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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道三痴.雅骚-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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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之不似人君,钟太监对这样的皇长孙实在缺乏信心。

张原肯定地道:“当然,他是东宫长子,不由他继位由谁继位,国本之争三十年,福王还不是出京就藩了。”
钟太监低声道:“东宫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年按祖制该有的恩礼一概消减,就是出阁读书这样的事也是断断续续,定储至今近二十年,就没有几次出阁读书的,去年方阁老还奏言说皇太子讲学诚当今急务。万岁爷却不理睬。”
张原道:“正因为如此,才要公公烧这冷灶,庸碌之辈只知趋炎附势,只看得到眼前的形势,却哪里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一旦东宫即位,那些冷热嘴脸就完全两样,你说东宫是会重用自己的东宫旧人还是先前冷淡他的人?”
钟太监道:“那还用说。只是现在郑贵妃得宠。小爷自己都战战兢兢,谁还敢贴上去,郑贵妃不敢把小爷怎么样。但要对付我等下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张原微笑道:“太子处于风口浪尖,皇长孙却相对安稳一些,公公服侍皇长孙才是步入司礼监最稳妥之路啊。俗云富贵险中求,公公总不能轻轻巧巧就身据要津,在此之前,还得耐得住寂寞才行。”
钟太监自然知道张原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冷灶实在是冷,不知烧到几时,就算小爷平安即位,要轮到哥儿当皇帝,怎么说也要二、三十年后吧。当然,这话不好向张原说,有巴不得万岁爷和小爷早死之嫌,笑道:“张公子说得是,杂家明白张公子是为杂家着想,从宝石山生祠一事,就知张公子是真把杂家当朋友的。”
张原道:“对了。晚生正要向公公说生祠之事——”
钟太监道:“杂家已从邢公公处知道了,杂家才离开杭城不久,若不是张公子,杂家的生祠就给死鬼牛皋占去了,真是气愤。世态炎凉啊,这更显张公子人情可贵。”不要说是牛皋。就是岳飞占了他生祠那他也是要骂的。
张原心想:“锦衣卫、东厂耳目无处不在啊,要想探查什么事就没有查不明白的,厉害,厉害。”说道:“生祠是晚生建议石柱土人为公公建的,公公离了杭州,晚生自当为公公留心照看一下,不然有何面目来见公公。”
钟太监心情愉快起来,悠然追忆道:“想三年前元宵,杂家在绍兴龙山观灯,那时张公子还是一青衿,杂家就已看出张公子的不凡,短短三年,张公子就以解元郎的身份入京,现在只候春闱佳音了。”
马车驰过长街,折而向南,离东四牌楼不远了,张原拉开厚厚的车帘朝窗外看,夜色中,穆真真快步走在马车这一侧,一手稍微提着裙子,两条长腿急速迈动,轻盈如鹿,听到拉窗帘声,穆真真就已经觑眼看过来,向车中的张原嫣然一笑,蓝眸幽幽,雪白的牙齿映着街边的灯光闪闪亮——
张原微笑点头,放下车帘,对钟太监道:“公公既肯善纳晚生之言到慈宁宫烧冷灶,就再听晚生一次忠言,尽量与客氏交好,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从我昨日看到皇长孙与客氏的亲密,我敢断定客氏在皇长孙心目中的地位胜过李侍选甚至其生母王才人,这种人是公公必须要交好的,还有,皇长孙贪玩也有他的原因,祖父冷漠、父亲整日生活在忧惧中,皇长孙虽年幼,也会感受到这种压抑,所以公公要真正关心爱护他,至于他读书不读书,这个不必强求,明君垂拱而治,要的是有贤臣辅佐。”
钟太监豁然开朗,他一直想让皇长孙读书识字,朱由校不爱读书让他很忧心,觉得自己没教好,现在听张原这么说,茅塞顿开,皇帝垂拱而治,妙啊,说道:“那杂家岂不是和大魏一样,整日陪哥儿玩耍了!”
