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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二月河-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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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这个马鹞子的大少爷就这么点胆子?抬起头来,听朕讲!天下千人反万人反,朕唯独不信你父亲会真反,若真地反了,朕不杀他,天也要杀他!莫洛这人素来自大轻浮,你父亲手下不少人又是闯贼、献贼的旧部,很难节制,激出了这场平凉兵变,你父亲被裹胁弹压不住也是有的!”
王吉贞做梦也没想到康熙会这样讲,连连叩头答道:“这是朝廷的恩恕,万岁爷的明鉴!”
“朕召见你来的意思是要你星夜回去,宣朕的敕命,杀莫洛是下面人干的,你父亲的罪在于疏忽大意,朕知之甚详。叫他拿定主意,好生约束众将,为朕守好平凉,不要再听旁人调唆。只要有功劳,将来连杀莫洛的事,朕也一概不究!”
“是是是!”
“你心里一定在想,朕此时说得好听,到时候便会反悔,是不是?”
“是,哦,不,臣不敢!”
“是不是,敢不敢都由你想,由你说!你父亲若真地反了,朕岂有不杀你之理,当年你父亲来京,朕曾赐他一支幡龙豹尾枪,你叫他取出来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把事情挽回来,便是一大功劳。”
“扎!”
“你去吧!狼谭!告诉兵部给他办通行金牌,放他出京。”王吉贞伏地谢恩,带着一身冷汗退了下去。
看着王吉贞的背影,熊赐履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王吉贞放回去之后,王辅臣就没了后顾之忧,恐泊乱子越阔越大了。”
康熙默然不语,回到御座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三个大臣。明珠脑子转圈快,随口说道:“圣上这样处置,极其英明,王吉贞这样的稀泥软蛋,杀了不值一刀,留着又毫无用处,不如放回去,还可以让王辅臣知道圣恩……”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康熙的脸沉了下来,便突然停住了,康熙的心中十分不快,这个明珠善于窥测圣意,一下便把自己的想法全都点破了:该死的奴才,你耍什么小聪明,他见明珠俯在地上不做声了,便没有好气儿地说:“明珠,你该去看看伍先生了,他的病刚刚好,你要勤去劝着点儿。”
“是,奴才遵旨。”
伍次友的病是心病。这些天来,云娘的影子时刻索绕在他的心头。结识三年,风雨同舟,几多患难,几多欢乐,他们都是在一起渡过的。那天,皇上指婚的时候,如果不是苏麻喇姑在场,也许,现在二人正在新婚燕尔之际呢。唉,一切都是这样地不可思议。我伍次人半生磋陀一事无成,既不能辅佐圣君,扬威朝堂,又不能自由自在地邀游林泉,反倒连累了两位青白痴情的女子。一个为自己出家,一个为自己捐躯。如今孑然一身,又何以自处呢?他曾想为云娘殉情,又觉得对不起龙儿;他想苟且愉生,却无颜再见苏麻喇姑。几天来,浑浑噩噩,如痴如梦,今日,突然清醒过来,又觉得万念俱空,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魅力。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提起笔来,为云娘书写一篇祭丈,想了结与云娘的关系,然后,遁入空门,在诵经念佛声中了此余生。刚刚写了两句,明珠和周培公却闯了进来,明珠走到桌前,大声赞道:“好,大哥写得好文章啊。嗯——‘天下第一绝情无义、丧心病狂之扬州书生伍次友,谨以清酒一杯;致于灵秀仙女云娘贤妹神前’……好,只此一句破题,就与众不同。大哥不愧是个多情的种子……”他神飞色舞,唾沫四溅地说着,伍次友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厌恶地打断了明珠的话,向周培公拱手一礼说道:“培公老弟,多谢你在百忙中前来看我。请坐,柱儿,上茶来!”
