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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葬礼之后的葬礼-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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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静静做一顿饭的感觉。他不知道以后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也不知道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只希望家居生活能让他暂时忘掉自身的危险处境,好像他只是个热衷于营造浪漫氛围的沉醉爱河的普通男子,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觉得,不管最后他听到的是刻薄话还是赞美之词,这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能坐在他对面,让他看见她,他就满足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乔纳是11点半到他家的,她今天的打扮跟往日没什么两样,还是穿了宽松的亚麻布套头衫,牛仔裤,再赤脚套了双帆布鞋。他一直嘲笑她穿得像个麻袋,她为此很生气。其实他没说,对他来说,她怎么穿对他来说都是诱惑,道理很简单,因为他爱她。
她一进门,就把一个红色汤罐放在他手上。
“这是什么?”他问。
“归参炖母鸡,我姨夫说这是胃出血的食疗汤,是一早上炖的,捧得我手都酸了!”她甩甩手。
“是你炖的?”他把握住她的手,问道。
这次,她没甩开他。
“是姨妈让莫兰炖的,她刚炖好汤,就给高竞炸排骨,结果被我姨妈骂了一顿,说她把厨房搞成了蒸气浴室,把她气死了,说我姨妈偏心。”她爽朗地笑了。
他提着汤罐,拉着她走向餐桌,一边问道:“你姨妈知道你要来吃饭?”
“本来不想说,结果让莫兰说漏嘴了,我姨妈说上人家家里吃饭不能空手去,就让我去买了当归、母鸡和党参,让莫兰炖了汤。莫兰还在睡懒觉就被拉起来炖汤,把她气得半死。”乔纳幸灾乐祸地说着,眼睛向餐桌扫去,“你的手艺还不错嘛。”她由衷地赞叹道,随后便兴高采烈地坐下了。
“以前我父母在的时候,每年年夜饭,我都做这四个菜,其实我也只会这四个菜。”他打开汤罐,从里面冒着一股混杂着浓烈药味的鸡汤味,他给自己盛了一碗。
“那也不错啦,我以前的老公只会蒸馒头。”她毫无心计地说,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抬头瞄了他一眼。其实他并不在意她提起前夫,重感情没什么不好。
“那么以前你跟你老公,是你做菜?”他给她倒了杯饮料,跟她拉起家常来。
“以前我经常从食堂买饭回去,有时候也去姨妈家里蹭饭吃。我姨妈家永远有吃的。我表妹有时候还做好馄饨什么的让我带回家。”她喝了口饮料,笑眯眯地吃起来,忽然发现他不动筷在看她,她问道,“你不吃吗?那可是熬了一上午的母鸡汤。”
“好吧,我尝尝莫家的药膳。”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汤,发现比他想象的好喝,中药味虽然闻起来重,吃起来却没什么感觉。
“怎么样?”她问道。
“不错。”他道,看见她在咬明虾,便问道,“我做的明虾还可以吗?”
“好吃,好吃。”她点头赞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竟然同时沉默了下来。
他们闷声不响地吃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他:“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女人大概都是有第六感的,不错,他是有话要跟她说。但是,他自己的主意每三分钟就要变一变,他总担心一旦把话说出口,就会后悔,所以,他本来想等一等,但是既然她已经开了口……
“是的,我是有话要跟你说。”他道。
“你说。”她今天还没骂过粗话,看上去挺文静,这反倒让他感到不自在。他更喜欢百无禁忌的她。
“乔纳,我想跟你说的是我目前的状况。”他决定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让她自己拿主意,“首先是我的身体状况。胃出血还没完全康复,脂肪肝,有点高血压和高血糖,其他还算正常。其次是我的工作状况。就像你知道的,我的一个弟兄死了,那个人跟了我十五年,他是我的好朋友兼好助手,他是被人谋害的,我们的人里有内奸,而这个内奸现在还可能要杀我。”他看见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半块猪舌在她的嘴里出出进进,无法呑下去。
“这事很复杂,我现在无法跟你解释清楚。总之,那个人在暗我在明,因此我的处境不太妙,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遭暗算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感觉他的话正带着她的脑细胞在她大脑中做绕场急跑,一圈,两圈,三圈。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非常舍不得她,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在她思考的时候,给她施加任何影响,他要她清醒地做出选择。
“那又怎样?”她皱皱眉头,蛮横在她脸上重现。
“亲爱的,我不忍心让你再当一次寡妇,但是我也不想放弃你。所以,我想让你来决定,如果你愿意跟我,这顿饭就是我们的定情饭;如果你不愿意,这顿饭就是我们的分手饭。”
“我跟你。”他话音刚落,乔纳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倒让他有点意外。
“就算做第二次寡妇,你也愿意?”他问道。
“郑恒松,我不相信我有那么倒霉。”她面无表情地说。
他把她的手从饭碗上扒了下来,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给你个苹果清清脑?”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郑恒松,我既然愿意跟你,你就废话少说,吃饭!”
