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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殇·御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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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句话让望舒心头一凉,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在桥边又守候了一阵子,见黄泉中并无动静,方才怅怅地转身飞走。

原来,要让父亲重生,果然是想不到的艰难。望舒不断穿过地府中飘荡的缕缕幽魂,只觉阵阵阴冷的寒意渗入体内,却没能想出任何消解怨气的途径,这种前路渺茫的惶恐让他几乎在离开地府的时候迷失了方向。


第五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

木匣中的念珠还有十一颗,都应送往天界各位神仙的居处。望舒离开地府打开匣盖的时候,一颗念珠自动地滚落到他的手上,然而望舒却烦闷地一赌气,将那颗念珠放了回去,重新取了一颗出来,随即关上匣盖放入袖中。

运了灵力一读,望舒得知这颗念珠是送给风神飞廉的,于是驾起云头,直往九重天上的神人宫阙飞去。

到了风神飞廉的宫门外,望舒立时被几个持戟的天兵给拦住了。吃了几个白眼和冷哼,望舒才知道自己应该从侧面的小门去央人通报。

侧门只有一个仙童看守,听望舒说了来意,打量了他几眼,冷笑道:“你是新任的传信仙人吧,怎么连点规矩都不懂。在这里等着。”说着转身进去了。

望舒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仙童出来,心下忽然明白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送礼,故受此怠慢。不过他摸了摸身上,除了父亲留下的那块旧手帕和一匣念珠,却是一无所有,因此只能苦笑等待。

又等了一个时辰,直站得两腿发麻,才见那仙童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尊神让你进去。”

望舒不认路,却也不愿问那童子,淡淡道了谢,便走了进去。耳中听见阵阵丝竹之音,显是风神飞廉正在宴饮,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回廊,前面是一方巨大的荷塘,几个神人正坐在水榭中,观赏塘中仙女的踏波之舞。望舒才走到荷塘边,便被人拦住。也不知经过了几层通禀,终于得准进入了水榭。

“小仙望舒,是给风神大人送信来的。”望舒双手捧了念珠,恭敬地道。

等了一阵,正当望舒以为飞廉没有听见的时候,容光焕发的风神却忽然转过脸来:“哦,送信的?拿来。”

神人读信自然不用望舒帮忙,望舒只是将念珠交到了飞廉的侍从手中,看着飞廉将念珠在手中碾碎。

“谁的信?是不是青霜仙子?”旁边一个神人玩笑问道,却立时被他人反驳了去,“若是青霜仙子传信,何必托人?这些传信人送来的一般都是无聊玩意。”

“是啊,又是东海的敖三,邀我去赏他的珊瑚,不理他。”飞廉说着端起酒杯,正要饮下,蓦地发现望舒还站在一边,不由皱眉道,“我不传回信,你可以走了。”

“还有一事要禀告尊神,这颗念珠本应由我父亲祈晔送到,因此已晚送了许久。”望舒一边说,一边察觉到周围的人照样谈笑风生,似乎自己只是在一个无人之处自言自语一般,不由越说心里越是空荡,“现在我父亲已经为此自散魂魄,希望尊神能够原谅他的失职。”

“好了好了,这种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飞廉见望舒扰了他们的酒兴,有些不耐烦地道,“敖三隔三岔五就送些这种无聊的请帖,丢上几封没什么关系。现在你没事了,退下吧。”说着,将那颗重新凝结的念珠看也不看,直接抛进了水塘里。

“小仙告退。”望舒竭力平息着自己声音的颤抖,心中只恨不得立时离开这个奢华的宫殿,却只得一步一步合乎礼节地走出去。等终于熬到那宫殿的侧门在自己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望舒蓦地发足狂奔,一口气奔到银河之畔,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捂在发烫的脸上。

原来——这才是传信仙人在天界的真正处境,对你而言重逾性命的东西在别人眼中无非是草芥尘埃。望舒放了手,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忽然试着笑了笑。或许时日久了,自己也会习惯,跟其他的传信仙人毫无差别——这或许才是天界的生存之道。

匣内的念珠还有十颗,然而望舒此刻却没有勇气再立时经历一遍方才的待遇。离开银河,他任由浮云托着自己随风飘荡,却蓦地发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熟悉的归山附近。

自己的心里,毕竟是把这里当作家吧。望舒俯视着归墟畔成片的琼田,目光逐渐凝聚到树木葱茏的归山山麓,却无法看清自己恋慕的人影。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了心头,望舒降下云朵,落在归山后方的石崖上,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忽然纵身跃入了无垠的归墟中。

清凉的海水顿时包裹了他的全身,如同无数柔软的手掌招引着望舒向深海潜去。光线已经越来越黯淡,眼前的海水如同墨汁般越来越浓黑,最终将海面上透入的阳光完全隔绝在外。望舒陷身在这片触不到边际的黑暗中,伸手攀住海底一块岩石稳住身体,凝神分辨着四周纵横交错的洋流。

静静地在水中漂浮了一会,望舒蓦地在岩石上一借力,腾身摆脱了身处的洋流的力道,如同草原上换骑的牧人,巧妙而迅捷地变换了方向,投身到另一股突如其来的洋流中。随后他放松地舒展开四肢,让自己被那股洋流卷带着往前方涌去。

