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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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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再提那些事,眼前的事就够我和三哥烦的了。”
如果不是拓跋轲强行抓了我去,萧宝溶怎会冒险离机,给了萧彦可乘之机,以至落到如今不堪的局面?如今拓跋顼也吃够了苦头,我也不想再追究。
可就算我不怪拓跋顼了,我还是不会忘记拓跋轲带给我们的痛苦和屈辱。
拓跋顼沉默片刻,道:“你们目前的处境很棘手。即便萧宝溶降了萧彦,即便你嫁给萧彦,都不可能恢复往日的风光和自由。特别是萧宝溶,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坚持回宁都。萧彦只是利用他的威望降服人心,一旦根基稳固,绝对不会留着这个大齐最有声望的皇弟。他最好的下场,便是被软禁终身。换了我,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该这般束手就擒。”
我打了个寒噤,故作不屑道:“三哥一向聪明,他一定有他的打算。并且……他的计划一定比你高妙,比你体恤人心。”
萧宝溶的确想得比他们深远多了。
他的人脉极广,真要逃走另行起兵的话,未必输给了萧彦,但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换了拓跋兄弟,必定金戈铁马当先,谁肯有这等胸怀天下的气度风骨?
拓跋顼摇头叹息:“先机已失,阿墨,你们是没有法子的了。”
我的手指将长裙上揉出了大片的褶皱,却只淡淡地说道:“不管有没有法子,三哥为我走到今天这地步,我也会陪着他往后面走下去。有多远,是多远。真的无处可去时,也只死在一处,也不孤单的。”
这一次,轮着了拓跋顼打了个寒噤,大约想到我听说萧宝溶出事后无望自尽的事。他握住自己手上冰冷的镣铐,忽然道:“阿墨,放我走罢。我若得了自由,一旦你有事,或者萧宝溶走投无路了,我还可以设法帮你们一把。大魏的军队就在边境,兵强马壮,凭他萧彦怎么厉害,也不得不顾忌几分。你们执意将我押回宁都,对即将被取代的南齐毫无用处,反将我送到了我的杀父仇人手中,也让我皇兄对付萧彦时心怀顾虑,岂不是太过损人不利己?”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怒道:“你叫我来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就是为了让我放你?我倒不知道,皇太弟殿下原来这么会花言巧语!”
他放下身段来柔声安抚我,口口声声说想保护我,要我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原来只是为了哄我放了他!可笑我吃了那么多次的亏居然还不醒悟,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话!
角声袅,休问定何如(五)
我狠狠瞪向拓跋顼时,他似乎也给伤到了,但眼神却没有退缩,与我直直而视,明润的眸光浮上一层薄冰样的寒气。他咬牙道:“阿墨,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笑了起来:“阿顼,你认为,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之间,还有所谓的信任么?”
那层薄冰便碎了,化了,融作氤氲的墨蓝水雾,怆然地泊于眸中。
许久,那苍白的唇角动了一动,挤出了一个模糊得看不清的轻笑,吐字如秋夜落叶般萧索苍凉:“好罢,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当我什么也没说吧!你回去吧,这里脏,呆久了怕萧彦的人马也要疑心,对你不好。”
他说着,将头埋到自己的胳膊间,无力地耷拉下手。
我起身欲走,又顿下身子,冷冷地说道:“即便我不想损人不利己也不成了。目前驿馆中已全是萧彦的兵马,连我们兄妹都给盯得紧紧的,又怎能放得了你?”
“嗯,罢了,我明白了。你其实想救我,只是已经救不了的,对不对?”
拓跋顼点着头,发丝垂落面颊,掩了半边脸,依稀只觉他笑得惨淡。
我想否认,想说明我也想利用他来威胁刁难那个害惨我们的拓跋轲,可我张了张唇,到底没说出来。
让他心里舒服些吧,也让我自己心里舒服些吧!
相爱一场的结果,竟是彼此相害。
还不如当初不遇。
那么,恨起来就是将彼此抽筋剥皮,也不用为纠结到神魂俱丧,疼痛到肝胆俱裂。
走到门口时,拓跋顼忽然又叫住了我。
“阿墨,惠王真是你哥哥么?”
“他当然是我哥哥。”这话问得奇怪,“你们拓跋氏,不就是因为我们是明帝的儿女,而对我们恨之入骨?”
拓跋顼嘴角弯了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哎,我见了他看你的眼神就不舒坦。你们俩长得不像,他对你好得也不像兄长对妹子。”
“那像什么?”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
哥哥对弟弟妹妹好又有什么奇怪的?
天底下有几个拓跋轲那样冷血的哥哥?
我们是异母兄妹,我长得很像母亲,和萧宝溶不相像又有什么奇怪的?
