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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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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南哈哈大笑,亲自走了过来,拿起神锤,遍示众人,道:“神锤之所以能不偏不倚地将正中的物事敲为粉末,只因此处有个奥妙。”众人见他手指锤面一处,急忙伸头来看,只见锤上一处微微突起,尖针也似,只比锤面突出一点,众人咦地一声,都感诧异。
欧阳南指着尖针,道:“你们别看锤头西瓜大小,真往下头击去,只有这根剌会与物事相触,便是如此,才会不多不少地打坏了一面砖。”众人见那尖针细小无比,竟比绣花针头还细小许多,谁知却能承受雄浑力道的冲撞,一时都感不可思议,不知这神锤是何等质料所就。
欧阳洵满面疑惑,道:“可这青砖居然会烂成粉末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
欧阳南微微一笑,反问道:“打铁一事,首重为何?”欧阳洵世家出身,自是家学渊源,当下想也不想,径自道:“打铁成钢,首重力足。”
欧阳南颔首称许:“答得好。只是你说说,何谓力足?”
欧阳洵想了一阵,道:“力气大,那便是足了。”
欧阳南哈哈大笑,道:“小儿之见。”他伸手召来门人,问道:“你们平日打铁,可知有几成力道使在铁上?”众人面露疑问,都不知他此问何意。巩志上前答道:“回秉师父,我辈铸剑师打铁,九成力道使在铁皮上,却只有一成力气灌注铁心。”
欧阳南抚须大笑,道:“不愧是你们的大师哥,见识就是不同。”他拿起粉末似的青砖,道:“打铁讲究的不是力大,而是要把力道灌到铁心里,这才能使铁性锻冶,去芜存菁。寻常咱们用锤多在浪费气力,八九成力道都打在铁皮上,但这‘雷泽刑天锤’靠着这一点尖针,便足以力灌铁心,使万斤之力稳稳实实地打入铁料。所谓一捶成钢,便是这个道理。”
欧阳洵惊道:“一捶成钢?便是靠着这个法门,才能使砖头烂为粉末一般?”
欧阳南点头道:“不错。这刑天锤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神锤,便是为此。”
欧阳洵此时已收起小看之心,他手抚神锤,面露赞叹之色,怔怔地道:“好一把神锤!力大无穷,却又如此细腻,有了这神锤,咱们定能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刃!”
欧阳南本在微笑,待听了“天下第一”四字,脸色却是一变,神情竟是不大自在。
阳光普照,风和日丽,这日已是十月十三下午,此时已近欧阳家开席时辰,那青衣秀士远从九华山过来拜寿,早巳率着徒弟离去。卢云却还留在府里,想起寿礼毫无着落,只在那里发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惶急间,只见顾倩兮缓缓向厅行来,卢云大喜,当下奔上前去,道:“倩兮啊!你昨夜不是说要替我准备寿礼么?怎地快到下午了,却还不见那礼品的踪影?”
顾倩兮啊地一声,掩嘴道:“哎呀,这事我给忘了!”卢云搓手道:“惨了,惨了,一会儿没礼品送上,可要如何是好?唉……说不得,去买些寿桃充数吧!”顾倩兮摇头道:“今日欧阳老爷宴请百姓,没人开门做生意。”卢云惨然一笑,道:“好吧!只有称病不出了。”
顾倩兮见作弄他够了,当即笑道:“好了,不欺侮你了。咱们现下来准备寿礼吧!”说着拉住卢云,两人一齐朝书房走去。卢云喜道:“原来寿礼在书房里,你可藏哪儿去了?我昨夜怎没瞧见?”顾倩兮笑道:“你别急。昨夜没瞧见,一会儿便瞧见了。”
两人走入书房里,里头只摆着家具书本,丝毫不见那寿礼的踪迹。卢云愁眉苦脸,望着心上人。顾倩兮笑了笑,伸手朝书桌一指。卢云哦地一声,道:“在桌上么?”走了过去,细细翻了一阵,只见桌上摆的全是杂物,毫无贵重物事,忍不住皱眉道:“你……你又戏耍我了,唉,这当口可别开玩笑啦……”
顾俏兮把他按上倚子,纤纤素手伸来,笑道:“寿礼来罗!”说着在桌上铺了张白纸。
卢云皱眉道:“一张白纸?这……这便是寿礼?”顾倩兮不答,笑吟吟地递来一枝毛笔,塞在卢云手上。卢云面色惨然,道:“要送这只笔?这不太寒怆了些?”
