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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全文完结)by水心沙-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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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很暗,那个身影跑的也很快,但背后小山丘似的一块鼓起,满头散乱在风里的白发,还是让我毫
不费力地辨认出了那道身影到底是谁。而这让我感到吃惊,因为那看上去有着不亚于猿猴般敏捷动作的佝
偻身影,竟然是秦奶奶……
忙推开窗爬了出去,费力地顺着窗框跳到地上的时候,秦奶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空旷的弄堂里风几乎
能把人刮倒,没去管身后的窗在风里摇得啪啪乱响,我顶着风朝秦奶奶家跑了过去。
到她家门口,意外地,她家里的门没被锁上。
可能是刚才她进的仓促,那扇门微扣着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随之而来扑鼻一股味道熏得我几乎窒息。
是一种熏香里掺杂着某种肉类腐败了的味道,很浓,本关在房里散不出去,门一开全集中一起迎头喷发
了出来,刺得我一阵干呕。
站在门口吸了半天的气才缓过劲来,我回头朝屋子里看了看。屋子里一地草纸被风吹得狼藉不堪,几团滚
到了我的脚下,看上去湿漉漉的,包着层粘液般的肮脏。
“……秦奶奶……”一时不确定是不是要继续往里走,我在门口朝里叫了一声。
半天没人应声,眼看着周围的风越刮越猛,而四下又空无一人,一时有种莫名的恐慌,我转身走下台阶
。正准备回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的声响。
像是有谁在呜咽,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房子里依旧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纸团在风里滚来滚去,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又朝前走了一步,身后骤然一声尖叫:“啊——”
吓得我整个人猛一激灵,转身循着叫声传出的方向直奔到厨房门口,一把将门用力推开,随之而来的情
形,硬生生把我惊在原地。
一直都以为秦奶奶的两个女儿早就已经离开了,在今天她们大闹特闹之后。没想到她们却并没有离开。
始终都在这屋子里,只是不知道这种状况维持了多久。那个当妹妹的抱着腿缩在厨房的煤气灶下,青白
着一张脸瑟瑟发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不知道之前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抬着头两只眼
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嘴一开一合,时不时发出一两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
而那个当姐姐的就坐在离她不到两步远的桌子上。
盘着腿,腿中间圈着一堆食物,她就那么坐着在吃,一抓一大把往嘴里塞,那一块块早就长出了绿毛的
东西。
看得我不由自主一步步朝后倒退。突然间那个当妹妹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朝天花板上一指“啊”的
一声又尖叫起来,叫得我心彻底毛了,头也不回朝着屋子外一口气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高声叫
着我的名字,“宝珠!宝珠!”
抬头看到一道身影在我房间的窗户前看着我,肆虐的风吹得他一头长发浪似的翻卷而起,发丝下一双绿
幽幽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下荧荧闪着层似绿非绿的光。
极突兀的一个照面,在这当口把我给吓得脱口一声尖叫:“啊——”
随即辨认出那张脸的主人,“狐狸……”
“哦呀!”不动声色看着我的脸,狐狸挑了挑眉,“撞鬼了?”
我无暇计较他的贫嘴,“快报警!”
不到半刻钟,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带走了秦奶奶的两个女儿。
带出来的时候大女儿吐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物,可嘴里还在不停地吃。二女儿痴痴呆呆的,一边哭,一边
对着空气叫:“妈……妈……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我们这些围观的都被警察赶到了一边,之后担架从里头抬出具尸体,不许我们看,只在事后听人说,那
具尸体是秦奶奶的。
之所以不让我们看,是因为尸体都烂了,一碰一滩水。据偷看到的人说,那尸体一边被抬出来,一边一
路滴滴答答淌着黄水,吓人得紧。可是一个才死不久的人,怎么可能会烂成这个样子?这是让我非常疑惑
的一个问题,而这个疑惑不久之后就有了答案。
答案是街坊里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大叔说的,他说这件事他也只是耳闻,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所以是
被局里作为一个非常事件而被锁了档的。只听几个同事偷偷谈论起,他们说根据尸体解剖确认,秦奶奶已
经死了至少有半年多。
也就是说,她的确切死亡事件是在去年过年的那段日子。
这话一说可在我们这里激起了一层不小的浪。什么话都能乱说,这种事情可不敢拿来开玩笑的,我们这
里几乎所有的街坊都可以作证,虽然确实从去年过年之后就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可偶然还是能看她出来露
个面的,有时候是扫地,有时候是晾衣服,就是这段时间她女儿回来也没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啊,怎么会说
她已经死了半年了呢?那我们这半年里看到的秦奶奶又到底是什么?
“莫非是诈尸?”有人这么神神秘秘地猜测,之后就此沉默了。
如果秦奶奶真的如解剖所示已经死了有大半年,那么确实除了这个猜测,没有更合适的原因。
可这世界上真有诈尸吗?
都说这是迷信。
我无所谓迷信与否,因为我本不是个唯物主义者,更因为我家里那只在唯物主义里根本就不会存在的狐
狸精。所以那个说法,我信。
只是死了半年,她还活人般行尸走肉于这个世间,究竟为了什么呢?
