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户朱颜 作者:风过而往-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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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初夏的夜风里带了一丝不同于白日的凉意，皎洁的月轮洒下大片清辉，沐在庭院的花树上，令一切看起来如幻似真。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阿勋，你是否也在对着这一轮明月？肩披了一袭清辉的你，又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从前读那些诗，对于离人和思妇的心情似懂非懂，只觉得伤感里夹了美丽，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令她无不真切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透骨的凄凉，良久，才提笔写下两行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泪水一点点地涌出，染湿了面前的雪花笺。她自认不是软弱之人，而这样的夜晚，却怎么都无法摆脱满怀的愁绪。　
忽然腹中一动，像是孩子踢了她一下，玲珑的注意力一下全转到肚子上，很快，孩子极有默契一般地又踢了一下。　
玲珑的心里一下欢喜起来，是宝宝在安慰自己呢身上顿时像是充满了力气，轻轻地抚上隆得高高的肚子，“宝宝，娘亲不难过了娘亲和宝宝一起等着你爹爹回来。”　
于是又提笔在适才的纸上添了一句——“他在踢我”。　
想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她的心里忽然喜悦起来，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来陪伴自己，也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当下把信笺小心封好，只等明日让人送去。　
这时暮雨进了内房，小心地说道，“时辰不早，王妃歇下吧。”　
玲珑依言，梳洗一番，上了床榻，不一会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醒来时室内已是一片白亮，丫鬟照例服侍她起身，暮雨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道，“前面的朱儿姑娘一大早就过来了，说有事回禀，奴婢看王妃睡得很沉，没敢叫醒您，这会子要不要去传她进来？”　
“朱儿？”玲珑蓦地想起，那可是守着书房重地的侍婢，难道说有什么大事？当下顾不上梳头，草草绾了个髻，便命暮雨前去传人。　
“回禀王妃，夏府的霜儿来报，说穆家的人昨夜强行带走郡主。”朱儿施礼，急急地说，“韩侍卫不知道该不该派人去追，请王妃定夺。”　
“什么？”穆家这个时候要接走穆朗珠，这又是为何？玲珑一下睡意全消，“昨夜什么时候的事？霜儿又是谁？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韩侍卫说昨夜丑时得着信儿的，霜儿是我们的人，一直在夏府郡主院里做活。”朱儿说道，俏丽的面容却没有多少起伏，一看就是平日见惯风浪的，“早先郡主有喜，穆家派了好些人过来帮衬，谁知昨天半夜里，那些人忽然要带着郡主离开，夏老爷和夏夫人根本拦不住。他们还带走了素颜小姐，威胁夏老爷不准说出去。”　
谁会强迫怀孕的女人，而且是嫁出去的女儿千里迢迢地回娘家？难道说……？玲珑激灵灵一个冷颤，“韩侍卫现在哪里？”　
“韩侍卫已经派了人跟着他们了，眼下人在前厅，等着您定夺，到底要不要去追。”　
“追，当然要追”玲珑猛地站起身，一脸肃杀，“吩咐韩侍卫先带人追上去，让杜侍卫拿王爷的腰牌入宫去找太子殿下抽调禁军，你马上替我备车。”　
“这……”朱儿望着玲珑庞大的肚子，不禁露出难色，“王妃，您的身子……”　
“无妨。”玲珑挥了挥手，不顾一旁暮雨和朱儿的惊诧担忧，“事有大小轻重，我自有分寸的。”　
抢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走郡主，看来穆家真的要动起来了若穆远起了不臣之心，又怎能让云翊哥的孩子落在他们手里　