钟太监总算开窍了,张原笑道:“公公是内官中的才子,应该要比魏进忠更懂得玩才是,琴棋书画,哪种不是玩,对于皇长孙爱玩,公公应以引导为主,不要苦劝,那样没用,当然,必要的劝谏也是要的,比如爬树划船那些易出危险的事必须要劝,总之要让皇长孙觉得公公是真心为他好,既不是奉承他也不是约束他,而是要有一种亲近感,十来岁的少年人是很知道好歹的,别看他平时玩起来懵懵懂懂,谁真正对他好他很清楚。”
钟太监心里暗叹:“张原真是绝顶聪明人,揣摩人心,洞若观火。”郑重点头道:“杂家受教了,杂家听张公子的,那客氏,嘿嘿,杂家也去奉承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张原想起一事。说道:“公公,晚生还有一事相求,公公若能相帮就更好,不方便帮也不要强求,免得给公公惹麻烦。”
钟太监见张原说得郑重,定然不是小事,道:“张公子请说,杂家尽力而为。”
张原当即把上午到户部上书赈灾之事说了。问钟太监在宫中可有办法让这奏章尽快批复下来。山东饥荒若阻断漕运必致京师物价混乱,应尽快下旨蠲免赋税赈济灾民才是——
钟太监沉吟片刻,说道:“张公子真是忧国忧民啊。”
张原笑道:“也谈不上有多忧国忧民。只是看到了,还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一下心意,不然心不安。”
钟太监道:“这事杂家先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杂家会放在心上的,有机会一定会相帮一把。”
张原道:“就是这样,谨慎第一,什么冒死进谏的事我绝不做,也绝不希望公公做。”
钟太监大笑起来,拍了一下张原的腿:“杂家就喜欢张公子这性情,聪明通达不迂腐,又有人情味。”
马车已进入东四牌楼北面坊门,这里距离商周祚府第不到两里路。突然听穆真真叫了一声:“奶茶妹——”
张原赶紧让马车停下,朝车窗外一看,正见清墨山人和董奶茶两个人沿着街边快步走着,便对钟太监道:“公公就送到这里吧,我遇到一位同乡了,公公还要尽快赶回宫中吧。”
钟太监今天两度出宫,也怕宫人闲言碎语。而且与张原车上一程谈,他的困惑已解,便道:“那好,杂家就不再送了。”
张原下了车,凑近车窗对钟太监道:“公公若有事要吩咐晚生。可遣心腹之人来告知就行,或者晚生到十刹海先等着。还有,晚生与公公交好之事不宜宣扬,这样对公公和晚生都有好处。”
钟太监道:“杂家知道,那就暂且别过了。”正待放下窗帷,却又探头道:“张公子给杂家的绍兴土仪杂家明日让小高来这边取,不劳张公子再跑一趟,哈哈,杂家可是很在乎张公子的礼物啊。”
张原笑道:“晚生可送不起贵重礼物,都是绍兴和杭州的特产,荳酒、梅干菜、西湖藕粉、天目山笋干等等,还有晚生专请诸暨秀才陈洪绶为公公绘的《无极长生图》,这个陈洪绶,现在名气不扬,但晚生以为其人物画大明二百年来无出其右者。”
钟太监笑道:“杂家相信张公子的眼光。”在车窗里拱拱手,马车折转,急驰而去。
清墨山人在路边候着,这时过来向张原施礼道:“山人正从张公子内兄商御史府中出来,等了半个多时辰,怕宵禁,就出来了,且喜遇上了张公子。”
董奶茶穿得厚厚实实,包着头巾,只露一张小脸,乖巧地跟在清墨山人身后,微微笑着。
张原问知清墨山人是住在这边的一家名叫江南水乡的客栈里,是嘉兴人开办的,算是半个老乡,一月店钱一两二钱银子,清墨山人只有张原昨日给他的五两银子,所以谋生是很迫切的问题,张原可没打算养清客,清墨山人还得靠自己谋生才行,董奶茶要他自己养——
张原道:“江南水乡吗,好,我记下了,以后有事就来找你,你若有难处也尽管来找我,赶紧回去吧,快要敲宵禁鼓了。”向清墨山人和董奶茶拱拱手,和穆真真二人快步回到商周祚的四合院,商周祚还在等着他用晚饭,问知他已在钟太监处用了饭,点点头,说道:“都察院今日也有奏章请求山东赈灾,就看何时批复。”
张原洗浴后回到卧室中磨墨抻纸,开始给四千里外的双亲写信,告知他已平安到达京城,请双亲不要牵挂——
穆真真也洗了浴,坐在一边晾头发,她那一头湿湿的长发映着不甚明亮的灯光,有一种淡金色泽,幽蓝眸子不转睛地看张原写信——
张原给父母亲的信写好了,折好装在信封里,又取一张铅山竹纸准备给妻子商澹然写信,侧头见穆真真痴望着他,穆真真未系裙,穿着厚棉裈裤,腿很长,一手在小腿边轻挠,张原笑道:“今天跑了二十多里路,累到了吧,腿肚子痛了?”
