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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依旧-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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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那必须得掺一脚。

“诶,哥们儿,”韩耀问:“你手里有多少张身份证?”

“多少张……”洪辰沉吟片刻,答道:“说不清多少张,反正装了六麻袋。”

韩耀:“……”

“小韶上农村去收的,谁寻思他弄回来这老些,得,我先不跟你说了,这边儿排队给我挤一身汗,我先节省节省体力。”

韩耀应了声,忽然想起来问:“秦韶呢?你俩换着排不就完了么。”

洪辰无奈道:“王八羔子找舞厅蹦迪去了,没影了。”

韩耀:“……”

电话里突然一阵吵嚷,乱糟糟好像是谁挤了谁,洪辰慌忙挂上电话。

六麻袋身份证,这能换回多少钱呢……

韩耀悠哉的仰回滑梯上,正盘算着,又想起张杨以前买的那些国债,这不也快到日子收钱了么。

65第六十五章

韩耀躺在滑梯上做梦数钱;孰不知此时幼儿园里张容已经闹开了锅;等他躺到日头偏西,浑身舒坦得劲儿起身进楼接孩子,从小兔子班门前见到的不是想象中朝他飞扑过来的乖宝;而是遍地狰狞的鲜红,玻璃瓶碎片;抽噎的碎花裙子小姑娘,还有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站在走廊里的张容。

李老师蹲在地上打扫战场;一脸苦大仇深。看见门边的韩耀;忙走过来;笑了笑道:“你好;张容父亲;可算来了。孩子今天表现一直很好;但刚才出了点问题……张容,来。”

张容杵在角落,神情胆怯,本来红扑扑的小脸竟有些发白,今早出门前换上的干净白上衣此时沾满了指甲油,裤子,旅游鞋面上也有,连下巴和手背也溅到不少,让他蹭得扯出长长的道子。听见老师喊,他耷拉着脑袋走过来,抬头间看到韩耀,眼底立刻涌出委屈的泪花,绕开老师跑上前,紧紧抱住了韩耀的腿,将脸埋进西裤面料里。

韩耀看孩子这委屈的,小半天没见居然就给糟践成这样儿,心头登时窜起一股怒火,面色阴沉看向李老师。

那李老师收了钱却没把孩子照看明白,心虚的有些不敢看韩耀,目光闪躲,赔笑解释道:“刚刚午睡时间,张容和李嫣……”

“儿子,你跟爸讲,怎么回事。”韩耀不想听老娘们儿废话,钳住张容下颌让他抬头,拇指抹去滴落在脸颊上的眼泪。

张容攥着韩耀的衣角,愤怒的控诉:“她要往我衣服上抹油!我不干,她就往我身上甩!”

韩耀冷声道:“老师就眼看着?”

李老师蹙眉解释:“他俩的床挨着,在房间最后面,如果不出声音,站在前面是看不见情况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张容已经把李嫣的胳膊挠出血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韩耀额角青筋突显,脸部因怒气紧绷,指着地上的碎玻璃和明显飞溅到儿子下半身的指甲油质问。

李老师身体难以掩饰的一颤,顿了顿,低声道:“我把他们领到走廊处理,李嫣趁我们没注意,用指甲油瓶砸张容。”

“但是没砸中。”她强调,“三岁孩子能有多大手劲,离得很远就掉地上了。李嫣这小孩很难管,她身上经常发生类似事情,我们三令五申,也沟通过家长,但是……家长不是很体谅我们老师。本来上午已经没收了一瓶,也教育了,没想到她身上还藏了一瓶,这……也是我们疏忽。但是您家孩子真把人家小姑娘挠的不轻,等会她家长来肯定还得闹,我们老师也不好做。”

韩耀的大手覆在张容背上,像一座坚实的靠山,令他顿时涌上股胆气,委屈的反驳:“我举手了!老师一直低头不看,她还不让我睡觉,我一躺下她就拿瓶子往我嘴里倒!我才挠她的!”

