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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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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两手回旋,摆出了拳脚架式,双刀寒锋,各长两尺,一时左掌承天、右掌抚地,脚是猫足立,袖藏短锋刀,须臾间全身紫光弥漫,回复丹田。

天上地下、神完气足,精气神三者兼备,黑衣人的架式……

无懈可击!

飞影瞬起,如海上惊涛,黑衣人单脚踢出,右脚尖直朝苏颖超纵来。

这人起跳奇速,一弹便是一腿,招式快绝无伦,苏颖超拔剑手法不及点苍高手之快,如何能与黑衣人争先?当即斜退半步,争取时光,跟着平举长剑,守住了胸腹要害。

智剑乃是天下最平淡的剑法,但也是最高妙的剑法。方位虽仅寸许变换,但剑尖扫来,守中带攻。此时黑衣人以弹腿之姿,右脚直飞,反倒是拿脚尖去撞苏颖超的剑刃。以剑锋之锐,一招便能切断脚骨,说来黑衣人已落下风。

强敌若要自救,此刻别无他法,除了坠地闪躲,便要断送一脚。苏颖超只要趁胜追击,从此便能予取予求。他微微一笑,正要出剑伤敌,突在此刻,黑衣人身形扭动,不可思议的身法赫然展现。

右腿扬起,高踢数寸,黑衣人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剑锋,跟着身子在无可借力之下,陡然以腰力半空回旋,左脚无影无形,却又势若闪电,斜朝苏颖超胸口踢来。

来人空中换腿,腰腿力道之强,实乃前所末见。九华山轻功虽高,讲究的却是身法轻灵,要在半空变换腿技,尚且发出如此刚强力道,怕也有所不能。眼看强敌滞空奇久,苏颖超大惊之下,赶忙举剑反刺,转朝黑衣人左脚掌削去。

黑衣人左脚足跟上举,一来让过剑刃,二来伺机发招,看那脚跟无声无息地来到苏颖超头顶半尺,猛然间风声暴响,脚跟已然重重轰落。只要正中百会穴,便有“金刚不坏体”护身,主人也非死不可。这招全在意料之外,苏颖超只能急忙撤剑,向后闪躲,便在此刻,那黑衣人终于落下地来,只是他单脚甫一沾地,身子陡然加速,如炮弹般朝自己撞来,双手更是挺举袖剑,直如莽牛的两只犄角,硬生生地挺刺而来。

苏颖超虽惊不乱,长剑随手弹出,便朝破绽而去。却在此际,黑衣人陡然向前扑出,旋即趴倒在地,这招惊险之至,额头距剑尖仅半寸不到,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了来剑。

黑衣人既快且强,又猛又蛮,这一躲看似冒险,却已抢入了苏颖超撒下的剑网。强敌潜入方圆,长剑反在背后,这是前所未见的大惊骇。

苏颖超自知生死在此一举,双足一点,便要急退,猛听一声虎吼,黑衣人抢先发招,只见他身形滚倒,双腿如铁枪穿出,碰地一响,身子倒立而起,脚底踢出,正中华山掌门胸口。

苏颖超眼冒金星,肋骨几欲折断,眼看强敌犹在倒立。他败中求生,剑招旋即转向,改朝黑衣人小腹扫去。正于此际,黑衣人陡然变招,双腿收起,地下一个盘旋,如圆球般朝自己冲来。苏颖超变招也快,当即拄剑在地,要让那人自行撞上。

嗖地一声,黑衣圆球乍然凝住,黑影须臾翻起,幻化人形,已与苏颖超对面站立。而那华山掌门的护身宝剑,却给他踩在地下。

喝!黑衣人举头撞来,额头正中“智剑”鼻梁,霎时鼻骨剧痛,鲜血直冒。

苏颖超上身后仰,目光中没有恐惧,却满是迷惑。讲究意境的华山武学,练心不练体,求意不求力,谈笑间便知武学真谛,便如泼墨山水,向来只知潇洒自在,什么时候被蛮子的头捶撞过了?

中!膝盖如铁锥般顶入小腹,强猛力道灌入胃袋,酸苦黄水涌上喉头。自小到大笃信的教条被人击破,那一败涂地、却又让人不能置信的感受,正如眼见了白羊吃猛虎般的……

不可思议!

