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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道三痴.雅骚-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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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我知你现在忙于筹建义仓,但学业切莫荒疏,四书题八股现在已难不住你,但道试是一道四书题和一道五经题,你的本经是《春秋》,道试就会有一道春秋题,你现在要在《春秋》经义上用功了,这个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指点,因为我的本经是《礼记》,于《春秋》涉猎未深,坊间关于《春秋》的程文也不多,你可仔细搜检出来揣摩学习,你过些日子写两篇给我看看,五经题与四书题虽不同,但作八股的法子是相通的。”
送走了张原,王思任正待进内院,那老门子拎着两只鹅过来说:“老爷,这鹅是张公子送的,两只有二十来斤呢。”
王思任心道:“女婿给丈人端午送礼才送鹅,张原怎么特意送鹅来?”便细问当时情况,大笑起来,对老门子道:“这双鹅是张原送给商家的,被你那么一说,张原就只好送给我了。”
老门子回想方才情景,那鹅果然是放在墙门外的,也笑道:“张公子听说老爷和二小姐喜欢吃鹅脖子,也就很情愿地送了。”
王思任摇着头笑,进内院对夫人说起这事,原想博夫人一笑,不料夫人蹙眉伤感道:“去年端午陈树勷还派了仆人送了鹅酒来,今年就——”
一边的王婴姿道:“爹爹,过几日把阿姐接回家里吧。”
王思任道:“总要等过了七七之期才行,这个月底我去接吧。”
……
张原让石双就在会稽集市上买两只大鹅,今日鹅价大涨,两只大白鹅费银七钱,石双一头挑着两只鹅,一头挑着粽子和麻姑酒等礼品,武陵也提着一个礼盒,跟着张原在东大池左岸向北,往商氏府第而行,一路上与张原作揖寒暄的人又多,山阴、会稽两县,无人不识张介子——
来到商氏府第,接待他的又是商澹然的那个堂兄老秀才,这老秀才对张原中了府试案首颇感意外,他以为张原那篇“赵孟之所”的八股文颇不规范,能通过府试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中案首,不过这是他堂妹之婿,能中府试案首他也是与有荣焉。
老秀才陪着张原用午餐,喝了几杯酒,又大叹自己怀才不遇,说张原运气好,而他却是命乖运蹇,张原笑眯眯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想:“有这位老先生在,我也不好来这里消夏读书,还得等二兄商周德从京中回来才好,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商二兄应该要回来了吧。”
商澹然想必也是这么想的,这回没请张原去后园与她相见,只让婢女送了她亲手绣的香囊给张原贴身佩戴,这香囊用丝线绣着青莲花纹,垂着青丝穗子,淡雅美观,芬芳馥郁——
……
张萼派去海州采购水晶石的一名镜匠和两个西张奴仆于五月十九日回来了,往返两个月,随船运回大约数千斤大大小小的水晶石,都是精挑细选适合打磨成镜片的那种无色透明水晶,在海州,最贵的是紫水晶,这种无色纯净的反而便宜。
张原先让三个镜匠用这水晶石制作焚香镜、昏眼镜和近视镜,熟练技巧,提高对光技术,要能根据老花眼和近视眼的程度不同制作出适合的镜片,并教授三个镜匠凹透镜和凸透镜原理和成像规律,这三个镜匠原先也会制作凹透镜和凸透镜,却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现在听张原细心讲解,真是茅塞顿开,对这位双案首的少年书生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俗云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知,就是指张介子公子这样的人吧。
张原传授三个镜匠光学知识时,张萼也在旁听,张萼聪明,三个镜匠还没听明白他先明白了,立即着手试验,正反虚实皆如张原所言,喜道:“介子,莫非你前世就是制作眼镜的!”
张原微笑道:“三兄没听过佛经所说的末那识的吗,末那识包含一个人所有的前世记忆,我记得我的前世,曾是墨翟的门徒,孔丘的弟子,我在古越见过西子捧心和东施效颦,我在三国欣逢羽扇纶巾的周郎与小乔初嫁,我在天宝邂逅了杨妃,我看过嵇康打铁,我曾与东坡共醉,所以我懂得很多——”心里道:“我还把四百年后都活了。”
张萼瞠目,半信不信,问道:“你怎么就能记得自己的前世?”