一种沉闷的尖锐的风声隐隐从前方传来,那是空气在幽深的洞穴中盘旋的声音。望舒心中早已默记了行程,就在身处的洋流即将转向之际,伸手扣住了一方石棱,飞身跃进了一个深邃的岩洞之中。

虽然处在归墟的底部,这个岩洞中竟然是干燥的。穿插往复的洋流如同一重重帘幕,将这个漆黑的岩洞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望舒虽然早已熟知了路径,却也在方才与巨大洋流的搏击中耗费了大量力气。此刻他坐在洞中,大口喘息着以缓解自己的疲惫。

这个习惯已经保持很久了——自从发现这个岩洞的存在起,每当心情极度郁闷的时候,望舒就会一个人躲到这里,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找回心灵的平静。这个地方,是望舒心目中唯一属于的自己的天地。

然而这一次,望舒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悉簌声,他猛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喝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你凭什么问我?”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服气地传了过来,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是传信仙人……很了不起么?”

她居然知道自己是传信仙人。望舒心头暗暗一惊,也就是说,在这绝对黑暗的岩洞中,她竟然能看得清自己的法袍。“你能看见我?”大睁着眼睛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舒不得不放弃自己辨认对方的努力。

“这里也算黑么?”那个女子冷笑了一声,呼吸急促地道,“传信仙人不是号称……可以上达碧落,下临黄泉么,居然……看不见我?”

“如果有信要送,法袍自然能赋予我们洞彻黑暗的能力,可惜我没有信要交到这里。”望舒听那女子的话语虽然不友好,却多是一股自怜自伤的语气,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便诚实地回答后方才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也是被洋流冲到这里来的……”那女子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终至无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望舒见她良久不再发出声音,联想起她方才的衰弱之气,不由担忧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出城的时候费了太多的力气……歇歇就好了。”那个女子轻笑了一声,声音竟突然温和柔软起来,“小仙人,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好么?我一时没有力气出去。”

望舒听她声音悦耳,语气宛转,便微笑道:“我也是凭借水流之力才能到达这里,还要等一个时辰那股水流才会转回来呢,你放心休息好了。”

“你对这里很熟啊。”那女子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堂堂的天界仙人,没事跑到这个黑乎乎的地方来,想必是因为心里有很多说不出口的怨愤吧。你又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说不出口的怨愤?望舒被这几个字激得心里一紧,随即感受到那个女子散发的浓重的怨气如同烟雾一般向他包围过来,竟一时无从逃避。不由自主地,望舒的情绪也渐渐低沉下来,在黑暗中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坦言道:“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每天除了种玉,唯一就盼望着父亲能来看我。有一次,父亲说好要来却又临时取消了约定,我失望得偷偷离开了琼田,驾云在归墟上游荡,希望能碰见父亲。不料半途遇见了神人的车仗,我害怕被他们发现我擅离职守,心慌意乱中便跌入了归墟中,被洋流卷到这个地方来……那一次,我尝试了很久都无法离开这里,精疲力竭地面对着这浓重的黑暗,哭累得睡了过去……”

“后来,是你的父亲救了你?”那女子关切地问。

“没有,父亲一年之后才得空回来看我。”望舒笑了笑,“是我自己最后孤注一掷地抓住了一股洋流,才辗转着重新回到了海面上。从那以后,我明白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解决,反倒不再害怕,有时反而还会回到这里来坐坐。”

“可怜的孩子……”那女子低低地感叹了一句,忽然道:“你走过来好吗?我想好好看看你。”

望舒见她已不复当初的戒备敌对,反倒于一片温柔中不时露出切身的关心,便不忍拂逆她的要求,朝着话音传来的方向摸索着走了过去。

一阵阴冷之气骤然袭来,望舒咽喉一窒,已被一双冰冷的手卡住脖颈抵在洞壁上:“小仙人,我知道你心好,就把你的灵力给我吧。”

望舒方才也有一点警惕,趁着自己神志尚在,于指尖处奋力打出一个火花,朝那偷袭的女子抛去。望舒知道,只要是妖魔之类,都会对神仙元神所结的元火有所忌惮。

果然,那个女子惊呼一声,松手退了开去。她本是积蓄了多时的力量力求一击成功,此刻劲气一松,立时恢复了初时的虚弱,靠着洞壁滑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凝结元火对元神损耗极大,望舒法力本就不高,此刻更是疲惫不堪,勉强靠着洞壁站稳。借着尚未消失的元火,他看清面前的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掩映下的眉目间一片晦暗的妖气,身形单薄,仿佛整个人很快便会消散在空气中。望舒见她模样憔悴,心中愤怒便消散了一半,只是叹息道:“你都到了这般田地,怎么还想着害人?”

