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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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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棋转头看十儿,十儿皱眉道:“她们也做了莲花,但用的是别的颜色的珠子,最像的就只有春儿和你的了,若不是花心不同,简直就分不出来。这个不用问人,我也记得。”

南棋又将目光转回曼如身上,曼如有些紧张地笑笑,道:“是谁的又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朵琉璃珠花,在外头顶多就是二三十文钱的价儿,丢了就丢了,谁还专为这个到处找不成?若真是如此,倒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了。王姐姐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花心思,也太不值当了。”说罢跟梅香招呼一声:“我去看三少爷的午饭备下没有。”便出了门。

屋中三人先是沉默片刻,南棋便笑了笑:“真奇怪,我明明只是说有人有这么一朵珠花,何曾说它丢了?这个曼如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梅香心知是因为曼如方才在窗外偷听的缘故,不免觉得脸上无光,便有些不自在地道:“小丫头们不懂事,叫你看笑话了。但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一朵不值钱的珠花,你丢开手就是。若你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何愁……”顿了顿,没现地说下去。

南棋脸上淡淡地,随手勾了一小缕头发到胸前把玩,低头道:“花再多心思,又有什么用?我身上已烙上了印记,只是熬日子罢了。做得多了,反倒有错。”

“二姐姐……”十儿喃喃出声,梅香有些不忍,便劝南棋:“你别多心,谁还能给你脸子瞧不成?即便成不了太太跟前得力的人,你的日子也过得比别人强多了,看开些吧,哀哀怨怨的,反倒不像你了。”

南棋回头盯了梅香两眼,嘴角翘了翘:“你倒是个好人,可惜不在太太屋里当差。你今儿的话,我记下了,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听了你的劝,就不能看着你吃亏,有几句话要提醒你,须得当心有人暗中泼你脏水。”

梅香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曼如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便开始喘粗气,心中暗暗回想方才说的话,看有没有破绽,脑中却一片混乱。她从头上摘下那朵珠花,恨不得把它重重摔碎,却又下不了手。她还需要它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你对那朵珠花做了什么手脚?”门口忽然响起了晨儿的声音,惊得曼如脸色刷白,飞快地将珠花戴回头上,板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心的珠子……不是琉璃的吧?”晨儿走过来一把摘下那珠花,拿到眼前细看,又伸出另一只手挡住曼如的动作,“乍看之下好像是一样的,但这花心分明是给少奶奶和小姐们做珠花用的紫色水晶珠子,怪不得那日我收拾剩珠时,怎么数都少了一颗,原来是你拿了。”她冷笑着瞥了曼如一眼:“要是叫姐姐们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太太也不会容忍三少爷身边的人里出了一个?”

曼如原本十分惊慌,听到这里却反而镇静下来:“你用不着扮作一副好人样儿。若你手脚干净,你腰上系的玉佩是哪儿来的?你耳坠子上挂的难道不是做珠花剩的合浦珍珠?即便上头要抓贼,也抓不到我身上!”

晨儿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我拿这些东西,是问过兰香姐姐的,不像你是偷拿,真惹恼了我,我就拉着你到太太跟前说理去!”说罢忿忿地将珠花摔在她身上,转身走了。

曼如暗暗松了口气,捏着那只珠花,有些心神不宁。她是不是该让母亲悄悄去买几颗紫色的琉璃珠子回来替换呢?她虽然暂时把晨儿逼退,但难保对方不会宁可吃亏也要陷害她,还是要尽早消除这个隐患才好。

她才下了决心,无意中一抬头,顿时如坠冰窟。南棋就站在窗外,目光盯着她手中的珠花,又转移到她脸上,微微一笑,仿佛已经明了一切。

她听见了!

