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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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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皇叔——”
依旧是沉默。
商妍的眼睛有些发酸,她踟蹰着靠近他,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轻声唤他的名:“皇叔……商徵,您醒醒……”
回应她的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忽然,商徵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哆嗦着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小心地跨了一条腿上去——他的左手上是厚重的铁铐,而那钥匙悬挂在距离他的极限半步之遥的房梁,即使借着一张凳子,他的手依旧和钥匙差一手之遥……
他吃力地把身体伸展到恐怖的角度,而后一点一点地靠近那把钥匙,忽然脚下一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皇叔!”
商妍彻彻底底地傻了眼,她终于明白了他肩膀上的那块黑色究竟是怎么来的,那根本就是一次次扯裂伤口的血痂!她踉踉跄跄地上前去搀扶他,却被狠狠地推开——他却只停歇了一小会儿,便再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混沌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钥匙,仿佛那才是他整个生命的源泉。
商妍顿时慌了手脚,急急扯住了他的手臂:“您……您别动!我、我帮您拿钥匙!”
沉默。
“钥匙?”良久,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商妍慌乱地点头,哆哆嗦嗦去扶起那一把凳子,代替他爬到了上面勉强够到了那把钥匙,艰难道:“皇叔,手,给我。”
商徵迟疑地抬起了手,却并非听懂了她的话语。他只是又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商妍咬咬牙趁着机会扯过那锁链,奋力拉拢,却陡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锁链连接着的钥匙触碰不到商徵手上的镣铐。
根本碰不到。
“皇叔……别尝试了,你解不开锁的……”
可商徵却并没有听见,他只停顿了一小会儿便又伸开了手——
这是一个惨烈的姿势,衬得他呆滞的脸,让人无端觉得恐怖。眼泪什么时候出来的,商妍其实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意识开始回到她身体的时候,她的视野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商徵的脸。她阻挠不了他的动作,只能拼尽了全力把凳子狠狠地丢到了他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可是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压抑了太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决堤。
“您别担心,我一定……一定……”
“他听不见你的话语。”不远处,君怀璧的声音淡淡传来,他道,“当一个人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出口,不出半个月,他便会彻底癫狂。”
他轻笑起来:“商徵原本就神志受创,如今已过一个月也不过这副模样,倒是好样的。”
商妍静静听完,只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你滚。”
寂静。
渐渐地,低笑混杂了尖锐的嘲讽,君怀璧终于提亮了声音,他干笑:“很多年前,我也曾经看着头顶几乎要看瞎了眼。商徵能等来你替他抛开凳子,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睡在上面,怎么都够不着。殿门被锁,我在里头拍肿了手都没有一个人听见。”
“你……”
“那上面实在太高太高了。”他低柔着嗓音,眼神晦涩不明。他道:“我搬来了宫中所有的桌椅,把它们垒成山一样,却从来没有一次可以让我触碰到她……”
“等到第七日我方知道,水墨胭脂,纸张书籍,云罗轻衫,皆是美味。”
“可惜,我够不到她。”
“你能体会那种恨不得连心跳声都压制住,只为了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有呼吸的感觉吗?”
“其实,很可怕。怕听见心寒,怕听不见心慌。”
“后来,我被一个出宫外嫁的宫婢藏在花轿里带出了宫,在那之前,她已经没有呼吸整整三日。”
深沉的夜里,他低柔的笑声格外刺耳。
商妍愣愣地看着那张晦涩的脸——他明明笑着,整个人却无端生出一丝佝偻感觉来,像是灵魂的被拗压成的弧度。
“我……我不信。”
这怎么可能?她茫然张了张口,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来——这太荒谬了,荒谬得近乎可怕,可怕得让人忘记了心跳,又或许这本身就是老天爷开下的最鲜血淋漓的玩笑。
他远远站在门口,整个人埋身于夜色之中,只有眼里一抹扭曲的颜色在昏黄的烛光下闪动着光芒。到最后,他轻声笑出声来,低哑的声音越发细腻,他说:“不论你信与不信三日后,我等你履行你的承诺。”
夜风。
月色彻底被流云遮蔽。
商妍回过一丝神志的时候,君怀璧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漫长的回廊尽头,融入外头的一片漆黑之中。而她却仍然被忽然降下的晴天霹雳震慑,彻头彻脑都是冰寒入骨的刺痛,比恐惧还要深入七分。
君怀璧……
她控制不住呼吸的战栗瘫坐在地上,久久,才发现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只留下一丝肌肤里干裂的痛,可是充斥着身体每一寸发肤的荒谬和震惊却像是泥泞的沼泽一般深入骨髓无法挣脱。
这宫闱中,唯一一个深得商徵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的是君怀璧。
杏德宫大火之前,醉眼诉说宓妃过往的是君怀璧。
大火之后第二日出现在废墟前的是君怀璧。
商徵暗藏于永乐宫,日日酣睡花下的是君怀璧。
商徵三番五次遭人暗算,暗示秘密已经不保劝她早作打算的是君怀璧。
商徵出宫,把持宫中朝政的是他,重建杏德宫的是他,拘禁商徵的也是他。
一直是君怀璧。
由古到今,这宫中还有谁是死在房梁上的?
