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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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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在眼里红光退去的瞬间,挣扎着,张嘴吐出了几个字:“扶南,快逃啊!”
在她眼光变幻的瞬间,扶南霍然明白了,脱口:“阿澈!”
——那,是被魇魔吞噬了的神澈,在躯体内拼命地争夺着控制权!
他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退后三丈,从那柄白骨之剑下逃离,只觉心口依然刺痛。他转头就往月宫方向奔去——必须要找到流光,如今只有他,才有制住这个魔物的把握!
然而,刚走出这片墓地,踏上石阶,他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想逃?”
那声冷笑起的时候,尚在几十丈开外,然而短短一声的末尾已然近在耳畔。他来不及回头,背后一阵剧痛,重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一根白骨闪电般地掠到,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墓地边缘。
剧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眼角却看到了那双白色的绣花鞋轻盈地踏步而来,上面绣着两朵怒放的红花,一边走一边低骂:“该死的贱人,还想放他逃么?自不量力!我就用你的手杀他,让你看着他怎么死的!”
血红的手掌挥出,白骨之剑从他身体上反跳而出,带起一串血珠,跃入魇魔手中,然后在长笑中划出一道弧线,斩向他的颈部。
“喀”,忽然间,轻轻一声响,白骨在半空中被拦击,裂缝如菊花般延展。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东西拦在剑上,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影——白骨之剑,就这样被无形的力量截住。
“谁?”魇魔抬头,厉叱。
话音未落,她的心口忽然溅出了一朵血花!
“化影术!”魇魔急退,惊骇地低呼——那是拜月教中最高深的术法,和“指间风雨”、“枯荣手”并称“三大正术”之一。记忆中,只有祭司才能修习到这样的境界!
昀息已死,她因此肆无忌惮。然而,拜月教中,竟尚有祭司?
魇魔蓦地一惊,忽然明白过来:难道,竟是朱雀宫中那人又来了?
“走!”与此同时,扶南听到了一个字传入耳中,身体一轻,已经被人拉起,往台阶上一推,“缥碧在朱雀宫!你带着她去神殿,那里安全!”
流光?终于听出了那个声音,他乍然一喜。
血不停地从全身上下的大小伤口中涌出,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然不能再支撑,来不及多想、便依照流光的吩咐往月宫神庙方向奔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回顾向雨丝深处——他走了,可流光呢?
“走!”只是一迟疑,虚空中又传来一声低喝,不容分说,“是兄弟的,马上走!”
扶南感觉到有人在虚空中猛推自己一把,毫不容情。他心知自己留下也只有拖累的份,便趁着还有一丝力气,咬牙奔向朱雀宫门。
“嘻……你还是别再出声了。”白衣少女却没有追击,从猝然被袭中定住了神,嘻嘻冷笑起来,“所谓的‘化影’,也不过是靠着极快的身法来保持。你多说一个字,凝聚的‘气’就散一分——不过,也好,就让我看看朱雀宫里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夜雨中,仿佛一阵风忽然歇止了,火红的花间果然浮起了一个绰约可见的人形,长袍垂发,襟袖飘摇。侧头冷然看过来,带着凛冽孤傲的气质。
第一眼看到那个人,魇魔忽然怔了一下:奇怪……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并不是指面目熟悉,而是他身上的那种“气”里,有熟稔的感觉。
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又摇了摇头,将其否定——怎么会呢?被关入水底后,自己已有上百年不曾见过人世一切。而眼前这个男子、分明只有二十许的年纪。
“能用化影术截击我,令我受伤,已非凡人能为。”魇魔望着这个显出身形的白衣男子,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拜月教的新祭司?”
来人微微摇首,指指额头——光洁的前额上,并没有象征着祭司身份的额环。
“前祭司昀息之大弟子流光,奉月神之命,守护月宫。”他淡淡说着,内心却是不敢放松分毫,将所有灵力凝聚在手指之间。
“昀息的大弟子?”魇魔喃喃,忽地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你可会噬魂术?”
