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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部:打老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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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揣思的时候,梁失调就出现了。
他来得这么慢,可能是因为要让庄大娘走在前面之故。
而庄大娘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且已瞎了。
梁失调是个谨慎的人,不管是因为慎重还是惧畏,他押在庄大娘身后才走进来,都是明智之举。
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大抵是他的帮手。
谢梦山特殊的咳嗽声便是他们之间约好的暗号,芦笛声则是梁失调的“报讯”:
他得手了。
──只要他能制住庄大娘,谢梦山就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看得出,庄怀飞是个孝子,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让庄大娘住在他的宅子内。
──有这样一个“活人质”,行事下手,万一有个什么,都方便多了!
梁失调有一张苦瓜脸:
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时候,兴奋或不兴奋的心情,都一样,他还是黑口黑脸,不笑便不笑,老是苦口苦脸。
现在他也一样。
谢梦山刚看到他,就高兴起来。
“给我解药,”谢梦山道,“你娘在我手里。”
庄大娘叫了一声:“儿呀,你在那里?”语言凄怆。
敢情,她也受到了惊吓,还有折磨。
她脖子边还贴了一把利刃,刃锋上映着绿芒,诡异惨青。
庄怀飞只觉一阵心疼,一股愤怒,升上心头、恨恨的道:“好,你放人,我放你。”
“不。还有,”谢梦山讨价还价,有风驶尽帆,“我要吴铁翼留给你所有的财宝金银。”
何尔蒙怒叱:“你不守信!刚才不是明明说过:只要解药的吗?”
“那是我要的。”谢梦山老奸巨猾的咳了两声,“现在要的,是给一众兄弟一个必须的交代。”
“好个交代。”何尔蒙像一尾发现猎物已然步近它栖息之地的老鳄鱼,只待找机会下手一击,“你贪财,却以他人为张目。”
“反正都一样,”谢梦山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风,“你给我解药,告诉我藏宝处,我拿了钱财,保管你老娘没灾没劫。”
唐天海见谢梦山有机会扭转乾坤,便叫了起来,“梦翁,我呢?”
“你?”谢梦山一时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一句便骂了过去,“你去死吧!”
唐天海刷地满脸紫红,他老羞成怒,愤恨极了,但却奈不了谢梦山的何:
──毕竟是肉在砧上。
庄怀飞却跟何尔蒙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痛恨自已大意,怎能着梁失调这种人来照顾庄大娘?但更为难的是:没有解药。
──“冰火七重天”是刚配制成功的药,因为大家商量过,都觉得合适,便先用上了,解药则还没有制成。要解,不是不可以,但要何尔蒙亲手化解,而且十分费时费力。
所以两人心头都发苦,脸上各挤出一个苦笑。
──苦笑还好,但老迈目盲的庄大娘落在对方手上,只怕这回连笑都笑不出了。
外面风吹得像到了世间的尽头。
末路的风,回转劲急,苑内的高手,就在末终上对立,对峙,对撼、对付着对方。
只不知谁赢谁输,谁错谁对?
谢梦山只知及己不管错对。
他只怕时机错过。
──敌人快崩溃投降的时候,最好还是借势迫一迫他,压一压他,让他败得更快更速。
毕竟、他仍为毒所制,就要心狠手辣,速战速决。
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他恐吓道:“我这儿可没时间让你犹疑──你们的人已快带着财宝渡江去了,却让我们在这里和你蘑菇消耗?!──小梁,先见点红的,帮他加快决定!”
梁失调立即应声道:“是──”
庄怀飞心头一落,马上阻截:“别别别,我答应你就是──”
话未说完,梁失调已手起刀落。
惊人的是:
梁失调竟一刀扎进庄大娘的背心里。
庄大娘哀号半声。
血光迸现。
惊心的是:
梁失调竟下手不容情。
惊心的不仅是庄怀飞,逢谢梦山也为之动魄:
他本意只是要见点血,好催促庄怀飞予他解药。
他可不想在未恢复功力前跟庄怀飞结那么深的仇!
