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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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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瞠目欲裂,刚欲发难,脖间却忽然一凉,已是利刃加颈。寒芒一闪而过,映出一双他甚为熟悉的眼眸,随即是任臻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崔浩,你获罪之身,逗留宫闱,还妄图伤人,是不想要你崔家老小满门性命了?”

崔浩愣了一下,双手顿时僵持,心里却闪过一丝电光火石,颤声问道:“任将军怎会到此?!”

任臻收回左手刀,探入怀中摸出一樽瓷瓶:“晁侍郎今日护主受伤,皇上嘉许其忠勇,我特奉皇命前来探视送药,难道崔大人也是?”

崔浩神息万变,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来去,最终发出一声不甘至极的悔叹,恨恨离去。

任臻几句话吓走了崔浩,面色一变,拉长着脸冲晁汝一点下巴:“坐下,上药!”

晁汝收起了人前那副伶牙俐齿的嘴脸,沉默地坐在任臻面前,任他施为。任臻点抹数次,急地龇牙道:“都说你聪明,我看是傻透了!既已明知道危险,为何还要扑过去替贺夫人以身相挡?”

晁汝一扯嘴角:“贺兰讷坏了大事,事后若见我安然无恙而没表现出一点护主之忠,他怎会轻易放过我去?这当口,我不能再开罪他去。”

任臻默然,半晌之后,手背在他面上烫伤处轻轻一触,哑声道:“可是疼的紧?”

晁汝自嘲一笑:“这脸哪里还会觉得出疼来?至多再多几处疮疤,留着吓人罢!”说完这话却不见回答,唯感任臻的双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按:“无论恶鬼之形还是天人之姿,在如今的我眼中又有何差别?”

晁汝心中微涩,百般的哀而不伤,千种的怨而无怼,就此莫名消散,他抬手一握任臻的右手,低声呢喃道:“岂如你断指废躯之痛。”

任臻哑然无言。

两人一站一立,在风清月明中静默良久——正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慕容氏选立为后,告于太庙,即母仪天下,自然少不得一番庆祝朝贺,南燕的“金刀太子”慕容超便在此时携礼离开广固前往平城拜贺。若论辈份,慕容宝之女算是他的堂侄女儿,但慕容超可没敢真把拓跋珪当自个儿侄女婿——南燕主慕容德近来沉疴日重,只怕拖不过今年。慕容德没有亲生儿子,属意亲兄之慕容超继位,但朝中姓慕容的宗亲可不止这半路杀出、金刀为凭方才认祖归宗的慕容超一人,他这次来的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探一探拓跋珪的态度和口风,若有北魏的支持,他便有把握镇压下一切反对力量,顺利接班、独揽朝政。

拓跋珪确实也需要南燕的存在,在青州充当北魏与东晋的缓冲地带——东晋那位当朝主政的谢都督可是从来不肯承认拓拔魏国,上次北魏本拟远交近攻,遣使建康欲以修好反被谢玄羞辱了一顿,惹得拓跋珪大发雷霆,处死崔逞才罢,至此熄了通好东晋之心。两人皆知南北迟早一战,只是以刘裕为首的北府军尚在河南之地镇守洛阳,一时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拓跋珪则秉承攘外必先安内,大部分兵力都在西北疆域防备西燕柔然,故而双方都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而暂做按兵而已。所以拓跋珪想要扶持一个能为他所用听教听话南燕国主,北府军万一北上攻魏能成为一道最佳屏障。

慕容超入宫谒见拓跋珪,两人在青金殿密谈许久,有内侍上殿请用御膳,拓跋珪便顺道设宴招待,慕容超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自然喜不自胜地谢恩应承。谁知酒馔刚刚摆好,殿外便传来一声朗笑:“怎么有的吃却故意不叫我?”