流光一时未曾会意,脱口回答:“会。”
“我明白了……原来是你!”魇魔忽然大笑起来,恍然大悟,击掌,“原来,那个每日化为恶灵下到水底吞噬昀息的,就是你!难怪如此面熟、难怪有如此力量……好毒的弟子,真是好毒的弟子!”
“真是合我胃口啊!你身上,有一种和昀息相似的‘恶’的气息呢!”她兴致勃勃地望着对方,大笑击节,忽然提议:“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如何?”
流光被她那番大笑刺痛,脸色瞬变,在她说话间已然抬手,手指间闪烁着灵力凝聚的蓝色火焰,正要做雷霆一击,忽然间却顿住了——
魇魔的手里,居然握着一件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怎么样?这是月魄,能全面提升你的力量,让你成为真正的祭司,拥有和昀息一样的力量!”额环在手中闪耀,魇魔嘴角浮出笑意,对着流光殷勤提议,“我入主月宫,你来当我的祭司,我们一起来支配这个南疆!这个交易不错吧?”
顿了顿,她补充:“当然,我可以不杀扶南。”
密雨中,流光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却没有离开她手中的那件宝物,眼神变了数变——是的,那是历代祭司的神器,号称拜月教三宝之一。没有月魄,就算他像如今这样再苦修十年,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祭司。
“先给我……”喉头耸动了一下,他涩声吐出一句话,伸出手去。
“哈哈哈……你果然比扶南那小子识时务!”魇魔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抬起手,给他加冕——那个流动着宝石辉光的额环下,藏着可以控制人神智的傀儡虫。
被权力引诱的人,在戴上这个额环后终将成为权力的傀儡。
流光低下头去,让这象征着祭司地位的额环落到他发上。
“喀”,忽然间,魇魔得意的笑声中断了。
她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望着那只穿透了心脏的手——毫无预兆地、流光在低首时猝及不妨地出手,在一瞬间就洞穿了她的身体,一把将她的心脏捏为齑粉!
“我渴望权力,为此不择手段,”流光抬起头,冷然,傲然,雨水在他苍白的脸上化为雾气,“但,还没想过要和魔交换条件!你若得到了月宫,首先就会毁去神庙的天心月轮,放出圣湖恶鬼吧?从此邪气充塞于南疆,就变成你的天下了!”他扯动嘴角,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可惜,我不喜欢那样!”
碾动手指,将邪魔的心粉碎,霍然抽出:“去死吧!”
然而,在抽出手的瞬间,一股可怖的力量霍然迎面击来,将他击飞三丈。
魇魔心口上的那个大洞,在手臂抽离的刹那、居然立刻消弥无形!
“呵呵……真是笨啊,以为这样就可以消灭我么?只要我在,这个躯体是不会死的,不见沉婴还活了上百年么?”望着对方的惊骇表情,魇魔大笑起来,咬牙切齿地怒骂,“不识抬举的家伙——正好!我就吸了你的灵力,再去毁掉神庙!”
她鬼魅般地一飘,往前轻轻一跃。那种跳跃的姿态很奇怪,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屈起了一只脚,在玩着跳房子的游戏。跳了三跳,她倒转手中的白骨,叩在墓地上。
“喀喇喇”一声裂响,从地底最深处传来,忽然间所有黄土堆都裂开了!
无数白骨从坟墓中反跳而出,一端着地,森森然地立了起来。一眼望去,无边无尽的墓地上尽是白骨,仿似地狱之门开了,无数死灵跃出地面。
“白骨之舞!”流光不可思议地低呼,顿住了手,“骷髅花!”