拓跋顼犹豫片刻,很轻地一笑,“没什么,你们……就是兄妹吧?我……多心了。”
听他没说萧宝溶的坏话,我才放了心,也不再挑剔他的怪异话语,走了出去,又将韦开叫来,吩咐了他多加照应,方才在百里骏派来的亲兵“保护”下回房休息。
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前行,不过午时,便已入了宁都。
就与我那次被吴后骗回来一样,我们没能入惠王府。刚刚入城,便有人持了不知真假的圣旨过来,令我们即刻进宫见驾。
萧宝溶并不细看,竟由着他们径将车驾行至皇宫,在西宁门拦下所有侍从,由内侍将我们兄妹二人引上鸾舆,送入宫中。
惴惴不安中,我们被引至武英殿前。
萧宝溶如以往每次进宫一般,安闲地走到丹墀前,等我东张西望半天,再提起裙裾飞快地走到他跟前。
临进殿前,他又低声嘱咐:“阿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安安静静的,不许吵闹哭泣,知道么?“
还能遇到什么事?了不得,当真嫁给萧彦,把少女时青涩纯净的梦想彻底抛开,从此半个梦也不做。
瞧着萧宝溶清瘦颀长的躯体,沉静带了疲乏的面容,我嫣然而笑:“三哥放心,我再不会惹事生非,让三哥忧心着急了。”
萧宝溶便宽慰一笑,携住我的手,向内行去。
我悄悄地问:“我们去见大皇兄么?”
萧宝溶脚下不停,轻轻叹息:“阿墨,不先见见如今南朝真正的主上,我们见不到我们的大皇兄了。”
可武英殿,是齐帝平时燕居和召见心腹重臣的地方。
除了大皇兄,整个大齐都不该再有人坐到武英殿的主位。
我的手里有冷腻的汗水冒出,把萧宝溶的手都沾的湿了;可萧宝溶始终指尖微凉,掌心温热,并无一丝汗意。
大殿之中,往日端坐或斜欹在榻上的永兴帝萧宝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气宇轩昂眉目清隽的中年男子,原来的征西大将军、临海公,如今的摄政王萧彦。
再隔两天,我们是不是都得改口称他为皇上?
萧宝溶上前,只依亲王之礼相见,眉目依然是一惯的清雅恬和,“摄政王,这许久在京中主持大局,辛苦了!”
“惠王太客气了,请坐罢!”
萧彦淡淡和他说着,深邃的黑眸一转,落到我身上,已有温煦笑意盈出,见我也在以亲王之礼相见,上前亲来挽扶道:“阿墨,吃了不少苦吧?清减了这许多!”
即便他真的当了皇帝,没成亲前,他也不能这般称呼我的小名吧?
悄悄望向萧宝溶时,他正略显黯然地望着我,给了我一个不可发作的暗示。再一次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不忍也得忍了。
不动身色地谢了摄政王的关心,我退后一步,站到萧宝溶身后。
清梦断,一夕成憔悴(二)
何况,他在担保我会继续拥有这一切时,分明在传递着清晰的言外之意:所有本该属于惠王萧宝溶的,将彻底失去。
名誉,地位,甚至自由。
那么,萧宝溶还剩下什么?
我伸手牵了萧宝溶的袖子,高声向萧彦说道:“我不要富贵尊荣,我要和三哥在一起!”
不顾两人都向我皱眉凝望,我紧揪着萧宝溶柔软的薄缎衣料,强调地说道:“我要和三哥住一起!我和三哥一起到上阳宫去!”
“胡闹!摄政王已经说话了,不许违抗!”
萧宝溶低声叱责我,那透亮得能照透人心的黑眸,有物即将融化。
而我已克制不住地眼底有泪。
泪光中,眼睛瞥到萧宝溶搁在茶盏上的另一只手。
苍白的手指,光洁的指甲,正捻着茶盏盖子颤抖着。
可他居然还能微笑,微笑着向萧彦说道:“摄政王,阿墨累得厉害,不如让她先回蕙风宫休息吧?”
萧彦凝望着我,笑道:“阿墨,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三哥,不必拿出这等生离死别的模样吧?”
他是不会吃了萧宝溶,但我想象得出,他下面要萧宝溶做的事,和彻底毁灭萧宝溶已经不远。
这样的时刻,我怎能和萧宝溶分开?
那边已有内侍在萧彦的示意下走过来,陪笑道:“公主,请!”
我死死拽住萧宝溶,叫道:“我不去!”
萧宝溶猛地一翻手,已握了我的手腕,拉我了站起,急促道:“我送你到殿外罢!”
他不容分说地抓紧我,将我一路领出殿,送到丹墀下。
我忍耐不住,哭泣道:“三哥,你让我陪着你吧,我不想一个人。我也不要你一个人。”
这个繁华似锦的世界,听着笑语喧哗,却早已抛弃了我,或许,也抛弃了萧宝溶。
我们只剩了彼此,难道还要分开?
萧宝溶拢住我的肩,忽然俯到我耳边,在我耳边低声央求:“阿墨,给三哥留点尊严罢!”
