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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4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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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苹果,娟儿倒也好心,便把苹果核扔回了店里,算是有借有还。她坐在果子铺门口,两手托腮,怔怔望着夜空,发起了呆。
月色皎洁,雪云慢慢散开了,照出了羊市大街的情景。娟儿仰望天上星空,忽见天际流星闪过,她大喜过望,急忙来许心愿,嚷道:“我要……”流星一闪即逝,她却不知自己该要些什么,一时心情更坏了,只鼓起了腮梆子,待要站起身来,两腿偏又酸得很,看追逐了崇卿一整夜,不免把她累坏了。
骤然间,又是一颗流星飞了过去,娟儿总算也知道要什么了,当即大喊:“给我一匹马!”
少女许愿,本属无稽之谈,不过此时若真有匹马骑,倒也可以省事不少。她打了个哈欠,眼见又是一颗流星飞过,登时哈哈笑道:“给我苹果吃。”都说天助自助者,忙从门板里“借”出苹果,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喀喳一声响起,苹果给咬了一口,却听一声低响:“啡啡……”
有怪声?娟儿眨了眨眼,不知这是哪来的怪响。她赶忙抬头起来,听得隆隆奔驰声,街上射过了一道红电,迅捷异常。娟儿吃了一惊,赶忙起身察看,却见街上寂静空旷,却是什么都没有。
娟儿咦了一声,适才听隆隆声大作,好似马蹄飞踏而过,可说也奇怪,北京里除公务在身之人,严禁百姓骑马,看此地并无官衙,怎可能有马儿到来?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去咬苹果,喀喳一声传过,猛然又是一阵隆隆巨响。娟儿急忙去看,只见面前飞过了一道火雷,如闪电,如飞鸿,不过双眼一睐,便已奔过了整条大街。
这回眼里看得明白,方才真来了一匹马,一晃而过。她张大了嘴,左顾右盼,却没见到那匹马,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她低头看着手上苹果,忽然心下一醒,便将苹果远远扔出。
隆隆、隆隆,巷子里马蹄踏地声大作,一道野火飞驰而来,半空衔住苹果,便又消失不见。
“好快的马……”娟儿真是呆了,看自己的身法已属罕见,奔驰之速却不如崇卿,可崇卿若要与这匹红马相比,却要远远瞠乎其后。也是她小孩子心性,见了稀奇东西,便想仔细抓来瞧瞧,想起适才流星许愿,更加笃定此马与自己有缘了,忙从门里“借”出两颗红亮的,装出了卖果子的模样,娇唤道:“好吃吆,客倌快来尝尝吆。”
苹果远抛而出,红影再次飞来,轰地一声大响,半空中苹果消失无踪,红影也已晃过,若非地下还留着一摊马屎,娟儿真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捏着鼻子,拿起苹果晃了晃,道:“别急着走啊,这儿还有一颗呢。”
她伸长了手臂,左摇右晃,只想引诱红马过来,奈何宝马多半骄傲,招摇了半天,却不见红影靠近。她喔了一声,道:“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拿起了大苹果,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不忘大声笑赞:“甜!真是脆!不吃可惜呢。”正吃食间,听得踏踏之声逼近而来,地下多了道黑彭,娟儿眯眼偷看,只见面前真来了一匹马,大红马。
非常高壮的巨马,当比寻常马儿大了一倍。它通体火红,浑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马尾马鬃,宛如怒火腾烧。这非但是匹好马,还是匹难得一见的名驹。
