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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全文完结)by水心沙-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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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青年起身,轻轻放下筷子,同他一起朝店外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外头狂风呼啸的街道上,我这才想起来,他们居然连账都还没有结。正要追出去,狐狸却将我的肩膀轻轻一搭。“没事,反正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再讨不迟咯。” 
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他目光却在追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确切的说是追随在那个安静的青年身上,他似乎对那青年颇感兴趣。 
这一夜风在弄堂里尖叫得像只哨子。时不时能听到一些没绑牢的花盆落在地上的脆响声,阁楼上乒乓作响,显然阳台的损失受得严重。 而这不过是这场美丽风暴雅美莎来到前的脚步声而已。 
杰杰闪亮回归的时候身上那层毛可并不闪亮,被雨打得一簇簇粘在身上,整个身体因此看起来特别的小,于是那脑袋就显得越发的大,大脑袋的杰杰,嘴里叼着尾差不多有它大半个身体长的鱼,得意洋洋。猫总是无忧无虑的,因为即使我们的餐桌上只有几根酱菜一碗白水泡剩饭,它们总是能 
找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并且得意洋洋地独享。 
“老狐狸呢?”匝了匝嘴,第八次用后爪挠了挠下巴,杰杰问我。我想是不是它身上有跳蚤了,虽然它发誓,作为一只猫妖,说它身上会长跳蚤,那简直是对它的猫格侮辱。 
“厨房。”拨拉了两口饭,我瞥了眼电视。电视又在播放台风的画面,似乎全国受的影响都很大,沿海一些地方决了堤坝,正在闹水灾。 
“风很大呢。”一口吞下半只鱼头,杰杰眯着眼又道,“老狐狸在厨房做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 
最后那两个奇怪的吃客走后,狐狸就一个人钻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忙忙碌碌的。我想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从那个老头这儿。因为我从来没见他对做点心这么认真过,事实上是几乎从没见他对任何事情这么认真过, 
所以今次认真到几乎有些计较的状况,才让人觉得不大合理地反常。“也许他在研究满汉全席。” 
“那你吃的是什么鬼东西,”趁我不注意杰杰用爪子勾了根菜心,抓到鼻子尖嗅了嗅,然后迅速丢掉,猫脸揉成了一团,看起来有点滑稽:“生化武器?” 
被辣酱呛得直打喷嚏,它尖叫。 
“那叫酱菜。” 
“原来你喵的在减肥。”擤擤鼻子,它不屑。 
“你真罗嗦。” 
这只死猫总是不失时机地嘲笑我的身材,却从没意识到过它肥硕的身体都快把整个电视屏幕给遮没了,我不得不揪起它的脖子把它拎到一边。于是引来它更大声的尖叫: 
“你是好减肥了铁母鸡,胳膊都快赶上老狐狸的腰了。” 
“信不信我抽你?” 
“喵……”正洋洋得意朝我竖起它的爪子以表不屑,突然胡子一抖,杰杰朝周围猛地扫了一眼。 
我正诧异着它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它身子一弓忽地朝二楼直窜了上去。“今天谁来过了?喵?谁?”一边跑,它一边大声问。而没等我来得及回答,它又从上面窜了下来,嘴里叼着它那只巨大的行李。 
 
 “你干什么?”我愕然。 
它头也不回朝窗外跳了出去。 
“杰杰?!” 