他看着她,忽然心里涌出一阵狂喜,她真的答应了,而且答应得还那么干脆!不错,正是他喜欢的女人,乔纳,她就应该是这样的。虽然一开始拒绝他,但一旦喜欢上他,无论他碰到什么事,都会在他身边,这才是真性情的女人。虽然他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但是他不能否认,如果她一旦选择离开,他将会非常失望,并永远放弃她。
虽然他也不希望她再次受苦,他也知道她跟自己一样常年躲在盔甲中生活,光鲜快乐只是表面现象,图个安稳太平才是真的,但是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年,与其苟且偷生,还不如畅快地爱一场呢,那毕竟还能留下些回忆。这样想着,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好吧,你,我收下了。”他温柔地问道,“什么时候办?”
“你是说结婚?”
“当然。”
“那我要回去问问他们。”她正在吃拌黄瓜。
“想不到你还会听家人的意见。我以为你自己有主意的呢。”他禁不住伸手捏捏她的下巴。
“我姨妈对我太好了,我得尊重她。”她认真地说,他发现她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事,这再度让他感到欣喜万分。
“那好吧,我等你回音。”他道。
她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加快了吃饭速度。
“你那么急干什么?”他奇道。
“下午还得上班,我只请了半天假。”她说着,哗哗一连吃了两个大明虾,好几块猪舌,吃饭速度之快令他咋舌,而她急匆匆的态度却令他从快乐的顶峰猛地跌了下来。他感到恼火,他本来以为她会留下来的,至少会在他这里逗留一个小时以上,但是看这情形,她吃完饭就要走了。她这种过于公事公办的爽快态度,令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不被重视的机器零件,修好后就被搁在了一边。他还从来没被女人这么忽视过,他感到受了伤,失望和不悦弥漫了整个身体。于是,他冷冰冰看着她以行军速度吃着他做的菜,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她忽然感觉到不对,抬头看他。
“你走吧。”他丢下一句,把喝汤的调羹一扔,站起身离开了饭桌。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和冬青,心情有些起伏不定。其实他知道,速战速决是她一贯的风格,他本来喜欢的也就是这个,而且他知道,她平时的工作很忙,上午为他请假已经很不容易了,冷静一会儿后,他开始为自己在她面前失去风度感到懊悔,他决定向她道歉,但是一转身,竟然看见她丢下筷子,已经在拿包了。
他连忙走了上去。
“乔纳。”他说。
她没理他,她可能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发火。
“乔纳。”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但她立刻甩开了他。
“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跳到我头上,给我脸色看!郑恒松,我不吃这一套!我今天本来就要上班!我又没被停职!”她怒气冲冲地说。
“我道歉。”他冷冰冰地说。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的怒意渐渐变成了失望。
“没诚意的道歉就跟骂人差不多!”她说。
她一语道破了他此时的心态,他的确不想道歉,他最近没心情向女人献殷勤,但是理智又告诉他,惹怒她就等于前功尽弃。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他放开了她的手,一种被挫伤的感觉让他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又薄又脆,虽然他的话好像在让步,但他明白,他心里其实一步都没让。在他心情很糟糕的时候,他不想在女人面前低声下气,而且这辈子他不认为有谁值得他这么做。即使是现在让他爱得发狂的她,也不例外。
他的态度一定进一步加深了她对他的不满。他看见她背起了包,脸上的表情越发失望。难道就这么让她走了?他真不愿意今天是这样的结局。
“乔纳!”他再度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想使自己的声音温柔点,但没做到。
“滚开!”乔纳想甩开他,但他却握得更紧了,这时,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只好向你以死谢罪了。”他道。
“少来!”
他没理会她的挣扎,把她硬拖到房间里,随后,他迅速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枪来。
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困惑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枪。
“你想干什么?”她问道。
“以死谢罪,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垂下眼睑,冷冷地说。
她看着他,好像一时陷入了迷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枪举了起来——当然,枪里是没子弹的——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嘴,接着,扣动了扳机。
他本来是想吓唬她的,他本来以为,她被吓到后,会像所有女人应该表现的那样,倒在他身上撒娇,结果令他意外的是,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只看见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两下,随后,她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边走去。
她居然完全没被吓住!他感到又失望又沮丧,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当他走过去想拉她手臂的时候,她猛然回身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从来没女人打过他!
刹那间,羞耻和愤怒让他几乎闭过气去。这是什么女人!我怎么会看上她!他感到自己额头的青筋在不断跳动,好像在提醒他的失败。是的,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现在他已经暴跳如雷,几乎要爆发了。齐海波!这个曾让他丢尽脸面的女人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齐海波!他曾经多少次想杀了她!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都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亲手打爆她的头。现在两个女人的脸交错在了一起,他真想冲过去狠狠掐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的脖子,对她大吼,你疯了吗?你看看我!看看我!你把我看清楚了!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可以随便被你羞辱的男人吗!
