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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箫声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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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怪不得这么香!”
“今年我们庄主喜得贵子,所以特别在粥里加了红枣和花生。大家不要急,人人都有份。”负责派粥的店小二边说话,边慢悠悠卷起袖子,拿起了粥勺。
人群中马上有人嚷道:“恭喜徐庄主,贺喜徐庄主。上回吃红枣,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徐庄主真是好人哪。”
“哎呀,快点吧!老子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有人拼命朝前挤,有人被踩到了脚,有人发现别人插在了自己前面,有人的碗掉在了地上,一时间,咒骂声、踢打声,不绝于耳。
突然,“砰!”——从人群深处爆出一声闷响,那声音犹如晴空中的一个霹雷,虽然又短又急,但因声音太大,又太突然,所以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负责派粥的店小二怒道,吵吵嚷嚷的人群他可是见惯了,可从来没看见过有人在派粥的时候闹事。这家伙还想不想喝粥了?“是谁?给我站出来!”他又喝道,这时,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来。他身材干瘦,头戴一顶破毡帽,衣衫褴褛,一脸污渍,右手拿了根五尺长的铁棍,左手则捧了个黑色的木头钵盂。
“你?”店小二还有几分不相信。
老头也不回答,拿起铁棍就朝那木头钵盂上重重一敲,“砰!”
又是一声巨响,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朝后躲,店小二也觉得仿佛有响雷炸在自己的耳朵前方。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耳朵,用粥勺指着老汉,眼睛一瞪,喝道:“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到这里来撒野!”
老人冷哼一声,将那木头钵盂往他面前一伸,仿佛在说,臭小子,废话少说,快给你爷爷派粥吧!
店小二见他一脸轻蔑的表情,更加恼怒,不及细想,扬手便朝那钵盂挥去。他料想那个破钵盂必然会掉在地上,谁知那钵盂竟如长在老头的肉里般,纹丝不动。他又一挥手,那东西仍是纹丝不动。他心中疑惑,抬起头,正瞧见那老头站在那里朝他笑,顿时火冒三丈。他心道,臭老头,看来不给你吃点辣的,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店小二平时也跟云台山庄的武师学过几招拳脚,自认在这南大街,也是个能打的人,他岂能在街坊面前丢这个脸?当下便捋起袖子,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不识趣的老头。哪料他刚欲挥拳上去,就听身后有人喝道:“住手!不得无礼!”
那是云台山庄大掌柜陈南城的声音。
店小二正自纳闷,一回头却见陈掌柜已抢步出店,走到了那位老汉面前,连连拱手作揖:“老朽不知林庄主驾到,失礼失礼。”
林庄主?哪个林庄主?莫非陈老掌柜说的是宿城第二大山庄玉龙山庄的新任庄主林涌泉?可听说那位林庄主才二十出头,风流倜傥,才貌双全,再看这糟老头……店小二回头又将老汉打量了一番,心想陈老掌柜莫非老眼昏花了?怎会将这么个又老又邋遢的糟老头跟年少有为的林庄主混为一谈?
这时,云雾茶楼的掌柜徐雁也跟着走出了店门,店小二一看便知,掌柜此时跟他想得一模一样。果然,掌柜凑到陈南城跟前,一边用眼梢瞄那老头,一边轻声道:“老掌柜,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我岂会认错人?快去楼上雅座备茶,快!”陈南城寒着脸吩咐完,又对那老头一欠身,恭敬道,“林庄主,此处风大,还请移步小店二楼,暂且歇息。恰好小店刚到一批上等的明前碧螺春,还请林庄主赏鉴。”
徐掌柜仍站在原地犹疑不决,此时那老汉却开口了。
“敢问老掌柜,因何有此推断?”店小二想,那明明是个老人的声音。
敢情这老头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吧,陈老掌柜这是怎么了?
