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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法医秦明系列4-出书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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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了。这倒是验证了我之前发现的一个疑点。”
“之前发现的疑点?”林涛问。
我点点头,说:“我在交警队看到黑米的车的时候就很奇怪,整辆车没有碰撞的痕迹。也就是说,车辆没有碰撞人,人就被挂到车底了。这不正常,除非这个人原来就趴在路上,黑米的车直接开上去挂上了,要么就是这个人正好滚进了黑米的车底。总之,在没有碰撞的情况下,车底拖上了人,黑米应该是不知情的。”
我说完划开死者的胃部,闻了闻气味,说:“胃内没有酒味,说明不是醉汉。那么,死者最大的可能是疾病突发致死,或者中毒致死。死亡地点在黑米发觉车辆异常的地方,那个时候,她的车正好开到了尸体上,把尸体挂住了。”
“你说的可能性确实大,但是也不能排除黑米正好轧到了一个人,然后把他拖死了。”大宝说。
“尸体上的情况和车辆的情况相符,没有碰撞伤。”我说,“难道这个人是活着趴在地上等碰瓷的?”
“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大宝说,“不过现在的情况看,黑米几乎是没有什么罪责了,可以通知交警队放人了。”
我说:“我们上面说的几种可能都存在。一来,通知理化科齐科长马上就死者的胃内容物进行毒化检验,排除死者中毒死亡;二来,通知我们组织病理学实验室的方科长,对死者的组织脏器进行病理检验,看看死者有没有可以导致猝死的疾病。另外,请方科长对尸体创面周围的皮肤进行病理检验,看看这些拖擦伤究竟是生前的,还是死后的。”
尸体没有了皮肤,已经无法缝合。我们只有把尸体用尸袋裹好,送到殡仪馆的冰棺内。
“我已经告诉交警队,这个交通事故另有说法了。”林涛挂断了电话,说,“最好的结果是死者是猝死的,不小心被黑米的车拖住了。”
“最不好的结果是,死者被毒死,然后凶手想伪造交通事故现场。”大宝挖着鼻孔说。
“总之,目前看,黑米算是清白了。不过,你得告诉交警同事,暂时别让黑米回家。”我说,“我找她有事。”
“我已经说过了。”林涛会心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想找黑米带你去看看她觉得轧到人的可疑现场。”
“还是你懂我。”我哈哈大笑。
说话间,我们的车就开进了交警队。没想到我们刚离开三个小时,这里就发生了变化。交警队的门口堵满了人,隐约可以听见院子里有嘈杂声。
“你们这些浑蛋!”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你们就不怕报应吗?你们就不怕恶鬼来找你们吗?”
第三章
“不怕!”我推开人群,走到了大院里,高声说,“我们客观公正,遵循科学。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几个壮汉开始目露凶光。
几名交警围到了我身边,做出一副合围保护之势。一个交警同事低声耳语:“死者家属,来闹事了。”
“怎么着?”那个女人高声叫道,“别和我说这些官话!不就是因为黑米是个名人吗?你们就想包庇她?门儿都没有!叫黑米给我出来!”
我低声问刚才那名交警,说:“这是什么人?黑米呢?”
交警说:“这是死者焦林的老婆,薛齐,是广播电台的一个编导。你们找到身份证后,我们就通知薛齐了。刚才接到林科长的电话,我们正准备让黑米先回家休息休息,薛齐就带着一大帮人赶到了,说什么要给自己的丈夫伸冤。”
“她丈夫失踪这么久,她没报案吗?”我问。
交警说:“刚才听刑警部门的同事说,薛齐和焦林分居很久了,一直因为财产问题没能离婚。”
“呵呵,现在人死了,她开始来蹦跶了。”大宝嘟囔道,“不就是想要赔偿吗?”
“是啊。”交警说,“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刚才我们派了几个人把黑米保护在休息室了。”
“不过这事情也挺巧的。”我说,“薛齐和黑米居然是一个单位的,她的丈夫居然又挂在了黑米的车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弯弯绕吧。”
“听说薛齐平时和黑米关系很不好。”交警说,“正好出了这事儿,同事情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薛齐的老公和黑米,会不会有什么……”我心里有些担忧,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没有。”交警说,“刑警部门的同事做了调查,还调了话单,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瓜葛。”
“那我就放心多了。”我说。
“嘀嘀咕咕什么呢?”薛齐叫道,“你们有头儿在吗?谁出来给我个说法?”
我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来给你说法吧。”
“你说话有用吗?”一个小伙子跳出来说,“我姐夫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高管,是有身份的人。我姐姐是电台的,说出来吓死你,省城所有的媒体老总我姐都认识。你信不信我们组织媒体曝光?扒了你的狗皮!”