若是他们以此为筹码，胁迫随了殷勋出征的夏云翊，后果……她不敢想下去了。　
很快车子备好，白姑姑，刘嬷嬷一干人等却拦着不让玲珑出门，一时和她们也讲不清楚，玲珑不得不拿出王妃的架子，喝令众人让开。白姑姑见状，只得吩咐朱儿碧儿两个会功夫的侍婢随行，命众侍卫必须护了王妃周全，提心吊胆地看着玲珑登车出府。　
车子里铺了厚厚的软毯，比平常的马车要舒适许多，玲珑坐在车中，神情肃穆，手里紧紧握了长剑，盘算着一会见面，该如何应对，若真动起手来，自己又该如何。　
正思忖间，车帘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属下韩少卿，参见王妃。”　
事态紧急，玲珑也顾不得虚礼，掀了帘子问道，“前面可有消息？”　
“回王妃，穆郡主不肯就范，弄出了些声响，他们没敢叫开城门，等到天亮才出的城，这会子应该没出去多远。我们的人一直跟着，王妃请放心。”韩少卿垂首答道，心里却直打鼓，适才眼角余光扫到，王妃面容有些浮肿，不会真的快要生了吧，若不是事情太过蹊跷，怕误了大事，他是怎么都不敢报上去的。可眼下，若是王妃有个好歹，只怕自己这条小命……王爷得把他剁了吧？　
“你做得很好”玲珑听了微微松口气，看出他的顾虑，又温和地说，“内宅的婢女不懂事没有及时知会我，幸好有韩侍卫先行部署。对了，那霜儿可靠吗？”　
“霜儿一直是为王爷效力的，王爷派她在夏府，为的是提防穆远有的动向。”韩少卿说道。　
原来他早有防范，又或者，他连夏云翊，也是防着的。　
只是眼下，他身在远方，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阿勋，作为妻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我们加紧赶路。”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日的骄阳晒得人有些燥热晕眩，她放下车帘，闭眼歪在榻上。　
“王妃，他们就在前面了。”快到中午的光景，帘外的车夫大声说道，朱儿忙掀起车帘，只见驿道上果然有几乘车马和王府的侍卫僵持着，看架势冲突一触即发。　
玲珑的马车驶到之时，只见那车队里立刻有人上前在马上略施一礼，朗声说道，“我家老王妃病笃，日夜思念郡主，命属下接郡主回去，不知王妃因何阻拦？”　
“哪来的狗奴才轮得到你和王妃说话？还不快让开，我们王妃要见郡主”一旁碧儿挑帘厉声说道。　
“郡主在舆中小憩，请王妃恕罪”那人却丝毫不肯让步，“我等心急赶路，恳请王妃放行，若是延误了郡主在老王妃面前尽孝，属下可担待不起。”　
言下之意就是饶是你身份尊贵，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尽孝道加之说话语气生硬，并无多少敬意，直听得碧儿心头火起，“王妃车仗在此，你一个狗奴才，不但不下马，还这般出言无状，也配说孝道二字？”　
“便是贵为齐王妃，也无权干涉他人家事，既然我受命护送郡主回祖籍，便是代表我家王爷，我们行程急迫，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我们王爷与齐王殿下同殿为臣，想必王妃不会强人所难。”那人冷冷回答，语带疏傲，“请王妃放行。”　
“穆家的祖母果然要紧，不过夏家的子嗣，就不重要了？”只听车中传来一个轻轻软软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你不用一口一个王爷地压人，郡主虽是穆家女，却更是夏家妇……怀的可是我表哥的骨肉，若有个散失，你担待得起吗？我姨母适才急得心疾复发都晕倒了，为了自家的事，不顾别人死活，这是穆家的待人之道吗？总之今日，我是不会让你们把人带走的，真要走，也要夏家长辈准了才行。”　
她的语气慵懒闲适，仿佛说得只是寻常小事，却字字句句毫不相让。对面那人只道齐王妃孔武有力，必是脾气火爆的悍妇，没想到听语声竟会这般娇柔，一时也有些懵了，不知如何作答。只听车中女子又道，“再者，我要见郡主，也是你这无名小卒能阻拦的吗？姑且当你心急犯蠢不跟你计较，还不快让开。”　
声音虽仍无太大起伏，但无形中尽显威仪和杀气，令人莫名心慌不安。


第134章　阵痛
玲珑的马车缓缓向穆家的车靠近，适才说话那人犹是不甘心地拦在前面，冷不防自车内飞出一条长鞭，狠狠打在他的身上，一个不稳，人已经滚落马下。他挣扎了起身还想阻拦，但见齐王府的侍卫一个个仗剑而立，气势夺人，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冲过来厮杀一般，便只得迟疑着让开了一条路。
