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号墓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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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昏暗的灯光有气无力地从屋顶洒下，在水磨石的地板上反射出模糊不清的光晕，使人有一种凄冷无助的感觉。走廊里这种阴郁的氛围似乎在呈现出生命正走在不归路上的幻灭，死神正在向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微笑，等待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的终结。
　　　　肖克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沉重且清晰，巨大的回声犹如地狱里的丧钟，不断地敲击着他的耳膜。当他抱着那个人来到急诊室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心力的交瘁使他感到自己几乎就要虚脱了。
　　　　急诊室里坐着一个戴着白口罩的大夫，肖克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无比的犀利，炯炯地望着肖克。
　　　　“大夫，快救救他，他被汽车撞了。”肖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大夫从椅子上站起，这时从外面跑来两个穿白大褂的人。
　　　　大夫翻开那人的眼皮看了一下，然后示意那两个刚刚进来的人说：“快，进手术室！”
　　　　那个被肖克撞的人被推走了，戴白口罩的大夫看了肖克一眼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过路的。”肖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此时的他心里的确很紧张，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夫口罩上面的那双眼睛。
　　　　大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急诊室，径直往手术室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肖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垂着头，过度的紧张和惊吓使他的浑身不停的颤抖。衣服早已被雨水湿透，像一张巨大的膏藥紧紧地贴附在他的身上，使他觉得难受无比。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昏黄的灯光下那扇门在他眼中是那么的模糊恐怖，他想象着那个人已经被手术刀打开了腹腔，鲜红的血液正汩汩地往外冒出，一双死灰般的眼珠正穿过手术室的门死死地盯着自己。而他的亲属也会在不久来到医院，揪住他，睚眦欲裂，无数的拳头朝着他雨点般的挥舞，象对待一条狗一样毒打他。直至把他碾死在一个污秽不堪的角落才罢手。
　　　　肖克倏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反正没有人看到是他撞的人，是的，应该不会有人看到，因为那时路上已经没有了一个行人，周围死一般的漆黑寂静，甚至连一辆车也没有在那一刻经过他们那里。况且他也已经把他送到了医院，剩下来的问题就是看他的造化了，也许那个人会死，如果那样，他觉得自己更应该赶快走。如果他活了，那也是因为自己及时把他送到医院的缘故。“当时是绿灯，是他违反交通规则而不是我。”肖克这样想着，身子已经挪到了大厅的门口。
　　　　他推开了大门，又回头朝手术室看了一眼，而后飞快地跑了出去。他来到车旁，钻进车里，发动，挂档，转眼间消失在了夜幕中。
第四十四章　失魂落魄
　　　　当肖克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马莉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电视的屏幕上已经没有了图像，一片雪花。那个叫吉米的猫卧在马莉的腿上，似乎也已经睡了。
　　　　肖克蹑手蹑脚地从马莉身边走过，径直来到了卫生间。当他刚打开卫生间的灯的时候，从客厅传来了马莉的声音，“肖克，你回来了。”
　　　　“嗯，是的，我先洗一下。”肖克脱下衣服，站在了莲蓬头下。一股热流从头顶直喷下来。肖克闭上了眼睛。他直到现在也没有看清那个被撞的人的脸，但从他袖口流出的血液却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呻吟声始终在他的耳畔萦绕着，挥之不去。
　　　　马莉走进了卫生间，看到肖克的衣服都湿透了，“肖克，你开着车怎么还会把衣服弄湿？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肖克关上了水，马莉递给他毛巾，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了马莉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别提了，刚才在路上撞了个人。”肖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
　　　　“什么，你撞人了？严重不严重，那人现在怎么样了？”马莉吃了一惊，一脸恐慌地问道。
　　　　“不知道，我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是绿灯，他闯红灯，我没刹住，所以就撞上了。”肖克把经过跟马莉说了一遍。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进手术室了，我跑回来了，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肖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那、那有人看见你撞人了么？”马莉坐到肖克的身边问。
　　　　“应该不会有，那时候天很黑，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车经过，我觉得不会有人看到。”肖克闭上眼睛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刚才撞人的那一幕。
　　　　此时那只猫已经卧进了它自己的窝里，肖克无意中朝那只猫撇了一眼，突然他发现，在猫窝的边上，那块中午他塞进猫嘴里的鱼肉正原封不动地呆在那里。
　　　　肖克走过去捡起那块鱼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马莉走到他的身边，“你干什么呢？”马莉盯着肖克手里的鱼肉问道。
