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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 作者:周德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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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累了,想着想着,他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尿憋醒了——他的啤酒喝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在2楼,只有李灯一个人住。
屋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道里,公共的。
他出了门,顺着楼道朝厕所走过去。
那楼道有点黑,楼道尽头的窗子渗出一点光亮。
快半夜了,楼道里当然没有人。
因此,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哐,哐,哐,哐,哐……'
他走进男厕所,里面更黑,他摸黑撒了尿,系了裤子朝外走。
刚出男厕所的门,就看见另一个人刚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她好像也是一个要上卫生间的旅客。
借着那点光亮,李灯看了她一眼,尽管那张脸很暗,但是李灯还是看清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那个躺在床上3年多的植物人!
李灯的头皮都炸了。
那个女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一闪身进了女厕所的门。
李灯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终于没有跑,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的心里怕到了极点,但是,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她出来。
他要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姜春红。否则,今夜他不可能睡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睡着。
他不相信她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就靠在墙上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夜很静,四周很暗,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动摇,坚定不移地等下去。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李灯怀疑是黎明了,楼道的另一端突然又走过一个人,李灯猛地转过头去:又是个女人!
她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来。
李灯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她走近。
她终于走到李灯的身前,突然尖叫一声。
李灯差点瘫倒。
那女人后退一步,颤颤地问:'谁?'
李灯也颤颤地说:'我,住店的。'
那女人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女朋友出来解手,很长时间没回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了。
她进了女卫生间,半天才出来,口气更加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李灯彻底糊涂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
14、双胞胎
李灯还是坚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肯定这一切都是姜春红在报复自己。
从某个角度讲,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是,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够半夜三更四处游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呢?
李灯猜测有三:
一、姜春红曾经是植物人,后来她奇迹般地苏醒了。但是,她没有让大家知道,依然伪装成植物人。
二、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在撒谎,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是她同伙。
三、她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灵魂真的出窍了,那不幸的阴魂飘飘忽忽,一直纠缠他……
这天,他在招待所里,铺开稿纸,像创作一样给姜春红写信。
他写了整整一万余字,洋洋万言都是在忏悔。
他的信所有的人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不虚伪,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也掉了泪。
最后,他表示:假如,你想害我的话,我毫无怨言。假如你想让我终生侍奉你,我也决不推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希望你躲在暗处,请你站出来,咱俩谈一谈。
他带着这封信来到姜春红家,又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李灯说:'我要走了,想最后来看看她。'
那女人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点厌烦了,但是她还是让他进去了。
他又站在了姜春红的床前,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雕塑一般的面庞,更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她的枕头旁,然后,转身离开。
他感觉那紧闭的眼皮后有两只眼珠在看着他。那眼珠已经不再喷火,而是像喷过火的火山,只剩下两个冷漠的黑洞,寒气逼人。
当天,李灯就回到了j市。
他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总是心不在焉。而且,因为他总是请假,耽误了工作,领导点名批评了他两次。
大家都发现他最近好像中了邪,神态古怪,脸色灰白。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开始夹紧尾巴做人做事。
每次他路过公共电话时,心情总是无比紧张,可是,公共电话没有再响。
李灯觉得,是他的忏悔起作用了。
有一天,记者部主任找李灯到办公室。
他对李灯说,最近有个演艺圈名人躲在外地写书,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让李灯去挖这个新闻。
李灯对这种事不像很多人那样反感,但是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没有理由推脱。
他问:'在哪?'
'杨树县。'
李灯的心猛跳了一下,又是杨树县!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发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发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性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发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发。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李灯回过头去,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我是姜春红啊!'她的手仍然在李灯的肩上。
'你……'李灯傻了。
银幕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极其苍白。真的是姜春红!
'我怎么了?'她诧异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李灯恐惧至极。
'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觉得你好像是李灯,就跟进来……'
'你好了?'
'什么好了?'
'你不是……摔伤了吗?'
'嗨,那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她叫姜秋红。'
'可是,你妈妈说……'
她这时才把手收回去,有点黯然神伤地说:'我妈妈侍奉她几年了,累坏了,再加上当时我妹妹摔坏时对我妈打击很大,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总把我和妹妹弄混。一次,我回家一进家门,妈妈就惊喜地说——秋红,你苏醒了!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坐在妹妹的床前哭,嘴里叨咕着——春红啊,你怎么也变成了植物人呢!'