我一窒,不解地抬头。
萧宝溶的唇角有硬生生逼出的笑容,却苍凉如雪,凄冷如冰,清晰地映出了眼底的痛楚难耐。
我怔怔看着这张从小看惯的清俊面容,想着他往日的恬静悠闲,泪珠不觉从颊边蜿蜒滑落,却远不足以纾解磨挫在心口的沉闷钝痛。
萧宝溶用他宽大的袖子为我拭着泪,依旧维持着那抹让人更加悲伤的笑意,轻声道:“阿墨,就当三哥……还是能护着你的那个三哥吧!”
我明白过来了。
他聪明灵慧,焉能不知下面自己面临的难堪甚至悲惨处境?
可他不想我看到他的狼狈,只想让我记得那个永远将我藏于怀中,或护于身后的三哥。
他将在天下人前跌落他的尊严,但他不想自己最疼惜的妹妹看到自己被人践踏羞辱。
我慢慢放开了他的袖子,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也不让他看到我的悲哀,一字一字说道:“三哥,即便你不能护我,依然是我独一无二的三哥!”
萧宝溶又是一笑,眼角迅速有晶莹滴落。不等我看清,他已侧过脸去,向我扬袖道:“去吧!去吧!”
我也只作没看到他眼角的泪水,狠下心来,一扭头,在内侍的紧紧跟随下,往蕙风宫方向跑去。
走到回廊尽头,快要拐弯时,我又悄然回头,再看一眼我的三哥。
他正低了头,凝视着刚刚被我揉皱了的袖口。
而这一刻,他的整个人,也似给揉皱了一般,如阳光下即将碎了的冰雕。
拐过弯时,我不可扼制地痛哭失声。
远远近近,落花凌乱,应是春意已尽。
自从母亲离宫,我再也不曾把蕙风宫当作自己的家。而我的所有噩梦,也是去年春天从蕙风宫开始。
我厌恶这个地方,也厌恶这里曾对我的苦痛袖手旁观的所有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想来,如今连我讨厌的那些吴后安排的宫人都该换掉不少了。
蕙风宫前的富贵牡丹影壁,倒是依旧巍峨华丽,洋溢着虚假的繁荣昌盛;阶前的海棠却早落得尽了,和桂树的森郁汇作一处,惹人厌烦的一色灰青,和那些面色僵硬的宫女内侍同样了无生机。
正郁闷时,忽听到有人像哭又像笑地在高叫着:“公主,公主!”
抬头看时,竟是从小跟我的侍女小惜,正从殿中冲出,满脸泪痕却咧着嘴向我奔来。那次我和她一起在相山被魏人暗算迷倒,其后我被带往青州,便再也没见过她。我问托管密打听过几次,都没问着消息,还以为她是不是给魏人害了。
难得看到这么个贴心的侍女,我终于略略有了点精神,扶了她走进殿中,无力地倚倒在榻上休息。
等心情略略平静,我才问起小惜脱身经过。
原来那北魏的眼线一家并没有将她送走,而将她捆缚在民居中,只带了我疾速离了相山。到那天的近午时,萧彦的兵马首先发现了她,不声不响地将她带回了临海公府。
清梦断,一夕成憔悴(三)
萧彦似乎很关心我的去向,细细问了她很久我失踪前后发生的事。可惜小惜并不认识阿顼和小松儿,故而只知道我也给人迷晕了,却没法说出是哪路人马做的。
萧彦、萧宝溶各有心机,都在猜疑我的失踪是不是对方布下的疑兵之计,再不曾料到他们争执之际,已有第三方趁虚而入,将我远远地劫到了青州。
萧彦虽没从小惜口中问到我的去向,但也不肯将小惜放回惠王府,一直暗藏在自己的别院中,直到近日夺权成功,才将她带入皇宫,安排在蕙风宫为宫女。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萧彦手掌大权,再无顾忌,随手将她丢在了宫中,直到刚刚见到我,才恍然悟出,萧彦只是提前为我的回宫做准备。
“公主,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小惜苦闷道,“为什么摄政王一定盯紧你不肯放?还有,我们王爷不是去北方找你了么?现在在哪里?”
“三哥……”我咧一咧嘴,“他在受苦。”
窗外枝摇叶动,在阳光下乱舞清影,摇出千奇百怪的姿态来。一只翠鸟在枝上跳来蹿去,不知是不是失了同伴,正叫得凄厉。
晚上,我叫小惜去打听时,惠王萧宝溶和摄政王萧彦在武英殿谈了一两个时辰后,果然被带入了上阳宫暂住。
听说,因永兴帝在上阳殿休养,萧彦为他的“安全”起见,派了许多征西军一系的亲卫守卫着,将那偏于皇宫后方一隅的上阳宫,围得和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病倒了的永兴帝出不来,在宗室大臣中享有名望的萧宝溶更是出不来。
但蕙风宫倒还平静,虽有宫廷卫尉在宫门前守卫,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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