士及又是苦笑着耸了耸肩膀;然后一言不发;缓缓地退向了门口。
    如果一员虎将便可以挽救整个大隋的话;古往今来便没有那些浮云般逝去了王朝了。宇文士及相信李旭的才能;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纵使李旭能侥幸将瓦岗军剿灭;还有伏牛山、太行山、王屋山。他像救火者一样竭尽全力;焦头烂额;所有柴薪已经都被点燃;救火的人最终只能如张须陀老将军一样;筋疲力尽地葬身于这滔天火海中。
    跟着众文武一并告退后;宇文士及没有回朝房继续混时间;而是命仆从牵了坐骑;悄悄地溜出了皇宫。父亲卧病在床;哥哥化及和弟弟智及又都被贬做了家奴;如今宇文家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撑着;每天从早到晚都不得片刻轻闲。
    果然;刚刚转上朱雀大街;脚还没踏入马镫。迎面已经有十几个家人气喘吁吁地围了上来;不待宇文士及发问;众家将红着眼哭道:〃二公子;您可散朝了。老爷;老爷已经等了你有一个时辰了!〃
    〃什么事;有话慢慢说!〃宇文士及听得心里一紧;尽力放缓了语气追问。自从去年家族在雁门郡受了挫折后;父亲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今年春天时还勉强支撑着能到朝堂上转转;维持一下宇文家的威风。如今却只能躺在家里;听他汇报朝野中的消息了。
    对于一个弄权半世的老人而言;无法上朝参政;无异于被剥夺了全部生活乐趣。因而宇文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已经濒临于油尽灯枯。
    〃老爷今天午时用过茶点;便急着听二公子您汇报朝廷动向。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您迟迟未归;老爷心燥;想起身出门走走。几个奴婢上前搀扶;才扶着他从床榻下直起腰来;老爷的半边身体便没了感觉!〃老家人宇文诰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汇报。
    〃那还不快去请郎中;死等着我干什么?〃宇文士及听得心焦;大声喝问。国事糜烂如厮;家事又纷乱如麻;不由得他不心焦气燥。
    〃请了;江都城内几个有名的郎中都不肯再来;说他们无力回天。小人们去请御医;御医却说宫内有事;不敢擅离职守!〃宇文诰一边哭;一边述说心中的委屈。〃在咱老爷身体好的时候;哪个御医不像狗一样随唤随到。如今却个个都涨了威风…〃
    〃别扯其他的;拿着我的玉佩;去宫内请御医!〃宇文士及兜头给了家人一记耳光;打断了对方的哭诉。〃去太医院;拿我的玉佩;等一个叫张良仲御医。他不会立刻有空;但除他之外;别的太医都不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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