顾倩兮噗嗤一笑,道:“谁要你送笔了?我是要你画幅寿画,写上几个字啊!”
卢云恍然大悟,原来顾倩兮是要自己题字为礼。他连连摇头,道:“我的书画又不值钱,如何送得出手?”顾倩兮庄容道:“你是己巳年状元,一甲进士及第,又在承天殿上应了圣上的绝对,文名早已远播天下。可别妄自菲薄了。”
卢云猛然醒悟,喜道:“原来如此,我自己倒没想过呢。”
顾倩兮将笔杆交在卢云手里,又道:“以你新科状元之尊,亲题的字画可不是寻常物事,一来带喜,二来尊贵,人家想求都还求不到呢!”
卢云大喜,当下提笔便画,不多时,便画了幅“岁寒三友图”出来。他才情高绝,虽只寥寥数笔,笔意却是苍然劲节。顾倩兮赞道:“好一个卢郎,寒冬将至,这松竹梅最是应景不过呢。”她随口品评鉴赏,竟是赞不决口。一来这“岁寒三友图”确是佳作,二来这画是情郎所绘,便是狗爪子胡印,也要夸奖几分,直把卢云夸上了天去。
卢云脸上一红,心道:“听她说得这般好,敢情我已列入当朝四大家了?”他盖上了知州的官印,又在一旁写上了贺词。他放落了笔,等着墨汁阴干,忽地想起欧阳家财大势大,今日宾客必多,想起交际一事,不由烦心,皱眉便道:“我现下是地方父母,可过去少与人应酬来往,唉……人情不熟,一会儿可别失礼才好。”顾倩兮知道心上人不善交际,忙劝慰道:“你莫烦忧,凡事有我在呢。”
顾倩兮出身豪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长袖善舞,风度翩翩的人,她是见得多了,反倒是像卢云那样正直敢言的,却没见过几个,也是为此,才赢走了她的芳心。只是情场上可以占便宜的,官场上可就不行了,卢云个性刚硬,一个不留神,定会得罪地方豪门。顾倩兮看在眼里,早有盘算,昨日便向洪捕头打听了,知道欧阳南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一会儿便让卢云应付,至于欧阳家的女眷老小,便由她出面担待。看她顾大小姐手腕高超,此番出手,定让满门老幼服服贴贴,日后卢云若有什么请求,这些人决计死心塌地,不敢有违。
二人说话间,那墨色已然阴干,卢云将书画卷起,便与顾倩兮联袂乘轿,一同赶去欧阳府。
行到欧阳府上,门口家丁见了官轿到来,已知新任知州驾到,当下慌不迭地往内禀报。卢云甫下轿来,只听两旁传来一阵掌声,家丁提声道:“长洲新任知州,钦点状元郎卢云卢大人驾到!”卢云生性朴素,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排场?他面色微微一窘,只想掩面急走,稍微转身,一个没提防,脚下竟在轿梁上一绊,人便往前摔下。
眼看使要跌个狗吃屎,卢云心下惨然,只想使出轻功翻转,又怕惊吓了围观百姓,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地一双手凑了过来,一把将他扶住。
卢云抬头急看,却见一名老者笑嘻嘻地看着他,想来便是欧阳家的老爷欧阳南了。
卢云慌忙拱手,道:“晚生卢云,见过欧阳老爷。”欧阳南大笑道:“什么晚生?卢知州实在太客气了!你卢大人驾临长洲,老夫却是一无所知,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卢云连忙摇手,道:“老爷可别这般说,我是地方父母官,怎能惊扰百姓?”
欧阳南笑道:“欧阳家过去是‘江南铸造’,也算个官儿,说来都是自己人,卢知州就别客气啦!”
