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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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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您稍等一下。”
一分钟之后,机长来了,是一个年龄挺老的男子。
“机长!请你核查一下人数,这飞机上多了一个人!”我说。
“每次起飞之前,我们都要经过严格的核查,人数不会错的。”机长很有风度地笑着。
“这个家伙是后来冒出来的!请你相信我,再核查一下,这关系到几百条生命!”
机长想了想,笑着说:“好吧,您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他就出去了。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风度翩翩地微笑着回来了,对我说:“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您多虑了,请回座位吧!”
“你算我了吗?”
机长收敛了他那职业的笑容,说:“我有那么笨吗?”
我半信半疑地回到了座位,发现那个陆客不见了!
我站起来,前前后后地找了半天,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我又找到那个机长,对他说:“那个多出来的人不见了!”
机长观察着我的眼睛说:“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别怀疑我,我是一个恐怖小说家!我怀疑他趴在飞机翅膀上,或者钻进了油料箱里!”
机长对身边的一个空姐说:“你把这位先生扶到座位上去,要照看他一下……”
我摇摇头,说:“小姐,不用你,我自己能回去!我也能照看好自己!”
陆客一直没出现。
北京快到了,飞机已经开始降低高度。
他在天上出现,又在天上消失。
我知道他不会就这样消失的——恐怖刚刚开始,他一定还留下了什么伏笔!
我在座位上下反复查看,没有他的影子。最后,我拿起了座位上的耳机,塞在耳朵上。
好像线断了一般,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
我换了几个频道,把音量扭到最大,还是没有声音。
我正要把耳机摘下,突然听到了陆客低低的声音:“周老师,我在地下等你啊……”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认为:这个诡异的人不过是我读者中的一员,他在吓我玩儿。所有无法理解的情节,也许只是一
张逼真的面具在作祟。
时间可以消磨一切,包括山崩地坼的情感,包括濒临崩溃的恐怖。几个月之后,我终于把这件莫名其妙的鬼事情忘得
差不多了。
我依然在写我的恐怖小说,依然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偶尔接受采访,依然在天气不好的日子里偶尔邀来陌生的异性吃喝
玩乐……
这一天,天很阴,我和一个人吃喝玩乐,很晚才回来。
我有点喝多了,坐地铁回家。
地铁车厢里的灯总是那样苍白,像梦。这是在深深的地下,这是一条长长的人的洞穴,这里永远没有阳光……
车厢里的人不多,大家的脸在白白的灯光下都显得很憔悴,都昏昏地睡着。我听着风扇“嗡嗡嗡”的响声,一点点迷
糊过去。
空难(6)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地铁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我自己!
地铁还在朝前走,朝更深的地方开,朝更黑的地方开。
我马上意识到,这趟车不再循环,它到了终点,要歇息了。现在它要开进地下的车库,至于下一次什么时候开出来,
鬼才知道!
一般人对地铁的了解都少之甚少,谁都不知道它出现了故障在哪里修理,如何调度,车库在哪儿……
地铁到了终点站的时候,我没醒,也没有乘客叫醒我!
最不应该的是,地铁工作人员应该检查各个车厢,确定没有人的时候,才能入库。可是他们疏漏了我!
我掏出手机,想求救,可是,手机没有信号!我和外界隔绝了!
我像困兽一样,情绪立即焦躁起来。
地铁“轰隆隆”继续朝前行进,我不知道自己将被拉到了哪里。在我的想像中,它一定离开了地铁的正常运行路线,
从岔道驶进了另一个地洞,这个地洞很深,前面没有出路,是死的……
走啊走啊,终于它慢慢停下了。
窗外是洞穴一般的黑。
有司机下车锁门的声音,但是很遥远。我之所以听得见,是因为静。
他下班了,要回家了!
我陡然想起一个传闻:多年前,一对青年男女谈恋爱,同样被地铁不小心拉进了地下的库房,结果两个人死在了里面
……
我不知道他们是饿死的还是憋死的,反正死了,都这么说。
那么我呢?
灯忽地灭了,四周漆黑一片。接着,风扇也一点点停了。
闷热,窒息。
我发疯地用拳头砸车厢的玻璃,又用脚狠狠地踹,大叫:“师傅,还有人呢!救命啊!”
谁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有过。谁都没有用拳脚击打过地铁的玻璃,我告诉你——那是打不碎的。至少我没打碎,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
那个司机似乎已经离开了,四周一片死寂。
我惟一的指望就是等待这趟地铁开出车库了。我告诫自己,不能暴跳如雷,不能崩溃,不能再拳打脚踢,不能消耗体
力,要平静,坐下来,不动,等待转机……
我摸索着在座位上坐下来。
我听着黑暗中自己的心跳。
我不知道头顶多高才是地面,不知道上面是苹果园还是王府井,甚至还可能是北五环之外的荒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咳嗽!
