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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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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上一贯是个不饶人的,登时就摔开我得手,白了我一眼,笑骂道:“就知道你在这儿跟我装傻!好哇,到底是有了身份的人,跟我们就是不同了!你快远远的走吧,我可服侍不起你!”
我见她真的有些恼了,暗自思忖自己是有些过分,便拿了手帕,放在她手里,一字一句认真地对她道:“那个官女子算什么?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赏人玩儿的!哪有咱姐妹亲呢!好姐姐,你千万别恼,要是我兰儿有那半点‘趋炎附势’的心,我即刻就去死!”
大清的官女子,不在册,不列品,不过是个“陪了皇帝睡觉”的宫女,就像是官宦人家的“通房大丫头”一样。
汀兰听了很感动,但嘴里依旧不饶人,顺势推开我的手道:“青天白日的,起个什么誓?白眉赤眼得急着表白这些个做什么!咱做宫女的已经够苦的了,想必,你是想撇下我们,自己巴巴赶着去投胎……”话还没说完,就连忙拿起手里帕子,别过脸来暗自拭泪。
我刚想欠身问道:“好好得,这是怎么了?”
只听大妞进屋道:“兰儿姑姑,刚才琴儿来了,说老太后召您过去一趟呢!”
我赶着跟大妞出了门,汀兰在后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道:“等回来,到我房里来一趟!”
☆、诉肺腑点醒敏兰儿,敬水烟警语带双机(下)
从储秀宫到寿康宫的路途,并不算近,寿康宫位于慈宁宫的西面,要穿过整个儿的西长街,才能过得去。
进了寿康宫的后院,四下里静极了,我不敢乱闯,先去了后罩房找琴儿。抬头正见着琴儿与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子,在廊子下“翻花样”玩儿呢,见着我来了,便笑嘻嘻着迎了上来,开口打趣道:“兰姑姑大喜啊!”
我一笑,轻推了她一下道:“好哇,连你也来招我!”
她一边翻了花样,一边抽了手,交与他们玩去,便携了我在台阶子上坐了,轻抚脚边上的一只大白猫道:“多早晚来的?”
我陪笑道:“刚来,不敢上前面去,就先来找姐姐了。”
她悄声道:“老太后刚起了中觉,正喜欢呢,待会儿我进去服侍进药,你随了我来吧!〃
我应着了。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去下屋取了新煎好的药汤,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了,便跟在她的后面。我们二人从后罩房,过了穿堂,就到了寿康宫的寝殿。她先端了药进去,我在门口住了脚,垂手侍立。
过不到半刻,一个年长的姑姑打了帘子,点手儿叫我。我连忙趋着步,低着头,进了寝宫。
进了寝殿,太后已正坐在炕沿上,琴儿捧着一个填漆茶盘在右侍立,茶盘里放了一个汝窑的小盖钟儿,一个靛蓝色漱盂,一小碟儿果脯。
炕上摆着一个紫檀的小炕桌,桌上放了一个精巧的紫檀掐丝珐琅桌屏,前面绘有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我暗想,大约后头就是乾隆的御笔,要不然太后也不会摆在当下给人看;桌屏的前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补药,单看那碗也小巧,也是珐琅彩的,上头绘的是杏林春燕图。老太后的身后,则是一整排的玻璃炕屏,让人只是在当下一站,凛然间不觉一阵肃穆。
“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我端端正正跪在那里,轻声行礼道。
谁想太后只当不没听见似的,瞧都不瞧我一眼,只端起那碗药来,一饮而尽,叹了一声道:“好苦!”,把碗推给琴儿,琴儿连忙接了碗,递了小盖钟,太后接过盖钟轻声漱了漱,吐在靛蓝色漱盂里,琴儿趁机接了小盖钟,把果脯送与太后手中。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程序上结合的天衣无缝。
太后一边接来含上,一边轻声对琴儿抱怨道:“这御药房送来的东西,是越发的难咽了,身上却也不见轻快,你们是不是真当我这老婆子不中用了?”
琴儿一旁陪笑道:“哪能呢?谁敢呢!赶明儿奴才就去把御药房的总管太监拎到宫里来,让您耳提面命的给他两句,可着您出气儿,可好?”
太后方才笑道:“你这猴儿崽子,是不是嘴里也含了果脯了,嘴跟抹了蜜似的!”
说笑完了,太后才抬眼瞧跪在下面的我,冷冷地道:“你打哪儿来?”
此时的我,早已跪的双膝生疼,又不敢起来,又不敢挪动,又听见太后如此问,又一时猜不出是何意,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从储秀宫来……”
“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太后接着问道。
“官女子……”我道。
“这就该打嘴!”太后突然打断我的话,厉声道。
我吓了一跳!初秋的午后,原本就有些燥热,如今额头上更是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她这一斥责,我方想起,答得有些不妥了。可话已出口,也是无法更改的了。我只得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双手一味的揉搓着膝盖,低头,噤声,大气也不敢喘。
屋子里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到,越发显得肃穆,里外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多亏琴儿机灵,三言两语的就打破了僵局,只见她道:“老祖宗,您刚吃了药,何苦又跟这蹄子置气呢!”说着走了下来,用水葱似的食指,戳了我眉心一下道:“您就只管审她,若真是大逆不道的,等下了差,押与掌事公公罚她就是了!”