陈掌柜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是庄主的手。”
手?店小二朝老头的手看过去,他实在不明白,从那只满是污渍的脏手上能看出什么?不过,说起来,那只手好像只是脏了点,并没有像老头的脸那样饱经风霜。
可是老头听了这句,却笑而不语。
“庄主的大拇指上有颗痣。我记得庄主出生时,老庄主还找人算过一卦,那算命的说那颗痣是火龙飞天之兆,需用水石压一压,因而老庄主特地请人为少庄主铸了一枚翡翠琉璃戒,我看庄主的大拇指上恰有戒痕,再看庄主的身形步伐,定是练武之人,据老朽所知,宿城之内,有上述两大特征的,唯有林庄主一人,再说,庄主脸上虽有污渍,脖子里面却……”
陈老庄主说到这里,已被老头的大笑声打断。店小二惊奇地发现,那分明又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哈哈哈!陈老掌柜果然是宿城之眼,名不虚传哪!”老汉说话时伸手往上一揭,那顶破毡帽和那几捋白胡子瞬间就飞了出去,他们面前顿时出现一张年轻人的脸,虽衣衫褴褛,但英气逼人,相貌堂堂,只不过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他,显得有些邋遢。
“哎呀,果然是林庄主,失礼失礼!”云雾茶楼的徐掌柜连忙作揖,一边又对那店小二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快进去备茶!”
店小二此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也盼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让这装神弄鬼的林庄主快点忘记自己的长相。当下正要转身进店,却听到林庄主道:“不必了,今日我来,一是为了尝尝徐庄主的红枣粥——我远在西域学艺,家父每封来信必会提到这宿城名点,我怎么也得尝尝,所以茶是不喝了,只需给我一碗粥便可……”林庄主面带微笑,叫人分不清他这么说是讥讽还是真心诚意,“二来么,我是要把这东西给徐庄主。”
“这是……”陈老掌柜困惑地看着林涌泉送过来的木钵盂。
林涌泉微微一笑。
“只要你给他,他自会明白——喂!”
店小二发现林涌泉在叫他,不觉心头一跳。
“林、林庄主。”
“请给在下盛一碗粥。有劳了。”林涌泉很客气,不过,店小二还是隐隐感觉有两道利剑般的光从他眼睛里射出来。店小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粥可是专门派给穷人和乞丐的,林庄主硬要来凑这热闹,这可怎么办?
“唉,林庄主,这粥岂是你该喝的,还是上楼喝茶吧……”徐掌柜在一边劝道。
“我就爱这一口,快点盛吧。”林涌泉语气坚决。
徐掌柜为难地看看身边的陈老掌柜,老人家却望着那只木头钵盂发呆。徐掌柜正想说话,却听一阵马嘶声由远至近,再一看,却见不远处有几个人策马而来。为首的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穿青衣黑裤,另一个则一身黑衣,再仔细一看,那黑衣人竟是云台山庄的庄主徐士清,后面跟着的那匹马上坐着的则是庄主的跟班徐庆,后面那几个人则从来没见过,不过看那神色,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店小二心里打起鼓来,出什么事了?
果然,徐庄主路过云雾茶楼时,径直策马而过。若是往日,他必会下马歇息,即便不是,也会在马上跟两位掌柜及领粥的穷人打个招呼,可今天他却直往前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店小二正在纳闷,就见庄主身后的徐庆又策马回了过来,他朝陈老掌柜嚷道:“陈掌柜,庄主有令,立即回庄议事。”
说罢,徐庆又调转马头朝云台山庄飞驰而去。
“这是怎么了?”徐掌柜望向陈老掌柜。
陈老掌柜并不作答,而是朝林涌泉作揖道:“林庄主……”他刚一开口,林涌泉即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陈掌柜不必客气,贵庄有要事商议,但走无妨。”
陈老掌柜却走到林涌泉近处,轻声问:“敢问林庄主,是否知道我家庄主今日要回来,才特意送来了这个宝物?”陈掌柜掂了掂手里的木头钵盂。
林涌泉笑而不答,他兀自拿起粥勺,舀起一口热粥送到嘴里:“好粥啊,徐庄主真是个大好人!哈,里面果真有枣子!”他嘴里吐出一颗枣核,只听“扑”的一声,那枣核竟然如飞镖般射出去,死死地卡在了店门旁的木头门框上,看得店小二心惊肉跳,暗自后悔,我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位爷呢?