林涛放下勘查箱,捏了拳头就朝小伙子冲了过去,被我一把拉住。
我微微一笑,对小伙子说:“小孩儿,不要满嘴乱喷,我的制服是国家给我的,不是媒体给我的。我行得正,站得直,谁也没那么容易脱我衣服。倒是你们,现在已经触犯了治安处罚法,我可以随时通知特警支队来抓人。”
小伙子有些胆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薛齐说:“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我“嘿”了一声,说:“死者的死因还没有鉴定出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在此之前,奉劝你们少安毋躁。”
“还要鉴定什么死因?”薛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就是被黑米撞死的!你们想保护她逃走吗?”
“不管明显不明显,死因鉴定都是必须的法律手续,在死因鉴定出具前,如果做出任何行动都是违法的。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我保证这件事情会秉公处理。如果是黑米的责任,黑米必须承担责任,但如果不是黑米的责任,谁也别想给她乱戴帽子。”
“回去吧,回去吧。”几个交警在劝人群散开。
薛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于是向人群使了个眼色,人们纷纷离开。
“你们脾气真好,我真想揍他丫的。”林涛说。
“揍了他,你的衣服就真的被扒了。”我拍了拍林涛的肩膀,说,“当警察,必须受得了委屈、扛得住非议。”
黑米肯定是得知了我们的初步结论,再次见到她时,脸色已经有了红润。只是被刚才一吓唬,嘴唇还是有些发紫。
“黑米,你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好不好?”为了减轻她的紧张情绪,我尽可能地舒缓自己的语气。
“还……还去那里?”黑米心有余悸。
我笑了笑,说:“好几个大男人陪着你呢,而且现在是艳阳高照。”
黑米点头同意了,我们驱车向新广播电台的方向开去。
车子越走越偏僻,走到了一处两侧全是绿地的弯道处。
“就是这里了。”黑米坐在车上指着那条刚修成的柏油马路中间的黄线,说道。
我点点头,跳下了警车。
这里是一个急弯,角度大约有八十度。
黑米随我们一起走下车,说:“昨天晚上,啊不,应该是昨天深夜,我开到这里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一个黑影一闪,车子都仿佛颠簸了一下,我以为是轧到什么东西了。”
“反正你没有轧到人,放心吧。”我安慰她说。
“你确定是这里吗?”我蹲在马路上,说。
黑米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向林涛招招手,带着他沿着马路的黄线,往广播电台的方向漫步。
“你们去哪里?”黑米见我们越走越远,不知道该跟着我们,还是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我喊道:“你去车上等我们吧,车上凉快,而且那个叫作韩亮的家伙,也是你的粉丝。”
我和林涛走了大约三百米,我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马路上的一个碎片说:“林涛,你看!果真不出我的意料!快照相!”
那是一块牛仔碎片,甚至还黏附着一些血迹。
“和死者身上的牛仔裤应该是一种料子。”林涛兴奋地照相后,提取了碎片,说,“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碎片的?”
“你想想看,”我说,“如果是在弯道处挂上死者,那么在弯道处开始拖擦的时候,那里的血迹和组织碎片应该是最多的。然而,在弯道处几乎没有看到血迹和组织碎片,这说明车子把尸体挂到弯道的时候,尸体上的创面血迹几乎都流完了,而且创面也被烧焦了。”
“也就是说,尸体不是在弯道处被挂上车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这里出现了衣物碎片,那么我们继续往广播电台的方向走,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碎片和血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是一条几乎不会有多少人来的地方,而且今天又是广播电台交接旧楼的日子,台里员工都去老台参加活动了,更是人迹罕至。正因为这样,这些痕迹物证还没有被破坏。
我和林涛顺着大路走了大约两公里,终于看到了位于广播电台大楼侧面的地下车库入口。这一路上,我们果真发现了更多的衣物、组织碎片和血迹。
广播电台的地下车库的地面是磨砂塑胶的地面,暗红色。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多少血迹,但是我们知道这里才应该是血迹最多的地方。
好在我的勘查箱里有四甲基联苯胺试剂,我们每隔几米进行一次实验,实验结果一直保持阳性,直到车库里的一个车位中间。
我给韩亮打了个电话,招呼他把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韩亮和黑米、大宝一起下了警车。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的车停在哪个车位吗?”我问。
“A…023号,”黑米说,“那是我的固定车位。”
我看了看刚才我们检出血迹的车位,果真就是A…023号。我和林涛相视一笑。
黑米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宝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说:“我们追踪那些和死者身上一致的衣物碎片、组织碎片以及血迹,一直追踪到地下车库。准确地说,是一直追踪到黑米的车位上。”
“啊?我是冤枉的!”黑米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车下面有个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说:“我们现在的发现,恰好就是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上车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关注到车子下面?”