他没想到梁失调会这么做!
他更没料到一向与他配合无间的梁失调会这样笨!
他意料不到事情会突然间闹到这个地步!
到了这个地步,似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风刮自高高的山上,那儿有着皑皑的长年白雪。
风吹到了山下,到了城镇,到了这儿,打了个弧型,就在苑内悲回不已、伤怀不去。
风似已到了末路。
人呢?
稿于一九九七年七月十日至十四日温何梁马交“二野行”。以每五天至七天写完一部书(八至十万字)的速度勇进,同时兼顾玩乐拍散拖,享受恋爱轻伤和爱情中奖的乐与怒。其时大师精研细阅各类好书从科学医学到考古学遗传学文化人类学乃至力学玄学化学风水学运动学营养学全照单全收狂刨猛读疾扫苦K过瘾痛快受益无穷以每天至少扫完一书之进度迈步。
校于纪念五月十六日至二十四日与珠海芳芳:“一见钟情,再见纯情,多见热情,不见无情”的浪漫时光。圆明新园圆好梦,我歌我舞我狂恋。 


  
第四章 翻脸
 
一 风狂得很疯狂
局面急遽直下。
庄怀飞见谢梦山居然下令杀伤母亲,心中大震,不料梁失调竟下了重手,惊急之下,他不顾一切,飞身攻向梁失调。
何尔蒙多年来,一直都是庄怀飞的心腹。
他一向与庄怀飞配合无间。
配合无间的意思有时候是:庄在夜里读书的时候他会为头儿点上一盏灯,庄在口渴的时候他会替他倒来一杯水。
在这时候则是:
既然惨祸已生,当庄怀飞攻取梁失调的时候,他就持刀扑向谢梦山。
──万一庄怀飞未能得手,至少他也该先行胁持谢梦山再说。
这叫“分工合作”。
而且也是默契。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李白形容清凉山黄岩瀑布高、急、奇的壮观。
不过,而今,这诗的第一句的急转直下,可以形同局势之变异,第二句的兔起鹘落,是庄怀飞对梁失调、何尔蒙对谢梦山的攻势与变化。
庄怀飞怒急攻心。
他一向孝顺:娘亲一手把他养大,年老体弱,多病沉疴,而今还瞎了眼,他在动手之前,将娘亲移居山西,便是希望动手时无后顾之忧;他之所以不再当捕快,大捞一笔之后,就和意中人隐居侍奉母亲丰衣足食的度余年,也是一个主因:
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办案,万一殉职,到时,不知谁人照顾年迈老母。
没想到,自己信错了人,连累了娘。
他平时待梁失调也不薄,就算梁失调为谢梦山这老长官而出卖了他,下手也不应如此之狠,这般的毒。
狠得令他心惊胆颤,意想不到。
他现在也无退路。
他只有急攻。
他扑向粱失调。
他怒目瞪视梁失调。
梁失调一向怕他。
庄怀飞一向在同僚之间都是个有威势的人。
──何况他是粱失调的头儿。
他只求对方一慑、一震、或者一失神,他只要争取到这刹间,“救母”行动便有胜算。
不是他又料错了一件事。
他没料到的是梁失调居然向他扑了过来。
还挥舞着一把深绿的刀。
短刀。
他的刀很快,也很怪。
更怪异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是怕。
也不是狠。
而是:
──他居然在流泪。
一脸是泪!
他为什么哭?
庄怀飞已无暇理会。
梁失调已杀伤他的娘亲,而且用的还是“绿刀”──粱失调有“红绿二刀”,“红纹刀”杀伤力较大,但没有淬毒;“碧玺刀”战斗力明显不及“红纹刀”,但却涂有剧毒。“青红双刃”梁失调以凶成名,大家还调笑他的兵器好比是一种大伙儿常喝的汤,就叫做“青红萝卜煲猪蹄”──而今,他竟用有毒的刀刺伤其母!