最后一击迅捷而来,对方的铁肘正中华山掌门右腋,肋骨断折,少侠苏颖超宛如断线风筝,身躯飞滚出去,撞翻了桌椅,瞬间趴倒在地。长剑脱手,正正落在面前五尺的青石地下。

“必须拿回剑来……必须……”华山少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是生平第一回倒地不起,也是生平第一回遭逢如此逆境。苏颖超口吐鲜血,挣扎向前,缓缓在地下蠕动。陡然间,黑衣人抄起木椅,重重砸在他的头上,砰啪大响中,木屑纷飞,洒落得满地皆是。

这不是武功较量……高手可以杀人,但不会拿椅子砸人……

这一砸只是一种羞辱,彻头彻尾羞辱苏颖超,也在羞辱华山百四十年来的武学。

黑衣人的用意很明白,他要击碎“长胜八百战”的万里荣光。

苏颖超满头鲜血,但也终于握住了剑柄。他抹去额角鲜血,拂开面上泥灰,头晕目眩之中,依然挣扎起身。“智剑平八方”首度被破,也是苏颖超第一回想起自己还有那一招……那一招非只堪足护身,尚能逆转局面,折服强敌……

“仁剑震音扬”!那是天下最强的守招,也是王道服人、无所不败的一招。

持剑如持香,剑刃贴紧前额,当剑光成圆,如佛晕光轮般旋动之时,柔韧的气劲便会让强敌跪地臣服,在“仁剑”面前,天下没有同高的敌手。

黑衣人眼瞳发亮,仿佛等候已久。他深深吐纳真气,蓦地撕裂外衣,此人衣装单薄,但凉衫上下却满是环扣绑缚。啪啪断裂声响起,十二处绑缚尽皆打开,黑影坠落,一身黑衫坠到了地下,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将晚时分,夕阳温暖映照,闪耀得惠民药局如同梦境。

满地兵刃生辉,那身黑衣,岂止是铁甲而已?腰间不曾束腹,独见铁鞭缠绕;胸口不着马甲,唯覆黄褐重铅。袖里寒光称袖剑、背负锋芒唤翼刀,衣衫夹层里的小刀层层叠叠,是不是唤叫梅花镖?再加上腋下紧缚的铁牌、脚下着穿的铁鞋,黑衣人一共带了七种兵器,连同先前那柄怪剑,全身至少负重一百二十斤。

现下他扔弃了满身兵器,空下了两只手,这不是自废武功,而是放手一搏。

没有了沉重兵器的束缚,黑衣人的身手可以快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苏颖超当然也不知晓。

嘿!黑衣人重脚向前,赫地踩碎青石地板。他鼓动气力,筋肉纠结,喉头更发出雄狮般的怒吼。

哈!从来在实战里心平气和的苏颖超,不曾动过分毫怒气,可现下的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断喝,对手如此羞辱师门,不得不让他怒火中烧。舍下潇洒倜傥,愤怒的华山掌门已要大杀四方。

胜负就是生死,杀人与被杀,二者择一,苏颖超猫儿般的眼瞳逐步收缩,镜面般的眼眸返照了对手的凶狠,他要用“仁剑”击败强敌,守住华山不败的名声。

“住手!”

一名美貌女子纵入院来,双手撑开,将苏颖超护在身后,这女子以爱意守护情郎,不是琼芳是谁?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痛下杀手,忽见剑光霍霍,另一名女子已然抢上,来人身法轻盈,以快打快,对着黑衣人全力抢攻,正是九华山的娟儿到来。

苏颖超擦抹了嘴角的鲜血,赶忙推开琼芳,以黑衣人的可怖武术,娟儿决计挡不了一剑。正要下场援手,一时间却也呆了。只见黑衣人不住闪躲娟儿的攻势,非但还不上一招半式,尚且背转身子,根本不愿与娟儿朝相。他好似自知不敌,当下双足力撑,嘿地一声,黑影冲天而起,竟达丈许之高,不必分毫助跑,便已飞上墙头。

苏颖超凝目望着,一时却也猜不出其中缘由。便在此刻,那黑衣人蹲在墙头,如大鸟栖停,他回首凝视着苏颖超,缓缓伸指出去,定向他的脸面,目光燃起挑衅之火。

娟儿纵身跃起,尖叫道:“大胆妖人!哪里走!”她轻功曼妙,轻飘飘地飞了上去,纵跃之高,还在黑衣人之上,只是势道速度大有不如,料来力量远远不及。黑衣人转过头去,不再恋战,当下发力向前纵出,须臾间逃逸无踪。

望着强敌远走的背影,苏颖超不由满心诧异。此人便算退走,也要退得惊天动地,仿佛说他另有苦衷,这才无法决一死战。只是究竟是什么逼走了他?是“仁剑”的正气?还是因为自己另有帮手到来?