“喀嚓、喀嚓”,那些白骨支离地竖了起来,列成一圈,宛如绽放的白色菊花。
那是死亡之花。
“受死吧!”魇魔扬首冷笑,手指点处,那些森然白骨瞬忽飞起,在空中交织出了无可抵挡的死亡之网,将流光重重包围。
雨丝都已然无法落下,夜幕里只见无数白骨交错纵横,裹着里面的一袭白衣。
白色的网中,渐渐有淡淡的血飞溅出来。
那些白骨的网越来越小,忽然万千支飞来,凝聚成一点!光网消失后,流光的身体最终被三支长短参差的白骨钉住,无法再动。他已然尽了力,却依然无法对抗这被他自己召唤出的魇魔!
“不识好歹……”魇魔冷笑着,长剑一点,四条尖利的白骨飞了出去,钉住流光的手脚。在确认这一回对方无法再玩什么把戏后,魇魔才走了过去,扬起了手心,印在流光的额头上——掌心那一朵曼珠沙华的符咒,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不乖乖的听我的,就下地狱去吧!”一边用融雪功将对方体内的所有修为汲取出来,魇魔看着夜里的月宫,忽地得意的笑,“杀了你,没谁可以再阻拦我去神殿了!”
流光没有挣扎,居然笑了笑,然而迅速的衰竭让他已然说不出话来。
短短的片刻,魇魔感觉到流光体内可以汲取的力量已然衰竭,便抬起了手掌准备离去——然而,在这一瞬,她的脸色忽然间惨白,喷出一口血来!
那、那是什么……体内仿佛有无数烈火在烧!
那种火是极阳刚的,和她本身的阴毒正好相克。刚刚返身走了一步,她就无法操纵这具躯体,跌倒在地,只觉得一瞬间几乎完全涣散开来。
真气一散,所有的白骨委顿在地。
“你、你……”魇魔挣扎着,望着那个被钉死在墓地上的人,“做了……什么?”
“你说呢?我怎么会让你真的去打开天心月轮。”流光嘴角浮出一丝笑,有讥诮的表情,悠然望着冷雨的夜空,“你中的,是一种足以杀神魔的毒……很多很多年前,我师傅用它毒杀了太师傅;而五年前,我又用它毒杀了师傅。”
魇魔大惊,失声:“万年龙血赤寒珠?!”
“呵呵……没想到吧?”流光笑着,眼神开始涣散,“我一开始就知道……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但是……我、我一定要拦住你。”
“你在自己的血里下了这种毒?!”终于明白剧毒是如何侵入体内的,魇魔骇然望着这个垂死的人,“你在下山之前,就服下了毒?你故意引我汲取你力量!好狠,好狠!”
“哈哈哈哈……”流光大笑起来,雨不停地落在他脸上,冰冷如雪。
“你也说过……我……对谁都……狠毒。”
他喃喃说着,将头扭向朱雀宫的方向,努力望着——那里,灯火依稀,却看不见那两个人的影子。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挚友,一个是自己深爱的人。无论亏欠了他们多少,从此后,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天空里下着雨,并不大,蒙蒙地,象一阵阵的烟,散去了又聚拢。
他却只是看着暗色的夜空,开始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有遥远的笑意。他终于做到了答应缥碧的话,让扶南平安归去,将这个邪魔阻拦在了月宫之外。
虽然,如所料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缥碧,你说要我去救他,于是,我就来了……我不该问你是否想过我会代替他死在这里。你如果没有去想,说不定会一直都理所当然的平静下去。
思绪逐渐开始纷乱,无数片断雪一样的飘摇在脑海里。
童年,扶南,师傅,背叛,结盟……一幕一幕,从脑中流走。他知道他是再也不用继续生活在这些往事的重压下了。最后,他看到了少年时压在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
“早上好。”
清晨的日光透过神庙的高窗投射下来,有金色的暖意,他走在高大如墙的书架之间,专心寻找。忽然,身边厚厚的一册《堪舆考》消失了,那个空档里露出一张素净的容颜,抱着书,隔着书架对着他微笑致意。
“好。”他拿走了最顶上的那卷《噬魂术》,却不敢看那样的目光,匆匆而过。
缥碧,其实,从那个时候拿走不同的书开始,我们已然是云泥般遥不可及。
有什么不停地从四肢和胸口上流出来……那是血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流出来,他却并不感到疼痛,甚至,他已经渐渐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这就是死亡吗?