我想起她在市场里捡着那些烂菜叶,想起她说起女儿爱吃糕点、她有了外孙时的喜悦,想起她女儿带着
外孙离开后,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满桌亲手做的饭菜前……想起她拒绝让女儿入户被女儿们指着鼻子骂…
…
她游荡在这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听说他们找到了老太太的遗嘱,遗嘱里写明了这房子的归属权,属于她所有的子女,三分于她的儿
媳和两个女儿。
那么始终拒绝女儿入户又是为了什么,既然早打算把房子给了她们。
再后来,有亲戚来到她家整理房子和处理遗物,因为她两个女儿已经在那个台风来访的夜晚神志不清,
至今还在医院里疗养调理。
清理出来的秦奶奶的遗物很多。人老了,总有掖掖藏藏的习惯,就像我姥姥。而很多都是早就没有用了
的东西,一些压箱子的老衣服、一些藏酱菜用的坛子、一些书信和一些照片,被山一样堆在门外等待处理
的时候,我“刚巧”打从那里经过。
其实就是特意过去看看的,唯恐丢掉了什么老太太生前珍视的东西,忍不住跑去转了转。不过一圈转下
来,确实没什么能替她收着的东西了,正打算离开,可巧经过一堆纸箱,一块东西从上面“啪”的落在我
的脚边。
拾起来看时发现是只很旧的像框,塑料的边,有机玻璃的镜面,面子都被磨得有点发毛了。里头隐约可
见一个人,一身深色的旗袍,长长的头发油光水滑地妥帖垂在耳根边,拿着把伞低头站在镜头前。
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跟收拾的人打了个招呼,我捧着这只像框回家了,有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想把它同
姥姥那些舍不得丢掉的宝贝们放到一起。
快到弄堂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回头朝秦奶奶家二楼晒台上看了一眼——
晒台上一个女人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背对着我站着,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女人穿着件墨绿色的旗袍,勾勒着曼妙的身体,她抱肩低头沉思着的样子,有种二三十年代香烟海报明
星般风姿绰约的美妙。
(《尸变》 全文完)
宝珠
有一种琴,据说它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被某个特定的人弹奏出一段特定的旋律,可以把龙给引来。
那段旋律,名字叫做《引龙曲》
而那把能将龙引来的琴,他们叫它叫凤凰弦。
很多古琴爱好者都听说过这把琴,但只限于那些神怪故事的小说里,以及古琴爱好者的传言里,真正的凤凰弦谁都没见过,因为据说它是用龙皮制成的。
你见过龙么?
当然没有见过。
那怎么可能会见到用龙皮制的琴?
由此可见,凤凰弦,纯粹只是个被古琴爱好者们编造出来的美丽传说而已,现实里,它根本不可能存在。 只是我要说,这把琴,我是真的见到过的。
真的。
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它的真实名字,也没见到传说里的一曲引龙。只知道,它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古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它有个非常特别的弹奏者,那位弹奏者是个“鸟人”。
“鸟人”是个很不尊重的称谓。只是孩提时,我们都习惯了这么称呼他,常常在他小心翼翼出现在弄堂里时,我们一班小孩跟进跟出的,前前后后围着他转悠,然后大声念:“鸟人鸟人,嘴巴尖尖!鸟人鸟人,身上没毛!鸟人鸟人,满地撒尿!鸟人鸟人,媳妇跟人飞跑了!”
每到那个时候,只要姥姥听见我混在那群小孩子里跟着凑热闹的声音,必然会跑出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去,甚至有时候还会拿起竹片在我屁股上抽一顿,大声骂我没有出息。
为此,也算是我童年时留下的一点点小小的阴影。
“鸟人”是个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岁的男人。
因为从他的长相来看,实在很难判断他的年龄。只知道他很高,两条腿细长细长的,背还有点驼,这让他的影子看起来真的很像只鸵鸟。只是同鸟最近似的地方,应该是他那张脸。他的脸真的很奇怪,很长,也很窄,于是眼睛也就同我们不一样,不完全是一平面的了,而是分在两侧,就像是条鱼。而他的鼻子亦是非同寻常,异常的尖,又尖又长,还带着倒钩……种种,令他远看过去真和鸟没什么区别。
听说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样子。
也因此,纵然他妈妈省吃俭用存了大笔钱好容易给他娶回来一个媳妇,最终没过多久还是无法忍受,于是跟人私奔了吧。说实话,无论谁,每天不得不面对这样一张脸,说不害怕,那真是假的。
只是“鸟人”自己对此,倒也并不太介意。
无论是人们对他长相的讽刺,还是自己媳妇的离家出走。他自有他关心的东西,譬如那把琴。
每次我被姥姥拎去他家赔礼道歉的时候,总能见到他在用棉花沾着些油似的东西,仔细擦拭一把漆黑得发亮的古琴。我迫于姥姥的威严背书一样跟他道歉时,他还在擦着它,一边微微地笑,笑起来更像一只鸟,叫人不免觉得害怕。