“林庄主,可否告知老朽这宝物的来历?”陈掌柜又道。
林涌泉放下粥勺,朗声笑道:“陈掌柜,你只需将这东西带给徐庄主,他自会告诉你它的来历。在下告辞了!”林涌泉说罢,便纵身一跃,飞了出去。店小二惊讶地发现,在云雾茶楼的对面,原来早已有匹白马等在那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涌泉已经骑上马朝东而去。
“老掌柜,你看庄子里是不是出事了?”徐掌柜不安地问陈掌柜。
陈老掌柜沉吟片刻道:“我立刻回庄,这里你们先照应着。施粥也是大事,不可轻慢。”
“是。”徐掌柜应道。
陈南城一跨进云台山庄的内院,就听到屋里传来一片哭声,他一听便知那是庄主夫人文蕙的声音。陈南城知道庄主此次出庄是去临沂探访岳父母文镖师一家,同时报告文蕙生子的喜讯,本来还说要请岳父母一起回庄小聚几日,顺便喝孩子的满月酒,可如今两位长辈没有同行,文蕙又哭得如此伤心,看来文家镖局八成是出事了。
果然,陈南城一进门,就见文蕙捧着一件男人的旧衣服泣不成声,她身边的陪嫁丫环彩琳也一样泪水涟涟,徐士清正在安慰夫人,看见陈南城,连忙道:“老掌柜来得正好,我正有要事找你。”
“庄主有何吩咐?这几位是……”陈南城看见堂前站着一个布衣男子和一个小丫环,他认出来,他们是刚刚跟在庄主马后一起回庄的。
看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萎靡不振,尤其是那个小丫环,似已经精疲力竭,快要昏过去了。
“他们是我岳父家的人。这位是夏寿云夏师傅,这位是我岳母的贴身丫环,叫小莲。来人……”徐士清大约也看出这丫头精神不济,大声唤道,不一会儿,从外面跑进一个丫环来,“快去给这位小莲姑娘拿点水和点心来,这一路上,她没吃过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那丫环便给小莲拿来了一杯水和两块松糕。小莲喝了两口水,又瞅了松糕几眼,愣是不敢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自己不饿,谢过了那个丫环。
陈南城想,这个小丫头分明是又饿又累,若是平时,按徐士清的脾气,定会让她先去休息,可如今硬是把她留在堂上,莫非是有话要问?看来文家定是出大事了。陈南城想到此处,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庄主,此次去临沂,文镖师一家可都安好?”
徐士清摇头,黯然道:“老掌柜,我就是要跟你说此事。我岳家出了大事,我岳父被人害死,岳母和妻妹都不知去向!”
什么!陈南城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士清瞅了陈南城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我到岳父家,是清晨卯时,镖局府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
我一边喊人,一边进入,可我一直走进内堂,竟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待我走到大厅,发现大厅里有个红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我岳父的尸体。”徐士清说到这里,文蕙再次嚎哭起来,徐士清低声吩咐丫环彩琳,“扶夫人到内堂休息,我和陈掌柜、夏师傅还有话要说。”
“不,我要听!那是我爹!”文蕙抹着泪,带着哭腔道。
徐士清似是无奈地瞥了妻子一眼,道:“好,你只管听,可不许插嘴!”