苏颖超面色凝重,却又一脸是血,只是猜想不透。琼芳惊怕之下,慌忙抢上,问道:“你还成么?”苏颖超抚摸着心上人的面颊,低声道:“我没事。”琼芳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就知道没人奈何得了你……”那满是信赖钦仰的目光送来,登让苏颖超勉强一笑,他左手伸出,搂住了心上人的肩头,这是温情搂抱,也是不能明说的搀扶……

“快来救人啊!”

院外传来玉川子的尖叫。太医院真正忙碌起来了。药局里的袁太医第一个奔出,其余衙役闻讯赶到,人人手忙脚乱,替大批高手诊治包扎。一时人声鼎沸,如同闹市。

“太医院遭逢浩劫。”一名文吏朗声颂念,“歹徒破损匾额一面,造价三百二十两。”

旁观众人低头望去,只见那匾额断裂在地,中间的“医”字不见了,其状甚惨,黏也黏不起来,更衬得此言之悲。

“小子瞧清楚!”忽在此时,趁火打劫的声音赫然响起:“这可是永乐大帝亲题的匾额,你敢说只值三百二十两?”那工部吏员闻言悚然,忙拱手道:“蒙高爵爷指点,歹徒踢破无价之宝一面,银钱损失,难以估算。”老头子形貌俨然,拊须冷笑:“这才像句人话。”老迈年高的家伙落井下石,四下官员听得此言,内心惊恐不定,头垂得更低了。

太医院聚集无数人等,门里门外全是旗手卫官差,诸人前来察看线索,自是忙碌异常。只见刑部尚书坐镇指挥,工部侍郎视察损失,大门前两名白发老人率同门人弟子,正自指点说话。

一名弟子抢了上来,躬身向矮小老人行礼,作揖道:“华山陈得福,拜见天威高爵爷。”

二老一高一矮,高的不消说,自是宋公迈,那矮的一脸高傲神色,却是那威名赫赫的高天将。

矮小老人洋洋得意,扬起坑疤老脸,问向陈得福,森然道:“你说那个人不是用兵刃打破匾额,而是用脚踢的?是也不是?”淮西宗主亲来问话,陈得福急忙陪笑:“正是,那人飞脚前踢,一下子就踹破了匾额,跳得好高呢……”

高天威哦了一声,道:“跳得很高是吗?”他抬头望向两丈高的大门,忽地退开丈许,双足迈步,瞬间急冲而出。“嘿呀”一声狂叫,矮小的身子飞身跳起,晚间灯笼映照,黑影如弓,弹腿掠过门楣,旋即落下地来。这记弹腿飞踢,确实精气神三者兼备,彷如武术师范教诲弟子。

旁观众人见高天威老迈年高,身手却分毫不减当年,无不鼓掌赞叹。高天威着意卖弄,自是哈哈大笑,说道:“那黑衣人起身高踢,姿态可有老夫这般道地啊?”

陈得福连连作揖,陪话道:“高爵爷好漂亮的身手,不过那人的踢法,咳……有些不同。”

高天威长眉一挑,冷笑道:“有啥不同?他跳得没咱高,可是这样啊?”陈得福干咳两声,道:“回爵爷的话,高不高,小人不知道。不过他没有借跑,他是原地这么一跳,两脚一蹬,身子便弹上去了。”

闻得此言,旁观众人为之哗然,都感难以置信。高天威呸地一声,喝道:“你眼花了!”当下不再多言,第一个跨入大门,其余众人鱼贯走入,纷朝院内广场视察。宋公迈最后一个入内,才跨槛入院,便见到宝贝儿子通明。

宋通明腕骨脱臼,右手早已扎上绷带,只在门旁守候。伤在儿身上,疼在爹心底。宋公迈叹了口气,道:“通明,手还痛着么?”宋通明一脸羞愧,只得点了点头,细声道:“我等以三围一,却仍不敌。孩儿丢了神刀门的脸,请父亲重重责罚。”