很快两车相近，玲珑透过车窗朗声说道，“表嫂可在里面，适才路上颠簸，不知表嫂身上可安好？”
没有听到回答，那车里却立刻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玲珑想到此刻穆朗珠必是被人挟持，忙吩咐朱儿碧儿过去救人。
二人利落地上前，不多时便见朱儿抱了孩子，碧儿扶了一名女子下的车来，她们身后，是两个满脸戾气的侍女，正拿眼狠狠地瞪将过来，但慑于威势，不敢真的动手。
几个人上了这边的车，玲珑吩咐一声，便调转车头向城里驶去，又命朱儿去传话，叫韩少卿派人暗中盯紧这伙人并尽快进宫去传话，诸事交代完毕，两个丫鬟便地下了车。
一时车中只剩了玲珑，和抱着女儿默默坐在一边的穆朗珠。
玲珑微微侧过头，自然地视线落向另一侧，这个女人和自己之间，本不是什么和谐的关系，而且今日此举的出发点也不在她身上，所以根本不指望她会感激自己。
更何况，此番回去穆朗珠的日子想必是不会好过，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显得矫情。
玲珑想着，把人安全送回夏府，再派一个人帮了护院，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穆远不反最好，顶多再使人来交代一番，老王妃思念孙女心切之类的，就当只是个误会。若是穆远真的反了，那她也没办法了。
玲珑低头对着裙裾出神的当儿，穆朗珠却在看她。
面容浮肿，身子粗大，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饶是如此，浑身上下还是透出从容沉静的气质，怎么都令人无法忽略。
莫名的，穆朗珠便觉得自己似是矮了一头。
身为郡主，打小也是被千般宠百般爱，又生得貌美，有一身好剑法，穆朗珠一向便是个心气高的，而这一刻，她的骄傲却如水一般流逝而去。
不是因为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这个一直横在自己和夏云翊之间的女人，这个令她三年多的婚姻苦涩无比的女人，自己还欠了她的情。而是因为自己接下来险恶的处境，她是不愿意回祖籍的，毕竟她已经是夏家的人了，她要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可是留下，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父亲若是真起了那个心，那这个郡主身份还有什么价值？甚至还会把她打入地狱。孩子……素颜，还有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会因为有她这个母亲，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穆朗珠忍不住悠悠地叹了口气，满心的苦涩。
这一声轻叹，落入玲珑耳中，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抬起头望着穆朗珠，“今日的事确是我自作主张，但就算郡主怨我，我也还是要做的。”
适才称嫂嫂，是给那些穆家的人听的，而眼下，已无须再做戏，一声郡主，不偏不倚，中规中矩。
“对于王妃来说，掌控别人的处境，怕是最拿手了。”穆朗珠语带嘲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哼，郡主真是高估我了。”她这种明显排斥的态度，反倒让玲珑轻松下来，她们之间恩怨太多，也不差再多一桩，若是穆朗珠哭哭啼啼地诉苦委屈起来，她还真要手足无措了。当下，浅浅一笑，毫不避讳地说道，“我若能凡事皆能掌控，当日嫁进夏家的人还会是郡主吗？”
“你不要脸”穆朗珠陡然一惊，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地说起这件事，一时心中大乱，压抑已久的紧张和惶惧化作一股怒意顿时蹿起，“你把我抢回来，就是为了羞辱我，报当年的恨吗？燕玲珑，你欺人太甚”
她猛然变幻的口气，把怀中的小女孩吓得不轻，一下皱起眉，张开小嘴哭嚎起来，穆朗珠忙轻轻拍着她，小声地哄着，心里的诸般凄苦，却再也强忍不住，泪水跟了也簌簌地流落，“素儿，乖素儿，是娘亲没用……”
好一会，素颜才止住了哭泣，一抽一抽地。
玲珑这会子倒有些后悔起来，这母女二人也够苦了，自己还跟她计较什么何必在意几句堵心的话呢，见娃儿满腮的泪，做娘的摸了半天也摸不出帕子。便伸手递过自己的帕子。“郡主，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也不求你念我的好，但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坐视云……表哥的骨肉不管的。”