韩耀冷冷哼笑,好整以暇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好做,别人管不明白自家崽子,我儿子就活该跟着遭殃,是吧。幼儿园老师教不明白学生,这是应该的,是吧。”

李老师语结,想辩解却无话可说。学校规定午睡时间每天轮一名教师看护,防止学生出现纠纷或发生意外,今天轮到她当班,她却没做到尽职尽责,张容举手时,她正往新买的戒指上捆红绳,压根儿没抬眼。

责任推卸不掉,她也无需再辩白。

韩耀冷眼注视着她,良久,笑了声,抱起张容转身离开。

很久以后,张容回想幼年模糊残缺的记忆,隐约对这个李老师有些微印象,但记不太清了,脑海中也并没有多少画面,因为好像只跟她相处过一天,第二天再去幼儿园,他就再没见到过李老师。班里除了脾气很好的庞阿姨,又来了一位严厉的陈老师,一直教到他念完幼儿园。

张容不知道韩耀当时为他做了什么,韩耀也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解决问题,既然要算账,就不急在一时。当天从幼儿园出来,只是开车领张容回家,趁张杨还没下班,给他洗澡换衣服,叮嘱道:“别告诉你爸爸,惹他生气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他都得扑上来叨我。一会儿他回家你高兴点儿,问你什么你就说挺好,记住没?”

张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手抵在韩耀胸口,忽然小声说:“爸,我不想去幼儿园了,我把李嫣挠了,他们都看见我挠她。”

韩耀帮他换上新鞋,而后低声问:“你怕什么?”

张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

“你没错,不怕。”韩耀扶着儿子的肩说,“你挠她是因为她欺负你,你没做错。以后就得这样,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

前院响起门轴的吱嘎声,韩耀侧过脸,对懵懂的张容笑道:“亲爸一口。”

张容踮起脚:“啾。”

晚饭是排骨炖玉米,张容两手抓着啃,吃的满嘴流油,张杨看他顾不上说话,于是小声问韩耀:“儿子今天咋样?”

“挺好,适应的不错。”韩耀吐出一截玉米棒,随口答道。

“那就行,第一天开个好头,以后省心。没挨欺负吧?”张杨确认道。

“没有,我在那儿看一整天,跟小朋友玩的不错,中午也没少吃。”韩耀往他碗里加了块肉,没等张杨再次开口,忽然又道:“诶,你买的几年债券,是不是到日子了?”

“……债券?”张杨仰脸回忆,一拍脑门:“可不!月初就能拿钱了!”

张杨国债买的是五年期,国家还钱还得等两年,但他曾经冒险买了些企业债券,这可真到日子了。最近三年国内,通货膨胀严重,剧团里很多同事都说利率会飙升到疯狂的程度,张杨便跟风买了不少。去年听说有个人去取钱,利润竟然高达百分之十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那人竟然还惋惜这债券买早了,往后还有的涨,晚买一年兴许赚得更多。

张杨在国际大厦买的二十万债券可不就比那人晚了一年,为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暗自窃喜,并且非常期待债券到期取钱日的到来。

饭后,张杨连桌子也不收拾了,先到东屋翻箱倒柜,叮叮咣咣,一刻也等不了似的找前年收起来的债权凭证。

张杨藏东西,向来跟秦韶养的松鼠有一拼。只要是他认为非常值钱的,重要的,涉及到生命财产安全的物件,全都深埋在这栋房子某个别出心裁的角落里,谁也别想徒手找出来,不知道关窍的人要是想到四条街大院盗窃抢劫,最起码得扛两架电钻。

东西藏得深虽然安全,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如果时间太久,容易忘了位置。

存折,证件,甚至报销发票,杂七杂八分散在各个隐蔽角落,抽冷子要找哪样,一下都未必想的起来。

张杨目前就遭遇了这个问题。

他隐约记得债券凭证放在东屋某个地方,但是脑子拧住了,说啥都想不起来。韩耀顺墙头把张容递到隔壁老张家,让他跟月英家闺女玩儿两个小时,回家就见屋里一片狼藉,遭贼了似的。张杨脚踩板凳抻直手臂去扯顶棚吊柜,柜里摞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被挪出来一半,颤巍巍横在边缘,前后晃了两晃,“哗啦——”坠落,噼里啪啦接连砸在张杨脑袋上。

被爆头的张杨瘫倒在地,压在杂物底层,惨烈的乱挥手臂,韩耀上前将他挖出来,笑道:“干嘛啊你,这是耗子成精了要盗洞?”