明珠知趣地坐下不说话了。周培公却走上前来,搀扶着伍次友坐下。然后谦恭地说:“伍先生,三年前蒙您以一封书信举荐我来到圣主身边,得以遂平生之志,展少年所学。如今学生却有一事不明,想来请教先生。”
“好了,好了,培公贤弟,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无非是说我不该为儿女私情如此颓丧。唉,我何尝想这样呢,先是一个婉娘,又是一个云娘,皆因我的缘故,遭此意外变故。说来说去,我伍次友是不祥之身,沾着谁,谁就要倒霉,假如再待在皇上身边,恐怕还要把晦气带给圣主呢。唉——”
周培公和明珠尚未开口,何桂柱却在一旁说话了:“嗨,二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老太爷假如知道了,会生您的气的。”
“唉,随他老人家怎么责骂,我都不管了,我把什么都看透了。我被命运拨弄到如此地步,也该大彻大悟了。原来不信鬼神、佛道,现在想来倒是宁肯信其有地好。”
周培公一笑起身,拉起伍次友:“先生的心情,小弟完全清楚。今日小弟来这儿是想请大哥和我出去走一趟。”
“出去?上哪儿?”
“京郊大觉寺来了一位活佛,乃五台山的菩提法师,能说人三世因缘。我们何防去结识一下呢?明珠大人有兴,也不妨一同走走。”
“好吧,这位活佛,不在香火鼎盛的寺院里挂单,却往幽深僻静的古寺里驻法,倒像是一位高僧,就请他为我指点迷津吧。”
大觉寺座落京师西北台山侧,紧与西山遥相对峙。金元年间香火极盛,可惜后来遭战火,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墙,枯木萧森。巍峨的正殿已破烂不堪,倒是南厢一排配殿,似有人略加修葺过,给这荒寒冷漠的古寺增添了一点活气。四人在庙前下马,一天多没进食的伍次友已气喘吁吁,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对周培公说:“你骗得我好苦!哪有什么活佛说法?”周培公向远处一指,笑道:“那不是一个和尚?”
伍次友抬头一看,果然有一个和尚从配殿中走出。看年龄不过四十余岁,身材瘦弱,面貌清癯,穿着一件木棉袈裟,里边穿一领土黄色僧衣,双手合十立在玉兰树下口念佛号:“阿弥陀佛!有缘居上来矣!我和尚便是菩提,愿引居士慈航渡海!”
伍次友听这和尚说得如此口满,心中不服,那事事认真不肯苟且的脾气又上来了。他一向学问很杂,几乎无所不通,接着和尚的话音,便考问起佛法禅理来了。二人一问一答,谈锋极健,连周培公和明珠都听呆了,却不知二人究竟谁胜谁败。
这场别开生面的佛法辩论,进行了半个时辰,伍次友突然双手合十,向菩提和尚施礼:“弟子愚昧无知,多承大和尚点化,甘心皈依我佛,愿在大和尚堂下做一执拂头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居士既深明佛理,何以又如此愚不可化呢,有求于佛而入佛,终生不得成佛。尔不能顺心见性,不得为和尚弟子!”
伍次友心头一震,又来了怒气。不甘示弱地说道:“和尚也是凡人来,值得如此自大自尊吗?大和尚蜇居深山古刹,耳不闻丝竹弦歌,目不视桃李艳色,面壁跌坐,对土偶木佛,便以为是无上菩提?明珠,培公,柱儿,咱们走,咱们走!”说着便欲起身。
“居士且慢!是和尚失言了!”说着拂尘一摆。伍次友惊愕之间,两行女尼各十二人从配殿里款款而出,个个体态轻盈,虽娥眉淡扫、粉黛不施、却都是绰约风姿的绝色佳人。
伍次友正不知何意,突然看见苏麻喇姑陪着两个妇人走了出来,立在大悲坛前微笑不语。明珠和何桂柱一看,竟然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当今皇后!惊得一跃而起,伏地叩头,周培公也忙不迭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向明珠等三人一摆手:“这儿没你们的事,退下!”
“扎”三人慌忙退到庙外,明珠又随手关上了庙门。
太皇太后望着痴呆呆的伍次友,款款一笑说道:“伍先生,你面前这位菩提长老,乃顺治先皇化身。怎么,做不得你的师父吗?”
