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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5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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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徽王爷而来。”这话一说,众参谋莫不心下一凛,伍定远也深深吸了口气,念及徽王已死,别说此刻心烦意乱,便算亲爹复活、亲娘再生,也得望后延个半晌,便道:“岑焱、燕烽,去找住持借间厢房。我与胡大人喝茶。”

二将连忙答诺,正要离开,却听何大人笑道:“借什么厢房?老夫就住在菊院里,那儿就有间现成的。走、难得二胡皆在,老夫那儿又有新采的茶青,刚巧泡来喝!”

胡志孝忙道:“何老别忙了,我和侯爷谈的是去岁的开支用度,怕要耐心对帐,一会儿忙完后,再找您说说话吧。”

何大人冷笑道:“怎么,定远老弟也学着打算盘了?岁支对帐,人家自有岑焱代劳,还犯得着他费神?”推开了胡志孝,笑道:“亲家公啊,方才我不是和你提凝香的事儿么?来,我跟你说啊……”说着猛拉铁手,咬耳不停,想来在说女儿的好处,一旁胡志孝自是苦笑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好容易众人都走了,灭里也总算没了事,这便走出院门,正要寻人喊叫,树林里已传来说话声:“将军,我在这儿。”回头一望,果然见到了卢云,忙道:“卢参谋,方才多亏你了。”

卢云嗯了一声,却是若有所思,灭里回思方才的场面,低声便问:“卢参谋,你为何不肯见伍都督?你俩以前不是好友么?”

卢云叹了口气,灭里当然不会明白,他不是柳门中人,自不知“观海云远”彼此的往事。两人沉默下来,卢云不愿多言,只拱了拱手,说道:“此番多蒙兄台照护,咱们就此别过。”正欲离开,灭里却拉住了他,道:“卢参谋,你现下要去何处?”

乍听此问,卢云心里竟是茫茫然的,看此行本是为顾倩兮而来,可适才见琼芳洒泪,却又险些惹出了灾殃,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眺望漫天雪花,轻声道:“我还是回去山门吧。”灭里道:“你在等人?”卢云并未回话,别开头去,正要迈步离去,忽听灭里道:“卢参谋,你这几日若无处可去,何妨与我一道?”

卢云道:“不了,这几日我得弄明白一些事,一个人自在些。”灭里道:“如此也好。那让在下送你到山门吧。有我汗国庇护,至少保你一路平安,省得被那帮天兵天将追着跑。”

雪势实在大,两人不过说了一会儿话,身上便积满了白雪,宛如雪人也似。灭里抖落了身上雪块,搭着卢云的肩,便已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避开了大雄宝殿,只捡小径来走。忽听灭里道:“卢参谋,你见过林先生了吧?”卢云道:“见了,他扮成了茶博士,倒是吓了我一跳。”灭里微微一笑:“林先生很看重你的。昨晚说了好多你的事。让在下好生佩服。”

卢云叹道:“他怎么说卢某?”灭里道:“他说观海云远之中,惟有卢先生是仁人君子,智勇兼备,时时以天下苍生为念。”卢云微微叹气:“他是过奖了。卢某的仁,实乃妇人之仁,卢某的勇,是匹夫之勇,实非做大事的料子。”

灭里微笑道:“大人怎么突然消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卢云叹了口气,想到先前那份奏章,看那“余愚山”貌似忠臣,肚里却怀鬼胎,自己险些做了他的杀人之刀。一时之间,只觉得人生什么都是索然无味,反倒不如回去大水瀑,钓钓鱼、睡睡觉,还落得清闲。

放眼望去,满山的枯枝白雪,见不到一分春意,眼看卢云满心喟然,灭里又道:“卢参谋,我一直没问你,等此间事情一了,你有什么打算?”卢云淡淡地道:“此间事情?将军的意思是……”灭里道:“我是说朝廷怒苍之战。等这场仗打完了,你想去哪儿?”