　　　　肖克扭头看了马莉一眼，“这块鱼肉是我今天中午塞到它嘴里的，它没有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弄这个，赶快想想怎么办吧。”马莉从肖克手里夺过鱼肉，扔进了垃圾桶。
　　　　“已然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想的，听天由命吧。”肖克长长的吐出口气，扭头看着马莉。
　　　　“希望那人别死，希望没有人看到你。”马莉把身子靠在肖克的身上。肖克感觉到马莉的身子在簌簌发抖，他抚摸了一下马莉的头发说：“好了，别想了，不会有事的。”
　　　　凌晨3点，从第一人民医院里走出一个穿雨衣的人，宽大的雨帽遮住了他的脸，他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着。此时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但不时有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的光亮映出这个人惨白的脸，他的嘴角仍有一丝鲜红的血迹，但似乎已经凝固了。他的身子有些摇晃，但速度并不慢，片刻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台的时候，肖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看了看身边的马莉。马莉仍然在沉睡。
　　　　肖克洗漱完之后走到了客厅，发现那只叫吉米的猫跟马莉一样仍在睡。他走到猫的窝边，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猫的小脑袋。猫醒了，睁开眼瞧着肖克，温顺的喵了一声。
　　　　马莉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今天是礼拜天，你怎么不多睡会儿？”马莉打着哈欠走到肖克的旁边，用胳膊搂着肖克。
　　　　“我昨天是否跟你说过今天去看我爸我妈？”肖克扭过头看着马莉说。
　　　　“没有啊，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马莉挠了挠头看着肖克。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正好今天你也不上班，咱俩去我爸妈那儿吧。从出事到现在，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他们了。”
　　　　“肖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马莉抬头看着肖克。
　　　　“什么事？”
　　　　“其实。”马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实什么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其实在你出事后半年，你爸妈就相继过世了。因为你刚出院，我没敢跟你说。”马莉低着头说道。
　　　　“你、你说什么？他、他们过世了？我、我没听错吧？”肖克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猛地晃了一下。马莉急忙用手扶住了他，“是的，你出事不久你妈就因为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之后就去世了。你爸的去世我想跟你妈的去世是有很大的原因的，先是你一直昏迷不醒，接着又是你妈的去世，一个老人怎么能经受这么大的打击呢？唉！”马莉长叹了一声。
　　　　此时的肖克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颤抖着双唇看着马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们、他们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好的，怎么就这么突然的就去世了呢？”肖克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捂着脸恸哭起来。
　　　　“是啊，你的出事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哪一位做父母的不是这样？自己的孩子在他们心目中那就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他们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肖克，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你要是再有个什么，我，我再也没法活了。”马莉说着也趴在肖克身上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渐渐地止住了哭声。肖克抬起头哽咽地问：“他们安葬在了什么地方？”
　　　　“天堂陵园。”
　　　　“你、你说什么？”肖克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堂陵园，怎么了？”马莉看着肖克脸上惊恐的表情问道。
第四十五章　梦中的陵园
　　　　“没、没什么，谁决定把他们安葬在那里的？”肖克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肌肉渐渐缓和了下来。
　　　　“哦，是这样的。你出事的几个月后，有一家名叫天堂陵园的公墓推销员到你父母住的那个小区去做宣传，而当时你的母亲已经病重，所以你爸说让我帮着去看一下，所以我就跟着去看了，然后就替他们定了个墓穴。在这之后不久你妈就去世了。”马莉看了肖克一眼，“然后，又过了两个月，你爸，也因悲伤过度脑溢血去世了。”
　　　　肖克听完马莉的话之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往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开来；从小父母对自己的疼爱，结婚后仍然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自己，而自己呢？由于工作的原因，却很少回家看望他们二老，而现在，两位老人竟然都离他而去，去的是那么的快，甚至不等自己醒过来就一走了之。肖克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此时的他已经被巨大的悲痛彻底摧垮了。身子渐渐地瘫软在了马莉的怀里，双肩剧烈的耸动着，泪水从眼眶里再次溢出，他死死地搂住马莉的身子，嚎啕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克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马莉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好了，别哭了，走吧，咱俩一起去看看他们二老。”
　　　　马莉的话提醒了肖克，他慢慢地从马莉怀里坐了起来，用手擦了擦眼泪，“好，咱现在就去。”