名驹价值不菲,现下却偷眼看着自己的苹果,好似颇为艳羡。娟儿哼了一声,道:“不给你吃了。”说着渣巴渣巴大嚼起来,吃了个腮梆子饱饱。那红马见没得吃,便只垂头丧气,缓缓而走,看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必是饿坏了。
娟儿笑道:“别走、别走,这儿有的是。”当下举起长剑,使出了九华山的飞帘快剑,从门里剌出一整串苹果,便朝红马扔去。咯咚隆咚,三只苹果着地滚来,那红马居然不必转身,迳自倒退行走,随即低头大嚼起来。
喀兹,苹果入口,好似塞牙缝一般,一口消失不见。转眼三只苹果祭了五脏庙,那马却还嘶嘶悲鸣。娟儿苦笑道:“你……你等等啊,我给你‘借’整篓子的。”说着当当乱砍几下,云时铁炼断裂,苹果铺已然开门。她也当仁不让,捧出了满满一大蓝的红苹果,放到了地下。
喀喀滋滋,都说马不知脸长,看这红马急急奔来,埋首竹篮之中,辛苦大嚼,好似数日未食。娟儿也趁机走到红马之旁,正要抚摸它的长毛。那马微微一惊,啡啡骇然,娟儿柔声安慰:“别怕,别伯,我不会欺侮你的。”那红马眨着长长的睫毛,眼看苹果还等着自己,赶忙低头猛吃,娟儿总算也伸出手来,一边微笑抚摸,一边细目打量。
这只马真的很大。它四足骏长,离地几达丈许,体型可说极为罕见,尤其那毛色晶莹,红里透火。京畿虽说名驹无数,却不曾见过这般秀美之物。
娟儿越看越是羡慕,不知这马的主人是谁,怎能饲养如此神驹?她细细看了半天,只见这马并非无主之物,它的马蹄上打着蹄铁,背上还有马鞍马蹬,可来回细看之下,身上却找不到主人的印记。
寻常马匹都打着烙印,假使这匹马是朝廷军马,臀上必然见得到“勤王军·骠骑营”的印记,若是西北归来的“正统军”战马,根本不必去瞧烙印,单从蹄铁形状便能瞧出。可这匹马没有这些记号,如此说来,它不是官家之物。可要说是私人豢养,却又不像,毕竟京城的王公大臣最爱炫耀,家里若有如此神驹,早已牵来献宝,哪肯窝藏在家?
娟儿摸了那马儿一阵,慢慢与它熟络了,便凑到了马耳朵旁,柔声道:“马儿乖,既然找不到你的主人,那你就是我的了,好不好?”俗话说了:“有奶便是娘”,那马儿吃了苹果,心情不恶,便紧紧挨近了娟儿,擦擦磨磨,想来是只公马。娟儿给它舔了几舔,登时笑了起来,道:“走吧,我还得去找个朋友,你得负着我喔。”
那马儿实在巨大,娟儿虽有轻功在身,可乍然翻上马背,眼见自己离地如此之高,还是不免一惊。加之那马蹬太长,虽已伸长了双腿,却还是够不着,想来这马原先的主人定是极其魁梧之人。她吐了吐舌头,便又将马蹬收短,轻声道:“走吧。”
红马开始走了,听得隆隆之声,不过要它小小试跑,它居然就飞驰了起来。娟儿见它如此勤奋,忙道:“不打紧,慢些,慢些。”慢字一出,那红马好似听错了,霎时向前一冲,须臾间化为江电,但觉刀风刮面,两旁景物擦身而过,转眼便奔过了整条街。娟儿猛吃一惊,方知这马先前真是在闲晃,如今这般试蹄,方称得一个“跑”字。
娟儿大为兴奋,忖道:“这马如此快法,以后伍崇卿撞见了我,那是死路一条了。”她有意试一试红马的威力,当即提缰驾绳,催促道:“快跑,快跑。”啡地一声,红马骤然而停,险些把娟儿甩了下来,她心下醒悟,才知这马是个反骨,便道:“不许动。”
轰!轰!轰!雷轰电闪了,眼前狂风逼面,娟儿全然睁不开眼,只能尖叫道:“慢点,慢点!”那马益发快了,快得无止无尽,娟儿啊地一声,尖叫道:“快给老娘冲!”嘶嘶马鸣之中,那马儿放缓了脚力,缓缓而行,随即停步下来。
娟儿呸了一声,道:“你这怪物可狂傲了,要你快,你便慢,敢情也是个造反的么?”那马儿听得责备,自也不知不觉,只管低头张望,好似野狗闻尿。娟儿骂道:“你干什么?可是想在路边撒尿么?再不听话,我便给你取个难听的名字,让你一辈子翻下了身。”
那马儿不理不睬,自管漫步而行。娟儿又道:“你别不睬我,你想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红马纵使听得懂人话,却也不能言语。娟儿自顾自地笑了,她拍了拍马屁股,又道:“不说话啦,好吧,那以后就叫你小红了。”
那马儿悲鸣一声,居然人立了起来,向前飞奔而去,娟儿噗嗤笑道:“怎么,嫌这名宇寒酸么?”娟儿一向读书不多,毫无学问,想来想去都是“小黑”、“小白”之类,养狗也似,虽想给红马改名,却始终想不出个妥切的,正浑噩苦恼问,猛听一声惊叫:“赤兔马!”