慕容超唬了一跳,心道拓跋珪岂是好相与的,谁敢在魏宫之内如此放肆高声?可一看左近的宫人内侍,竟没一人面露异色,似是习以为常了。

待那人大步流星地进得殿来,慕容超则吓得差点捏碎了手中酒樽——慕容冲!怎么会是慕容冲?!虽然现在的他看来较独龙山初间之时神态要平和许多,连眉目间的厉色杀气都几乎不见了,但他是不会错认的——何况还是慕容冲这样令人一见难忘的男人。传说当年独龙山兵败之后他为魏军所俘,被挟持为质,一路叩关略地,西燕朝野忍无可忍,才废慕容冲为太上皇,而推举慕容永为帝,以至于拓跋珪要挟不成,恼羞成怒,杀了这已无利用价值的废帝,方才罢兵归朝。可如今这男人怎会死而复生出现在平城皇宫?!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任臻还是一袭寻常穿用的交领左衽胡服;长身玉立、辫发无冠,腰间却扎着一条九龙纹饰的金缕玉带;其下丝绦缀着一枚光华流转的摩尼宝珠——一应皆是御用之物,与拓跋珪身上佩戴的一般无二。他见席上还有慕容超;便一挑眉:“皇上今日宴客?”

慕容德回过神来;顿时冷汗直流——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是大大得罪过慕容冲的,当年若非他与拓跋珪里应外合、故意设计;利用他报仇心切引他入局;他堂堂帝君又怎会落入魏军手中;受尽折辱?

拓跋珪一时之间也是神色复杂,显是也想起了两人曾经的过节,但也不好就此中止,屏退慕容超,反而更显事异。只得一扯嘴角,勉强介绍道:“这位乃南燕北海王慕容超;这位是我大魏的骠骑大将军任臻。”

“王爷此来必是来贺慕容皇后的了。”任臻正色打量了他一番,忽而笑道:“时人言金刀太子‘精彩秀发,容止可观’,今看果不其然耳——这慕容氏不拘男女,当真都生的不凡。”

慕容超察言观色,心底震惊之余也渐渐明白了几分:这慕容冲怕是经历了什么变故而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止如此,与拓跋珪的关系看来还非同一般?他本是聪明机巧之辈,既知事有蹊跷,倒是定下神来以不变应万变。慌忙起身回礼:“初次见面,小王怎当的起将军如此谬赞?”

任臻哈哈一笑,提袍落座:“虽是初晤,然与王爷神交已久!”

慕容超正不解其意,便听任臻又道:“王爷上次送来的宫廷乐伎可当真是天下一绝,能讴筵前之歌,可为掌上之舞,我每一想起便觉绕梁三日、回味无穷——莫说平城无此等人才,就是那自诩正统的晋廷乐府怕也不过如此啊。”

拓跋珪自己素厌歌舞,对吹拉弹唱的靡靡之音也一点也没兴趣,所以慕容超进奉过来的乐伎也只在御前表演过一次便再无传召,他倒是没想到却叫任臻对这上了心,任臻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是大而化之可有可无的,这偶尔一次的拓跋珪便特别想遂他的愿:“那往后咱们便常招乐伎侍宴。”

任臻含笑瞥了他一眼:“那也不必。这笙篁箫管、檀板讴歌的,最能移情换性,偶然听听也就是了,我还是爱一些雄浑阳刚之曲,如汉时的三侯之章,那才是气势恢宏的男儿之舞,可惜在平城还无人能演。”

拓跋珪闻言便转向慕容超道:“既如此,北海王回广固之后,便再送一些能舞此曲的乐伎之属过来吧。”他说要便要,丝毫不觉得有何难以启齿的。在他眼中,南燕实为北魏之附庸,慕容超又求他支持才能登基,自然更该予取予求。

慕容超则暗自叫苦不迭——与惯于征战沙场的马上皇帝拓跋珪不同,慕容氏子弟汉化程度普遍皆深,能书善诗,志趣文雅的不在少数。他自然知道三侯之章化自高祖刘邦的大风歌,最是雄壮,舞者乐师需八佾之数方可演就,拓跋珪向他索要这么多人等同于把燕宫内所有的这些乐伎都搜刮一空。须知这些乐伎本就是当年西晋动乱、衣冠南渡之际不及撤离中原的乐府属官之后,因而从黄钟大吕到轻歌曼舞无一不精,慕容德获之有如至宝,哪肯悉数割让?

任臻见他面露难色,便笑一摆手,对拓跋珪点着头道:“北海王这是舍不得了。”

慕容超立即感受到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刺地他头皮一麻,当下把心一横,赔笑道:“将军说笑了。难得皇上看的上,小王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他想慕容德怕是也拖不了多久时日了,如今正是燕国皇位承继归属的关键时刻,他怎么敢得罪自己的靠山,使得煮熟的鸭子再飞了?

