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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 作者:蔡骏[出书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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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息路的大屋里长到十二岁。转折点就是那一年,养母发现丈夫有外遇,一气之下投河自杀。从此,再没人能保护我了。”
    “妈妈,你是说路竟南那个混蛋……”
    “用混蛋来形容他还真是有点仁慈了!”
    “是你杀了他?”
    “望儿,不要再问下去了!”
    她几乎在恳求儿子,但已无济于事,司望继续在耳边说:“今晚,我又去过安息路,结合黄海警官保留的一些资料,发现1983年路竟南的被杀,不太可能是外人闯入作案的。虽然,当时确实有人翻墙的迹象,还有窗玻璃被人用砖头砸破,但我发现大部分碎玻璃都在窗外,也就是说是被人从屋内打破的……这也是警方争议过很久的问题,导致案件难以定论。可是,绝对没人想到死者的女儿、现场唯一目击者以及第一报案人,居然会是杀人犯!”
    “这只是你的推断,什么证据都没有,谁会相信一个成天打架斗殴的高中生呢?”
    “妈妈,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杀人案已过去了整整三十年……何况死者本就恶贯满盈,而当年的你还是个小姑娘。”
    终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我杀过人。”
    司望放下梳子,为妈妈擦去眼泪,低声耳语:“被害人就是你的养父路竟南。”
    “因为,他是个畜生!望儿,你已经长大了,妈妈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不要说原因了,直接说过程吧。”
    “没人知道他对我做的一切,也从没人怀疑过我。那天夜里,他喝醉了酒,就在底楼的客厅里,我拼命反抗,剧烈的扭打当中,靠近院子的窗户打碎了,我顺手拿起一块玻璃,划破了他的脖子……到处都是鲜血喷溅,我的脸上也都是,我把玻璃砸到地上粉碎,这样凶器也消失了。我打开门坐在台阶上哭泣,有人走过问我出了什么事,很快警察就来了……”
    “没有第三个人在现场吗?”
    何清影茫然摇头:“要是有人看到,我早被抓起来了吧……望儿,求求你了,不要再问了,你对妈妈够残忍了。”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五章

    清明。
    申敏十八岁了,像春天的油菜花田般惹人怜爱。天空飘着小雨,爸爸带她刚给妈妈扫完墓,捧着纸钱与鲜花,来到郊外另一座公墓,这里埋葬着她从未谋面的哥哥。
    令人意外的是,墓碑前蹲着一个男人,正在烧着纸钱与锡箔,雨水与火焰化作烟雾缭绕左右。
    “谁在那里?”
    老检察官高喝一声,对方缓缓回头,尴尬地站起来,就要逃走。
    申援朝一把逮住他的胳膊:“站住!你是阿亮?”
    “对不起,我只是……”
    “谢谢你!”申援朝一阵激动,紧紧地抱住他,“孩子,不用说了。”
    高二女生申敏有些疑惑,将鲜花放到墓碑前,碑上刻着“爱子申明之墓”,下面是“父 申援朝 泣立”,还有生卒年月……1970年5月11日…1995年6月19日。
    少年僵硬地被申援朝搂在怀中,双臂原本垂下,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也搭在他的后背上,跟他越抱越紧。
    “我会亲手抓住那个恶鬼的!”
    他贴着耳边轻声说,申援朝同样耳语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爸爸,你别这样!”
    女儿提醒了一声,雨水已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她将伞撑到两人头顶,爸爸才把少年松开,干咳两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来给我儿子扫墓的,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申敏使劲瞪了少年一眼,是她把哥哥的墓地告诉了他,她很害怕让爸爸知道,同时也在心里骂道……不知好歹的死小子,居然真的跑到墓地来了?
    上个星期,她在五一中学旁边的麻辣烫店,独自吃得大汗淋漓,忽然被人拍了后背,回头却是个年轻男生。几个月来,她已对异性多了些警惕,刚要转头逃跑,却还记得这张脸,拍着心口说:“哎哟,吓死人了!”
    “哦,对不起,你还认得我啊。”
    “你叫阿亮?”
    “没错,小敏同学。”他指了指马路对面说:“每个周末,我都在那个小书店打工。”
    “好啊,我会经常去买书的。”
    “不要啊,老板娘很凶的,要是你过来跟我聊天,她说不定会炒我鱿鱼的。”
    “好吧。”
    她吐了吐舌头,少年过分老成地问道:“你爸爸还好吧?”
    “退休待在家里,没事尽看些奇怪的书。”
    “奇怪的书?”
    “都是些关于杀人的……看封面就把我吓死了,我看他要变成精神病了。”
    “你去给哥哥扫过墓吗?”
    “初一那年开始,每个清明,爸爸都会把我拖去墓地。”
    “能告诉我在哪里吗?”