张杨凌乱不堪,从杂物堆中爬起,愤恨的给自己踢出一片空地,俯身逐个翻找,看里面有没有夹带债券凭证。

韩耀也不帮他,蹲在边上瞅着他乐。

“没有……没有……操蛋的这也没有——嗯?”张杨拿着一个纸箱,开口朝下晃动,里面的东西轰隆隆散落一地,最后隔了两秒,轻飘飘落下一张纸。

他拾起细看,是一张黑白照片,正面上方印了一行字。

“北海路中学三年一班,摄于一九七六年六月。”

66第六十六章

当天夜里;在东屋被底朝天翻了个遍,张杨险些决定对其进行无差别毁灭性大扫荡时;忽然头顶灯泡一亮,终于想起债券凭证根本他娘的就不在东屋。

然后韩耀奉命跟邻居借来整套凿子;钻开了堂屋实木长椅后面的灰水墙皮,抽出两块松动的砖头;从墙洞里掏出一个饼干盒;又从饼干盒里拿出一个糖果盒;最终不负辛苦;总算跟地下党债券凭证同志取得联系;胜利会师,同时意外收获蜈蚣一条,装进罐头瓶子里让张容拿去玩儿了。

灰头土脸的韩耀扔了凿子;抬胳膊抹汗:“我就纳个邪闷了,你啥时候又在这嗑了个洞啊?”

张杨小心翼翼从糖果盒里拎出塑料袋,头也不抬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韩耀:“……”

翌日,张杨在国际大厦取到了他参与风险投资所获得的第一份回报——三年期连本带利,二十万竟变成了三十一万!

钱生钱,居然生出十一万的崽儿!

十一万啊!

“哈哈哈哈哈!”张杨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欣喜之情,站在国际大厦的转门前仰天大笑。

得钱后,张杨史无前例的挥金如土了一把,花两千块钱买回个摩托罗拉的BP机。

BP机这玩意儿别看小,可是高科技产品,这两年贼流行,有钱都爱裤腰别个BP机,配条假金链子拴着,防丢防盗,满大街到处溜达显摆,再左手举个大哥大,右胳膊夹个小皮包,那真是倍儿牛气。

张杨当然不图以此炫耀挣面子,为的只是图个联系方便。由于深受韩大老板影响,大哥大已经不放在眼里了,那算什么稀罕东西啊。现在韩耀用的索尼集群电话才比普通男人手掌长一截,两指厚。别人使大哥大通话,从手提包里往外掏;韩耀打电话,从裤兜里往外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张杨买寻呼机时仔细挑选了很久,普通数字CALL很便宜,但不方便,最后张杨狠狠心,买了台汉显呼机,以后有人找他做啥事,显示屏一目了然。入网费服务费零零碎碎又缴了七八百,而后往腰间一别,雄赳赳气昂昂,一走进剧院大门就闪瞎了一干同事的狗眼。

师哥师姐啧啧感叹,唏嘘不已,赶明儿咱也弄一个;从艺校毕业新考进来的小演员两眼放光,扑上前求瞻仰求抚摸。回回演出前在更衣室撩起上衣,都能遭遇众人艳羡的目光,为此,张杨志得意满了小半年。

张杨“名利双收”,春风得意,没料想紧随其后的,韩耀蛰伏已久的事业也终于重新焕发生机。

后来有首歌唱的“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九二年春,在南巡讲话的带动下,全国范围内随即开始了疯狂大开发的三年。

房地产在有利的政治经济环境下飞速发展,甚至可以说是飞速膨胀开来。省城自然也不例外,房地产投资高速增长,各类开发区纷纷设立,传说中身家千万的开发商们涌入东北三省这块的宝地,百姓所见之各处无不在大兴土木,大片大片的土地公开招标,报纸上无数整版的房地产广告,铺天盖地。