我的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是个男人的咳嗽声,就在这个车厢里,但是离我很远,应该在车厢的另一头!他的咳嗽不是向我提示他的存在,而是
那种实在憋不住而咳嗽出来的声音。
我不敢说话,竖起耳朵聆听着。
过了很长时间,对方又咳嗽了一声——这次竟然离我近了许多!他朝我这里走过来了!
可是,我为什么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他咳嗽第三声的时候,已经在我对面了!
“谁?”我惊恐地问。
他无声。
我抖抖地朝后退。黑暗包住了他,却藏不住我!
“你说呢?”他突然说,声音依然在我面前。
“……陆客?”
他说过,他在地下等着我!
“你为什么总躲我?我是你的热心读者啊!你签售那天,不但我去了,前段时间死于那场空难的人都去了……”说到
这里,他突然笑起来。
我蓦地想起,我签售那天,好多读者的表情都好像不正常!
“……现在,他们都在这车厢里坐着呢。”
这时候,在我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我伸手一摸,座位上坐满了人!
“他们都在看你的书呢!”陆客说。
这时,地铁猛地动了一下,开动了!风扇慢慢转起来,越来越快。我掏出手机,颤巍巍地打开,借着微弱的手机屏幕
光,看见陆客站在我面前,他的脸依然是绿的,眼皮依然是黄的,眉毛依然是灰白的……
接着,我拿着手机朝旁边照去照,两旁果然坐满了人。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本我的书,有的在漆黑中认真地阅读,有的握在手里在打瞌睡,有的抱在胸前在想心事……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陆客指了指那些乘客说:“实际上,我,还有他们,都是一些影像而已。”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我们都是你造出来的。”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我们之所以出现,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恐怖是一种享受吗?”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这时候,陆客和那些乘客的影像一点点模糊,一点点消消隐……最后,他们都缩进了书中。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陆客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回荡:恐怖是一种享受吗?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空难(7)
车厢里转眼变得一片空荡。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每个座位上都摆着一本我写的恐怖小说。

半夜的时候,李鹃接到李彝的长途电话:“妈妈,爸爸疯了!”李鹃一下就呆住了。                        
杀(1)
半夜的时候,李鹃接到李彝的长途电话:“妈妈,爸爸疯了!”
李鹃一下就呆住了。
半年前,她和张录音离婚之后,离开了玉泉市,回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
而离婚前一周,她和他似乎还很恩爱,没有一点劳燕分飞的迹象。都是因为那个叫黄小鸥的狐狸精。
那天,李鹃发现张录音的脸色不太好,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却一直心神不宁。
半夜里,门被敲响了。
李鹃吓了一跳,说:“这么晚了,谁敲门?”
张录音愣怔了一下,懊丧地说:“……我去看看。”
他站在门口,通过猫眼朝外看看,低声说:“你能不能回去?”
门外一个女人平静地说:“开门。”
张录音回头看了李鹃一眼,气急败坏地对门外那个女人叫道:“你别再闹了!”
这时候李鹃已经下了床,走过来,猛地把门打开了。
一个很学生气的女孩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她乜斜了李鹃一眼,径直走到床前,“扑通”一声躺上去,把脑袋转向另一面的墙壁,淡淡地说:“今后我就睡这里
了。要是嫌挤,你们就做一张三人床。”
李鹃看看张录音,张录音急忙低下头。
李鹃穿好衣服,丢下一句:“你俩过吧。”出门就走了……
李鹃回过神,立即问:“他怎么了?”
“他一直坐在院子里抽烟,我叫他睡觉,他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一直不停……”
“咱家住的不是楼房吗?哪有院子?”
“他把那个房子租出去了,今天下午,他把我领到了这里!”
“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很远,好像是郊区。进了这个黑房子之后,他一直没让我出去……”
“你以后上学怎么办?”
“他说,我再也不用上学了。他还说,只要我们睡在这里,永远不醒,你就会来看我们了。”
李鹃的心抽搐了一下,急忙说:“你让他接电话!”
这时候,电话“啪”地被另一只手强行挂断了。
李鹃的脑袋“轰隆”一声。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她手足无措,只有坐在电话旁,等待李彝再一次打过来。
李彝今年十二岁半。
李鹃生下她之后,再没有出去工作,一直带着她。张录音开了一个贸易公司,很忙。可是,他的公司效益并不好,离
婚之前,已经濒临破产了。
这十二年里,母女俩从没有离开过,不但女儿十分依恋妈妈,妈妈也十分依恋女儿。有一次,李鹃的母亲病了,她匆
匆忙忙飞回娘家,只和女儿分离了三天,女儿睡不着,妈妈也睡不着……
张录音不愿意离婚,可是,李鹃却铁了心。
张录音发誓,下跪,怒吼,流泪……都没用。
在法庭上,李鹃提出,她不要一分钱财产,只要孩子。张录音也提出,他同样不要一分钱财产,只要孩子。
他们顶牛,互不让步。李鹃知道,他并非放不下孩子,而是以此要挟她。
最后,法庭调解无效,把孩子判给了父亲。李鹃在回娘家的一路上都在哭。
电话终于响了,李鹃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妈妈……”李彝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了?”