    申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几天后的清明节,这小子居然真的来墓地了。
    蒙蒙烟雨中,申援朝把女儿拦到身后。他老糊涂了,才想起上次见到这少年,还是在一年前的今天,黄
    海警官的坟墓前……他看到了阿亮的墓碑。
    “你……还活着吗?”
    这是一个只适合在清明节的墓地中提出的问题。
    少年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背后的墓碑:“除非杀害申明的凶手被绳之以法,我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阿亮,若我看到的你,不是我的幻觉……”申援朝又摸了摸他的脸与头发,“不,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他回头神经质般地问女儿:“小敏,你有没有看到他?我是在跟一团空气说话吗?”
    “不,我也看到他了。”
    申敏恐惧地躲到墓碑后头,但又不敢当着爸爸的面说谎。
    “是啊,你是活生生的人啊!如果我还能看到你的话,那么我的儿子申明……说不定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今年,他应该四十三岁了。”
    申援朝简直要被他弄疯了,对着申明的墓碑跪下,给纸钱点上火说:“小明,若你还在这个人间,请一定要告诉我。”
    过去的一年间,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趁此机会,少年悄无声息地从墓地溜走了。等到爸爸与妹妹抬起头来,才发现阿亮的幽灵已然飘散。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六章

    2013年6月19日。
    申明的十八周年忌日,越临近晚上十点,张鸣松越发躁动不安,体内血液加速流动,简直要从毛细血管喷出去了。他索性脱去上衣,跪倒在一个蒲团上,在胸口画着六角星,还做出几个奇怪手势……据说这样就能让人的灵魂转世。
    一年来,他最关注的是自己班上的司望,这男生居然与女老师有绯闻,导致欧阳小枝被学校开除,张鸣松作为班主任也作了公开检讨。在校长与家长的要求下,他悄悄地观察司望,尤其在暑假这几天,发现这孩子整天在搏击俱乐部打泰拳,面对沙袋打得特别凶狠,直到双腿流满鲜血。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今天还有补课的学生吗?他看了看日程表,确定没有其他人,又是哪个家长来送礼了?
    张鸣松穿好衣服,收起地上的蒲团,随手打开房门,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面色阴冷地看着他。
    “你是?”
    刹那间,他似乎想起了这张脸,十多年前图书馆的某个下午,还有无数次在地铁上,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里……
    6月19日,晚上十点。
    他刚想惊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对方拿起一根木棍,重重地砸在他头顶……
    等到张鸣松苏醒,已是一个钟头后。
    屋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到处堆满了书,地板却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也几乎没落一层灰。他蜷缩在卧室角落,手脚被捆住不得动弹,嘴巴用抹布堵着,额头上火辣辣地疼痛。
    申援朝的脸色颇为凶恶,握着一根木棍,敞着衣领来回走动,就像个老屠夫。
    “你终于醒过来了,真好啊!”他掐住张鸣松的脖子,使他的面孔涨得通红,“听着!我知道一松开你的嘴,就会乱叫引来保安,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但不准说谎!”
    张鸣松恐惧地点了点头,对方接着审问:“你是个杀人狂,对不对?”
    他猛烈地摇头,却挨了一记耳光。
    “这个房间里贴着共济会符号,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美国总统吗?你是一个研究巫术与异教的变态,对不对?”
    再度摇头,脑袋又被揍了一下。
    “1995年6月19日,是你杀了申明,对不对?”
    张鸣松几乎要把嘴里的抹布吞下去了,暴着青筋拼命摇头。
    “还在撒谎!十八年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今晚,是时候了!”这位老检察官再次举起棍子,“既然,你用刀子,那么我就用棍子好了,或许更仁慈一些。”
    其实,用棍子杀人比用刀子更野蛮。
    就当申援朝挥动木棍,而张鸣松闭上眼睛、几乎要大小便失禁时,却响起了门铃声。
    棍子被放到地下,张鸣松喘了一口气回来,确信并没有砸到自己头上。
    申援朝像雕塑般定
    住了,门铃连续响了三次,他才无声无息地走出卧室,回到玄关的门背后。
    门缝外传出沉闷的声音:“申检察官,你在里面吗?我不是警察,我是阿亮。”
    “阿亮?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少年低声说:“我是幽灵,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今晚,我知道你会来找他的。”
    “阿亮,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快点离开。”
    “我说过的……我会亲手杀了那只恶鬼,为我的爸爸报仇,如果你不开门,我现在就报警了!或者直接去找门口的保安。”
    门,开了,虽然只是一道小缝。
    缝隙里几乎看不到光,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模糊人影,少年抢进屋里,重新把门锁好。
    申援朝后退几步:“孩子,杀人的机会,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谢谢你,申检察官,你是为了不让我背上一条命,大不了你独自承担罪责。可我是个幽灵,我才不怕人世间的法律!”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半小时前,我接到了你女儿的电话……她说你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还留了一封信给她,说在十八年前的今夜,哥哥被一个恶鬼杀害,今天必须要去复仇。”
    “可我并没有说过要去找谁?”