娟儿微微一愣,还不及作声,便见铁棍木棍围攻而来,四下更是骂声不断:“他妈的!又是这家伙!快宰了它啊!”娟儿吓了一跳,慌乱间驾马趋避,只怕又撞见了黑衣蒙面人,正要逃命而去。忽然眼角一转,背后却是十来名官差,个个手持棍棒,自在那儿大呼小叫。娟儿安下心来,忙调转马头,大声道:“别乱来,我是伍大都督的家人,大家有话好说。”
黑衣人是坏蛋,不归姊夫管,可官差不同,个个都是大好人,果然才听得“伍大都督”的名号,便已定住了身形,待见马上女郎身穿貂袍,容貌颇美,霎时发一声喊,齐来叩首:“参见都督夫人!”娟儿满面通红,自知给错认了,也是怕多惹纷争,只得装出师姐的贤慧模样,挥手道:“行了,都平身吧。”众官差磕头三次,齐声道:“谢夫人。”
娟儿平日少与官府打交道,眼见众官差必恭必敬,却也不知该怎么摆架子,喃喃便道:“你们……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要打我的马?”一名官差躬身道:“启禀夫人,卑职是刑部的官差,姓王,官职押司,不知此马为夫人所有,还请见谅。”娟儿皱眉道:“原来是刑部的王押司。你……你好端端的不在刑部看牢房,却跑到城西来做什么?”
那王押司愣住了,道:“夫人,这儿就是刑部啊。”娟儿吃了一惊,左瞧右望,待见四周全是官衙,更远处的大街聚了好些乞丐,自在那儿烤火饮酒,才知自己真已到了东直门大街,想来这红马脚力飞快,转眼间便从城西来到城东,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她咳了几声,又道:“行了,那……那你又为何追打我的马儿?可是想偷它么?”
那王押司苦笑道:“夫人说笑了,这马性情狂暴,连着几日冲撞刑部大门,连着踩断了五个弟兄的腿。咱们若非是气不过,哪里会拿棍子打它?”娟儿又咦了一声,她与红马邂逅片刻,倒不知它有这个怪脾气,喃喃便问:“这马经常冲撞衙门?为什么啊?”
王押司惊道:“夫人,这该问您吧,这马儿不是你养的么?”娟儿脸上一红,不好明说这是终边捡来的,便道:“这……这马是我姊……我……我那个丈夫送给我的。”
王押司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这马儿是这样来的。了不起,还是大都督身手高,不然可没人抓得住它了。”娟儿愣住了:“怎么?你们……你们也在抓它么?”王押司叹道:“可不是么?这妖孽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五天前在咱们刑部一带徘徊,每逢半夜便现身出来踩人。咱们赵尚书气了,便请勤王军的高手过来诱捕,却给它踩成了重伤。唉,说来还是正统军技高一筹,可总算逮住了这只妖孽。”说着恨恨不已,八成还想补它个两棍。
娟儿见这马来历太怪,居然惹得各路人马围捕,也是怕惹祸上身,忙道:“你们放心吧,我……我以后会绑好它的,绝不会让它再来捣蛋。”王押司如释重负,躬身道:“多谢夫人。”
眼见众官差转身走了,娟儿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你们方才怎么称呼这匹马的?可否再说一次?”众官差脸上一红,不敢说话,娟儿柔声道:“别伯,我等着听呢。”
众官差互望一眼,只得依实说道:“他……他马的。”娟儿呸了一声:“别胡说,你们说得不是这个名字。”众官差面面相觑,不知她要问些什么。却在此时,听得嘎地一响,刑部大门开启,走出一名官差。那红马一见门开了,立时昂首高鸣,前蹄人立,竟要冲入门去,吓得众官差惊慌奔逃:“他妈的!这赤免马又来啦,大家别给它踩断腿啦!”