李灯想,难道真是这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姜春红竟然这样轻易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这多少有点戏剧化。
她又说:'好像我们前些日子见过一面。'
'在招待所?'
'对呀。我一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那里,我去跟他聊天了。我在楼道里看见像你,但是毕竟分开时间太长了,当时又黑,没敢认。'
'可是……'李灯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你进去就不见了呢?'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李灯觉得自己捅到了对方的要害处,也许她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她叹口气:'那个朋友和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是那天他喝多了,死活不让我走,还强行要跟我……我借口去卫生间,跳窗跑回了家。'
'噢,是这样。'李灯嘴上这样说,心中毫不信任。
'你现在干什么?'
'当记者。'
'是吗?'她很惊奇。
'你呢?'
'当大夫。'
'哪个科?'
'脑膜炎科。'
李灯想了想,说:'有这个科吗?'
'有,我们医院有。'
'我第一次听说。'停了停,李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那时候你特别淘气。我总考第一,你总在最后打狼。'
'是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丢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这三个字似乎又一次刺到了她的什么神经上,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我真是抱歉……'
她笑起来,说:'什么日记本?'
她竟然忘了?不可能吧?李灯觉得她在回避这件事。
'那次是我把一个日记本偷偷放在你的书包里,陷害你……'
'我想不起来了。'她笑着说。
假如,提起那日记本事件,她仍然有些生气,对李灯抱怨一番;或者,她真诚地表示,她根本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当年的恶作剧……李灯心中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说她不记得什么日记本,她回避这个事件,李灯就感觉这个事其实还没有完,恐怖更深邃了。
'姜春红,我对不起你……'
'老同学,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最近我遭遇一些事,很怪……'
'你想问我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看李灯。
李灯继续说:'是不是你把我引到昌明镇?'
她好似不明白,不说话。
'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公共电话?'
她仍然不说话。
'是不是你到处张贴纸猩猩?'
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太有趣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灯看着她,直到她停止了笑。他突然说:'姜春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她和那个植物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检验就知道了。
'不行,'她笑着说,'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我俩是双胞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我一回家,她的大脑就出现不正常的亢奋,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我不能和她见面。'
李灯泄气了。
就是说,你要不然见那个躺着的,要不然见这个站着的,总之你不能够一起见两个。
他强打精神说:'姜春红,不说这些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一会儿散场我请你吃饭,你赏光吗?'
他现在只想在阳光下看看她的长相。
'好哇。'她爽快地答应了。
恐怖电影还在继续,已进入高潮,快完了。
李灯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竟然十分害怕在明亮的阳光下和这个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见面。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低声说:'喂,是我。那个患者又昏迷了?好,我马上就到!'
她挂了电话之后对李灯说:'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得马上赶回去。下次再见吧。'
没等李灯回过神,姜春红已经匆匆离去,消失在黑糊糊的电影院里。
眼看就要演完了,她却找个借口就走了,一点尾巴都不留。
李灯只是跟这个女人在黑暗中坐了半个小时而已。
15、那个死了
她刚离去,李灯就离开了电影院,打车飞速来到了姜春红家。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要去看看,她在不在床上。
这次,姜春红的父亲在家。
生活的压力太重了,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迹象,腰佝偻着,头发多数都白了,两只眼睛充满愁苦和乞求的意味。
听说是姜春红的小学同学,又是从j市来的,他连连说:'请进,快请进。'
李灯快步进了屋,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叔叔,我要看看她。'
李灯的神态让姜春红的父亲有点不解,他说:'怎么了?'
李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他径直进了那个房间。
在暗淡的光线里,那个不知是姜春红还是姜秋红的女人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灰暗。
姜春红的父亲也进来了,他看着李灯。
李灯说:'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
他愣了愣,说:'是。你怎么知道?'
李灯没有回答,继续问:'一个叫春红,一个叫秋红?'
'对。'
李灯看了看那个躺着的女人,突然问:'躺着的这个是春红还是秋红?'
'是春红。'
一切都是她那个双胞胎妹妹搞的鬼?
李灯皱眉想了想,说:'那个秋红在哪里?'
姜春红的父亲叹口气:'她死了,3岁那年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脑膜炎。'
李灯的脑袋'轰'的一声。
难道是姜秋红的阴魂?
难道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陷害过她姐姐?
难道姜春红那游荡在植物身之外的魂儿在冥冥中和她妹妹的魂儿有接触,告诉了她这一切?
难道是姜春红的身体借了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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