两人说话间,一名汉子已然跪倒在地,道:“下官巩志,拜见卢知州。小人不假而出,这几日不曾在衙门办事,还请知州重重责罚。”卢云知道这巩志便是他的师爷,只见他身材壮硕,不似一般师爷那般牙尖嘴利,弱不经风的模样,心里已多了几分好感,连忙将他扶起,道:“巩师爷快别如此,你师门有事,当然须得回来帮忙了。”此时巩志跪在地下,给卢云伸手一托,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显然这位知州的功力远在他之上。巩志躬身拱手,微笑道:“知州大人文武全才,好了得的功夫啊!”两人相互打量,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众人边走边说,已然入了大厅。顾倩兮是女孩儿,当时男尊女卑,她便自行跟在卢云后头,一齐走进厅内。
只见厅上摆了四五十张圆桌,不少宾客已然坐定,贺客云集,大厅却不见窘迫,足见欧阳家的财势确实惊人。卢云细看众宾,只见他们多半形容怪异,有的更是携带兵刃家伙,多半是江湖中人,他心下暗暗留神,想道:“这些人龙蛇混杂,我可要小心应付了。”
正想间,欧阳南已给他排定了上位,却是让他坐了首座。卢云谦逊道:“小子年幼,欧阳老爷万不可如此。”欧阳南笑道:“自来朝廷官长谁不坐这大位?卢知州就别客气了。”
卢云面红耳赤,远处顾倩兮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卢云只好就坐。眼见青衣秀士早在身旁坐定,卢云向他尴尬一笑,道:“掌门来得早啊!”
青衣秀士目光炯炯,径往厅上众人打量,卢云心下担忧,便问:“看这些人不是寻常百姓,可有什么不法歹人么?”青衣秀士摇头道:“卢知州放心,今日是铸铁山庄大喜的日子,请的多是亲友,应不会有什么大厮杀。”卢云见他胸有成竹,多少也安下了心。
此时顾倩兮也已坐定,却是坐在女宾席位,身旁尚坐着艳婷、娟儿二人。卢云见顾倩兮与艳婷言笑晏晏,两名美女交头接耳,宛若花朵般可人,四下宾客都是不住眼地偷看她两人。卢云心下暗暗奇怪:“前几日她两人说话时针锋相对,怎地现下又跟好友一般,真是让人猜想不透。”只是想起自己不必再与她们同桌,不免心下称庆。他转头四下看去,厅角却有不少人正自聚赌,只见阿傻兴高采烈,看他面前堆满了银子,想来今日手气不坏。
正看间,忽见几名高大老者走来,青衣秀士当场起身相迎,卢云自也站起,众人互报姓名,却是点苍七雄来了。过不多时,只见峨眉掌门、泰山掌门也都派了第一代门人与会,看来今日寿宴虽比不上宁不凡封剑退隐,却也是江湖上的一桩盛事。
这些人多曾参赴宁不凡的退隐盛会,说来都算正道的英雄。卢云身负长洲治安,眼下有这些人物帮忙,一会儿便有凶徒前来长洲滋事,那也不必担忧了。众人相互寒暄,卢云虽然江湖经验甚浅,但他官至知州,众人也不敢怠慢,一时颇为热络。
过不多时,寿宴便自开席,卢云是此地父母官,自需上前说话。他上前一拱手,道:“诸位高贤,在下长洲新任知州卢云,昨日方至此地上任,喜逢欧阳老爷子七十大寿,便欣然来此贺寿,以表朝廷对欧阳一家祝贺之意。所谓贺寿,自古由来甚多……”卢云平日饱读典籍,难得有机会当众说法,自是要好好运用一番。他叽叽聒聒地说了一大篇,却见下头人等嘻嘻哈哈,各自喝酒谈天,全无一人专心聆听,便连顾倩兮也不停地应付欧阳家女眷的询问,全然闲不下来。
卢云说了老半天,只见赌的赌,玩的玩,全无一人理会于他,当下急急收尾,道:“是故,下官知州卢云于此恭贺欧阳老爷长命百岁,福禄双全!”话声甫歇,只见满堂宾客精神为之一振,人人都停下手边的事,一齐转头朝他看来,似乎要他赶快下去。
卢云心下大怒,想道:“好啊!只要我这知州一开口,你们便去吃喝玩乐,只要我闭嘴,你们精神就来了,真是可恶。”他哼了一声,又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七十古稀,实乃至德,盖天地首重仁爱……”此言一出,众人又高声谈笑,各自玩闹起来。
也是无计可施,卢云只得闷咳三声,假做吟诗已毕,料来也无人发觉。他取出贺礼,朗声道:“当此大寿,敝人仅以书画一幅,致赠欧阳老爷,仓促之际,还请笑纳。”
欧阳南接过书画,将之展开。厅上众人见有礼品可看,都是转头过来,只见这“岁寒三友图”笔劲非凡,众人虽是武夫居多,看不出其中珍贵,但反正是知州大人所赠,想来决计不至寒酸,一时都胡乱喝彩。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好漂亮的菊花!不愧是知州大人画的,真是他妈的美啊!”