“他在门口磨刀,还在笑!”
“……你看仔细了?”
“他领我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拿了咱家墙上那把蒙古刀!”
那把刀是他们一家三口到成吉思汗陵游玩时买的,很大,弯弯的,极其锋利。
“你快想办法逃出去呀!”
“他挡在门口,我逃不掉,妈妈!”
“窗子呢?”
“窗子上有铁栏杆……”话筒里突然无声了,接着李鹃听到李彝惊恐的声音:“妈妈,他听见我在打电话,走过来了
……”
电话又断了。
李鹃双腿都软了。她远在千里之外,插翅也飞不过去。即使飞过去,她也不知道这个精神病把孩子藏在了哪里!
她朝外看看,一片黑暗……
李鹃听说,离婚之后,张录音并没有娶黄小鸥,盛怒之下,他彻底和这个胡搅蛮缠的女孩断绝了关系。
这半年里,他来过三次,乞求李鹃回去。
每次,她都冰冷地把他拒之门外。
实际上,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暗恋她,她对那个人也很爱慕。他是她中学同学,现在事业做得很大。只是,她始终下不
了决心和丈夫一刀两断。姓黄的狐狸精是一根导火线。
张录音最后一次来,并没有上门。那天,李鹃躺在床上,跟那个暗恋她的男人通电话,一直聊到半夜。
两个人情意绵绵地放下电话后,李鹃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头,她转头朝外看去——张录音那张苍白的脸贴在窗子上,
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家住在三楼啊!
她愣愣地和他对视了一下,走过去,大喊了一声:“你赶快走,不然我报警了!”
那张脸就慢慢地降下去了。
回想起来,那时候张录音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不然,他不会蹬着防盗窗爬到三楼张望她。
杀(2)
再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李鹃想给玉泉市公安局打电话,可是,精神病即将行凶,他们不可能立即找到他。
现在,只有姓黄的狐狸精可能知道那个鬼地方在哪里。也许,那里是她和他鬼混的据点……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的电话。
她立即给张录音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她的手不停地哆嗦,拨错了两遍。
那个人半夜被电话惊醒,显得很不高兴:“谁呀?”
“我是李鹃。”
“噢,嫂子呀,你有事?”
“你知不知道张录音在郊外有个房子?”
“不知道。”
“那你知道黄小鸥的电话吗?”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
“我找她有急事!人命关天!”
那个人就把黄小鸥的电话说了,接着,他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她的电话!”
对方只好说了。
放下电话后,李鹃正要拨那个狐狸精的电话,电话却见缝插针地响起来。
“妈妈!”
“李彝,怎么样?”
“他磨完刀了,正在地上铺一个很大很大的白单子。他说,一会儿,我就跟他睡在那下面……”
“李彝,你千万不要慌,想办法拖住他!妈妈马上来救你,别怕!”李鹃一边说眼泪一边“哗哗”流下来。
“妈妈,快点呀!”李彝也无助地哭起来。
李彝才十二岁,她面临的处境连成年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束手无策,她怎么能对付得了呢?
这时候,李鹃在电话里听到了张录音模模糊糊的声音:“李彝,你怎么还在打电话?该睡觉了!”
接着,电话又断了。
李鹃顾不上多想,一边哭一边给黄小鸥打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终于被接起来。
“黄小鸥,我是李鹃!”
“你有什么事?”黄小鸥冷冷地问。
“张录音现在在郊外,你知不知道那个房子在哪里?”
“我知道。怎么了?”
“你赶快去去去一趟,他疯了,要杀人!”
黄小鸥想了想说:“我去了,他不杀我吗?”
李鹃又急又气,她压制着自己,恳求说:“你赶快把那个地址告诉我!”
“方新村四号。”
李鹃挂断了她的电话,火速报警。
十分钟后,警察包围了那个房子。
实际上,张录音很正常,他根本没有杀李彝。一切都是李彝的幻觉——这个孩子由于受到父母离异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程序
儿子穿着一件黄色T恤,慢慢走过路口,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粗粗的。他一转头,一辆黄色的斯太尔卡车就冲过来,在被撞倒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那个司机面容极其丑陋,正朝他招手……                        
程序(1)
——谁为生命编好了程序?一切都是变数?一切都是定数?谁来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妈妈让16岁的儿子去买老鼠药。
儿子正在玩电子游戏,他很不情愿地出了门。
儿子穿着一件黄色T恤,慢慢走过路口,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声音粗粗的。他一转头,一辆黄色的斯太尔卡车
就冲过来,在被撞倒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那个司机面容极其丑陋,正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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