穆真真含笑道:“婢子可没那么娇贵,以前哪天不要跑几十里路呢。”迟疑了一下,问:“少爷,在京城能给我爹爹写信吗?”
张原道:“暂时不行,不过我可以请祁虎子帮我打听一下延绥参将杜松近况,祁虎子之父是兵部的。”
穆真真喜道:“谢谢少爷。”又问:“少爷,延绥离京城有多少路?”
张原道:“延绥是九边之一,治所在榆林,榆林距京城大约两千五百里。”
穆真真咋舌道:“也有这么远啊。”
张原道:“那当然,若是近的话,我会考虑带你去见穆叔,真真也不要急,我总能想办法联系上穆叔的。”
正说话间,听得遮着隔热毡幕的门外有人在呢呢哝哝说话,似是小女孩的声音,张原便起身去开门,却见小景徽拽着姐姐景兰的手,似是景徽要拉着姐姐一起进来,景兰有些害羞,不肯——
“小兰、小徽,请进来吧,我正给你们小姑姑写信。”张原含笑邀请。
“好。”小景徽爽快地就进来了,景兰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来,随后芳华和另一个婢女也进来了。
小景徽跑到书案去一看,说道:“才写了两行啊——爱妻澹然如晤,嘻嘻,爱妻——”对商景兰道:“姐姐,张公子哥哥叫小姑姑叫爱妻呢。”
商景兰抿着嘴笑,提醒道:“娘亲说了的,不能再叫张公子哥哥,要叫姑父。”
小景徽嘻嘻的笑:“叫姑父我叫不出来,我还是偷偷的叫张公子哥哥吧,姐姐不要和娘亲说。”
商景兰轻“哼”了一声。
张原听小景徽说话吐字不清的样子,笑问:“小徽,你说话怎么漏风啊,掉牙齿了是吗?”
小景徽的张原这么一问,“啊”的一声惊呼,赶紧捂着嘴,一句话都不说了,样子又好笑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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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雪夜思美人
商景兰笑嘻嘻道:“小徽她今天掉了一颗门牙,小徽,让姑父看看——”
小景徽肉肉的小手捂着嘴,向姐姐翻白眼,自然是怪姐姐揭了她的短,今天掉了门牙后她自己用镜子照了照,呀,好丑——
商景兰偏要逗妹妹,说道:“京城人可恶,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
小景徽不能光捂着嘴不反击啊,小手拢着象小喇叭那样,吐字不清道:“姐姐去年都还狗窦大开呢,现在却来笑话我,哼。”
张原笑道:“换牙有什么稀奇,谁都要换牙,对了小徽,我还有一件礼物给你,以前答应了你的——”
“是千里镜,对不对?”
小景徽立即欢叫起来,也忘了捂嘴了,张原能清楚地看到她嘴里缺了一颗门牙,其他整齐的小白牙衬着那个缺口,显得黑洞洞的,似有什么秘密。
张原笑道:“小徽记得这么牢啊,对小孩子真不能乱许诺。”说着从书箧里取出一个长方形木盒,从中拿出那管白铜望远镜,“现在天黑,不能望远,明日我带你们到外边玩,就去泡子河坐冰床如何?”
小景徽大喜,雀跃道:“好极了,张公子哥哥真好。”又噘了噘嘴道:“以前在家乡会稽,小姑姑时常会领我和姐姐出去游玩,自到了京城,三年了,就只去了几次城隍庙和这附近的三官庙,姐姐。是不是?”