张原道:“就是我得眼疾那段时间开启的宿慧灵光。”这话说了很多遍了。
张萼懊恼道:“我去年也蒙目静坐了许久,却一无所得。”
张原笑道:“这个也讲究机缘的,万中无一,三兄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张萼忽问:“你说天宝时邂逅了杨妃,果真绝色否?”
张原道:“那是当然,丰腴美白,无与伦比。”
万万没料到张萼下一句问的是:“那介子你可曾与那丰腴美白的杨贵妃通奸?”
张原无语,张萼以为他默认,羡慕嫉妒恨道:“难道你在唐朝时就是那安禄山!”
……
阳和义仓在建,望远镜在磨,张原的《春秋》在读、八股文在作,日复一日,转眼就是六月了,因为气候炎热,又不下雨,河里的水蒸发得快,张原家后面的投醪河断流了,彻底干涸,前几日武陵和石头兄弟赤着脚挎着竹篓,在河中央一些湿地上翻找,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垂死的鱼,鲥鱼最多,两天时间从湿泥洼中翻出二十几斤鱼,吃不完,翠姑就用盐腌着,一边腌鱼一边叹息道:“这投醪河的鲥鱼怕是要就此绝种了,吃了这回就没有下回了。”
六月初五的这日傍晚,一名商氏管事从会稽赶来告知张原,说他们二老爷从京里回来了,请张公子明日前去相会。
张原甚喜,商二兄回来了,他终于可以去白马山消夏读书了,嗯,静下心好好读些书,澹然小姐会伴他读书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期待聊斋艳遇
六月六,鸡蛋要晒熟,在绍兴民间,六月六是洗晒节,妇人晾衣,男子晒麦,麦子要在六月六最后一次曝晒过后才收仓,田主收麦租也是在六月六之后,家中被褥及厚实衣物也要清洗晒干收藏。
这日一大早,伊亭、穆真真、周妈、翠姑几个趁着清晨还比较凉爽,早起干活,在水井边大洗衣物,伊亭原本喜欢在投醪河洗衣,但现在投醪河水干涸了,只有用这井水——
伊亭担心道:“天再这样旱下去,会不会连井水都干了?”
翠姑道:“若是连井水都干了,那人就没活路了。”
早餐后,张原走了过来,看着石井栏边那群赤足浣衣的女子,茁壮健美,张原不免会想该怎么扭转时下男子那种金莲癖,士大夫阶层不好小脚的几乎没有,他大兄张岱、三兄张萼都好小脚,后世满清入主中原能严令汉族男子剃发垂辫,却不能让汉族女子不缠足,不过张原现在也只是触景生情随便这么想想,抗旱、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少爷学问高、懂得多,真真你问问少爷这天要旱到几时?”
伊亭嘻笑着,用肘轻轻顶了一下身边正从井里提水的穆真真。
穆真真忸怩道:“为什么要我问,伊亭姐你就不能问了吗!”
伊亭道:“真真你问,少爷就会回答得更细心。”伊亭常常看到少爷在书房里教穆真真识字、写字,难免有点小嫉妒,这也是人之常情——
穆真真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了。
张原笑道:“伊亭姐问我我就仔细回答,别人问我一概不答,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伊亭却不害羞,“咯咯”的笑,说道:“那少爷说说这老天要旱到几时?”