急忙追到窗边,窗外却早已没了它的踪迹,只有瓢泼的雨伴着风铺天盖地在巷子里翻卷着,很快把那只猫留在地上那行细细的脚印冲得干干净净。 
“杰杰离家出走了。”走进厨房,狐狸正抱着腿坐在桌子上。听见我的话,他嗯了声,好像我在说着件很寻常的闲扯。 
“还没过年呢,狐狸。”朝四周扫了一圈,我再道。得到的又是短短一声哼。然后回过头朝我伸出只手,手里托着盘蒸饺,透明的皮裹着粉色的馅儿, 
像块四四方方的水晶。“尝尝?”他问我,眼神却是漫不经心地瞥在一边,看着灶台上被散得乱七八糟的调料,以及快要堆不下了的碗碗碟碟。每只碗每个碟里都装着各色不同类型的点心,我想他是不是把一整本点心大全里的东西都给做出来了。 
“做这么多点心干什么?”夹起一块塞进嘴里,我问他。没防备被馅儿烫得直跳脚,他掐住我的脸,迫使我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啧,暴殄天物啊小白,暴殄天物。” 
这是今天第几次听他提到这四个字了?我知道他肯定在针对些什么,可我猜不出那会是什么。“杰杰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没理会他戏谑的眼神,我挨着他边上坐了下来。大概是被那么一屋子的点心给熏久了,一靠近他,随即可以闻到阵香香甜甜的味道,和着他头发上淡淡的香波味,蛋糕似的好 
闻。 
“猫一向是神经兮兮的。”狐狸道。似乎知道我喜欢他身上那股香,故意朝我凑近了些:“打个雷也能让它紧张半天,你能指望它啥。” 
我有些窘迫地朝后退开了些,“它都没见过今天来的客人,可是它很害怕。那两个人到底是谁,狐狸,我觉得那老头又点奇怪。” 
“很能吃的一个人。”回了句,他跳下桌子跑到窗台边。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风向,密集的雨被风鼓着一股脑扑打在那扇小小的积满灰尘的旧窗户上,不出片刻就从缝隙里挤进一道道肮脏的水线。“看来天亮要给它加个雨棚了。”用抹布吸了吸,狐狸道。 
唯有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宽宽的T恤,肥肥的裤衩。我想起以前姥姥逢到漏水也是这样的,多少年没见了,可见今次的风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明天可能会积水。” 
“可能。”说着忽然咧嘴一笑,他回头朝我看看:“要不要把你装进木桶里放出去漂流下。” 
我一愣。 
小时候这条马路排水很不好,一遇到大雨天,隔天马路上的积水高得足够让木盆类的东西在上头浮。爸爸恶作剧,常常把我放在脚盆里,然后一边说开船喽,一边把我往水里抛……可是,狐狸他是怎么…… 于是抬头看向他,就看到他目光闪了闪,很快又将头转开,继续用抹布吸着窗上的水:“帮我把点心放冰箱去,小白。” 
“哦。”应了声,我慢吞吞跳下桌子,慢吞吞把桌子上那些碗碟一个个叠到手上。“……狐狸,你以前是在饭店里做的么?”突然间问了句,这让狐狸再次朝我瞥了一眼。他看上去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狐仙阁,是哪里的饭店?”其实并不是突然想到,打从那老者提到之后,我就想问他这个问题。狐仙阁,一个我和狐狸认识了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听到的同他过去有关的地方,怎不叫人好奇…… 
可不知为啥,一听我这么问,他就笑了,特开心那种。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再问。 
“没什么。” 
“做就做了,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没错,我是在狐仙阁里做过。” 
果然…… 
“那它在哪里,下次带我去吃吃看?” 
“店太老,早拆了。” 
“……是么,可惜。” 
“是有些可惜。” 
“狐仙阁头一块招牌狐狸师傅,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象,又否定。 
想象力有限,我实在想不出戴着厨师帽的狐狸大厨究竟会是副什么样子。 
“哦呀,你想象不出来的样子……”说着他又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不就是一个大厨么……随便说说,又有什么能叫他这样好笑。奇怪的狐狸…… 
 
  
 郁闷着,我一声不吭回了房间,本以为他会叫住我继续帮他收拾,但显然窗缝里渗入的越来越多的脏水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今秋这场暴风雨似乎从一开头就没打算低调,走到客厅时朝窗外瞄了一眼,外面那条狭窄的马路果然如我所料,已经有一半没在了水里面。这样的天气杰杰能跑到哪里去呢,又到底感觉出了些什么东西,能让这只猫妖害怕得卷铺盖离开……琢磨着,我躺到了床上,可是风雨声大得让人合不上眼,甚至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我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数着外头一波波从房檐上挂下来的水声。 
       啪啦拉……啪啦拉……倒豆子似的,密集嘈杂得令人心烦意乱,不知道谁家的不锈钢脸盆放在外头没收回去,于是除了那些跳豆般的声音,间或夹杂的那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协奏,真是叫人蒙着枕头也无法逃避。 
       翻了几个身,床柜上的灯电压有些不稳了起来,忽明忽暗的,索性关掉,整个房间因此一沉,随即陷入了更嘈杂的雨声里。一辆摩托从窗外驶过,似乎也感染了这份寂静里的嘈杂,不耐烦地摁了好几下喇叭,明晃晃的车灯透过窗玻璃直射到我的脸上,我想起上床前忘了把窗帘拉上。 
      这是每晚入睡前的习惯,虽然自从秦奶奶去世后对门再也没人住进来过,每晚总习惯要把那扇正对着秦奶奶家的窗遮严实,无论天冷天热,一丝缝隙也不留,不然总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似的,就好象那阵子以为秦奶奶还活着时的每个夜晚,总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佝偻着的背影,透过她家的窗洞,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我。 
“啪嗒……啪嗒……” 
     手伸到窗帘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下意识朝外头看的时候,路灯下除了密集得网似的雨,我什么也没看到。可是把窗帘打到一半的时候,那阵脚步声又传了进来,依旧断断续续的,但近了很多,因此也清晰了许多。 