卢云心下苦笑,寻思道:“这群人真是如同文盲,却把梅花当作了菊花,居然还可以出言夸赞,真是莫名其妙。”远处顾倩兮听了一众江湖人物的胡言乱语,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众人中只有艳婷满是钦佩之意,一双妙目不住朝卢云看来。卢云不知她为何望向自己,当下也报以一笑,心道:“怎么艳婷姑娘懂书画么?看来九华山弟子真个文武双全,渊博非凡啊!”
欧阳南接过书画,着实夸赞一阵,倒也说得头头是道。卢云见他喜爱自己所赠的寿礼,这才喜气洋洋地坐下。过不多时,各人纷纷送上贺礼,只见青衣秀士送的是一只雪山人参,其状已成人形,颇为珍异,青衣秀士话却不多,淡淡地道:“这是敝山自行栽种所成,请老爷子笑纳。”众人闻言,一时大为惊叹,不知这野生人参怎能自行栽种而成,都是议论纷纷。
欧阳南谦逊道:“老朽不过虚长几岁,却劳烦掌门赠这等贵重物事,却要我怎么经受得起?”他与青衣秀士相识数年,交情平平,谁知他却送上这等大礼,当下在那里推辞一番,方才收下。
青衣秀士之后,其余众人也纷纷送上礼品。点苍七雄送的是只金狮,想来值得上千两银子,颇为贵重。峨眉泰山两派送的都是折扇、锦袍之类的物事,也都是有些渊源的物品。但其余诸人送的参差不一,有的颇见诚意,有的却只应景之用,聊胜于无。
众人送礼已毕,各说了些祝贺之词,便纷纷坐下吃食。自古“吃”这一字,便是各类婚丧喜庆的重头戏,举凡生子嫁女,升官送终,全都少不了这一宇。果然众人交代了礼品,便各自大吃大喝,恨不得多捞几两回去,够本之意,真是溢于言表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巩志见众人酒饭已毕,各自在那喘歇,便上前道:“今日敝庄双喜临门,一来适逢吾师七十大寿,二来天降奇物,传言中的‘雷泽刑天锤’已然见世。当此双喜之庆,敝庄将重开‘洪武天炉’,再行铸铁之举。”
这“雷泽刑天锤”五宇出口,众人都是哦了一声,卢云虽曾听青衣秀士提过这只神锤,却不知这锤子的全名便叫“雷泽刑天”。
只听一名道士哈哈大笑,这人满面红光,正是点苍七雄排名第三的赤川子。他行上前来,笑道:“这可太妙了,我赤川子行走江湖多年,一直耳闻这神锤的好处,还请巩狮儿快快取出,也好让贫道大开眼界!”他言语间隐隐有些兴奋,当是对这“刑天锤”心仪万分。
巩志笑道:“神锤见世,敝派自不会藏私,当用以造福生民。赤川道长若是要看,敝庄如何敢怠慢?”伸手一挥,霎时五名家丁合力抬出一只铁锤。
众人听这神锤的名字好生威风,又见这锤好生沉重,居然要五六名家丁合力抬出,当下急急伸头来看。谁知一看之下,不免大为失望,只见锤身古旧,上头满是铁锈,形状虽然硕大无比,但也看不出什么了得之处。众人暗自摇头:“什么神锤,名字这般了得,却是破烂东西一件。”
巩志见厅上众人多半面露失望之色:心下暗暗摇头,寻思道:“这些人全是土包子。”但他用意不在炫耀,却也不多加说明。
卢云定上前去,俯身去瞧,众人见知州走来,纷纷让了开来。卢云细目看去,这神锤满布铁锈,看似平庸,但仔细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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