伍次友陡然一惊,忙伏地谢罪:“臣不敢,适才已被活佛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了。”
和尚双手合什,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伍先生请起。你果然是个饱学之士,若不是我苦读经书,钻研佛法十几年,今日就要栽到你手里了,怪不得皇上对你如此器重。伍先生,你既有此才华、不能自解自脱,反向空门求助,岂非舍本求末?天下之大,何愁无英雄立足之地,你要三思。”
“是,弟子谨遵法师教诲。”
“这就对了,天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跟着玄烨好好干吧。京华风云,正是盛景无限呢。阿弥陀佛!”
三十七 吴应熊投靠杨起隆 小毛子吓死王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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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北京城里,家家团圆,上香敬酒,恭送灶王爷,希望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可是,在京郊的潞河驿,却有一伙人聚在那里,他们计议的不是好事,而是叛乱;他们要带给京城百姓的,也不是吉祥,而是灾难。这伙人,就是杨起隆和钟三郎香堂的管事们。
半个月前,杨起隆突然转移,从城里的鼓楼西街周府,来到了潞河驿,一来,就封锁路口,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出入。养心殿总管太监小毛子和文华殿的管事太监王镇邦,也被他带来了。经过几个昼夜的密议,起事的计划,已经大体上定了下来,小毛子参加了这些密会。掌握了全部情况,急于赶回宫报信,却又无法脱身。再说,起事的时间究竟在那一天呢?他想再探出个实底来,所以才没有冒然行动。
这天晚上秘密会议,是关键的、也是起事前最后的一次大聚会。潞河驿二进院的正堂里,明烛高烧,酒香四溢。杨起隆坐在正中,各省的堂主和谋士、将军提督、都统环列四周。酒过三巡,杨起隆红光满面,兴奋地立起身来,“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喜信儿。吴三桂已经动手了!耿精忠也将福建巡抚范承谟拿了,尚之信还扣押了他的父亲尚可喜,与广东广西巡抚联名讨清。此刻,湘江以南已不再是清朝的天下了!”
宴席上的人立时轰动起来,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的快活地大说大笑,也有的端着酒杯沉思,有的只是抿着嘴儿笑,气氛十分热烈活跃。
“我们决定起事”,杨起隆庄严地宣布,“有几件事还要和大家商议一下,请军师李先生讲讲。”
李柱原与杨起隆挨身坐着,这时慢慢起身,环顾一眼众人;“诸位,我们就要树旗起事了,“国号”仍为大明,年号——广德。明年的正月初一,即为大明广德元年。奉先皇崇祯昭烈皇帝三太子朱慈炯为主。”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外省来的堂主,只知有个朱三太子,却从未见过面,李柱心中明白,向杨起隆一指:“诸位请看,正中高座的杨起隆,就是先皇的三太子。自从甲申之变,闯贼攻下北京,先皇殉节之后,为韬晦之计,三太子改名杨起隆,算来,已经三十来年了。太子周游全国:为匡复大明,殚精竭智,呕心沥血。现在终于要起事了,所以,从即日起,应该正名。”
众人轰然而起,向杨起隆参拜,杨起隆端坐受礼,洋洋自得。他挥手令众人归座,又示意李柱继续讲下去。
“起事时,以举火为号——由内廷,大佛寺、妙应寺、文大祥词,孔庙、景山东、鼓楼,钟楼、李卓吾墓、大钟寺、卧佛寺、烂面胡同和镇岗塔计十三处,于半夜子时放炮点火,全城齐动,攻打紫禁城。”
“为便于识别,我们做了两万顶红帽子。太监中香堂会众头目五十六人,已经提前发下。有他们做内应,我们定会一举攻入皇宫,夺下执掌乾坤的中枢。现在要议的是,什么时候动手合适。请各位堂主、将军畅叙己见,以供三太子抉择。”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山东香堂堂主,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嘿,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说干就干,马上动手!”
