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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iii:王孙-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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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幻师在那里镇场。早在一个多月前,朵儿里的把戏场间却来了一对极了不得的幻师,他们表演的却是摘桃术。如今长安城的幻师大体分为两脉,一脉是西胡,一脉是百越,可难得的是,那新来开场子的幻师却是一对汉人,他们好似来自茅山,表演的就是据说在汉人中传承数千载的摘桃术了,据说还是当年周穆王寻访西王母时传下来的。

“这对幻师是一对父子,父亲大约有三十多岁,生得粗粗壮壮,一脸疙瘩,长相在汉人中也算丑的。说来也怪,偏偏他那儿子虽不过十来岁,长得却颇为可爱,粉团儿似的,童声童气,极是惹人喜爱。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所以再无一点儿搀假。”

这年老胡人想来在长安住了大半辈子,对汉话极熟,说得比珀奴要好上许多了。

只听他道:“那日,我听到传闻,专门去东市看他们的表演。要知道,我老头子老是老了,可是从小最喜欢看这些,看了就觉得,那些从小听来的魔鬼、神仙的传说想来不是虚言。那日,我去时,正赶上他们开始。他们一天只演一场,如果错过了,那天就再看不到了。所以那日我急着赶去时,已赶得气喘吁吁的。”

李浅墨没想这胡人老者这般大的年纪,还是如此好奇,忍不住唇边就噙了丝笑,对他平添亲切起来。

只听那老者道:“没想那汉子见我累得直喘气,又是老人家,竟拿我来做开场白了。就听他跟他那孩子道:‘粉团儿,看到没,那老人家,为看咱们爷儿俩的这一点小把戏,专程赶了来,还走得气喘吁吁的。你说,咱们该怎么报答人家?’我才知道那孩子不只人长得像个粉团儿,原来名字也就叫做粉团儿。

“那小孩儿极是精灵,竟冲着我一笑,笑嘻嘻道:‘我还小,没本事,能报答什么?我想着,最近天上的仙桃儿该已熟了,若是偷几个来,给老爷爷解个渴,却也有延年益寿之妙。’

“我看着他爷儿俩对答如流,知道这必是事先排演好的。却见那小孩儿一皱眉,‘呀’了一声道:‘可惜,天那么高,我虽灵巧,最惯偷桃的,却没个梯子好爬。’

“只听他爹哂声道:‘你要敢爬,梯子何难?只怕你找借口,我弄了梯子来,你却不敢爬了。’那小孩儿就一撅嘴,不高兴道:‘爹,你怎么小瞧人!只要你弄了梯子来,看我敢不敢爬?真不敢时,不用你责骂,这四周的父老乡亲,大姑大婶们,怕也笑死我了。’他这么一说,那汉子竟从身后果然搬了一架梯子来,那梯子也不过一人多高,他把它往身前一竖,却听那小孩儿撇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爬天的梯子?也太短了吧。’小嘴一撇,意似不屑。

“却见那汉子怒道:‘小小娃儿,端的不识宝贝!你只管照着上面爬,这辈子,只要你想爬,我怕你爬它一辈子都爬不完呢!’

“那小孩儿意似不信,由那汉子扶着那梯子,竟朝上面爬了去。说来也怪,只见他爬着爬着,眼见到了梯子顶上,那梯子却似在往上长,他爬一级,它就长一级,直长得越来越高。四周里都是一片喝彩声,我明知那是幻术,多半是假的,却也不由惊叹它的神奇。却见那梯子升得越来越高,到有数丈时,眼见那小儿的身影都小了,忽然那梯子顶端丝丝地泄着气,却听那掌梯的汉子笑了声:‘粉团儿,小心点儿,终南山的云都飘过来了。’

“梯子顶上就传来一声稚声稚气的回答。可一转眼,那梯子顶的云气越来越盛,眼见得一片模糊,把那孩子的身形都掩不见了。

“却见那汉子扶着梯子就在那儿等,等了有一会儿,意似不耐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冲四周喃喃道:‘这小粉团儿,知道天上有天兵天将守着,还不尽快点儿,偷到了手就赶快回来。唉,也是我这当爹的不争气,要他去偷什么桃子,说起来,等这一时,他下来后,爬了这么高,一定又饿了,今日的中饭钱我还不知在哪儿呢,却拿什么给他吃?’