　　　　肖克开着车拉着马莉。天格外的晴朗，碧空如洗，柳絮般的云彩在湛蓝的天空中如刚弹出的棉花样洁白柔软，风微微的透着点凉意，让人觉得很舒服。
　　　　汽车径直朝着天堂陵园驶去。马莉在车上坐着，她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倏地把头转向肖克，“你知道天堂陵园在哪儿么？”
　　　　马莉的话让肖克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按照梦中的景象朝着那个地方一直开着，居然忘记了问那个天堂陵园究竟在什么地方。
　　　　“是啊，在哪儿呢？”肖克问。
　　　　“一直开吧，至少你现在的大方向是对的。”马莉把脸转回去，眼睛盯着前面。
　　　　肖克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但两边的景物使他越来越熟悉，是一个他曾经路过过的地方。他此时觉得天堂陵园就应该是梦中的那个位置，并且随着车子的前进使他越来越肯定这一点。
　　　　“前面的那个路口好像该左拐了。”马莉把身子往前面探了探，仔细地观察着车前的道路的情况。“我也只来过两次，而且还是坐陵园的班车来的。”马莉的语气有些游移，似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对道路的具体方向的不确定。
　　　　肖克开着车经过了那个路口，但并没有左拐，而是径直往前开去。
　　　　“你怎么不拐弯儿？”马莉扭过头看着肖克。
　　　　“我觉得应该是下一个路口左拐。”
　　　　“怎么可能，你又没有来过。”马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肖克，“你出事之后我才帮你父母买的墓地，你怎么会来过这个地方？”
　　　　肖克并没有回答马莉的话，而是眼睛一直盯着前面。
　　　　“说话呀，问你呢！”马莉看着肖克说。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况且你现在不是也不能肯定正确的路线了么？”肖克侧过脸撇了马莉一眼。
　　　　“呵呵，那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感觉是否准。”
　　　　肖克他们的车在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跋涉之后，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雄伟的大门，大门的两边有两根花岗岩的石柱。
　　　　汽车驶到了门口，肖克把车子停在了一排画着白框的停车位上，熄了火。
　　　　“你行啊你，竟然这么精确的就找到了地方，你是怎么做到的？”马莉惊讶地看着肖克。
　　　　“也许是我爸妈冥冥之中在指引着我吧。”肖克下了车。
　　　　“净胡扯。”马莉也随手关上了车门。
　　　　肖克站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左边的柱子上写着“欢迎光临”。他又把目光移到右边，右边的柱子上写着“天堂陵园”。
　　　　肖克又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那个巨大的广告牌，他看到上面有几行字：“欢迎来到天堂陵园，这里环境优雅，安静而又祥和，来到这里，就如同进了天堂，天堂陵园有限公司全体工作人员会照顾好您的每一位亲人和朋友。”肖克哑然失笑，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哆嗦。
　　　　“愣着干什么，走吧。”马莉拽了一下肖克的胳膊。肖克跟着马莉往里面走去。当他走到门口那个看门人的小房子时他站住了。
　　　　“怎么不走了？”马莉回头问。
　　　　“先等一下。”肖克说完推开了小房子的门。由于是白天，屋子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暗。肖克看到，在小屋的窗户旁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有一个老头正坐在那里打盹。
　　　　“大爷。”肖克小声地叫道。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老头似乎没有听到，依然垂着头，似乎已经沉睡。
　　　　“大爷，醒醒。”肖克提高了嗓门。这次老头听见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肖克，“你，你找谁？”
　　　　“我谁也不找，我父母安葬在这里，我是来看他们的。”肖克说。
　　　　“哦，那你进去吧。”老头冲着肖克摆了摆手，似乎又想闭眼接着睡。
　　　　“大爷，问你点事儿。”肖克走到了老头的身边。
　　　　“什么事儿？”老头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以前这里有没有一个姓李的在这儿看过门？”肖克并没有觉察出老头脸上的不悦。
　　　　老头抬起头看了一眼肖克，“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来看你的父母的么？”老头的目光里有一种警惕。
第四十六章　祭奠
　　　　“哦，是这样的。”肖克从兜里掏出根烟递到老头面前，并把手里剩下的那半盒烟放到了桌子上，老头伸手接过烟，斜眼看了看桌子上的中华烟盒。肖克拿出火机替老头点上。老头抽了一口，又抬起头看了肖克一眼说：“在我之前是有一个看门人。”说到这里老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肖克说：“看你这小伙子挺老实，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以前那个看门人据说是被吓死的，陵园的领导不让乱说，所以这里的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人在外面瞎说的。”老头说到这里又抽了两口手里的中华烟，“我一个老头子怕什么，都说有鬼，我才不信呢，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老头脸上稍显得意之色。
　　　　“大爷，您以前是干什么的？”肖克弯下身子问。
　　　　“我以前一直在医院的太平间工作，我是正式工，到年龄了，所以退休了。正好这里缺人，我就过来了。”老头嘴里吐出了一股蓝烟，在肖克和老头头顶萦绕盘旋，而后在小屋里弥漫开来。
　　　　肖克透过烟雾看着老头问：“您老知道以前那个被吓死的人叫什么吗？”老头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只知道他姓李，对了，以前好像还是什么医院的教授，跟我一样，也是退休来到这儿的。”老头说完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世上哪儿来的什么鬼，我在太平间干了二十多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所谓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