他怒视着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但就在这时,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过,他蓦然发现她的眼中满是泪水,怎么?她哭了?他怔住了。
“乔纳……”他叫了她一声,愤怒还在胸中烧,但心已经软了下来。
“你这混蛋!”她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切齿地朝他吼道,“发枪给你是让你朝自己开的吗!如果走火怎么办!你这白痴!死亡是这么好玩的事吗?它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
他被她问住了,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和惊讶。
“妈的!你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吗?就是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本来好端端,会说会笑的人就这么没了!烟消云散!全没了!你懂不懂!你这混蛋,我发现你脑子里全是猪油!全是看上去香,吃起来堵塞血管的臭猪油!我不跟你了!我收回我的话!妈的!你要翘辫子,我管不着!算我看走眼了!”她说完竟然嚎啕大哭。
原来她刚才真的是被吓住了,而且还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本来以为她是永不断裂的粗麻绳,现在才发现她骨子里还是柔软的小细绳,这个发现让他既惊喜,又难过。
他看见她用袖子粗鲁地檫着眼泪,马上过去搂住了她的双臂。
他已经不觉得羞耻和愤怒了,只觉得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本来他把这痛埋得很深,他自己感觉不到,也想不到,但现在她的眼泪却像个钉耙一样,把他掩埋在上面的土全扒光了,剩下的只有他的痛。他的眼眶湿润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乔纳,这几年我的身边死了好多人,我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亡的意义就是,无可挽回,无能为力。”
他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一瞬间,亡者的脸一个个在他眼前闪过。他抱紧了她。
“原谅我。”他觉得自己精心打造的坚硬躯壳正在慢慢碎裂,虽然他穿着衣服,却已经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了。他还从来没在一个女人面前流过泪,但是他并不觉得羞耻,却觉得是安慰。他感到她伸出双臂抱紧了他的腰。
“你这混蛋!”她骂道。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他轻轻地说。
“妈的,你就是欠扁!”她恨恨地抽泣道。
“你爱我吗?”他在她耳边问道。
“爱你有个屁用,你这用枪打自己的蠢蛋!我看你就是活不长!”她仍在抹眼泪。
这句话把他逗笑了。
他放开她,凝视着她,说:“你在咒我!我看你的嘴就是欠吻。”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觉得她的气味是从未有过的新鲜和诱人。
乔纳完全没想到,一场脾气最后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他比她想象的要虚弱一些,常常微笑和喘气,但是他非常有耐心,有着非凡的持久力,虽然没有惊涛骇浪,但柔情似水一样让人销魂。而且他懂得如何引路,有很多时候,她觉得跟深谙此中精妙的他相比,她只是个小学生。他就像个好导游,总能告诉她什么地方最美,什么地方值得停留,什么地方走过就算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气球,不断地有气体充进来,然后她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慢慢地飘了起来,在万里无云的空中游荡,飘啊飘的,有好几次,她都担心自己会突然掉下来,但是,总有一股力量让她停在那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风一样轻,心情却像鸟一样自由。妈的,好舒服!她心里赞叹道。
有时候,她会大叫,他则看着她笑,在二人游戏中,他虽然已经占好了自己的位置,但只要她高兴,他也愿意换换。就像两人在玩打猎游戏,一轮之后,猎人把枪交给了猎物,说,该你了。她也不喜欢总被他追逐,就像打牌,坐庄的感觉永远都那么好。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方式,她看过无数罪犯的档案记录,知道如何在浩如烟海的犯罪技巧中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可敬可畏的地方,罪犯也不例外。这是姨妈说的,姨妈的话永远正确。
她本着精益求精的实验精神,以自身的完美素质完成了1998年“黑寡妇诱杀案”中女罪犯的全套招牌动作。最后,她由衷地觉得,当个以色相诱人的女罪犯真不是件轻松活,她放开四肢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关于农民伯伯的感叹,试问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不过,看到他眼睛里跳动的火焰和兴奋,她又不禁开始扭动腰肢,并对自己说,爱就爱到值得,错也错得值得,妈的,看我多爱你。
他觉得她笑起来非常美,像朵盛开的荷花,但是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听她的叫声,这声音虽然粗鲁放肆,但就像是在野外啃到了一根放在松枝上现烤出来的新鲜野羊腿,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原始、刺激和美妙。他也喜欢她的皮肤,他本来以为她的皮肤可能会跟她的喉咙一样粗,结果却像张干净的全棉床单,他忍不住就想躺上去……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活跃,而且处处为他考虑,有时候她已经跑得很远,却又跑回来等他;有时候,她像凳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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