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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3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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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芳亮开折扇,掩嘴轻笑,道:“红颜祸水,绝代妖姬,你可别惹得四大家族比武求亲,到时又是一个擂台。”娟儿头皮发麻,眼见宋通明咧嘴大笑,山东大汉满嘴葱蒜腥味,无远弗届,相距虽达丈许,兀自随风飘来。她心中叫苦,左手掩鼻,忽又见祝康略摆发稍,单手轻托下颚,一幅顾影自怜的俊公子模样,娟儿哀号一声,赶忙右手遮眼,自便匆匆逃离而去。
琼芳看入眼里,忍不住娇声大笑,只是忽然想起“华山三怪”的事迹,却也不免心下一寒。
这娟儿看似不减娇憨,其实她屡经变故,颇经人事。那年九华山爆发大祸,门人或死或散,那娟儿虽是小小女孩儿,却有骨气,便以芳华之龄独守师门。可怜她武功微弱,人又幼小,便遭各大门派欺侮诈骗,抢劫财宝田产一空。只是她自始自终咬牙苦撑,坚持不走,后来师姐打听到消息,便赶忙回山团聚,师姐一到,姊夫强援立至,情势旋即逆转,吓得各方强敌退避三舍。之后师姊妹先把师门留下的武功秘笈掘出,又将山上的珍宝财物一一夺回,才有了今日九华山的强盛面貌。武林人物每回与她师姊妹相遇,每回醒起她们背后的那个雄伟身影,无不害怕忌惮,这几年九华门人行走江湖,竟是无往不利。
※※※
比武便要开始,琼芳心悬自家人,便朝东棚望去,只是瞧着瞧,那华山门下不见踪影,竟只一位赵老先生到来。看他独个人坐在棚内打盹,其余人等却不知去向。琼芳心里有些发慌,想起情郎年岁越大,行事越发疏忽,赶忙行到赵五身旁,抱拳道:
“五爷爷。”
那赵老先生便是当年的赵老五,算来已有七十来岁年纪,一旦打起盹来,当真劈雷也打不醒。琼芳见赵老五身上肮脏,倒也不敢用手触他,左右看看无人,拿着扇子便往他脑门敲了一记,再次喊道:“五爷爷!”
赵老五睡得酣畅,猛然给人打醒,登时睁开睡眼,皱眉道:“哪一位?”琼芳含笑以对,温言道:“五爷爷。”赵老五见了这张清秀脸庞,赶忙直起身来,大声道:“大小姐!”
琼芳身着男装,自不喜人家如此相称,但赵五是长辈,也只有忍住了,当即问道:“你家掌门人呢?”赵老五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道:“怎么,还没来吗?”琼芳一听此言,想起华山之中满是精灵古怪之辈,可别又去惹是生非,忙问道:“他们还没进京么?”
赵老五年轻时脾气暴躁,乃是华山小一辈最为害怕的人物,此时年岁已老,却显得十分慈祥,听他呵呵笑道:“当然进京了,咱们那华山双仙起哄,说三个月没见您,如隔八秋,便要苏掌门给您准备些礼物,他们逛了好些店铺,都没挑到合意的,一路从大明门走到承天门,又从承天门走到左顺门,我年纪老,陪不动……”
耳听他叨叨絮絮,言不及义,琼芳自是不胜其扰,当下匆匆拱手告辞,急忙离开校场,便去寻找玉清观众人下落。
※※※
琼芳离场而去,那蒙古使臣却还在拿着圣旨拼命颂念,又过得三盏茶时分,念得口干舌燥,眼歪嘴斜,终于读毕。谁知那何大人找了乐舞生通译,登又怒火中烧,便要长篇大论地反驳。那胡志廉心下一惊,就怕双方你来我往,不免耽误时辰,赶忙拦了上来,陪笑道:“阁揆大人,留步吧。”何大人怒道:“你干什么,不顾圣上的面子么?”
胡志廉榜眼出身,雅擅政论,朝廷典故最是详熟,当即搬出往事,低声道:“大人,前年翁金城的事儿,您给忘了?”