“我为什么要关注车子下面?”黑米说,“地下车库那么阴森,我直接躲上车了。”
大宝摸着下巴,说:“黑米,秦科长的这一发现,说明你上车的时候,尸体就已经在你的车下被挂着了。你没有撞到人,更没有轧着人,你是不知情的,没有责任。”
“谢谢,谢谢你们。”黑米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
“好啦,任务完成。”我说,“我们回去静静地等待病理和毒化的结果就好了。”
“可是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在弯道处我会看到一个黑影?为什么会感觉到有点儿颠簸?”黑米突然露出一脸恐惧,说,“难道我真的遇见鬼了吗?那个死了的人会不会变成鬼了?他不会来索我的命吧?”
“哈哈。”我被黑米的表情逗乐了,说,“放心吧,他就是索,也不会索你的。你要记住,你是无辜的。”
“不过,黑米说得对啊,为什么她会恰巧有那样的幻觉?”大宝问。
我说:“不是幻觉,她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哦?”大宝瞪起了眼睛,黑米则躲到了韩亮的身后。
我拿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用香烟当成车辆,用打火机当成尸体,比划道:“在黑米开车之前,尸体就被挂在了车底。我和林涛走过,从这里到弯道处,一直是一条直路,所以黑米并没有发觉。在弯道处,因为车辆的突然转弯,车底的尸体因为惯性发生了转动,偏离了原来平行于车底的位置。尸体的一端从车侧露了出来,这时候正在开车的黑米,余光会从后视镜中看到一个黑影晃动。因为害怕,黑米肯定踩了刹车,这个时候,车辆的轮胎和因为惯性转过来的尸体发生碰撞,尸体因为轮胎的碰撞力重新回位到和车底平行的位置。因为轮胎碰了尸体,所以黑米感觉到了颠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尸体的肩背部有轮胎印但是没有碾轧痕。”
“非常有道理!”大宝说,“确实没有其他可能来科学地解释这一切了。”
“可是尸体为什么会挂到我的车上?”黑米心有余悸。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说:“最大的可能是他在钻你的车底,突然疾病发作死亡了。你一开车,车底就恰巧挂上了死者的腰带。”
“可他为什么要钻我的车?”黑米说,“他会不会是被别人害死的?”
我摇摇头,说:“我们排除了死者是外伤、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刚才我也接到了毒化实验室的电话,排除了他是中毒死亡。应该不是他杀,而是意外。至于他为什么要钻你车底,我猜会不会是想躲避一些什么?”
黑米环顾四周,说:“以后我再也不把车子停到下面来了。”
“你们地库这不是有监控吗?”我指着墙角的摄像头问黑米。
黑米摇摇头,说:“地库的监控因为招标受质疑的问题,一直都没能通过验收,所以一直还没有开启。很多人都和台领导提意见,说车子被划了也不知道是谁划的。可是台领导也没办法。”
“哦。”我沉吟道,“我们回去吧。你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时间来等待组织病理学做出的结果。”
第四章
法医组织病理学是需要一个烦琐的检验流程的。从解剖取下的人体组织的取材、固定,到脱水、包埋、切片、染色、制片,最后到阅片、诊断,少说也要一星期多的时间。
在这一星期时间里,我天天到组织病理学实验室里催方俊杰干活,甚至把他的头发都逼白了两根。
7月16日,星期一,我早早地跑到了组织病理学实验室。
“我现在看见你就害怕。”方俊杰笑着说,“你真是快把我给逼疯了!昨天我加了一天班,把切片都看完了。”
“什么结果?”我急着问。
方俊杰不慌不忙地说:“从皮肤的病理切片看,没有炎症反应,说明死者的拖擦伤应该是死后损伤,死得透透的之后形成的。”
“这个我基本心里有数了,就是验证一下。”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死者是不是潜在性心脏疾病突然发作导致猝死的?”
“啊?”方俊杰说,“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看了所有的片子,心脏完全正常啊。冠状动脉也不狭窄,心肌也没问题,传导系统也没问题。你等等啊,我再看看片子。”
“没病?”我吃了一惊,“那不是心脏疾病,会不会是其他疾病?”
方俊杰熟练地更换着切片,眼睛没有离开显微镜,说:“心脏肯定是没问题,其他切片看,也没任何问题。这个人很健康。”
“什么?”我叫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方俊杰说,“又不是我解剖的。”
我说:“可是我们解剖排除了外伤、窒息和中毒致死,现在你又给我排除了疾病致死,那他是怎么死的?”
“听起来有点儿恐怖啊。”方俊杰说,“难道是鬼上身?”
我的脑子有点儿蒙,赶紧拨通了赵其国副局长的电话。
“赵局长,你那边调查有什么进展吗?”我说,“焦林死亡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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