“砰砰!”这时窗突然间又被风撞得猛响了几下,很大的力道,我几乎以为它要被风撞开了。忙用手挡住,这时,伴着那阵脚步声,我瞥见一个人影从弄堂转角处走了过来。 
顶着风,所以走得异常缓慢,那人全身罩在件深色的雨披里,雨披早废了,被风扯得一个劲乱飘,这令他动作变得更加艰难。每走一步不得不用手按一下被风吹起来的雨披,一边走一边按,直到经过我窗台,我正要把另一边窗帘拉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的关系,他突然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这举动不由得叫我一阵惊愕。 
      迅速拉上窗帘,而窗外的脚步声亦已经越来越远,我用力抓着窗帘布,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老半天都平静不下来,因为恐惧。 
      就在刚刚短短一刹那,我看到了样让我感到恐惧的东西,那东西是一张脸。早在很多年前,那张脸应该就被一场大火化成灰烬了,可刚才它突然间很近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张好像剥了皮的鹦鹉一样的人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鼓起勇气将窗帘一把拉开,想证实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可是窗外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忽明忽暗的路灯沉默着照着面前这条狭窄的弄堂,从头到尾一目了然,空空荡荡的,听起来很嘈杂,看起来很安静。 
     “叮……铛……” 
      忽然一阵细细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冷不丁钻进我的耳朵,令本就惶恐的我一阵战栗。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琴声,古琴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从头顶那片天花板荡了下来,音色单调而混乱,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被人用一根指头弹奏出来的声音。 
       可是天花板上怎么会传来这种琴声?那上面是阁楼,阁楼里住的人是铘。但铘怎么可能会    有那种雅兴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大晚上弹琴? 
      想到这里迅速站起来,我推门朝外跑了出去,一口气跑上阁楼,正要敲门,却意外地发现阁楼的房间门开着。 
      门口站着铘,背对着我,半个身体微微朝前倾着。 
      一张深色长琴横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虽然离得不远,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被我锁在箱子底下的那把凤凰弦。锁着它的箱子依旧在窗台边的桌子下面,锁很完好,那种老式的横插的锁。可是琴却跑到了外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铘取出来的,关于这点我没想太多,因为有更奇怪的事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把古琴边上没有别人,最近的人是铘,但他站着,离琴至少有两三步之远。可是琴身却在自说自话地响着,同我在楼下听到的一模一样,断断续续,凌乱而单调。甚至可以隐隐看到上面的弦一根根随着声音而又节奏地律动,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它…… 
     “怎么回事……”站定脚步,我问。 
      铘没有吭声。双手抱肩低头朝那把琴看着,抿着唇,像是在想着什么。这时楼下突然卡啷啷一阵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厨房里被打翻了,我忙朝楼下叫了声狐狸,却并没有人应我。 
     “狐狸!”转身再叫,依旧没人应我。我低头朝下看,发现楼下的灯都关着,包括厨房的方向,整个楼下一团漆黑。 
      狐狸一个人在没开灯的厨房里做什么…… 
      狐疑着,朝铘看了一眼,他依旧在打量着那把自己弹奏的琴,于是我一个人朝下奔了过去,穿过客厅跑进厨房,厨房的灯的确没有开,光线暗得令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可是一不留神,还是被一样东西给绊了一下。 
      但没被绊倒,因为那东西软软的,而这叫我心脏再次抽搐起来,七手八脚在墙壁上一通乱按,总算拍亮了电灯开关,低头一看,我大吃一惊。 
就看到狐狸在地上横躺着,四下凌乱堆放着刚刚被打翻的碗碟,他两只眼半睁着,可是对于周围这突然而来的光线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狐狸……”我吓坏了,蹲下身推了推他,他头随着我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意识到这点,我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想再大点声叫他,一时没能叫得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可是他依旧半点反应也没有。 
      这是怎么了……就在不到半小时前他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脑子里登时一团乱麻。从遇到他至今,我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状况,好像做梦一样,突然间昏迷不醒的狐狸……而我连他之前发生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仓惶间,我伸直手狠狠朝他身上推了过去:“狐狸!!” 
      可手还没碰到他肩膀,被什么给一把扯住了,然后整个人朝后直跌了过去,我几乎被那股力道掀翻:“不要碰。” 
      我一惊,脑子也在瞬间醒过了神。 
      站稳脚步四下寻找那个刚刚制止了我的人,可是连个影子也没见到,厨房里只有我和狐狸两个人,一个蜷缩在灶台边上,一个横躺在门口的地上;一个紧张到呼吸错乱,一个安静得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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