张原道:“也不会一直旱下去,但还要干旱一阵子,不用担心,日子照常过。”
伊亭笑道:“少爷这话就像十字街那些算命先生说的,骑两头马说话。”
武陵跑过来道:“少爷,书籍、衣物都收拾好了,叫上石大叔一起去吧。”
张原今日要去会稽见商周德,他昨晚已经禀明母亲,要在会稽商氏的白马山上住一段时间,隔三、五日会回家一趟,毕竟还有阳和义仓的事要他操心,当下由石双挑了担子,武陵背着书箧,三人步行去会稽,现在只有步行了,山阴城中纵横交错的河港有一小半已经无法行船——
绕过钱肃王祠,直趋会稽城东角,半路上遇到商周德派来接他的马车,张原也不坐车,步行到商氏大宅前,商周德已得仆人来报,迎出墙门,相见甚是欢喜,张原道:“二兄,我今日可是把衣裳、书籍都带来了,准备在白马山读书消夏。”
商周德笑道:“我请你来正是为此,现今正值大暑天,来这里读书最好。”迎张原到正厅坐定,说道:“我在杭州就已听闻你高中府试案首的佳音,运河埠口的那些脚夫、车夫也都知道张介子张公子的大名,说是为非作歹的杭州打行青手就是被你清除掉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原便将当日之事略略说了,商周德道:“那姚复真是多行不义终自毙啊。”又问张原助马千乘脱罪之事,得知事成,商周德甚喜,说道:“我大兄虽还未见过你,但看了你的几篇制艺,对你赞赏有加,景兰、景徽也都夸你呢。”
张原便问景兰、景徽姐妹在京中可好?商周德笑道:“都好,两姐妹都写了信来,在澹然那里,等下让她给你看,颇有趣。”
在商府用过午饭,张原便让石双回去,武陵留下侍候,商周德陪着张原主仆二人乘船到白马山下茶园码头,这东大池尚能行船,只是水面明显低了一大截,河岸高峻了许多,新露的河岸还是潮湿的,界痕宛然——
在茶园码头上岸,武陵背着书箧,商氏仆人将张原主仆二人的日用器物搬上半山那三间茅舍,张原见这茅舍甚是雅洁,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是久不住人的样子,商周德笑道:“小妹早几日便让人将这竹亭茅舍清洁整理好了,你去年说的要来这里读书消夏她可一直放在心里哪。”
商周德陪张原在竹亭坐了一会,便下山去了,说张原若有事就让武陵去宅里传话,下边码头会有一条小船泊在那里的,其余三餐饮食会让仆人按时送至,请张原在此安心读书便是。
商周德下山后,张原立在茅舍前眯眼看着山脚下的东大池流水,虽已是半年未雨,但此地却不显干旱景象,依旧是山青水绿,山茶树郁郁葱葱,十亩菊园青翠盎然,与城中酷热相比这半山上是要清凉一些,白炽的阳光下,除了蝉鸣更无其他声响,山下舟楫也是无声往来——
武陵问:“少爷这是要隐居读书吗?”
张原笑道:“怎么,你才来就嫌闷了?”
武陵笑嘻嘻道:“怎么会呢,少爷读书上进,有了功名,小武也风光啊,少爷你不知道吧,我小武如今走在十字街上,都有人指点说这是东张张案首的书僮,小武也觉得神气啊。”
张原大笑。
茅舍三间,左边那间是书室,武陵将书箧里的书籍搬到书架上,忽道:“少爷你来看,这有一幅画,好像尚未画完。”
张原过去一看,是一幅墨笔山水,画的正是白马山和东大池,纯以水墨描绘,勾勒淡远,意境清幽,是中国画常见的全景构图,白马山,山下流水环绕,半山的竹亭茅舍尚未画成——
这应该是商澹然的笔墨,商澹然让人清洁了这半山茅舍,她自己先来消夏暂住了,这画就是在这茅舍画的,尚未画完,不知明日会不会上山来续画?
张原微笑着在一张竹椅坐下,折扇轻摇,说道:“小武,把《春秋解》卷一取出,读几页给我听。”
武陵畏难道:“少爷,我很久未读书了,有些字都忘了。”自西张的清客来给张原读书后,武陵就很少接触书本了,他不爱读书,能识得这么多字也是因为以前张若曦在家教张原识字时要他陪读——
张原摇头道:“小武你真是不长进啊,你看穆真真那么好学。”
武陵心道:“真真姐好学,少爷怎么不让她来服侍。”说道:“少爷现在读的书生僻字越来越多,我读着着实吃力,少爷听着也费劲——少爷,不是说商小姐会来给少爷读书吗?”那日商澹然与张原在商氏后园码头桃树下说话,武陵可听了不少。
张原笑道:“你耳朵倒是尖——罢了,我自己看书吧。”
张原这次带来了《春秋解》四卷、吕祖谦的《左氏博议》二卷、黄祖复《春秋经疑问对》二卷、杨维桢《春秋合题著说》三卷,和王鏊的《春秋词命》三卷,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他从族叔祖张汝霖的藏书楼里翻找出来的,王鏊的《春秋词命》是从书铺购得的,王鏊是成化年间的解元、会元,殿试的探花,王鏊科考的本经就是《春秋》,张原精挑细选,决定精研王鏊的春秋经义八股——
傍晚时,商氏仆人上山送来食盒,有鱼有肉、有佳蔬两种和鲜汤一品,再就是花白米饭,饭菜都鲜洁可口。
用罢晚饭,张原问那仆人山下东大池哪里比较适合沐浴?