商景兰对妹妹这话很赞同。点头道:“就是,小姑姑不在这里,没人带我和小徽出去玩。”显然也闷得慌啊。
小景徽喜孜孜漏着风道:“现在有张公子哥会带我们出去玩了。”
张原道:“我也不能常带你们去玩,偶尔为之。”
小景徽伸一个手指道:“一个月一次,好不好,张公子哥哥?”
小景徽眉毛很漂亮,眸子晶晶亮,眉眼之间隐约有澹然的影子,这女孩儿一个月想出门一次都要央求,想想也可怜。张原正待说话,小景徽见他稍一迟疑,赶紧又自降价码了,伸两个手指头:“那就两个月一次。好不好?”
张原微笑道:“有机会就带你们出去玩,不过要你们双亲答应才行。”
商景兰聪明得很,说道:“姑父说服我爹爹就行了,娘亲无可无不可的。”
小景徽有些担心道:“可是,爹爹好严厉的哦。”
商景兰比妹妹精明,说道:“以前爹爹最宠小姑姑,小姑姑说什么爹爹总会依着——”说这话时,眼睛望着张原。
张原笑道:“可你们小姑姑不在这里啊。”
小景徽受到姐姐启发,漏风道:“爹爹也很喜欢张公子哥哥,常听到爹爹和娘亲说话时夸赞张公子哥哥呢。说小姑姑嫁了个好夫婿。”
张原笑,点头道:“那好,我试试吧,你们两个先在边上看会书,我写信。”
商景兰就从张原的书箧翻书看,翻出一册《唐诗训解》,就看起来,商景兰很喜欢诗词。
小景徽玩那管白铜望远镜,把望远镜旋得长长的,看了一眼在看书的姐姐景兰。故意问道:“张公子哥哥,这千里镜是专送给我的是吧,姐姐没有对不对?”
张原摇着头笑:“你是想要姐姐和你抢是吗。”
商景兰看《唐诗训解》,头也不抬,撇嘴道:“儿童玩具。我才不要呢。”又挖苦道:“少说两句吧,等门牙长好了再说话。真以为狗窦大开很好看吗。”
“姐姐前年换牙不也说个不停。”小景徽嘻嘻的笑,两姐妹时常斗几句嘴,真正生气倒是很少,斗嘴是为了解闷。
小景徽摆弄了一会望远镜,起身到门外想试用这望远镜,披上寒裘才开门,转眼的工夫又回来了,倒抽着冷气道:“张公子哥哥,下大雪了,好大的雪。”
张原搁下笔出门去看,四合院隔出的四方天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江南的雪如白蛾飞舞如杨花零落,哪有这么大片大片的雪,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是诗人的夸张,鹅毛大雪真不假,片刻工夫,地上就是一层白,那两只大荷花缸的缸沿镶上了一道白边,在夜色中很醒目——
小景徽呵着手道:“好冷,好冷。”
西院的商周祚披着大氅从环廊上走过来,说道:“小徽,怎么跑到姑父这边来了。”
小景徽对父亲很敬畏,身子稍微往后缩了缩,说道:“姑父在给小姑姑写信,姑父还送了我一具千里镜。”
小景徽这时乖乖的叫姑父了,还把手里的白铜望远镜呈给爹爹看。
“介子,这是你镜坊制作的吗。”商周祚接过白铜望远镜,触手冰凉,忙道:“到室内说话。”一起进了张原的卧室。
穆真真听到门外商周祚的说话声,赶紧避到里间去系裙子,把头发挽起,用银钗绾着,这时出来向商周祚行礼,商周祚点点头,坐在书案边向张原问望远镜的事,张原就说了翰社镜坊两年来仿制西洋千里镜获得成功的经过,这望远镜在军事上可用于斥候侦察,战场上能够早一刻发现敌人都是至关重要的,还有,他这次从西洋传教士那里得到了两支燧发枪,若能以此改进大明军队的火器,那么明军战斗力将得到提升——
商周祚微笑倾听,张原呈给祁承爜代奏的《论建州老奴建立国疏》昨夜就先给他看过,他傍晚从都察院回来特意去兵部见了祁承爜,祁承爜对张原的这道奏疏十分赞赏,商周祚当然很高兴,这个妹婿有治国平天下之志啊,而且行事也稳健,今日上书赈灾就很妥当,想起张原在钟太监处用晚饭的事。问道:“钟太监就是先前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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