高天威嘻嘻一笑,笑声才一传出,数十道愤怒目光全数射来。玉川子、赤川子、宗泽思巴、金察钦等人或面泛怒火,或杀气腾腾,诸人咬牙切齿,横眉竖目,似乎要宰了高天威。

场中弥漫不平之气,赤川子等人更是江湖老将,个个都可以和他翻脸。高天威再不识趣百倍,此刻也不敢开口嘲讽,以免遭人围殴,便把笑声化哀叹,陪着呜呼几声,聊表同仇敌忾之心。

宋公迈低头思量,通明这个儿子神力过人,靠着天性勇猛,一股“神刀劲”练得极为精湛狠辣,比起壮年的自己,可说不遑多让。但说来奇怪,堂堂的神刀少主,却为何败得如此之惨?要说当时身上有伤,敌手趁人之危,但己方人多势众,“独螫大蝎王”金察钦完好无缺,加上“开平双刀会”宗泽思巴的援手,怎么也不该落得断手折臂的下场,如此重挫,只有一个理由,对手太强了。

宋公迈长声喟然,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倒也没多加责备。他是个明理的人,自知人生挫折难免,儿子能保住双膝不触地,在父亲眼里便仍是铁峥峥的好汉,无辱“神刀宋家”的威名。

看过了大门、大院,诸人继续前行,来到了长廊,放眼望去,但见廊无狭长,起尽二处几达两百尺之遥。宋公迈等人察看地下的脚印痕迹,对面八道足印沿道而来,每步相隔约有十尺,那是蒙古第一高手哲尔丹踩下的痕迹,众人细细去看,只见靴印到了长廊八十尺远近,便已寂然顿止,再看附近漆栏破损,廊柱满布剑痕,料来两大高手便是在此遭遇,之后陷入激战。

哲尔丹奔出了八十尺,那黑衣人纵出多远呢?众人察看黑衣人的足迹,算来共只六步,最后一步来到了长廊中央。这人迈步极远,区区六记步伐踩出,便能连过百尺,算来每步长达十六尺之远。

一名官差骇然道:“这家伙步伐好大,身长挺吓人的吧?”陈得福陪侍在侧,闻言便答:“是,差不多九尺高矮。”

耳听众人议论纷纷,高天威哈哈两声,便来嗤之以鼻,他转望宋公迈,笑道:“九尺算得什么?宋老,还比您矮些哪。不如您老下场演个两招,也让这些后辈开个眼界?”

宋公迈虽已八十好几,但他壮年时乃是剿匪名将,身长九尺六,号称十尺门神。以体格而论,朝廷几十年来无人能出其右。耳听高天威要自己下场示招,当下也不隐藏身手,自提了一口真气,挥手道:“大家退开些。”

“宋神刀”威名赫赫,此刻欲待试招,余人满面尊崇,各自屏息以待。

陡听嘿地一声,老将飞身跃出,第一步便踩在黑衣人的脚印上,跟着半空迈出第二步,旋即踩中黑衣人的第二记脚印,宋公迈年岁虽高,腿力仍是强猛,两步跨出,连过三十二尺,众人采声如雷,纷纷高声叫好。

正要跨出第三步,猛听喀地一声响,宋公迈脚下却已陷住了,众人探头急看,那长廊地板受力过猛,竟被宋公迈的内劲踩破,木板翻裂毁损,夹住了“宋神刀”的虎头官靴。

耳听工部侍郎提声道:“毁损长廊木板一处,银二十两。”宋公迈将脚跟提了起来,扔了张百两银票过去,淡淡地道:“不必找了。”说着朝高天威望了一眼,道:“高老,来人的身法有些……有些古怪。”高天威望向地下的凹坑破损,面色铁青中,却也点了点头。

旁观高手心下了然,倘在石子地上奔跑,“宋神刀”靠着功力深厚、身形长大,或能追上黑衣人的脚步,但来到这处木造长廊之中,却要望尘莫及。毫无疑问,那人脚下轻飘飘地,直以沙尘不起,但抬腿落足之际,却又力道万钧,足见此人下盘之稳,彷佛山岳,轻功复高,如同飞鸟,已揉轻灵刚猛两大长处于一身。武林间高人虽多,但刚者恒刚,柔者恒柔,如此刚柔并济、内外兼修的好手,说来屈指可数。

众人正自推测黑衣人的身份,忽见高天威眯起了眼,问向赤川子:“那人多大年纪,瞧得出来么?”

赤川子面色尴尬,嚅嚿地道:“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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