文蕙没搭腔,边拭泪,边点了点头。
徐士清继续说了下去:“我岳父的尸体在那个红木箱子里,我找人搬出来一看,岳父大人当真死得很惨,他的后脑竟被人切掉一半。”
这句话使陈南城惊出一身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似有冷风吹过,不由哆嗦了一下。
徐士清道:“我惊慌之余,赶紧四处找人,可镖局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岳母和妻妹文兰都不在家。我觉得甚是奇怪,便立刻找邻居打听,可他们都说没见过她们,后来其中一个邻居让我们去附近的酒馆找找,可能会碰到夏师傅,于是我们就去了,果真在那里碰到了夏师傅和这位小莲姑娘。”徐士清指了指堂前站着的那个汉子,那人始终低着头。
陈南城心想,连邻居都知道在酒馆能找到他,看来平时此人定是喝酒成瘾的,镖局出事之时,他大概也不在府内。看他身强力壮,腰粗膀圆,多半是个空心大萝卜,中看不中用,当下,他便有几分瞧不起此人,于是看也不看夏寿云,问徐士清:“庄主可有报官?”
徐士清道:“报是报了,当地仵作也验过尸。可那人一看便知是个新手,做事毛毛躁躁的,说来说去,也就只那几句话:岳父是被人用刀砍死的,生前喝过酒,被杀的时候,曾用右手阻挡凶手的攻击,因而右手缺了四根手指。我本想让当地县衙侦办此案,但我看他们无力追查凶手,再说我也信不过那个仵作,于是就征得县衙的同意,把岳父的尸体带了回来。”徐士清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些,他回头瞅了妻子一眼,见她眼含泪光,呆呆地望着地板,似在等待什么,便道:
“余下的,就问这位小莲姑娘吧,她那天晚上跟我岳母在一起。”
“姑爷,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小莲抬起头道。
“死丫头!既然那晚你跟我娘在一起,她到哪儿去了,你岂会不知道?”文蕙厉声道。
小莲连连摆手。
“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晓得那天晚上二更时分来了两个道士,他们说他们是从红筹寺来的,让夫人交出一个什么碗。夫人说,从来没拿过他们的碗,他们不信,后来,还真的在二小姐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黑木碗,原来、原来二小姐一直用它装发油呢。那两个道士发现碗里有发油,很生气,说是要划花夫人的脸,夫、夫人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是,夫人不是他们的对手,眼看着夫人要被他们……嗯,这时候,突然,外面吹来一阵风,屋子里的灯全灭了,我就看见从窗子外面飞进来一个人,把那两个道士打倒后,背着夫人就跑了。”
“那个人是谁?你认不认识?”文蕙急问。
“不认识,从没见过。但、但是夫人好像认得他,可、可是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我离夫人好远,我不敢靠近……”
“那我妹妹呢?”
“二小姐,我真的没看见。一更的时候,我和夫人还去过她的房间,那时候,夫人还跟她说过话。可、可是,后来二更的时候,我再去,小姐已经不见了。”
文家二小姐失踪得好蹊跷,陈南城想。
“二小姐的房中可曾少了什么?那两个道士后来怎么样了?”文蕙又问。
“我、我不知道。”小莲摇摇头,又惶恐地回头瞅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夏寿云,“夫人被掳走后,我很害怕,也不敢待在府里,就赶紧去找夏师傅了。我知道夏师傅可能就在附近的哪家酒馆。我找到夏师傅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只得又去找夏夫人。我知道夏夫人近日住在她姐姐那里,那个宅子离我们镖局不远。我把夏夫人找来,我们一起回酒馆,那时已经快四更了。我本想回府里看看,但又怕……
又怕那两个道士醒来后会找我要夫人……所以,我想还是等夏师傅酒醒后,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可、可是,夏师傅直到中午才醒,他刚醒,姑爷就找到我们了。”
小莲话音刚落,夏寿云“扑通”一声朝徐士清双膝跪下,说道:
“在下惭愧,若不是在下一时犯浑,多喝了两杯,夫人就不会被人掳走,小姐也不会不知去向……请姑爷给在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在下一定……”
“住口!”文蕙大喝一声,打断了夏寿云的话,“夏寿云!我爹娘待你不薄!当年见你拖家带口,不能自存,我们便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你……你忘恩负义,把我爹娘的安全视同儿戏!你这无用的废物!”文蕙说到此处,一掌已拍了过去,眼看掌风就要刮到夏寿云的头,徐士清大惊,连忙飞身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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