庄怀飞已恨绝了他。
──他既已离开了娘亲,便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下手决不容情。
一个本来就是任职维持治安、保护良善的捕役,对一个羸弱多病,目不能视的同僚之母,竟下得了如此毒手,此人留在世上,尚有何用?
所以庄怀飞再不顾恤。
他一出手就下毒手。
他的毒手其实并不太毒。
他只是人在半空空手去夺梁失调手上的刀。
“毒”在他的脚。
他的脚在他出手前陡然一绊。
梁失调一失神间,给这一绊失了衡。
身体已失去控制,庄怀飞便信手夺了他的刀,一刀刺入他的心口。
中!
就在这一刀扎入梁失调胸膛之际,庄怀飞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还错得很厉害。
──非常可怕的错误。
因为他在半空的角度,猛瞥见梁失调虽然正迎击自己。但他的娘亲并没有脱困。
他母亲还落在另一人手里。
这个人也是长了一张苦瓜脸。
──梁失调与之相比,只能算是表情苦,表相苦,表皮苦、皮相苦,这人却是苦在骨子里,四大皆苦,无一不苦。
然后庄怀飞随即发现:
梁失调是给这人推出来的。
──难怪他好像是冲过来送死的!
这人原一直就在梁失调身后:由于他躲在暗处,使庄怀飞错以为这只不过是梁双刃的跟班。
然而不是。
这人才是主谋。
──杀他母亲那一刀,也是在他纵控下扎的。
他显然是要庄怀飞心乱,并让他背上这个恶名。
庄怀飞陡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人是七县总捕,也是梁失调的师父:“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犯人”的上风云!
他知道得太迟。
他已杀了梁失调。
──娘亲还在他手里。
他只有拼!
这时他已没有后路可以走。
他只有往前闯。
──拼!
他拼。
可是他的敌人不跟他拼。
上风云笑了。
他的脸那么苦,相那么苦,五官也那么苦,以致他陡地一笑的时候,不像是笑,而是像翻脸一样。
他一笑便出手。
出手一招。
一招便拍下去。
不是向庄怀飞。
而是向庄大娘。
庄母的背上本来嵌了把匕首──淬毒的绿匕。
不过入肉不深。
上风云这一掌拍落,那一刀便贯穿了庄大娘的背和胸。
血标出。
狂喷。
四溅。
庄怀飞睚眦欲裂,狂吼了一声:
“娘!”
风在外面吹着山。
山上山下吹着风。
刮着雨。
风很狂。
狂得很疯狂。
人却更疯。
更狂。
疯狂得几近失去了人性:
泯灭了人性。

二 血流得很热血
风吹得很狂。很烈。风追着雨,吹着雨水,催着雨落。雨下着暮,暮催着日落。河在千里唱着悲歌,大江依然东去。美丽的苍凉。华丽的哀伤。雪在山上结成了冰。雪在山下降成了霜。霜为风所碎,为风所追,给风所催。风是冷。风很冷。风中有冰。冰冻的是人心,热的是血。冷风吹。风吹得很冰、很冻。
杀手的血却冷。
庄怀飞急攻上风云,上风云冲着他一笑。
然后将庄大娘一推。
庄母撞上庄怀飞。
庄怀飞哀呼了一声:“娘──”失心丧魂,神分魄散,半空接住庄母。
上风云一窜,一手抓住了庄怀飞的左腿,一手抓住了他的腰间。
他一出手已制住了庄怀飞。
他算准了。
如他所愿。
全在控制中。
庄怀飞不管。
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叫他娘。摇她。唤她。她睁开了眼,看了一阵,眼发出蓝光,用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庄怀飞的鬓发,说,“儿啊,你瘦了……”
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从此不再睁开。
她死了。
可是在她死前的一刹那,竟然又回复了视力。
她死了。
娘死了。
他的心碎了。
他的梦破了。
他的梦想永远也达不到了。
他现在才知道痛。
他此际才晓得要穴已让人扣住。
扣住他的是上风云。
七县总捕,上穷碧落下黄泉;州府名捕,他要抓你逃不掉。
“我就知道谢梦山和唐天海尔虞我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风云力贯双手,“我早就猜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梦山和唐天海这两个窝囊废根本就制不住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怀飞痛苦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就知道你不觉察到你冒升得这般快总有一日会威胁到我。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上风云狰狞地道,“我就知道要把握这机会。我就知道要钱。我就知道你有钱。”
“你错了。”
一个语音陡地响起。
说话的却不是庄怀飞。
而是谢梦山。
又一个意外。
──人世间,总是意外之悲多于意外之喜。
或许,人多不觉意外之喜来的不易,只分外感受到意外之悲来得不意。
谢梦山已潜身到了上风云的身后。
他的右手已贴近上风云的背部不到半寸──再近,上风云就一定会感觉到那气劲迫近,在这时候,谢梦山才停手发话。
“我不是窝羹废,”谢梦山说,“你才是。”
“你几个人来?”