曼如心中一下慌成一团,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这时梅香从后面赶上来,叫住南棋:“你把帕子忘在我屋里了,真真大意。”

南棋笑笑,接过帕子,道:“那事儿……你要多上心。”

“那是当然!”梅香冷下脸,“我脾气再好,也没有任由别人踩到我头上的道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瞥了曼如一眼,有些奇怪她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梅香送南棋出门,曼如却无力地跌坐在床边上,脑子里都是南棋那抹可恶的笑,以及梅香的话与她那一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梅香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可梅香为什么要怪她?!她根本没做错!

南棋会把这件事报给二少爷吗?她侍候二少爷好些年了,就算换了主子,也会念旧情吧?难不成这回连自己都要被灭口了?可恶!明明已经除了春儿,他是怎么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曼如心中惴惴地抱膝靠坐在床角,满心不甘。那个南棋,从小就是她们家生子中的千金小姐,不管吃穿用度,都跟侯府的正经小姐没两样,一样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心里不高兴,可以对二少爷摆脸色,二少爷再生气再霸道也要顾忌她三分,平时做活也尽挑轻省的干,只要年纪到了,就会出府嫁人,还是嫁进正经好人家做少奶奶享福!她哪里知道她们这些小丫头的艰辛?!

明明已经是太太屋里的人了,还帮二少爷做事……不忠不义!

曼如忽然眼中一亮。她想到拯救自己的办法了!她怎么会这么糊涂呢?这么大的事,瞒下来做什么?太太应该会很乐意知道二少爷干了什么好事吧?她既是三少爷的丫头,是太太的人,自然要帮着三少爷的!

曼如立刻翻身上床,迅速朝院门外走去,途中露儿叫了她两声,她也没有理会。她要马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太太,再顺便告南棋一状,立了这一功,想必她会更受太太重用,在浣花轩的地位,也会更稳固的!

时光匆匆过去,春瑛来到福宁街,已过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颇有些不堪回首。她足足瘦了两圈,也长高了、晒黑了,但同时,干活的效率却大大提高,原本要花三到四个时辰做的事,她能在两个时辰内做完,而程大娘屋里那些针线杂活,她也越来越熟练。

程大娘仍旧动不动就骂人,但比起先前,更愿意教她本事了。春瑛心里猜度,地狱式培训果然是有用的,她现在给自己做衣裳的手艺,比以前强了N倍,已经从“做的是一件衣服”向“做一件好看的衣服”进化,连领口处也添上了颇能见人的绣花。更让她骄傲的是,路妈妈那手眼测就能知道尺寸、拿过剪子就能裁衣的绝活,她也掌握了。

原来这种事也不是太难嘛……

春瑛颇有几分得意地给一件披风缝边,冷不防程大娘一巴掌拍过来:“给我认真些!”她忍痛没喊出声,嘀咕着:“知道了……”便认真缝起来。

迅速缝好了两件披风,她记起今天两顿饭的菜还未买,忙丢下活计下楼。石掌柜从前头踱步过来,扬声道:“小春,我今晚跟人约了出去吃酒,你不用做我的饭了。”

春瑛应了,又笑问:“掌柜的,是哪位请客?又去福满楼?”

石掌柜笑眯眯地道:“哪儿呀?福满楼算什么?今儿要去的是金多阁!”

那是附近街上的一家高级酒楼,酒菜有多高级,春瑛不知道,但价格却是众所周知的高级,一听便咋舌不已:“哪位这么大方呀?钱多了烧的?”

石掌柜哈哈大笑,这时远处却响起了锣鼓声,渐渐接近了。石掌柜忙转回前头店面去,春瑛本没在意,只是程大娘却从楼上探出头来,骂道:“哪家办丧事办到福宁街来了?!真真晦气!”

办丧事?春瑛这才知道那锣鼓声原来奏的是哀乐,忙跑到前头店面,望着街上慢慢经过的送葬队伍,悄声问石掌柜:“这是哪个人家呀?好像很有钱。”

石掌柜低声答道:“我认得前头的孝子,是皇商胡家的大少爷。啧!早知道胡家老爷子病得厉害,只是前儿还听说他病情有了起色,没想到说没就没了。这人啊,有多少钱都是一样的……”

春瑛心中有些异样,她怎么觉得这胡家……好像很耳熟?