卢云摇了摇头,道:“有朝廷,就有怒苍,只怕他们永远也打不完。”灭里笑道:“卢大人太过灰心了。来,你看那儿。”两人居高临下,卢云顺着他的指端去看,却又见到了大雄宝殿,听得灭里道:“看看殿前,看到了么?那片大树棚?”

卢云凝目远看,只见宝殿前生了几株大树,虽在大寒冬日,枝叶仍见茂密,便如一座大棚子,遮蔽了殿前广场。那树棚之下,正是立储大会的场子。灭里道:“参谋可知这大树棚的来历?”卢云颔首道:“那叫紫藤寄松。是红螺三景之一。”

灭里点了点头,道:“正是‘紫藤寄松’。我来寺时听僧人说了,这世间松树只消让藤蔓缠绕,必定枯死,从无例外,可你看看这株大树,纵然藤蔓寄生,却依旧枝叶旺盛,活得越发精神,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卢云沈吟道:“将军是说……朝廷怒苍或能共存?”

灭里微笑道:“这我也不敢说,可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的身心都能重得自由,您说是吧?”卢云低低叹了一声,道:“将军,方才你问卢某欲往何处,你自己呢?日后有何打算?”灭里道:“我想回家。”

卢云颔首道:“是了,此间事情一了,你也该回汗国去了。”灭里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我这趟东来,一是为护送公主,二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故乡。”

“故乡?”卢云茫然道:“你……你的故乡不是在西域么?”灭里道:“不瞒你说,我的身世有些不同,打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国,这辈子所存的一点心愿,便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家乡。我口中的回家,亦即在此。”

卢云微微一奇:“你……你这话是……”灭里道:“我是契丹人,故而生来无国。可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也没有家。”

这话打动了卢云,他仰眺灰蒙蒙的雪花,咀嚼灭里的话中三味,不由怔怔出神。

自赴省城赶考以来,离乡已有二十余载,漂泊四海,茫茫以天地为家,期间不只一次动念返乡,却又屡次打消了念头,毕竟家里已无亲人,便算回去了,又有什么滋味?

漫漫人世间,无以寄怀,谁还能是自己的牵挂?眼看卢云眼眶微红,灭里忽道:“卢参谋,你想不想见银川公主?”卢云醒觉过来,愕然道:“你……你找到公主了?”灭里微笑道:“这你不必多问,你先跟我说,你想不想见见她?”这话一问,反倒让卢云踌躇起来,灭里笑道:“别怕,阁下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在下早有耳闻。”

卢云吃了一惊,忙道:“将军,我……我与公主之间天地可表,不染纤尘,便如眼前这片白雪……”正想来个有诗为证,却听灭里微微一笑:“大人,其实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我若是易地而处,只怕我早已……”听得灭里似有所指,卢云不由咦了一声,转头打量着他,沈吟道:“将军……您说这话是……”灭里不愿多谈,径道:“别说了,要见公主,便随我来吧。”

两人踏雪寻路,转朝寺西而去。来到了一处山道,凝目远眺,眼前却是一片白雪山峦,远方依稀可见几处楼阁,蒙蒙的藏在雪雾里,望来便似仙乡画境一般。

灭里忽然停步下来,指着路边大石,道:“卢大人,我看这儿风景不错,咱们先坐坐吧。”卢云道:“也好,歇歇脚吧。”山道上站了个小沙弥,手提扫帚,自在那儿扫雪,见了两人坐下,便只合十欠身,宛然便是个小小高僧。灭里向他笑了笑,便又眺望远山,道:“卢大人,在你的心里头,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卢云不假思索,径道:“别人的老婆最美。”

小沙弥愣住了,转头打量卢云,好似见到了西门庆,灭里也笑了出来,摇头道:“江湖传言,山东卢云天性笃实,不苟言笑,原来传闻有误。”卢云淡然道:“这不是玩笑,在我心里头,是别人的老婆最美。”灭里恍然而悟,颔首道:“是了,在你而言,这确是实情。”

顾倩兮是别人的老婆,住在别人的家里,睡在别人的床上,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这看在卢云眼里,自是有苦难言。只是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他叹了口气,不愿再谈此事,便道:“将军自己呢?你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却该是什么模样?”