众官差转身欲逃,娟儿赶忙拉住缰绳,道:“别走,别走,就是这三个字,赤兔马,赤兔马。”她轻触马颈,安抚了马儿,又道:“你们怎知它是赤兔马?”
众官差愣了,一时不明究理,王押司苦笑道:“夫人没听说书先生说么?这关老爷骑的马就是赤兔马,一身红毛,脚程也是快若闪电,这马如此快法,若不是赤兔,却是什么?”
关老爷庙里挂了幅对联,称作:“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娟儿心下大喜,万没想到自己捡到了赤兔马,当真是大大赚了。她见众官差仍旧呆立在旁,忙摸出了几文钱,一人打赏一个铜板,嫣然笑道:“多谢你们了,这些赏给你们吧。”
众官差收下了铜板,不觉咦了一声,王押司怒道:“还愣着做什么?都哑巴了。”众官差低声苦笑:“多谢夫人厚赐。”眼见官差们愁眉苦脸,娟儿自也不知自己败坏了师姐名声,便笑道:“好了,劳驾你们了,大家再见吧。”说着提缰驾马,再寻琼芳去也。
哒哒、哒哒,一人一马离开刑部,娟儿亲吻马颈,微笑道:“赤兔马,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她见红马垂首低头,好似闷闷不乐,便笑道:“以后不许再去捣乱了,知道吗?”
红马不会说话,啡啡几声传过,再无声息。娟儿有意带着红马四处献宝,心下便想:“师姐平日最爱看马,等她见了我这匹赤兔马,定是艳羡极了。”正喜乐间,转念又想:“我现下捡到了宝物,身价大大不同了,可得换身装束打扮,那才显得威风。”
娟儿掩嘴偷笑,想来要骑这骑红马,定得穿红衣裳,衣柜里的几件红斗篷、红披肩,这下全都能派上用场。只是自己要学人家骑马打仗,倒是不能不找件长兵器来使,转念便想:“关老爷是有神力的,他老人家的青龙郾月刀太重,我可不敢用,得拣柄称手兵器才是。”
她反覆忖量,只想找件应景的兵器,最好主人翁也是骑过赤免马的,那才叫做天造地设。可她平日少读史书,自不知还有哪位名将骑过赤兔马,她搜索枯肠,一时趴倒马背,寻思道:“梁红玉、穆桂英、柴郡主,这些都是女将,可她们有骑过赤兔马么?”
赤兔,赤兔,骑过这匹马的定是骋驰沙场的威武大将,名气定也大得紧,可到底还有谁骑过赤兔马呢?她搂着马儿的颈子,感觉着马儿的魁伟温暖,莫名之间,心里一阵悸动,仿彿有些似曾相识,她仰首望向夜空,喃喃地道:“赤兔……赤兔……好像有一句话说它的吧……叫什么马中什么赤兔的……”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娟儿茫然望着天空雪云,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不知怎地,心下一酸,忽有悲伤之感。她哑然失笑,擦了擦自己的红眼睛,也不知自个儿是怎么了,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回首遥望刑部,待见官差们仍在瞧望自己,忙提疆驾马,急寻琼芳去也。
蹄声隆隆,赤兔马绝尘而去,大街再次静了下来。官差们打盹的打盹,聚赌的聚赌,便如过去几十年的老糢样,再次清闲了起来。
第五章 天知地知
在朝廷的八十几个郡王之中,只有一个胸怀大志的,那便是封邑江南的“万税唐”。
外号“万税唐”,唐王爷其实不姓“唐”,和其他皇族一样,他本姓朱,单名一个“郅”字。“唐”只是他的封邑赐号。至于为何会用“郅”这个怪名儿,据他父王的说法,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万一“朱郅”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那就没有人要为此避讳了。
当皇帝,这当然是说笑的意思。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朱郅不过是个郡王而已,纵使北京大瘟疫,皇族死大半,这皇位怕也轮不到他。所以“郅”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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