他忽然想起其实师傅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不曾教给他,除了爱,还有的就是,死亡。
雨渐渐的小了,漆黑的天透出薄薄的蓝——那是黎明即将到来的象征。
无数白骨支离在墓地上,天地间却寂静如死。
许久许久,忽然间,那个死去般的白衣少女动了一下,背后悄然鼓起一个肿瘤。
“啪”的一声裂响,黑发下,一个湿淋淋的婴儿探出了头,脸色青紫,大口地呼吸,满眼怨毒地垂下了头,奄奄一息——龙血之毒居然剧烈到如此!逼得它不得不暂时从这个寄主身上部分退出,来缓解毒性的侵蚀速度。
魇魔的魔性稍一退散,神澈便动了起来。
七窍中全流着血,狰狞可怖,然而她的眼神却是慌乱无辜的,张着手,望着自己满身的
血迹和身侧没有了呼吸的流光,呆了片刻,忽然间哇的哭了起来。
前些日子,魇魔还只能在她本神睡去的时候操纵她的身体,故此她醒来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此刻,她却是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的这双手到底做了什么!
将那个可怜的看墓人毫无道理的杀死,袭击前来探望的缥碧,半途又装成茫然无辜的样子对赶来确认她安危的扶南下杀手——一直到最后,和流光一场殊死搏斗,亲手取走了这个少年时期就认识的人的性命。
她被压制在身体里,无法控制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手伸向一个又一个人,攫取他们的生命。
神澈张着双手,手中的白骨之剑骤然落下。她望着满手的血,颤抖着无法说话。
她知道体内那个怪物因为龙血之毒,已然暂时的昏迷过去了——然而那种力量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在她体内蛰伏起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就会乍然复苏。
“流光……流光!”她张了张嘴,轻轻推了推那个倒在曼珠沙华丛中的人——她还认得他的……虽然自从八岁那年被关入水底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扶南的师兄了。
不料多年后,第一次重逢、便是她自己出手取走了他的性命!
她颤声唤着他的名字,然而这个人是再也不能回答她了——记忆中,这个沉迷于藏书阁的大师兄是宁静而沉着的,不能想象他能以那般惨烈而绝决的方式,阻拦了她体内那个狂魔的复苏!
她怔怔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
“我害死你了……”她喃喃低语,垂下手,将银色的红宝石额环轻轻放到他的发上,“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这样了。”
一句话未完,她抓起了那把白骨之剑,倒过剑柄,蓦然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长剑从她胸口没入,贯穿了背后那个婴儿的头颅冒出——然而,没有一滴血。
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仿佛这个身体是土石构成。
神澈几乎疯狂了,颤抖着手,毫不容情地削砍向自己,然而那一轮狂风暴雨般的自残没有丝毫作用,所有伤口在她拔出剑的瞬间立刻自行弥合,宛如从未出现。
“啊啊啊啊……”她疯狂般地尖叫着,最终因为力气耗尽而跌倒在地。
背后那个婴儿的头毫无生气地垂着,然而嘴角却露出讥讽的表情。
神澈的手痉挛的抓着锋利的白骨之剑,剧烈的喘息。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死去呢?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她自己连着那个该死的魇魔一起杀死!
难道,就只能这样等待着那个怪物复苏、再一次占据她的躯体为非作歹么?
该怎么办……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昀息大人……扶南哥哥?
神澈的头霍然抬起,望向了黎明前的月宫最高处。
那里,神庙的灯火依旧辉煌,百年不曾熄灭。
洁白的经幔上,溅着点点的血。
扶南和缥碧相互搀扶着,踉跄冲入了神殿,一边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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