仆人道:“张公子切莫下东大池游水,近来虽然干旱,水清浅了许多,但这东大池有些地方深达数丈,张公子要沐浴可去菊园下边的坐隐泉,那里的泉水极是洁净,我家二老爷烹茶都是从那里取水。”
张原便让这仆人带他去找那坐隐泉,穿过菊园,沿山径下行百余步,就见一泉泠泠自山隙涌出,在此泉下面一丈处,泉水汇聚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小池,池水清浅,池边绿树环合,可喜的是半年不雨这泉水竟然不干涸。
那仆人说这小池最深处也不过三尺,水不深水也就不冷,张原赤足下去一探,清爽宜人,正好洗浴,喜道:“妙极,妙极,这白马山果然是消夏好去处。”
张原、武陵主仆二人在坐隐泉下的小池里洗浴毕,武陵回茅舍取了一个瓦罐来,装上泉水回去烹茶,茶叶都是商周德命人备好的,是上好的天池茶,坐隐泉烹天池茶,茶香隽永。
夜里,张原在灯下读了十几页书,自拟了一个春秋题作了一篇四百字的八股文,听得茅舍外风声飒然,极远处有犬吠声隐隐,很有聊斋里荒村古寺书生夜读的况味,那种情境下的书生总在等待着一场艳遇——
张原搁下笔,在茅舍外踱了一会,这茅舍看似简约,其实很有讲究,板壁门窗都是樟木,茅舍四周种有薄荷、菖蒲、都是能驱蚊虫的,难怪方才武陵说:“怪哉,这里蚊子都没有一个。”
张原到竹亭上坐着,轻风徐来,日间的暑气全消,远看山下商氏大宅的灯火,真觉得自己遗世而独立了,心想:“从那大宅往这山上看,三间茅舍,一盏孤灯,也很有幽趣吧,不知澹然此时可曾往山上看,明日她会上山来伴我读书吗,嗯,一定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乐不可极
山上清凉,一夜好梦。
张原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伏在枕上听鸟雀啁啾,咦,武陵在和谁说话?
“少爷昨夜读书作文睡得晚,以前少爷都是很早就起床的,起床后要练五禽戏健身。”
“嗯——”
这一声“嗯”低徊婉转,宛若箫管余音袅袅。
张原翻身下床,趿着鸠头履走出茅舍,朝阳还未升起,晨风清凉,正是夏日最好的时光,见那商澹然梳三小髻,戴遮眉勒,上穿柳绿杭绢对襟衫子,下面是浅蓝色水绸裙,粉红花萝履,几步外,跟着一个年幼侍婢——
商澹然立在石阶下,微微仰着头,双眉如翠羽,双眸若晨星,嫣红的唇轻抿,含着浅浅的笑意,见张原突然走出来,敞着衣襟,趿着鞋,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免吃了一惊,脸微微红起来,垂眸敛衽,福了一福,问:“张公子在这里可住得惯?”
张原笑吟吟看着自己这未婚妻,面对面会觉得自己更喜欢她,这当然是因为澹然丽色的吸引,爱情本来就很复杂,是很多因素交缠而成的,男女双方容貌身体的吸引是其中重要因素——
“睡得很香,春眠不觉晓。”张原微笑着,又道:“没想到商小姐这么早就来看望我。”
商澹然冁然道:“这几日我都是早早来这里的,作画呢。”
商大小姐身后那个小婢脆声说:“是呀,我家小姐天天都来这里。”
张原心道:“澹然颇有心计啊,早几日就天天来,现在依然来,宅子里的人也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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