他问。
他的掌力未吐,掌劲未催,为的便是要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已给‘冰火七重天’制住了的吗?
何尔蒙不是要过去制住他来威胁上风云的吗?
本来是的。
可是他失手了。
何尔蒙掠至谢梦山那儿,拔出了刀。
他的刀很奇特,三尖两刃,刀口下又有一个钩子,钩子一边是挫口,一边是锯状,刃锋作骑缝形,另一则为狗牙状。也就是说,只要着他一刀,无论从那儿刺进去,一定皮翻肉烂。筋断脉碎。
这是一把“下三滥”的刀。
但出手并不太“下三滥”。
因为他的人并不“下三滥”。
──谢梦山既受制在先,他就不想在他不能抵抗的时候杀伤他,他只想用谢梦山来威胁住上风云: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他显然是判断错误。
上风云跟谢梦山并不是一伙的。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钱。
这错误并不致命。
致命的错误是:
他忘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事情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忘了时间已到:
谢梦山既没有铁手的超凡内力,也没有唐天海长期浸淫,与生俱来的抗力,所以,他受“冰火七重天”的禁制较明显,也较长久──但再久长也有恢复片刻的时候。
这正是时候。
谢梦山正好恢复了功力。
何尔蒙却一时大意疏神,忘了此事。
他提刀架在谢梦山的脖子上,不动声息的谢梦山,待他靠近时,方一掌反拍,打在他的小腹上。
何尔蒙着了一掌,呆了一呆,血涌上了喉头,他正想大叫,向庄怀飞示警,却发现庄怀飞已然受制,而谢梦山猛返身,伸手摘夺了他那把构造很复杂的刀,一刀简简单单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血,迸喷而出。
迸溅得谢梦山满脸都是。
血,很热。
是热血。

三 反脸
谢梦山的“梦魂大法,山影神功”颇有过人之能。
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所揭示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用以形容谢梦山的身法与出手,也是极其恰当的。
他的出手是神不知。他的行动是鬼不觉。
也许上风云一直都在外面,他挟持住他的徒弟(所以师徒二人都苦口苦脸,成为他们一脉的“标记”),而他的门徒梁失调又挟持了庄大娘,听到了“愚缸”内的战况与惨情,上风云也错以为谢梦山是受了禁制,并未恢复过来。
所以,当谢梦山趁胜追击,趁上风云正全面打击和对付庄怀飞之际,他偷偷潜到上风云身后,故技重施。制住对方。
这一次,他未即时下杀手,不是因为安着好心眼,而是因为他见到一个上风云,就担心还有另一个杜渐,甚至还有高阳一得这些更高层次的人……
──与其杀了上风云,不如先制住他,好讨价还价。
他是这样想。
所以这样问。
──上风云制住了庄怀飞。
──他制住了上风云。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而不是上风云。
上风云不敢乱动。
他的命就在谢梦山手上。
──谢梦山已如此贴近他,他没有把握能躲得过“魂梦一式”,还有“山影一式”。
至于庄怀飞的要害,仍拿捏在上风云手中。
上风云知道这就是他谈判的“条件”,也是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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