何大人心下一凛,这才醒起往事。前年北京城比武,武人未开打,文臣便已斗起嘴来,双方大臣相互讥讽,你来我往,整整念了四十余道奏章,正午比试大受拖延,竟延至夜间方才开打。后来到了翁金城,鞑靼国礼尚往来,也找了人上演歌舞娱宾,剧中所演全在讥讽北京时事,中国大臣狂怒之下,全数退席,比试受此一扰,竟延后七日再开。从此两国彼此约定了,日后“魁星战五关”礼节一率从简,除见证大臣、钦差宣旨之外,管你太师大学士、五军大都督,一概不得到场滋扰。另定规矩,双方出战高手不受朝仪约制,面见两国钦差不下跪,免生争执。
何大人醒起往事,勉强按耐了怒火,挥手便道:“也罢,你是主事,这便让你主持吧。”
胡志廉早有此意,稍一躬身行礼,便即行入擂台,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承蒙二君圣恩,得令‘魁星战五关’连年举办,请诸君下场之时,务须体念‘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八字真谛。一不得阴招偷袭,二不许运使暗器,二不能兵刃喂毒,凡事光明磊落,无愧君主重托,四境苍生之景仰。”
胡志廉虽非江湖人物,但他连年举办比校,规则详熟,绝非初窥门径的文臣可比。他讲解了一阵比试法则,便行向台边一张长桌,向桌边六名文臣行礼,温言道:“几位大人,一会儿请见证输赢,下场将士若有违规之举,还请当场举发,莫要偏废。”这长桌上共坐了六名官员,汉蒙各半,无独有偶,多是老态龙钟之辈。六员见证中,却只一位少壮青年,看此人白面无须、面如冠玉,身穿五品白鹇朝袍,正是杨绍奇。诸人听得请托,各自起身回礼,均道:“我等竭心尽力,必使竞试公平,绝不有失。”
那杨绍奇行礼之后,便又坐了回去,目光一撇,却是朝阿秀那儿瞧去,要看这孩子是否又跑得不见人影。
此时阿秀早给家丁狠狠捏过脚,只哎哎叫疼,无法再行作怪,便只老老实实地坐着。
那管家见杨绍奇看似正襟危坐,目光却不时向上瞄来,显在留意阿秀的动静。那管家心中一寒,忙向阿秀道:“少爷安分些,二老爷在瞪你了。”阿秀伸了个懒腰,自知叔叔个性温文,一向疼爱自己,给他瞪个几眼,倒也不来怕,反正只要没遇上爹爹,那是为所欲为的局面,当下哈欠连连,不置可否。
正疲懒间,看台走道却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名高大军官腰悬钢刀,身穿铁甲,正自当前开路。人潮簇拥中,一名美妇向前而来,那女子肩披黑毛雪貂,艳丽照人,才一入场,便让无数宾客起身行礼。便在此时,一名小女孩儿扑了上去,欢声道:“娘!您可来了!”
阿秀见华妹跳了过去,搂住那那美妇,不住在她脸颊上亲吻,母女俩容貌极为相似,一时艳光四射。那管家赞叹道:“人比花娇,当真是京城最漂亮的母女俩。”
那美妇一到,大批随扈涌入场中,便将四周团团护卫,旋即驱离生人。眼看那美妇携了华妹的手,便朝座席行来。那管家长揖到地,慌道:“伍夫人。”那美妇见阿秀坐在一旁,登时轻轻一笑,道:“小调皮,你也来了?”阿秀咧嘴一笑,干笑道:“伍阿姨。”那美妇微微颔首,自管坐下。那华妹见了母亲到来,只缠着妈妈说话,不再理会阿秀。
阿秀自坐席上,四下探看,心道:“怪了,那崇卿大哥不是最爱练武么?怎地今儿个这般热闹场面,他却不见人影?”