这太荒谬了。
如果他才是真正的十一皇子,那这棋局究竟悉心部署了多少年?宓妃尸身半年之前还在杏德宫,知生母悬于房梁之上,他究竟怎么忍过的这些年?接下去,他想如何?他还想怎么样?
寂静的夜。蜡烛明明灭灭。
商妍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只是当最后一盏宫灯燃尽周遭归于一片黑暗之时,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力气还是被抽空殆尽。
“别怕。”黑暗中,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商妍浑身一怔,陡然清醒过来——商徵!
“皇……叔?”
“小声些。”那声音有几分吃力,却是镇定的。
商妍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后,才感到一只手落到了她的后颈上稍稍使了些力气,柔和的力道把她的脑袋按到了温暖的肩头。她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动,好久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些做作的委屈,迟疑着伸手抱住了那肩膀。好不容易终于喘上来一口气,却透着一股酸涩味儿。
“伤……”
“没关系。”商徵轻声道。
“皇叔……您、您是……”装的?
可商徵却再也没有回应。微凉的指尖摸索着找到了她的眼,把那上面咸涩的潮湿一点点抹去了。
不知多少时间流逝,到最后是他沙哑的声音。
他说:“如此劫……难过,你依然是公主妍乐,如果此劫安然而过,你为后。”
如此劫安然而过,你为后。
黑暗中,商妍愣愣地体会着这低沉的话语。久久沉默。
“严徵此生能选择之事太少,可是只有这一件事不想从命。”
黑暗的室内,只留下冷风穿堂而过,还有商徵带着颤的话语。
商妍埋头在他肩胛骨上,心上仿佛被他一声“妍儿”活生生挖出了个口子,活生生滋长出一对翅膀似的。即使弥漫在她鼻尖的是丝丝的血腥气味。她稍稍跪坐起身来借着外头的一丝光亮靠近他,听着他的呼吸,明明有许多委屈、许多疑惑、许多忏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头低低叹上一声:皇叔。
初见时那个负手皱眉写满疏离的他,在树下冷脸却仍然张开手接着她的少年,祸乱中铁骑银枪问“杀还是留”的封侯将相,商徵二字之于她,早已刻入骨血,再难剥离。
沉静。
到最后,她缓缓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说出口的声音是笨拙的:“活着才行。”
商徵的身体陡然一僵。良久,才是罕有的却带着欢愉的声音:“好,活着。”
商妍沉默良久,终于从他脖颈上抬起了头,咬牙:“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商徵气息一乱,低笑:“出宫前。”
“您!”
*
升平宫中日日有人监视,商妍最后还是回了永乐宫。她实在太过疲惫,昏昏沉沉一觉晕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酸痛,良久,她才支撑着披上衣服下了床。
房间外,几个陌生的宫婢聚在一起小声地谈论着:
“听说岭南已经死了好多人了,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干旱……”
“是啊,听探亲回来的人讲,那儿决堤十几丈见到的土都是干的,所有的庄稼树木都死了!”
“大家都在说是妖孽横行老天降罚……”
“嘘——这话可不能乱讲!”
商妍在房间里静静地坐了半盏茶的工夫,等外头议论的宫婢散去才推门而出,却不曾想门口居然还留着个人,见了她出门,那人的头埋得更低——
这是那个叫鹅黛的宫婢。商妍对她并没有多少憎恶,她本来以为这是个愚笨之人,其实现在看来却不然。这人战战兢兢的时候像一朵小白花,可是却也精明得很,想必也是君怀璧精心挑选过的。就像此时此刻,她安静跪在房间外,方才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也没有她的声音,她不仅懂得明哲保身,还懂得装傻充愣。至少那一日在御花园中见到封月,一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公主醒了,可是饿了?”鹅黛出了声。
商妍眯着眼细细地打量了片刻,淡道:“昨夜本宫已经见到皇叔,是君怀璧带去的。本宫问你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说真话,本宫保证日后不论结果如何只要本宫活着,你也会活着。”
鹅黛原本跪在地上埋头俯首,片刻之后抬起了头,怯懦的眼神却并没有躲闪。她像是一条幼蛇。明明有着柔软细腻的身子,却也有着剧毒的獠牙。
“封月是不是君怀璧的爪牙?”