第九十七章 再遇小胡子

一个“胡”字打开了春瑛脑中的记忆闸门,她马上记起了当初元宵夜偶遇胡公子的情景。后来她接连见了胡公子几回,又牵线搭桥,让他跟南灯红玉夫妻合伙做食店生意,只是进府当差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虽然只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但春瑛回想起来,却觉得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只隐约记得对方的小胡子,五官却已有些模糊。当时隔壁的冯婶还跟路妈妈议论过胡家的事,就提到他们家是皇商,小胡子是庶子,很得父亲宠爱,却跟嫡母嫡兄不大对付。现在他父亲过世了,他会怎么样呢?

南灯红玉夫妻已经离开了京城,当初开小食店时,虽赚了些钱,分给小胡子的部分顶多不过百八十两,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但对于皇商之家而言,却实在算不了什么。小胡子若是受嫡母嫡兄排挤,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呢。

春瑛看着送葬的对伍浩浩荡荡地从面前经过,怎么找也看不到小胡子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谁知石掌柜也在旁叹了口气:“胡家刚摆脱了大难,就这样张扬起来,胡大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呢?再孝顺亡父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吧?从他家到福宁街,还隔着两三里路呢!直接出城也就罢了,绕过来显摆什么?他也不怕官府找上门……”

春瑛忙问:“他们家有什么大难呀?”

石掌柜左右望望,凑近她小声说:“不就是给皇宫采买物品的差事么,他家本有一桩极赚钱的买卖,别人看了眼红,趁着胡老爷子病倒了,就想抢了他家的差事,那胡大少爷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请托了多少人,才保住了这皇商的名头,不然胡老爷子就算病死了,也会生气得活过来的!只是他家元气大伤,亏得胡大少如今还大肆操办老爷子的后事,也不知道节省!”

春瑛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胡家还有个庶出的二少爷,是不是?”

“有是有,我还见过呢,常跟着老爷子出门的,可惜不中用,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罢了。”石掌柜似乎看到街对面有个熟人,扬手挥了挥,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跑过去,跟一个同在福宁街上开店做买卖的商人说起话来。

春瑛远远瞧着送葬的人群远去,心里不由得担心起小胡子来,但转念一想,她操的哪门子心呀?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她忙收拾心情,回到后院拎起菜篮子和买菜专用的钱袋,上街买菜去了。

一日无事,但石掌柜晚上出门应约吃酒,却吃到一更天才回来,整个人醉醺醺的,神智都不清醒了,请客的那位朋友雇了一个小童扶他回来,程大娘一边骂弟弟,一边叫春瑛赏了那小童三十个大钱,便吩咐两个儿子把弟弟扶回房去了。

石掌柜一身都是酒气,口里还含糊不清地嚷着:“好买卖!够朋友!喝……再来一坛!”同时挣扎着要往厨房钻,程苏洛、程苏伊两小子差点被他带到地上去,程大娘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硬拖到床边一推,便拉着儿子回房:“咱洗洗去,别理他,臭死了!小春,去煮解酒汤!”

春瑛应了,捏着鼻子去厨房。程大娘不管,她便干脆利落地煮好解酒汤,硬灌石掌柜喝下,胡乱给他擦了把脸,又替他脱了鞋帽,解下腰上的佩件,把他的脚扯回床上,拉过被单盖好,免得他半夜着凉,这才吹灯出门。

石掌柜和衣囫囵睡了一夜,没有着凉,却犯了宿醉,第二天早上仍旧睡得像死猪似的,怎么叫也叫不醒。程大娘见状,只得让他歇息一日,前头的生意交给伙计们照管就好。

云想阁原本雇了两个伙计,都是用老了的,不管是招呼客人还是买卖衣料,没了石掌柜也能应付,但吃过午饭后,却来了一件麻烦事。

一个声称是昨日请石掌柜吃酒那位绸缎商的伙计的男人,带着几大车衣料上门来了,说是石掌柜昨天跟他们当家说好了的,以三百两的价钱买下这些上好的料子,现银交易。两个伙计听说金额这么高,不敢擅作主张,只得报到程大娘跟前去。

程大娘听了报价,便眉头大皱,瞪了房门外的伙计一眼:“这么大的生意,你们急什么?!大不了叫他回去,等我兄弟醒了再说!”