穆朗珠见她眼神恬淡，看自己窘迫也不见得幸灾乐祸，心里仿佛好受了一些，只是却拉不下脸去接那帕子，玲珑见孩子明亮的大眼睛中，满是蓄满了晶莹的泪滴，反射出点点亮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心头不禁一软，又见孩子咧了咧嘴，似乎又要哭起来，于是便不再将帕子递给穆朗珠，而是轻轻地替孩子拭了起来，“素颜乖，别哭了，姑姑这里有糖。”
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取出两粒饴糖，一粒自己先吃了，另一粒放到穆朗珠的手上，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些日子嘴巴发苦，我是怎么都离不了糖的。”
穆朗珠见她自己也吃了，便将糖掰碎了，一点点放入孩子的口中，素颜吃了甜的，总算不再哭闹，不一会便朝了玲珑吃吃地笑起来，一面使劲扑过来，“要，还要……”
玲珑本来有些压抑的心境忽然开朗不少，两岁的小女娃，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加之穆朗珠和夏云翊本来就都长得好，孩子自然也很漂亮，粉妆玉啄一般。玲珑将荷包整个儿给了穆朗珠，一面翘着手指逗孩子玩，那孩子倒也不认生，不一会就开始叫姑姑了。
“桓儿这般大时，我就时常和他玩的。”玲珑似自言自语地说，“小孩子这个时候最好玩了。若是我也能生一个那么聪明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你……不想生儿子？”穆朗珠有些意外，皇家的媳妇，哪一个不是巴巴地盼着诞下麟儿，好巩固自己的地位。那时候，她就是怕皇家那许多规矩，才怎么都不肯嫁进去，又在百花宴上恰好看到夏云翊俊逸非凡，死活央了母亲，才终于得到这门婚事。
玲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若论贴心懂事，儿子哪比得过女儿？我就是想要一个女儿。”
其实现在对于孤单的玲珑来说，孩子是男是女真的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和殷勋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平安地长大，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的？穆朗珠忽然对这个女人有了兴趣，好一会，才低声说道，“你真的，会放过我们吗？你不恨我吗？”
“那么久了，还有什么恨不恨的，何况我现在过得也不差。”玲珑蓦地笑了，目光灼灼，“应该说挺好的吧。我表哥是有担当之人，他不会让你和孩子受苦的，郡主便是不信别人，也该信他。”
穆朗珠闻言，稍稍安心，便低头一意去哄女儿。
奔波许久，孩子也真的累了，不一会便睡着了。两个女子也都是疲惫不堪，但是心里各自压了很多事，便有恢复了一派静默的样子。
玲珑正出神想事情的当口，忽然只觉下腹一阵刺痛，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持久而尖锐的痛。她不由自主地抱住肚子，眉毛几乎就成一堆。
难道说，这是要生了？玲珑吓得额角立时渗出汗来，有些紧张地屏息静待，不多时，疼痛稍稍退散，她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普通的痉挛。
谁知刚松下劲来，那痛却又发了起来，比适才那一阵更绵长更厉害，她忍不住哼了一声，痛的几乎流下泪来。
“你怎么了？”一旁的穆朗珠看出她的异状，有些担心地问道，“哪里不对吗？”
见玲珑紧紧抿着眉，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起来是真的很疼的样子，她一下便明白过来，“你……这可是要生了？”
玲珑已经几乎可以断定是怎么回事了，吃力地忍着痛挤出几个字，“我们现在是倒哪里了？”
穆朗珠朝帘外看了看，“还在城外，你坚持一下，很快便到了。”
这一刻也顾不得别的了，忙把朱儿和碧儿又叫了上来，“你们一个守着王妃，一个赶紧回去叫人准备好，王妃快要生了。”
阵痛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