    “申敏是个好女孩,因为不知道才向我求助。她很害怕爸爸去杀人,而你已六十多岁了,肯定会有危险。但她不敢报警,不管你有没有真去杀人,都可能被公安局关起来。我立刻答应了她,今晚一定把你带回家。”
    “你知道?”
    “除了张鸣松,你不可能去找第二个人。”
    话音未落,少年已闯入里间的卧室。
    张鸣松看到他就心慌了,这不是自己的学生司望吗?居然跟歹徒是一伙的?
    “你确定他就是那只恶鬼?”司望回头问老检察官,同时拉出张鸣松嘴里的布,幸好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嗓音,根本没有力气与胆量尖叫,“张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高中生蹲在班主任面前,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你是来救他的?你也认识他?”
    申援朝瞪大了眼睛,拿起木棍准备砸他。司望毫无畏惧地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过棍子,重重地砸到自己头上。
    他的额头流血了。
    这个白痴般的举动,让申援朝与张鸣松都看傻了。
    “是的,我是来救他的。”
    他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再淌到自己嘴唇里。
    忽然,申援朝想起十八年前的此时此刻,申明的背后正血如泉涌,真想体验一下流血与死亡的感觉。
    “孩子,你不是鬼魂,是吗?”
    “幽灵是不会流血的,只有活生生的人才会感到疼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果然面目狰狞,更像一只恶鬼,“被你绑起来的这个人,我跟踪调查了他三年,我相信他不是杀死申明的凶手。”
    “你说话的腔调真像警察!”
    “对不起,我骗了你,黄海警官的亲生儿子阿亮,早就得白血病死了,只是我与阿亮长得非常像,黄海就把我认作了干儿子。我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我爸爸叫司明远,我妈妈叫何清影,我就读于南明高级中学,这个暑期后就要读高三了,这个人是我的班主任。”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死去的黄海警官……他对我来说就像父亲。我看过所有的案件资料,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凭什么?”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申援朝沉默许久,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司望趁机替张鸣松解开捆绑,同时在他耳边说:“张老师,请不要做出报复或过激行动。”
    “谢谢你!司望同学。”
    他非常老实,不停地活动筋骨,躲在墙角,既不逃跑也不叫喊。
    司望抱着跪倒在地的老人:“今晚,我来到这里,既为了救这个人,也为了救你……如果你把他杀了,那么你就成了罪人,甚至被判死刑,我可不想看到你被枪毙的那一天!如果你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十八年来,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他,没有一分钟会淡漠,反而越来越清晰。这辈子我亏欠他太多,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未偿还过,我只想通过替他报仇来赎罪,哪怕送掉我这条老命。他的脸……你不会明白的。”
    “你错了,十八年的尘土太重,你已经不认得了。就算杀了这个人,申明也不会复活,放弃吧。”
    老泪纵横的申援朝垂首道:“这句话,我劝了自己好多年。现在,终于要放弃了吗?”
    司望把张鸣松扶起来:“张老师,他不会再给你造成危险了,但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吧。”张鸣松颤抖着抓着他,当作救命稻草,“你说什么都答应!”
    “今晚的事,我代这位老伯向您道歉,他只是太想念自己死去的儿子。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不要报警,好吗?只要你答应,司望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好,我答应,既往不咎,一笑泯恩仇!”
    张鸣松到这时候说话还文绉绉的,司望低声说:“感谢!我会报答您的!”
    随后,他抓起老检察官:“快走吧!”
    顺便带走了那根木棍,以及捆绑张鸣松的绳子,这些都将成为罪证。
    两人匆匆走出七楼的房间,趁着夜色离开小区,保安并没有太注意,以为这是来找张老师补课的父子。
    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望准确说出申援朝的地址,晚上十点半……十八年前的此刻,申明已是一具尸体。
    一路上,申援朝都没说话,他的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看着黑夜,想象人被杀时的痛苦,以及死后无边的寂寞。
    “请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报仇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干吧。”
    “可你还是个孩子。”
    “其实,我早就长大了。”
    不知为什么?申援朝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也许是人的年纪越大,年轻时的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其实,申明是我的私生子,他与申敏是同父异母,而他的妈妈在他七岁那年就死了。”
    “我知道。”
    “记得有年五一劳动节,我还没有结婚,带申明去过一次人民公园。那是他小时候最开心的一天,坐旋转木马,买五分钱一个的气球,喝两毛钱一瓶的橘汁水……”
    “我没忘记。”
    “孩子,你说什么?”
    老人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司望却把头别向窗外,刺眼的路灯照进来,他脖子后面的毛发微微竖起。
    车子开到小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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