慕容超得到拓跋珪的保证,便匆匆回到广固,当真将宫中乐伎连着黄钟太簇等全套宫廷乐器都悉数送至平城,拓跋珪遂从前约,命和拔屯兵于燕魏边境,炫耀武力,遥遥支持慕容超。以此为恃,慕容超排除异己,独揽大权,未几慕容德因病而死,慕容超终于如愿以偿,登基继位——然而此时此刻,莫说广固城内,便是南燕全境也再找不出一个乐府旧人了。既是登极大典,岂可无礼乐,那不成了草头天子了?慕容超早年颠沛,苦尽甘来方有今日,无论如何不肯在排场方面委屈了自己,他心里一急、脑子一热,竟命心腹爱将公孙五楼南下进攻宣城,掳走了东晋乐伎并属民两千余人,此举大大激怒了东晋当局,又惹出其后天大的祸端,却也是后话了。

拓跋珪龙行虎步迈进殿中,小英子抬头觑见,慌忙欲跪,拓跋珪无声地一摆手,示意他退下。

任臻正背对着他,与晁汝分宾主而坐侃侃而谈,还是晁汝不经意抬眼见了负手而立静静倾听的拓跋珪,才吓了一跳似的起身行礼。任臻方才回头,笑道:“陛下今日来的早。”

早什么早,都到饭点了。拓跋珪有点不是滋味,听他俩方才对话皆是谈论佛学的,便问:“听说今日你们一大早就去了武州山?”

“去石窟寺拜访寸心大师。”任臻点了点头,又一指晁汝,“还要托赖晁汝的福缘。寸心大师是个冷淡性子,上次特意为他修缮寺庙重塑金身,也不见他如何热络。如今若不是与晁汝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怕连茶都不肯布施我这俗人一盏呢。”

拓跋珪转向晁汝,扬眉一挑:“哦?朕只知道你与任将军近来投契。却不知你连佛理都有所钻研?看来当个小小的掖庭侍郎是屈才了。”

任臻笑道:“前日里晁汝救主有功,陛下不是早说要升他么?”

拓跋珪咳了一声:“这才相交几日就能说动任将军为你求官,晁汝你好大的面子啊。”

晁汝听了连忙告罪不已。拓跋珪一笑即收,命他起身——拓跋珪其实在这上头也是个气量狭小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但对着晁汝这么一个索然无趣的恹恹病夫他实在找不出吃味的理由——他毕竟国事纷杂,不能时刻陪着任臻。如今又无战可打,任臻一无聊怕又想着离宫在朝为官做事的——当年参与对燕作战的人虽不多,当中还是有认得慕容冲的,上朝又不比从军还能带着面具,还不如现在有人陪着能偶尔出宫透透气,多少还能分一分他的心。

然而晁汝毕竟出自贺兰氏,在没摸清底细斤两之前,用可以用,但不能重用。

拓跋珪下令传膳,恩旨晁汝陪宴,因他与任臻都不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席面也不至如何丰盛,左不过还是草原风味,酥酪茶、烤牛羊并一些汤面饼、马奶酒之类,琳琳琅琅摆了一桌任臻瞟了晁汝一眼:“羊肉太膻,今日忽然想换些清淡口味。”拓跋珪闻言,立即命人撤换。

晁汝小心奉承之余冷眼旁观,拓跋珪那样一个严厉深沉的性子,对任何人都是雷霆震怒随心所欲,唯有在任臻面前浑没有一丝帝王架子,笑语晏晏中倒有一半的话都在讨任臻的好。

一时酒过三巡,拓跋珪随口对任臻道:“本该更早过来的,方才在御花园耽搁了好一会儿——拓跋绍这小子上学的时候竟然爬到树上拿弹弓去射崔宏,把个老夫子打的头破血流!嗣儿这做长兄的教训他几句,他占着自己天生的两把子力气把哥哥搡了个倒栽在地,撒丫子就跑,要不是御花园被朕撞见他能一路躲进赤珠殿去!朕一时生气,把他倒提拎着挂在宫井上,悬了有小半个时辰!”