听得这两个男子言语无聊,小沙弥又起疑了,只在偷偷察看,不知是否采花大盗在此聚头。却见灭里笑了笑,把手向西一指,道:“参谋请看。”

卢云站起身来,眺望群山万壑,忽见远方依偎着一对巍峨宝塔,雪里蒙蒙隆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螺塔”。不由疑惑道:“这……这是……”

灭里笑道:“知道了么?宝塔里住了谁?”眼看卢云还在沈吟,小沙弥不由白了他一眼,道:“红螺天女。”卢云啊了一声,失声道:“公主……公主在塔里?”灭里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示意嘉勉,笑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下了坡来,眼前已是一片松林,远远望去,已能见到宝塔顶端,卢云正要过去,却见灭里含笑不动,不由茫然道:“怎么不走了?”灭里微笑道:“参谋先请,一会儿便知。”

卢云沈吟半晌,不知他有何诡计,反正自己早已是瘟神一个,谁见他、谁倒霉,自也不必害怕什么,便举起脚来,直朝松林里走去。

行不数步,卢云忽然停步下来,沈吟不前,灭里微笑道:“怎么不走了?”卢云道:“这儿……有些不对……”灭里道:“哪儿不对?”卢云答不上来,只能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这回脚步才一踏入松林,心头立时怦地一跳,好似前方有张大网子,只等着将自己收进去。

练武人修炼元神,五感远较常人灵敏,卢云收足回来,慢慢闭上了眼,踌躇半晌,把眼一睁,瞧向了西北处一株大树,已然见到黑衫一角。霎时点了点头,道:“是了,这儿有埋伏。”

灭里笑道:“了不起,卢参谋不愧是武学宗匠,洞察细微。”拉过了卢云,指着林间树干根茎,道:“瞧瞧这儿。”

卢云低头一望,立时见到一只小小雄鹰,双翼全展,红漆所绘,正是“镇国铁卫”的符记。

卢云点了点头,看这红螺寺乃是皇帝行驾所在,满山遍野都是兵马,又是“御林军”、又是“正统军”,这红螺塔下便有高手驻派,那也不足为奇。他行到树林边上,侧耳倾听,但觉树上那人呼吸浊重,不一会儿便是一吸一吐,相隔甚短,依此功力观之,甭说不能与灵定、严松等高手相比,便与帅金藤相较,武功也是大有不及。

眼看守卫本事不过尔尔,卢云自又放下心来,道:“将军,咱们过去吧。这样的布置,咱俩应付得了。”灭里微笑道:“还是老规矩,参谋先请。”

卢云笑了起来,也不知这人是客套、是游戏,袍袖一拂,便又朝深林里行去。

看林中守卫伏于东首,卢云便远远避开了,转朝西面绕行,行不数步,却又听到了呼吸声,离自己约莫十来尺。不过这人呼吸依然粗重,谅非高手,不足为介,便也不加理会,只管向前行去。

约莫又走十来尺,突然之间,卢云却又咦了一声,再次停步下来。

前方又有呼吸声,离自己约莫也是十尺,这回却是在东北一角,卢云心里隐感不对,便又退回了一步,霎时又听得先前那人的呼吸声。说来也怪,这人的呼吸声虽也是粗急浊重,却与东北角那人合节合拍,一收一放间,几无先后之分,若不细加分辨,只怕要以为此地仅有一人。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眼看灭里始终守在原地,卢云忙退了出来,灭里微笑道:“察觉了吗?林子里有什么?”卢云道:“有套阵法。”话到口边,猛地醒悟过来,忙道:“是六道阵?”灭里笑道:“比那个大些。”卢云皱眉道:“什么意思?”