小毛子早听得心惊肉跳,消息送不出去,如果匪徒马上动手,大内岂不又要遭殃?不行,得拖住他们。他略一沉思,便站起身来,先向杨起隆躬手施礼,又团团圆圆地作了一个大揖,站在当中说开了:“三太子,军师和各位堂主,听我一言,要说这起事的时间嘛。今日最好,小年下,多吉利呀!”
杨起隆笑着插了一句:“好是好,就怕来不及。”
“是这话,可要是错过了今天,就得另选一个吉利的日子。三太子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了,不能匆匆忙忙,要是犯了日子,就不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扳着指头盘算着:“明个二十四,二十四扫房子——乌烟瘴气的,不好。嗯,二十五,磨豆腐,干转圈子,不出路,也不好。二十六,去割肉,血淋淋的,不行。二十六,杀灶鸡,本来不错,可是金鸡叫明,正应了个明字,杀了就叫不成了。二十八,把面发,嘿,瞧着挺大的个,一捏一个死疙瘩,那能行。二十九,灌黄酒,哎——这日子好,酒助英雄胆,放开手脚干。太子,我看二十九就行。”
杨起隆听他把日子越推越往后,心中有些起疑脸色也难看了。李柱城府极深,他也怀疑小毛子,但却不露声色,他心想,看来,公开商议起事的时间,并不妥当,好在兵不厌诈,随便定个日子哄哄这小子,要提前,还不是一句话吗。想到这儿,他走上前来,拍拍小毛子的肩头说:“好小子,有板有眼,左一套右一套的,不含糊。我看,既然是推迟了,不妨再往后放两天。大年初一,京城皇宫都在庆贺的时候,咱们来个出其不意,突然行事,清水煮饺子,叫他康老三吃个够!”
众人哄堂大笑,个个叫好,小毛子神气活现地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静待下文。李柱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忽见一个侍卫跑了进来:“禀三太子,吴应雄来了!”杨起隆一惊,嗯——
吴应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原来,自从朝廷檄藩诏旨一下,他就预感到末日临头了。父王在云南一旦动手,皇上立刻就要拿办他。怎么能躲过这场突难,顺利返回云南呢?开始的时候,他把希望寄托在小毛子上,想利用这个双料间谍,打通杨起隆的关节,让钟三郎香堂帮助他脱身。可是后来内务府黄敬跑来告诉他,说小毛子是个用苦肉计打进去的奸细,但杨起隆尚未发现,反把他带到城外参与起事的准备去了。吴应雄听了虽然吃惊,却也没太往心里去。让小毛子去祸害一下杨起隆,对自己或许有好处呢。可是,当黄敬告诉他,说据内宫透露的可靠消息,皇甫保柱已经秘密地投降了康熙,这可把吴应雄惊呆了。皇甫保柱是父王驾前最忠心的侍卫,手中掌握着无数的机密。再加上他有勇有谋武艺高强。他如果真地叛变了,不但自己逃不出去,对父王也是很大的威胁。他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这个人宁可错杀,也不能留下,只好狠下心来,用杯毒酒结果了皇甫保柱的性命。这么一来,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再去求杨起隆帮忙。不过,今天他来,一是手中有吴三桂给杨起隆的信,二是把着小毛子的底。必要时,可以甩出这张牌,以取得杨起隆的信任。所以,尽管是仓惶出逃,却仍然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气,一进门就大声笑着说:“嗬!真热闹啊!不速之客再次闯了三太子的香堂,多有得罪了。”
杨起隆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说道:“额驸大人不在石虎胡同安居颐养,却冲风冒雪,轻装简从,来此荒僻小镇,不知有何见教。”
吴应雄知道他是嘲讽,可是,此刻父亲起事的密报已经到手,再不出逃,就要身陷囹圄了,不得已才匆匆逃出来投靠杨起隆,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陪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特来登门求助,昨晚我离开石虎胡同,今晨就得到消息,舍下已被抄了。此乃非常之时,请三太子和我们同舟共济。”
“啊?同舟共济,好哇,世子尽管放心住下,玉皇庙红果园,你瞧着哪里舒服,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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