任臻想了想道:“必是为两个贺夫人报仇罢。崔浩告罪在家闭门不出,他只能找崔宏出气。”

“那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太学启蒙一年有余,他连天地君亲师纲常五伦都还不清楚,将来能做什么大事?”拓跋珪像是醉意上脑,晁汝忙放下酒樽,离席就拜:“下臣不胜酒力,恐御前失仪,乞避席更衣。”

拓跋珪挥了挥衣袖,准了他暂离醒酒,待人退下方才一摇头道:“此人谨慎尤甚崔浩啊——他怕我借酒意说出两个皇子谁优谁劣,孰堪储君,他又是身份敏感怕惹祸上身,所以为了避嫌他只能退席。听你说他也是个汉人,是不是汉人的肠子都是这般百转千绕的。”

“原来你故意试探他的。”任臻斜睨他一眼,“你不也是个没嘴的葫芦?胸中城府万千,面上纹丝不露。”

拓跋珪哈哈一笑,又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摇头晃脑地道:“若非如此,我早死了!”

任臻一挑眉:“拓跋仪他们为权为力暗地里搞搞小动作罢了,还敢杀你?”

“不是他们。是更、更早,彼时情景,人人喊杀,那才叫惊心动魄——这一晃都要十年了。”拓跋珪抬眼望向任臻在灯火下依旧英俊的容颜,心中蓦然涌上一阵不辨悲喜欲泪还笑的感伤,他忽然靠了过去,借着酒意将人抱了个满怀,呢喃地道:“你是我的,好容易才是我的。。。”

任臻被压地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扭头见拓跋珪喝地眼泛桃色面带春意,不由推了他一把,看了侍立在旁的小英子一眼:“陛下,还请自重啊~”

谁知这小奴才最会趋利避害,不消吩咐,放下酒壶,脚底抹油,瞬间走了个无影无踪。

拓跋珪趁任臻分神之际,使了个小擒拿,牢牢将他的一双手腕扣住,俯下头去,便要去吻:“大哥方才说我是没嘴的葫芦,这可大错了。”

任臻被他这不为人知的赖皮劲儿给气笑了,他动弹不得,只得任拓跋珪含住了他的双唇,在他还要探舌而入之际,他忙一偏头,瞪他:“还闹?!”拓跋珪见他变了脸色,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嘴唇,却没有松开人,反靠在他的颈窝里有气无力地道:“我,我真喝多了,只怕今晚得留宿于此了。”

任臻翻了个白眼:“不许装醉!你可别忘了你刚刚立后,按照祖制须得与皇后敦伦一月,该上哪上哪去,留哪门子的宿?!”这自然是以前的拓拔代国为了尽快生下嫡子,以保障正妻地位所定下的规矩,虽然拓跋珪已经暗中命人给慕容氏下药使得她不可能怀有身孕,但为了均衡各派势力,他不能自己打脸,还是得依祖制做足表面功夫。

拓跋珪已然是憋了许久,哪里肯放,占着自己身手之利,强将人压在榻上,带着酒气的吻便一连串落了下来。

晁汝侯在内室,估摸着已经说完上个话题,刚转回来,便见小英子在外冲他杀鸡抹脖子似地使眼色。晁汝站直了身子,缓缓地朝内偷眼看去,顿时一愣,忙悄无声息再次退出,对小英子抬手一揖:“多谢中贵人提点。在下先行告退了。”

任臻只听见珠帘一道微响,再无人声,心下一急便想抬起身子去看,谁知拓跋珪沉沉地压在其上,他正是一柱擎天、兴致大好的时候哪里肯撂开手去,一个不察使了蛮力,强扭过任臻的双手摁了回去。

任臻额上青筋一跳,登时一声痛呼,厉声道:“撒手!按到我右手旧伤了!”

拓跋珪一怔,如被雷劈中了一般瞬间缩回手来,又俯见任臻衣裳半褪、形容狼狈,半仰着脸气地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慌地单膝点地,握住他右手,讪讪地道:“大哥,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没个轻重。。。我听你的话,这就走,你别气。。。”随即将那道狰狞翻卷的断掌之伤送到唇边,轻啄不已,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断掌处麻痒难当,任臻的心也没由来地随之一乱复又一痛,一时竟不记得抽回手来。

晁汝踏月而行,愈走愈急,直到昆仑池畔,他被一截枯枝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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