“可我若十日内不补充灵力,便无法抗拒吸力,不得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去……”那女子忽然抬起头,对着望舒惨淡地一笑,“那个地方,比这里黑暗十倍百倍,我既然拼命逃了出来,就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去……”

原来是这样。望舒似乎明白了些那个女子的阴晴不定,心便软下来。沉默了一会,一直到方才那一星元火已经消散殆尽,两人的中间重新隔上浓密的黑色,望舒才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等我们待会儿离开这里,我帮你寻一些补充灵力的仙药好了。”

“小仙人,你很好心。”那女子在黑暗中凝视着望舒的面容,“你有多大了?”

“快三百岁了。”望舒诚实地回答。

“那我比你大些……我叫颜娘,你呢?”

“望舒。”迟疑了一下,望舒还是将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她,不知为什么,方才借着元火注视到的颜娘的眼神,让望舒瞬间有些失神,仿佛有人在记忆深处投下了一粒石子,回头细看涟漪却已消散无踪。

“望舒,我看你神色中似有隐忧,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颜娘的表情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却突兀地道,“说出来心里会好过很多。”

望舒此刻尚对方才的遇袭心有余悸,实在没有想到颜娘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犹豫着没有开口。

“你看着我。”颜娘见望舒不答,忽然也奋力点燃了一星元火,将指尖的光亮举在额际。

眼前骤然一亮,望舒自然地将目光望了过去,却见颜娘端坐在地上,面容平静祥和。颜娘的元火效力微弱,几乎一瞬之间,望舒的眼前又恢复了黑暗,然而刹那的光亮已足够他从颜娘妖气的面容中读到一缕关切亲和的目光。虽然不明白这缕目光的含义,望舒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竟不忍再拒绝这个怪异女子的要求,索性把心一横,将自己重送念珠,以求化解怨气助父重生的事略略讲了几句,内心中竟盼颜娘能勉励几句,坚定自己继续这件事的决心。

颜娘听了,不由笑道:“我看你这小仙人长得清秀机灵,却是个傻孩子,正中了天界的圈套。你可知道怨气植根在灵魂最深处,是万难祛除的?”

“是啊,就像那个洪将军,再怎样也无法弥补他的遗憾……”望舒苦恼地道,“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你把念珠重送一遍,便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颜娘听望舒口气凝重,也正色道,“这世上千千万万人,只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便足够,若是贪心地要解决一切,累死自己不说,还一件事都办不成。”

“既然如此,纵使无法化解怨气,我也还是要把那些念珠送完。”望舒心中似乎明亮了一些,展颜微笑道,“多谢颜姐姐。这番话真是让我受益匪浅了。”

“若是让别人听见一个仙人向妖魔致谢,还不活活气死?”颜娘说到这里,眼神蓦转凄厉,不过望舒却无法看见。

“我说的是真心话。”望舒蓦地想起颜娘方才那缕关切亲和的目光,心头竟有些迷惑开去,忽然大着胆子道:“虽然你是妖魔,但我却觉得你更像……仙女。”他本来想说像连夫人,却一时醒悟颜娘必不知连夫人是谁,索性以“仙女”来总称。

颜娘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望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神之际,却听望舒道:“那股洋流要来了,我们到洞口去吧。等离开归墟,我帮你寻些灵药。”

“好。不过明天之后,我们便再不相识。”颜娘站起来跟在望舒身后,坚决地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仙人玉洁冰清,断不会玷污了你的名声。”

望舒见她直接说出自己心中顾虑,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无法反驳,只好嗯了一声,默默地走出去,装作没有听见颜娘一声低低的冷笑。


第六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你抓住我。”站在洞口,望舒面朝着汹涌的洋流,将手向颜娘伸了过去。

“你不怕我趁机吸取你的灵力?”颜娘没有动,故意问。

“我相信你。”这句话一出口,望舒不禁有些后悔于自己的莽撞,然而不及他改口,一股逆向的洋流已如同宛转的游龙一般突兀卷过。望舒蓦地伸手抓住颜娘冰冷的手腕,纵身便飞进了强劲的洋流之中。

颜娘的五指,反过来扣住了望舒手腕,将他的脉门握在掌心之中。望舒心中一凛,却也顾不得抵御,全力抓紧奔腾的洋流,以免被四周的漩涡和其他洋流重新卷进归墟深处。

尽管颜娘的形体并不沉重,多了一个负累还是让望舒耗费了比平日更多的灵力。等他们终于浮上归墟的水面,望舒已没有力气驾云飞去,只得坐在水波上,向最近的海岸飘去。

“小仙人,你真是没有一点机心。”颜娘坐在水波上,诧异地看着望舒,“难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信任?”

“我一直在归山琼田种玉,很少和人打交道。”望舒讪讪地低着头,“何况我说过,我相信你。”

“为什么?”颜娘说到这里,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尖利的指甲。

“或许因为你像我一个敬爱的伯母吧。”望舒说到这里,心中揣测连夫人若知道自己拿妖魔和她相比,会不会生气。

“胡说,我哪有那么老?”颜娘立时不满地抗议,随即背过身,用手指撩起海水,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渐渐抿得整齐顺滑。而望舒则嘿嘿一笑,不敢再多说。

等他们终于踏上海边的沙滩时,天色已经快要亮了。望舒先前观察过星象,知道他们此刻正来到了地处凡界九州八荒中航海冲要的炎洲国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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