灭里笑了笑,眼看不远处有株参天古树,高达十数丈,便道:“走,咱们上去。”

二人攀援而上,来到树顶,俯身鸟瞰,先见了一名黑衣人,隐身于松树之后,右手背后约莫十尺处,又有一人,顺延而去,又是一人,布列了一个又一个蜂巢,放眼望去,足有百来个阵式之多。

卢云看得头皮发麻,道:“这……这是……”灭里道:“这就是杨大人的布置,要见到公主,便得闯过这一关。”二人立于树稍,卢云慢慢蹲下,一五一十的数着人头,道:“这……这怕有百来人吧?”灭里道:“由内而外,共计一百另八人。”卢云低声道:“这阵法究竟有何奥妙?”

灭里道:“据林先生说,这便是统御万物之法,世称天诀。”卢云微微一惊:“天诀?这便是天绝神僧的……”灭里道:“没错,这阵法便是杨大人的师父传下的。林先生说此阵乃是天数,无法破解,所以我也不敢硬闯。”

卢云道:“为何说不能破解?”灭里道:“林先生说过,六是世间最大的数儿,只因上合天道,故能无尽相加。阵式越大,威力越强,到得百人以上,便可达兵法里的‘以一围一’,足使天下一切高人束手。”

今日上午卢云去了杨家,曾在废院里遇上六名好手,当时六人结阵、连手发招,招式居然精巧难言,互补有无。自己若非仗着内力深厚,怕已大败亏输,如今树林里非只一个阵式,而是连绵不尽、无止无尽的蜂巢,宛然便是一个“大六道阵”。

卢云心下多少明白了,看红螺寺高手云集,却原来守卫最森严的处所,并非是正统皇帝的祖师禅房,而是眼前这两座宝塔,凭着这套大阵,无论来者人数多少、武功多强,也无法穿越层层阵式,帖木儿灭里便算调集数百名高手,怕也无法救出公主。

两人高坐枝头,远望浮屠宝塔,卢云默然半晌,忽道:“将军,你专程带我来此地,想必有什么话要说吧?”灭里微微一笑:“参谋所言不错,有些话不能早说,也不能晚说。只能选在这儿说。那才能说动你。”

卢云听他打起了禅机,便笑了笑:“将军也想劝我赶紧刺杀杨大人,对吗?”灭里摇头道:“参谋误会了,刺杨一事,那是琦小姐、林先生的主意,我带你过来此地,是希望你能承诺一件事。”卢云哦了一声:“什么事?”

灭里道:“你别急,我先问你,你可知公主此番为何归国?”卢云凝望宝塔,想起昨夜义勇人首领所言,便道:“公主想找出父皇,让他重登三宝,是么?”

灭里道:“卢大人,你被骗了。”卢云大吃一惊:“什……什么?”灭里道:“我今早找到了一位姓樊的老宫女,从她口里问出了一些事情。”卢云茫然道:“老宫女?她又是……”

灭里道:“她便是景泰皇爷临终之时,随侍身旁的宫人。”卢云张大了嘴,呼吸加促,又听灭里道:“据这老宫女说,当年复辟之后,景泰皇爷立时被幽禁起来,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死了。据说他死时很是凄凉,皇后、公主、亲信都不在身边,只有这姓樊的老宫女独自伺候着他,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卢云呆住了,昨夜义勇人的“琦小姐”亲口所言,这景泰皇帝便藏在杨家后院的那口井中,杨肃观、银川公主,乃至于琦小姐自己,莫不以此为注,全力以赴,也才有了“刺杨”之请,孰料此刻听灭里这么一说,景泰皇帝早就不在人世了?

卢云怔怔坐着,突然之间,心里什么杂念都消褪了,只剩下了一件事:景泰皇帝死了。

繁华热闹的景泰朝,相争相扶的江刘柳三大派,如今随着景泰的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念及景泰皇帝对自己的恩情,卢云以手掩面,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灭里也不说话,只任凭卢云低头饮泣。过了良久,方才道:“昨夜义勇人与你会面时,我心里便觉得奇怪,想这天无二日,两皇相争,景泰皇爷是死是活,那可是正统朝廷第一等紧要的大事,要说杨肃观有胆子将景泰藏在家里,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后来我听这老宫女说了,才知景泰死时,正统皇帝曾亲自到场入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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