在建设大潮中,省城的面貌发生着前所未有,日新月异的变化。

有时候张杨走在大街上,都恍然有旧省城已经推倒成灰,自己身处的完全是个全新的城市的错觉。

多条旧时繁华道路和胡同的翻新改造被作为超大项目招标,众多楼群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同年最轰动的就数省城第一幢六十二层摩天大厦,动工时,张杨曾路过工地,因为报纸宣传图片讲的神乎其神,这么高的大楼啊!于是忍不住好奇心,趁工人不注意翻过安全围墙看了眼,当时就震惊了,那地基挖的叫个深,钢筋水泥挡水墙粗壮无比。还有香格里拉大饭店,建的又快又好,名副其实,竣工后很快投入营业使用,是省城第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这些且不提,只说那规模大大小小的商品房住宅区,政府设立的开发区,哪个不是一栋栋楼组成?而哪栋楼不是承包给建筑商,哪个建成没用上钢筋涂料混凝土?

近年积累的客户——一部分已然发展成为好友——面对久违的工程激动不已,建材商韩大官人的春天也随之到来,一觉睡醒,遍地山花烂漫,金光四射,真是借了邓…小…平爷爷好大的光呦!

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人民币大潮,韩耀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也没趁热打铁急着开办公司,倒是用近年赚的钱买下一块很大面积的地皮,然后按兵不动,在家一心一意奶孩子。

张杨在旁边干着急,见韩耀买了地皮,还以为终于开始干事业了,没想到买完就没了动静。

有一天下午,俩人窝在炕上玩儿贴年糕,张杨越想这事越气闷,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催道:“多少人都开公司,你怎么还在这挺着,明天就让人把你挤兑了!”

韩耀枕着张杨的大腿,悠哉自在,亮出张Q,反手收走了炕上一长条扑克牌,拢进手中,道:“现在不是时候,等这股热劲压下去的。”

炕上只剩两张牌,张杨撂下张10,听完这话,不解:“啊?”

韩耀但笑不语。

每人又轮了四轮后,韩耀再次用老K收走一大摞,张杨手里只剩一张牌,回天乏术,拍在韩耀脑门上,恹恹道:“输了,不玩儿了。”说着起身爬走要穿鞋下炕。

韩耀面无表情:“给钱。一百一局,你定的规矩。”

“你说什么?”张杨回头,一脸无辜。

韩耀:“……”

韩耀呈猛熊落地式,自背后扑倒企图拔腿逃跑的张杨,咬住他后颈柔软的肉皮儿,发狠道:“你再赖一个?嗯?”

张杨让他弄得又疼又痒,挣脱不开,求饶:“诶呦……诶呦……松松开!我给钱、给钱。”

韩耀松了口,张杨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翻找,掏出一枚硬币郑重的塞进韩耀嘴巴里让他叼着,说:“给,一分一厘,来之不易,收好。”然后趁机将狗熊翻倒成四脚朝天状,忙不迭趿拉着鞋跑了。

晚饭后,张容搬了小板凳到东屋,坐在电视机前看《一休和尚》,新佑卫门大人拔出佩刀,义正言辞,说话时两瓣下巴像屁股似的一动一动,张容哈哈直乐。

这周末,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三十道算术题,五遍拼音默写,还有一个鸡蛋壳小手工制作。旁的都做好了,就差创意手工,跟张杨给扎眼儿清干净的蛋液的壳子大眼瞪小眼俩小时,蛋壳一动没动,张容跳下凳子跑去找韩耀抱大腿。

于是现在儿子坐着看动画片,老子们躺着往鸡蛋上涂胶水粘彩纸。

张杨剪出个猪鼻子放到韩耀面前,边扫一旁的晚报,嚯了声:“哥们儿你看,就是这开发商,真他娘的阔气啊……看这大金链子,身边儿的俩保镖,看人内座驾,加长凯迪拉克!这儿写的,‘放豪言,要为省城打造168米摩天大厦,新世界广场’!”

韩耀没抬眼,哼了声。

张杨又道:“你是不知道,我单位同事家亲戚都看好这儿,贪黑不睡排队买楼号,恨不得钻水泥垛子里不出来了。”

韩耀眯着眼粘猪尾巴,不屑道:“油头粉面,装逼喝喝,也就你们这眼神儿拿他当真正有钱人。走着瞧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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