“他一声慨叹,然后就听得场子里一片钱响。四周人看得尽兴,早把手中铜钱雨点似地朝那场子里撒了去。有人还笑道:‘给你那粉团儿买饼吃!’我老头儿也看呆了,摸出怀里的几个钱,也丢进场中。眼见人人解囊,那汉子见钱投得差不多了,就冲梯子顶叫道:‘粉团儿,别偷吃桃儿,你可是专去给老爷爷摘的。我知道你该饿了,但这么多父老乡亲的,赏了这么些钱,你下来,中饭也尽够你吃的了,别贪玩了。’

“却听他一声叫毕,有一会儿,上边才隐隐约约地传下来一声应答声。然后,只听得噗噗连声,竟真有几只桃子从上面掷了下来,落在地上的软囊中,分明是真的,有的都摔破了,汁液直溅。

“我那时都看呆了,揉揉眼,再怎么也不敢相信。却听那汉子冲我笑道:‘老人家,可够了?’我连连道:‘够了,够了,快叫那孩子下来吧,仔细摔着!’

“我才说完,就听那汉子冲上面嚷道:‘老爷爷说够了,粉团儿,咱们天天偷,别给天将们看出来。你匀着点儿偷,再偷多了就被天将们发现了,还是快下来吧!’

“然后,顶上就传来一声‘哎’的应答。可顿了下,人未见下来,却听得传来一声惨呼,然后,只见裹着衣服的小手,小脚,一段一段的,竟从上面掷了下来。只听到那汉子一声痛呼,大悲道:‘惨!被天将们发现了,粉团儿,我的粉团儿!’他一扑而上,也没待人看清,就将那些让人惨不忍睹的小手、小脚裹着衣服就捡入一个箱子中,等捡完了,就扶箱大哭。

“我当时真被吓蒙着了,只觉得,为了吃口桃子,害得那小孩儿这样,实是不该。情急之下,也不知该怎么才好。想他们为混口饭吃,吹风淋雨的,也不过就是为了钱。一急了,竟将怀里剩下的铜钱又掏出几十文来,双手捧着,就向场中搁去。眼见我如此,四周只听到钱响,场中一时钱如雨下。我真还没见过哪个耍幻术的可以接到这么多钱的!眼见得钱声好一时才歇,却见那汉子面上一笑,拍拍那箱子,冲里面叫道:‘我的乖粉团儿,大叔大爷们都舍不得你死,纷纷拿钱给你赎命呢!你在阎王爷面前打了个圈儿,这下给我好好出来吧!’

“至此,我才想起这不过就是一场幻术,哪里真死了人呢?发觉自己竟生生被唬住,不由也觉得自己好笑。不过,就算被骗了,那钱也叫人觉得花得值。我这辈子,最爱看幻术,什么西胡、百越的,幻术套路,看了千百,还是觉得那日看得最是好看。

“眼见得四周人都笑嘻嘻的,我就知道,他们有看惯了的,只等那孩子从箱子里蹦出来,好谢过大家伙儿呢。谢过后,今日的表演也就算完了。可我虽明知是假,却真的期待着看那孩子,真觉得他像是死里逃生地逃出来的。

“想来人人都跟我想得差不多,一个个默不作声,竟都等着那孩子出来呢。”

珀奴已听得入了神,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仿佛身临其境。不只是她,连李浅墨都不由听得入迷了,一时出起神来,不由想起柘柘,那……小妖怪,如果她还在,就在自己身边,倒可跟她请教请教这些幻术,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却是这般逼真,暗道,过两日,也要带珀奴一起去东市看看这父子的表演才好。

可故事讲到这里,竟还没完。却见那老人脸色忽显凝重,顿了顿,竟又接着道:“大家伙儿都在那儿等着,可等了半天,那孩子还没出来。有人已忍不住开始嘀咕起来了。低声嘀咕的人有的是担心,有的却带了嘲笑。我身后站了个刻薄的,只听他道:‘我说那汉子,钱也不少了,你别太贪心,现在还闷着不让孩子出来?你到底还想人撒几道钱?’