那伙计一边擦汗一边道:“大娘,耽搁不得,那人说他们掌柜原是急着将货物脱手好拿了银子回乡,才卖得这样便宜。若我们应迟了,他便拉到别家去了。”

“爱卖不卖!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卖料子。”程大娘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绣着手中的活计。

“话不是这么说的。”伙计又悄悄擦了一把汗,“他们的价钱打了七折,比别家便宜多了。再说,如今天气这样热,店里做夏衣的料子都快卖光了,再不进货,咱就没法做生意了。近来有好几家大店铺把持着货源,掌柜的准备好了银子,也没处买去……”

“得了得了!”程大娘满脸不耐烦,拿起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叫过春瑛,“你去,拿几匹料子进来给我瞧瞧,就说我要验货!”伙计听了大喜。

春瑛应了,随那伙计出了店面,见那人坐在柜台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一双小眼却滴溜溜地转。她心中先添了不喜,脸上却丝毫不露,走到跟前福了一福,道:“这位爷,咱们大娘想验验货,不知你能不能拿几匹料子给我们瞧瞧?”

那人瞥了她一眼:“都说好了的,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要是信不过,趁早儿明说,咱拉别家去!加一成价,也能顺利脱手!”

柜台里的伙计抬眼看了看春瑛,春瑛笑道:“瞧您说的,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正因为是熟人,才要验明白了,将来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说不清楚,以至于坏了朋友情谊呀?”

那伙计也在旁笑着劝道:“不过是走个过场,您看,咱们掌柜的不方便,这么大数目的银子,总要大娘点头才成。她又不认得贵宝号,小心些也是有的。”

那人想着这位大娘不过是个无知妇人,便应了,挥手让跟班带春瑛去车里拿料子。春瑛留了个心眼,每车都随机抽了几匹,不同的料子各有两三匹,前后搬了十来匹料子回后院。

程大娘已在院中摆开八仙桌等着了,她让春瑛将料子放在桌上,每匹摸了摸,又拉出些许就着光线看了几眼,便指着其中一匹棉布道:“其他的就算了,这个倒还行,邑城的标布,也算是上品,但我仿佛听到他报的是别的名儿?”跟过来的伙计道:“他说是三林塘的标布,开了每匹一钱二分的价!”程大娘冷笑:“他当我们是傻子?好不好的还分不出来么?!三林塘?他真有三林塘的标布,也不用折价卖了!”

春瑛凑过头去摸了一摸那几匹布,只觉得都很细密柔软,显然是上品棉布,看起来没什么差别,怎么程大娘就能分出是哪里出产的呢?

程大娘又拿起另一匹红色的薄纱,问伙计:“他说这个叫什么来着?”那伙计对照着手中的小册子答道:“说是霞影纱,大户人家里也有拿这个叫软烟罗的,原是备了给一位官家小姐做嫁妆,不知怎的取消了亲事。这个卖五两银子一匹呢!听说大家小姐们夏天最爱拿这个做衣裳,加上里子,最是轻软凉快。”

程大娘又冷笑道:“想来他是见云想阁门面小,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小姐们才不会拿霞影纱做衣裳呢!再说这也不是霞影纱,好像叫什么胭脂罗,不过是寻常纱料,你去跟他说,五钱银子一匹,我们就全要了!”

伙计听得糊涂:“不是说是假货吗?大娘为什么还要?”

春瑛倒是明白了:“便宜货也能卖的,福宁街上多的是小户人家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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