正想间,忽见擂台上锦旗一招,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喊道:“中国蒙古双方先锋出阵,‘魁星战五关’,就此开打!”铜锣响亮,场内场外人士无不心头一震。阿秀虽不曾拜师学艺,却也曾随父亲练过一些入门武术,一看有架可打,自也大感兴奋,忙凝神去看擂台上,对其余身外之事不再理会。
铜锣响过,东西双棚各自行出一员先锋大将,东首是主位,见一名道士手提长剑,躬身行出,却是点苍山七雄之一的玉川子。西首蒙古来者是客,待得玉川子上台,方才行出一条大汉,拾阶而上。双方高手都是老老实实,不曾卖弄轻功身法。
自“魁星战五关”开打以来,八年来点苍山不曾遣出高手与会,赢也沾不到光,输也挨不着骂,直如局外人也似。想那峨眉、崆峒都曾遣出门人出征,虽说有赢有输,总强过摇旗呐喊,围观助阵。好容易“魁星斗五关”由点苍山派任第一阵大将,玉川子自是想尽办法,软求硬逼,这才得了掌门海川子亲口允诺,得以担当先锋大任。
那蒙古好手名唤“宗泽思巴”,手持双刀,目光如鹰,拱手行礼过后,便只低头向地,等候玉川子发招。想来此人必是寡言慎行、谨守份际之人。
那点苍本是武林四雄四强之一,历经多年栽培,派内除七名高手外,另有许多二代弟子崛起江湖。这回他见场内宾客云集,阁揆大人亲来观看,己方门人也都满面仰慕,都在等着自己大显神威。玉川子虽已年过五十,但他一生龙套,哪里经过这般场面,自是抖擞精神,寻思道:“去年高天威一举打垮人家五大高手,江湖地位暴起,天将府老小可得意了。看咱今日定要威风凛凛,少说轰他两个大将下来,回去也好大开祠堂,上香祭祖……”
他思量着自己的丰功伟业,笑吟吟地抽出剑来,伸指向宗泽思巴,微笑道:“这位老兄,贫道便是点苍七雄行三的玉川子,人称‘飞剑夺红’便是。老道三岁打猛虎,五岁斩蛟龙,七岁行上贵州遵义,力战百名儿童,抡过婴儿武赛大头牌,遇上贫道,算您不运气。”
比校开打,胡志廉便退回东首棚架,他身受皇命,中国这方的出阵人选皆由他一力荐保,自要与诸大门派的弟子门人共观战局、研策拟略。第一阵开打,这玉川子身为老将,担负先锋大任,按着原先拟定的方略,自该由他出手打下敌方一两名好手,哪知不过才上台,便听那玉川子喋喋不休,直如老太婆出门买菜,哪里像是绝代高手的风采?胡侍郎不由有些惊慌,忙问身旁的点苍掌门,道:“海川道长,您这位三师弟……咳……成么?”
海川子面色不豫,还未回话,场内刷地一声,长剑吐鞘,玉川子已然挚剑在手,胡志廉看他轻轻巧巧地挽起剑花,年岁虽老,身法却颇精妙,想来武艺不俗,自己倒是小觑他了。海川子见他颇有惊叹之色,登伸出了小指,朝台上点了点,俨然道:“侍郎啊侍郎,想我点苍威震西南,所向无敌,您言语如此轻薄,岂不让江湖英雄心冷?”
胡志廉给顶了回来,心里不怒反喜,忙道:“道长责备得是,下官确实失言了。”
他擦抹了冷汗,又见一旁宋通明、“娟儿神尼”都在准备上场,心下稍安,想道:“国丈大人这回的计策颇有行险之处,无论如何,至少得撑到第四场,战局可别一面倒才好。”
台下胡志廉冷汗直流,台上玉川子却仍笑谈风月。只见这老道神态潇洒,道:“宗泽先生,还是思巴先生,我一会儿使的招式,实乃双招合壁的奇招,左路称‘点苍玉袖功’,右路是‘回龙十八剑’,苍劲古拙,气势凛人,只因我乃上国第一先锋,特说与你知晓,以免你招架不及,致有死伤,不免伤了和气……”他说得痛快了,当下左袖闪动,亮出一根赤针,正是从师兄赤川子那儿借来的神物,跟着右手剑刃平举,喝道:“宗泽兄!不,思巴兄!在下可要失……”
话声未毕,猛然间听得一声怪吼,宗泽思巴双脚一蹬,大脚直向门面而来,霎时正正印上胸口,玉川子左右两手使招,招式全用到了人家背后去了,只听他哎呀一声大叫,喊道:“礼!”身子如同破布袋般直直飞出,滚回了东首棚架,一路碰翻无数桌椅。玉川子倒在地下,嘴皮发颤,众人不知他死活如何,当下急急去看,猛听这位好手双目圆睁,大喊道:“了!”