“他出言讥讽,人人只道他说得是,可我这一双昏花老眼,却分明远远地看出那汉子这时竟似真的急了起来。

“他脸色分明惶急,却似又不敢开那箱子,双手兀自地抖,哆哆嗦嗦地想伸向那箱子盖,把它揭开来,却抖来抖去不敢揭开。然后,只见他疯了似的,立起身来,满场乱转,在他随身的行李里翻出无数桩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样样试验。他兀自在那儿做法,可那边的箱子却只是没反应,再没见到那孩子蹦出来。那汉子急到最后,直扑到那箱子上,长吸了一口气,一口血咳向那箱子盖——那想来是他们幻门什么救命的法术了,可那箱子盖却依旧纹丝不动。

“大家伙儿此时才知道:是真出了岔子了!连我看着都跟着心慌,想那么个玉雪可爱、粉团儿样的孩子,这是招谁惹谁了?演演幻术,竟会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却见那当爹的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虽是耍艺的,但刚才看他言辞之间,虽有意说笑,但骨子里却是有些傲气的。这时却突然从箱子上直起身来,一转身,那么壮实的汉子,竟冲着场间扑通就是一跪,先不说话,急磕起头来,东南西北都拜过了,磕得头上满都是包,还渗了血丝,一望可知,这时断不是做戏了。然后只见他冲空中抱拳,情急得带着哭腔地道:‘不知哪位同行高人在此,我父子行乞此间,或有礼数不到,疏慢之处,还请高人不要计较。小孩儿无辜,前辈能饶就且饶过他吧。有什么责罚,只管用在我身上,在下再不敢吭上一声,只求千万放过这个孩子。’

“我们这些看客,这时才明白,原来他一定是得罪了不知哪个同在幻师行当的高手,于暗地里,给他们施下禁制了。

“只见人人恻隐之心大动,却也不由好奇,一时只见满场人等,几乎个个都把脖子扭来扭去,想看看那暗中出手的却是谁人。

“隔了好一时,还是没见有人应声。却见那汉子这时已急得六神无主,只顾一迭声地把头碰向地上,痛哭流涕道:‘高人前辈,您就放过这孩子吧!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是您老开恩,他能出来,也必终生残废,再都没用了。他不过一个小娃娃儿,您只要放手,没说的,我们父子立马离开长安,永世再不踏入长安城一步……不,您只要放手,让这孩子走,我甘愿留在这儿,给您做牛做马,服侍您老一辈子。’

“这时,我们这些不相关的都看得不忍起来,有的人已跟着那汉子小声相求。可人人见到了那暗中出手的幻师如此高明又残忍的手段,也就不敢大声,生怕惹他不满。

“眼见得那汉子这么求着,半炷香时间眼看就要到了,那人还是不肯出来,箱子那边也还是纹丝不动。不只那汉子,连我都跟着挺不住了……”

珀奴听到这里,已紧张得气都不敢出了。她本能地去握李浅墨的手,似乎只有去握到了他的手才觉安稳,差点儿忘了这是已发生的事,冲着李浅墨嚷道:“公子,快去救他,不救就来不及了。”

她只巴望着李浅墨可以立时出手,把那粉团儿给救出来。

却听那老者道:“接下来的事,就关联到今天了。”

眼看他说到紧急处,居然卖起了关子,李浅墨都恨不得一把抓到那老者肩膀,使劲摇。

却见那老者神色一暖,似看见他们着急,很是得意,慢悠悠道:“就在这当儿上,却听一个声音道:‘婆娑禁法,固然高明,但就算深仇大恨,也该适可而止吧,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然后,就见一个少年走入场来。

“他行动飘忽,人人都没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儿,他就已走到了那箱子边儿。只见他伸手摸在那箱子上,满场的人只来得及看到他那摸着箱子沿儿的手。只见他五指俱长,根根秀硬,剔透如玉,像西方阿摩娑神的圣手。那样的手,真是平常人再没见过的。只见他沉吟地立在当地,开始似还等着那暗中出手的人解禁,眼见没反应,手指轻叩,一点一点的,似在施着什么秘法。