鹅黛缩得更紧,水灵灵的眼里已然有了一丝战栗,只是其中的光芒却没有颤抖。她细声细气道:“奴婢听说封家小姐自幼仰慕有才学之人,早年封大人费尽心思才让她拜了君相为师,习诗文,通音律。”
果然。
商妍闭了眼深深喘了一口气,却怎么都甩脱不掉身上的浮软。
“本宫宫中原来的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无关紧要的人应该回了家乡,不过永乐宫中的人,”鹅黛抬起头来撇了撇嘴,怯道,“奴婢猜,应该是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商妍心中一痛,良久才道:“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鹅黛又低了头,纤软的身体仿佛弱柳扶风,她低道:“奴婢只想活得更有保障些。”
好一个活得更有保障。许多事情一旦被捅破就再也没有装傻的必要,商徵如是,君怀璧更加如是。可惜,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便已经半点不由得人。
日暮,商妍在永乐宫的后园见着了君怀璧。他依旧是闲散的打扮,依旧是一坛桃花酿,依旧是花下自斟自饮,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敢再靠前了。她站在数十丈开外冷眼旁观,却换来君怀璧抬头一次眉开眼笑。
他说:“来喝酒吗?”
商妍僵立不动。
这是一副诡异的局面,她紧张得捏紧了拳头却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君怀璧自斟自饮上一杯又一杯,直到后来眼色中也带了迷离。
“你怕我?”
“是。”
“为何?”
商妍沉默,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为什么害怕,她实在无法想象君怀璧是怎么问出这样的话语。他的眼里的确是疑惑,并不做假,可是这样的疑惑才更加让人觉得恐怖。
君怀璧皱了眉,道:“你不是一直期盼与我连理吗?妍乐,如今我已停下脚步。”他轻声笑了,“我想□□和先帝泉下有知,必定欢欣。”
“你……疯了……”
“真正疯的不是我。”他冷笑,“你可知道杀害我母妃的人是谁吗?”
商妍一愣,吃力道:“是……我父皇?”
君怀璧的笑越发嘲讽,他道:“我也曾经以为是因为先皇的母妃因失宠而自杀,先皇嫉恨才对我母妃下如此杀手。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默许甚至鼓励先皇做这一切的……是□□,我的父皇,呵呵……我的父皇!”
“为、为什么……”
“江山朝纲,商氏天下。”
“我……我不懂……”
“嗬,你不懂。”君怀璧低哑下嗓音,眼里一片碎光,“你当然不会懂!你不会懂杀我母妃的是你父皇,可允许他这么做的却是我的父皇!只因为……只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因为他要在过世之前保全太子安然继位!他口口声声说得了我与我母妃乃是三生有幸,可是为了商氏江山有一个稳固的继承人,他宁可牺牲我们的性命也要保全已经成年的太子!你说,可笑不可笑?寡情缘亲缘,这就是商氏皇族!”
砰——
巨大的声响,是酒坛落在地上的声响。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商妍吓得连连后退,却被他神情震慑到——
他忽然大笑出声,眼里已然有了一丝癫狂的神情,笑到最后却带了哽咽,他说:“凭什么你妍乐可以生来无忧?”
商妍一瞬间呆滞了神色,久久才闭了眼。
真的生来无忧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入瓮
两日匆匆而过,商妍不再被允许去见商徵,只能坐在永乐宫中发呆,看着宫人把冷清的宫闱装扮成看似热闹的模样,迎接那一场虚无缥缈的祭祀。
岭南干旱,百姓怨声载道,商徵却始终没有露面,时间久了民间便有骚乱,文武百官日日跪在议事殿前已经月余……时局已经无法平静下来,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在积愤已然到达顶端的档口,丞相君怀璧代君出面,请来南荒之地的巫蛊祭祀,为岭南旱灾召开盛大的祈雨祭祀——
君怀璧贤德忠诚,为了天下置生死于度外已众人所知,民间美名远播之时,他却日日在宫中饮酒,封妃伴其左右,珠联璧合。
商妍只远远在御花园中见过一次,君怀璧抚琴,一身白衣的封月翩然起舞,倒是美极。而后君怀璧抱琴而去,封月便在花园中赏那一地的君子兰,雪白的长裙衬着火色的兰花,别有一番惊心动魄之美。
商妍原本想离去,才离开几步,却发现那白裙的封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于是停步。
她说:“很小的时候,我就仰慕他的才学,好不容易找了理由接近他,却发现他其实是个可怜之人。他为人平和却没有人可以到达他的眼底,深谋远虑却实在是个温柔之人。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凡尘俗世所扰的。”
商妍在原地踟蹰良久,才道:“所以,你为他入宫,替他行事?”
封妃笑了,声音轻缓:“他从不允诺我什么,却也从不与我计较。初时他不过碍着我父亲颜面难以拒绝,后来他习惯了我日日叨扰,也渐渐有了笑,可是最后我发现他的灵魂有大半落在了宫里,即使日日相伴我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我入宫,为的是做他的内应,帮他一偿心愿。”
商妍沉默地听着,安静地看封月堪称温柔的眉眼。那眼里的那些神采,她认识的,君怀璧也有这样的神态,执拗而内敛疯狂。
她冷冷地道:“你给他诸多帮助,他会信你吗?”
封月笑忽然走了味儿,带了几分狰狞。她咬牙切齿道:“在我命人在青河道上伏击你之前,他是信我的,都是因为你!”
商妍一愣,好久才默然转身离去。青河道是前往东陵的必经道路。当初走那半个月的山路就是因为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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