一句“失礼了”,玉川子便已倒在棚架之内,给人抬上担架,送去疗伤,场边宾客无不骇然。其余武林中人则是议论纷纷。对手武功强猛诡谲,中国出场诸将无不大为震动。胡志廉惨然一笑,心道:“敌强我弱,吾命休矣。”醒起蒙古君臣此战势在必得,更有惶恐之意。
※※※
胜负分晓,那厢见证朝官商议了,一名官员步入场中,此人面如冠玉,神态从容,正是杨绍奇。他将锦旗送入蒙古钦差手里,朗声道:“魁星战五关先锋第一战,恭贺蒙古国胜出。”
那蒙古钦差得意洋洋,斜目觑了中国阁揆一眼。那何大人见惯大风大浪,倒是不慌不忙,他见杨绍奇经过台前,顺势便握住他的手,低声笑道:“杨郎中,您可越来越有令兄的架式了。”杨绍奇含笑拱手,回礼道:“家兄文武全能,岂是小子的手无缚鸡之力可比,阁揆大人可是错爱了。”何大人哈哈大笑,道:“还说?瞧你这般谦逊,不就是那一套?你杨家兄弟啊,可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还要再说,杨绍奇身为见证,自有要务,却也不便再陪话,当即作揖拱手,自行回座去了。
※※※
第一战胜出,那宗泽思巴照着车轮战规矩,便在台上等候下一仗敌手。只见他两手旋转刀柄,看也不看,双刀回送,刷地一声,便与腰鞘稳稳相合。他怒目望向东棚,以汉语喝道:“在下姓宗,蒙名泽思巴,父为汉人,母为蒙人,乃漠北开平‘双刀会’舵主,还请下一位英雄上场赐教之时,莫再满口无聊言语。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容情!”这人汉语流利,言辞达意,偏又满脸横肉,胡志廉心下暗惊,慌道:“这人模样好凶,咱们打得赢么?”
话声未毕,听得一人冷冷地道:“胡侍郎,劳烦您闭上嘴。”耳听来人说话无礼。胡志廉满心惊诧,还待说话,棚内一条九尺大汉已然跨步出场。铿地一声响,精光暴起,“翔鹰宝刀”破空斩出,单刀舞动如轮,便与宗泽思巴激战一处。
中国次锋宋通明,“山东神刀”二代少主下场,这才是真正中国高手的风采。
单刀对双刀,双方身影交错,三件兵器此起彼落,打得极为激烈。那“翔鹰宝刀”锋锐无比,曾受江南欧阳家的“洪武天炉”铸造锻冶,刀头宽大,形若铁铲,又号“天雄”,配上宋通明豪快至极的刀法,一时竟是毫无破绽。
宗泽思巴见对手兵刃厉害,双刀每回与他手上神兵相触,便生火花缺损,他这双刀乃是父祖所传,刀法世袭,眼看大受损伤,自感心疼,当下便改采近身短打,一来保全双刀,二来要以蒙古摔角之术占得上风。
蒙古民风纯朴,性尚武勇,最精骑术、摔跤二技。举凡蒙古出身的好手,无论该人师承何方,自小多习摔跤之术,待到成年之后,往往便以自身武功搭配摔角招式,衍出无数特异杀招,当年萨魔内外精修,更是个中翘楚。若非近年与蒙古武林多有来往,中原人士怕还不知世间竟有这等打法。
眼看宗泽思巴贴身而来,他双手倒持刀柄,锋刃平贴手臂,一个回旋之下,呼啸风声大起。这记“北风抽”握刀有如刽子手斩头,一刀之力含入了内劲、腰力、腕力,加上身转甚急,自是勇猛异常。宋通明自来性格刚烈,与乃父性情相似,眼见对手要以近身决战分出胜负,一时不加退让,反而迎上前去。宗泽思巴心下大喜:“我双刀素来力大,北国无敌手,这人却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亏得他担任二战次锋,行事却如此疏漏。”
宗泽思巴首战已胜,只要次战再胜,看三战乃是九华山的一个丫头,必然连抡三元,一想便让人心中大喜。胜负时机已近,刀光影动中,彼此兵刃已至对方面前一丈。一丈便是十尺,但这两人身形极为高壮,两手张开几达丈许,加上手上持刀,十尺于他们而言,直似伸手可过。宗泽思巴身形虽然旋转甚急,但脚步暗含奇招,猛见他左脚前探,插入宋通明马步之间,竟已暗使摔角招式。
宋通明见对方脚步占了上风,心下自是一凛。这摔角自来最重脚步,只要脚下站得稳当,对手气力再大一倍,也难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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