而每当他出门后被我们这班小孩一路嘲笑了,每当他妈妈在厨房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又在破口大骂那个逃跑的媳妇,那时候,弄堂里总能听见他房间的窗户口传出来的琴声。 水一般的琴声,在嘈杂骚乱的弄堂里静静流淌,平滑地穿过那些各种各样的浮躁所折腾出来的凌乱,在充满了油烟和下水道气味的空气中一点一滴四散开来。于是常会听到大人们有些遗憾的叹息:真可惜,如果长得正常点,也许早进音乐学院了吧,现在也早就出息了。可惜啊……真是可惜……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鸟人”的妈妈去世了,得的是癌症,死去前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从此“鸟人”的生活变得更加窘迫起来,为了生活他四处寻找工作,但很少有单位肯用他,因为他的长相。就是好不容易迫于街道的压力给了他一份活干,很快又会被这样那样的原因辞退。
他倒也不在意,一有了点钱,就会去买那种油似的东西,来保养他那口琴。却很少看到他为自己买过什么,身上终年是他妈妈死去前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头发很长了,也从来没见他剪过,所以身上总是有股若隐若现的怪味,令旁人越发的觉得反感。
我姥姥却总是很照应他。总是隔三岔五的会叫我送些吃的过去给他,即使我一百个不情愿。我真是很不情愿去“鸟人”的家里,他家很大,也很空,几乎没什么家具,真真像只鸟巢一般。而且因为靠西,终日不见阳光,所以房子里总是又冷又湿,连地板都是滑腻的,一块块粘着黑色的斑,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
每次进门,“鸟人”总是在弹琴。或许他周围唯一干净的东西,就是那把琴了,通常他都背对着门坐在窗边拨弄着琴弦,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是有些优雅的,因为琴声和弹奏的姿势都很优雅,只要他不把脸转过来。
但偏偏每次去他家,他总会停一停手里的动作,然后回过头,用他自认为的得体朝我笑一笑。而我立刻放下东西就跑出去了,虽然听见他在对我说谢谢。那张脸在那样的光线里真的是比鬼还可怕,就如一只褪光了毛的鸟,一边睁着双直愣愣的眼睛看着你,一边露出丝奇怪的笑。你说可怕不可怕……
那简直是种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
而这种毛骨悚然,我几乎每周都要经受一次。
每个礼拜不是我被姥姥吆喝着赶去他家,就是他抱着热水瓶来我家倒水,他似乎是从不会烧水的,因为从没见他用过煤气。 有一次我发觉自己在给他倒热水的时候,他那双直愣愣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发现到我在看他,他也不回避,依然那么直直地朝我望着,这叫我慌了一下。因此手一抖,热水壶里的开水全浇在了他的手上,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依旧稳稳拿着瓶子等我倒,依旧直愣愣看着我,甚至还朝我微笑,在我连声跟他道歉的时候。
于是忍不住跟邻居伙伴偷偷抱怨,他们对此义愤填膺,因此有好一阵子,他们会在篮子里装满从工地里弄来的石子,躲在“鸟人”家窗外朝里丢,一半是为了替我出气,一半为了寻个乐子。
而通常,他对此是从不理会的。
任由人对他恶意的捉弄,自顾自弹着琴。但有时候刚好石子丢在了他身上,或者琴上,那琴声就嘎然而止了。而这时候我们立刻扭头就逃,因为他必然会走到窗前,朝外探望。有那么一两次,逃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下,刚好看到鸟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朝我这里看着,同每次我送食物过去时的表情一样,他在朝我微笑。
让我毛骨悚然的微笑……于是回到家,少不得会做上几夜的噩梦,梦见那双直愣愣黑洞洞对着人看的眼睛,梦见那双眼睛下,那道让年少的我实在无法消受的很奇特的笑。
而这样近乎劫难般的日子一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才终于结束。 因为“鸟人”死了。
他是在工人体育馆表演的时候,被那把突然而起的大火活活烧死的。
至今对于那场火,我还都印象深刻,当时如果不是因为出了点事耽搁了一下,我可能也会成为那葬身在里面的三百多个亡魂中的一员。记得当时赶到体育馆的时候,整半边天都被火给烧红了,偏那天风势特别大,大得仿佛要把地都给掀起来了,于是纵然出动了所有的消防车,硬是无法将这场大火控制住。
直到第二天早上火把整个体育馆烧得一点不剩,它才熄灭了,当时那片广场上只剩下一团黑糊糊的废墟,还有一大团一大团吹不散的飞灰。
那是“鸟人”第一次在这样的公开场所表演,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人说,火是在“鸟人”演奏的时候才突然开始燃烧的,至今查不出火势的起因,只知道来得极突然,也来得莫名其妙。突然间的烈火将疏散人群变成了一场灾难,无秩序的混乱硬把几百个人活活堵死在了体育馆里,所以后来挖掘出来的那些尸体,很多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活活踩死的。
而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体育馆里的人因为那场火而乱作一团的时候,就在火将整个体育馆团团围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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