“众人只见他手势古怪,如印如咒,心里随着他手指的敲击,都觉紧张起来。其实时间也没多长,但人人屏息间,只觉时间过得好慢。也不知他按在那箱子上过了多久,我老头儿一颗心都快迸出嗓子眼儿了,却见他忽一收手,松开了那箱子盖儿。等了下,就见那箱子盖儿动了动,然后却又静了下来。

“那箱子盖儿动时,就见到已起身凑过来的汉字一脸绝处逢生的喜色。可看它动了下又静了,那汉子不由又面如死灰。

“可接着,那箱子盖儿终于又动了,却似费了好大的力,才见那箱子盖儿被移了开来。可那出手的少年没有助力,连那急切的汉子也不敢动,想来是他们幻门有什么禁忌,这时再不能旁人帮忙的。然后,箱盖一掀间,只见那粉团儿一脸苍白,如生了一场大病般,却恍如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似的,慢慢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才一钻出,就听四下里噼里啪啦的又是鼓掌声,又是喝彩声。那孩子还迷迷蒙蒙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却见那少年一笑,伸手递了个药丸过去,跟他低声嘱咐了句什么,转身就走了。

“我那时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那少年远非常人。唯一认出的,就是他也跟我们一样,也是胡人,却再没看清他的脸。

“只见那少年才走出那场子,我们满场的人却听得暗影里忽有人低咳了一声,怒道:‘幻少师,你敢破我婆娑之禁!’”

珀奴闻得粉团儿遇救,忍不住也开心地拍起手来。这时听得最后一句话,忍不住低呼道:“幻少师?”

那老人点点头:“可不是,就是幻少师!不是他出手,却有何人能破得了‘七宝幻师’级的阿骨达尔的婆娑之禁?

“事后我听人讲,说是那暗处发话的人阿骨达尔,本属幻师中西胡一脉。而那朵儿里的场子,一向为他们西胡所控制。他法术高强,据说已晋身‘七宝幻师’之列。所以凡长安城中西胡一脉的幻师几乎人人都要听他的。当初那父子两个初来长安之时,西胡幻师们还对其嗤之以鼻,想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被迫卷铺盖回去了。没想那父子两人表演的摘桃之术如此高明,竟就此压了西胡幻师们一头,整个朵儿里的生意怕不都被他们抢去?再接下来,只怕那些王公贵族们也要开始关注他们了。所以这些西胡幻师们才专门请出了阿骨达尔来暗中整治他俩。想来也就快要得手了,没想却为一向不参与长安城幻师事物的幻少师所破坏。那阿骨达尔不防之下,因为别人破了他的婆娑之禁,还受了内伤,所以当场大怒。

“我当时听到阿骨达尔叫出那一句话后,连咳了几声,然后又勃然大怒地叫道:‘别当没人认得出你是谁,三日之后,猫儿市里,咱们再一决高下!’”

说着,那老者侧首望望人群前面的那所房子,低声叹道:“可不就是今日么。所以现在,你才会看到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可都在等着看热闹呢。”

珀奴一时听得心动神驰,只见她长长的睫毛垂着,眯缝着眼,就向那所小房子看去。以她身量,本来看不见什么。越过人群的遮挡,也只看得到那房子的尖顶。可那朴素的尖顶却似在她眼中发出了璀璨的光,因为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一时,才听她冲李浅墨低声央求道:“公子,一会儿要是那阿骨达尔来了,他要使什么卑鄙手段,幻少师被他算计时,你可一定要帮他。”李浅墨不由笑道:“他那么厉害的本领,我不求他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帮得了他?”

却听珀奴道:“你不知道,他很可怜的。哪怕人人都觉得他神秘已极,厉害已极,其实他很可怜的。”说着,她恍如梦呓般地道,“在我很小很小时,我父亲就请了我故乡的栲姥姥与我算命,她一算即说:这辈子,以后,我会在一个遥远的帝都,碰到这世上最倒霉的两个王子,他们两人都与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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