“哀家问你,你如今可还在当差?”太后撇了一眼琴儿,接着厉声问我道。
我如今才方是真醒了,立马补救道:“回太后的话,奴婢照旧在储秀宫当差,都和旧日里一样的谨慎小心,不敢有一刻的怠慢!什么官不官女子的,都是皇上一时高兴了,抬举了奴婢的,奴婢是个什么身份?!算是哪可葱哪头蒜的!从未想过充半刻主子啊!”
我语速极快,恨不得一口气的说完。身上越发燥得很,只感觉后背顺着领子到脊梁,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咬,痒得人难受。
就在这时,愉妃打发玥珠来回话,见那玥珠进来道:“回太后的话,先下秋燥上来了,我们家主子想着御膳房送来的东西或是油腻些个,怕您懒得动筷,就使唤奴才送来了:一碟鸡髓笋,一碟蟹黄小饺,一碟藕丝河粉,一碟槽鸭信,还有一碗玉田香米粥。都一并放在食盒里,交与底下人了。”
太后冰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解冻般温和的笑容,歪了歪身子笑着道:“难为了你家主子,刚随驾回来,巴巴地还赶着送这些个过来。”又对一旁的琴儿道:“上次莺儿还孝敬上来的一套碧色织暗花样的竹叶锦缎,说怕是一时半晌的也穿不上了,我看那颜色尚还爽利,你拿了回去罢,或是给丫头们做几件衣裳,或是赏人都还像个样子!”
琴儿早已出去打发人拿钥匙过去取了。
玥珠千恩万谢地也就答应着跟着去了,临走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
太后见她离去,这才又道:“真是老了,说了才这么一会子话,腰就把持不住了。”
琴儿早从外屋的“黄花梨云龙四件柜”里,取来了一个老梅花样的宫锦靠枕,一层烟灰紫色团花薄褥,一套绛紫色的滑丝薄被,拿了来给太后铺了、盖了,一听太后如此说,还要赶着去取美人槌来。
太后抬手招呼她道:“谁用那玩意儿,怪疼的,你倒是取了水烟袋来是正经。”
琴儿答应着去了,临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朝着我肩膀上,按了两按。
原不是正经吸烟的时辰,不过是老太后一时兴起,也是想给我个台阶下,这时负责伺候水烟的宫女还没上差。
不一刻的功夫,琴儿就捧着水烟袋进来了,低头轻声请示道:“今儿不该玻璃当差,太后您看,要不要……让那蹄子服侍您一回?”
琴儿这是指着我说的。
太后瞥了我一眼,徐徐问道:“你是当什么差的?”
我毕恭毕敬答道:“回太后的话,曾专司过打帘子,现在在娘娘前儿伺候!”
“以前可曾学过敬烟?”太后问道。
“没专门跟姑姑学过,只是小时候在家曾服侍过阿爹!”我谨慎地答道。
太后看了一眼琴儿,琴儿走上来把水烟袋往我手里一推,嘱咐道:“你可小心着些,倘若是迸出半点儿的火星子,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揭了!”
☆、人情薄福祸于旦夕,夫妻错因错生爱意(上)
我这才得以双手接过烟袋,缓缓地起了身,膝头疼得已然不会打弯儿了,可我却完全顾不上。
方才的燥热已全然消退,现在的身上竟似有些微微打颤。我竭力回忆着小时给阿爹点烟的场景,硬着头皮,弓着身子,趋着步走到炕桌前,还不忘轻瞥一下琴儿。
在宫里,若是一个宫女不是做专营之事就去贸然服侍,后果是很危险的,两年多的宫廷生涯告诉我,现在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玩火。
——这个时候,宫女间的无声配合,就显得愈发重要。
琴儿轻微一撇嘴,我就知道她明白了。只见她也跟着过来,先替我摆好火镰、火石和蒲绒,然后背过身子去,用火镰子与那火石轻轻一划,将蒲绒点燃,贴在纸眉子上,然后她示意我轻声一呵气,权当我参与了点火得这一过程,然后再让眉子上的火倒冲下来,轻轻上手拢上一拢,这样烟袋锅就算点上了。然后,她才肯放心的交与我。我接了,转过身来,用单手捧起烟袋,再次跪下,托着烟管送到太后嘴边约一寸多远的地方,静静等着太后伸嘴来含着。此时的太后正闭着眼微微盹着,一旁的琴儿轻轻点了点太后的肩,她才睁开眼睛,含了烟嘴,又微合双目,很享受的样子。
琴儿的身子一直是紧绷着的,我偷眼瞧着,她眉角的青筋都有些凸起,想是紧张的不行。这会子,她才放松些,轻轻长吁了一口气,把纸眉子放在左手的下垂,用手微微拢着,弓着腰,慢慢退了下来。
我就这么拖着烟袋,静静跪在那里,服侍了太后一阵儿。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锅吸完了,我轻启太后双唇,抽出烟管,竟听见太后有轻微的鼾声。一旁的琴儿赶着推我,我赶紧躬身退到门口,琴儿又取了一块锦罽给太后垫在靠枕上,携了我出来。
“哈哈,你也有挨罚的时候!”一出来,琴儿就拍着手得意地笑道。
“你这个‘煽风点火’的丫头片子,我只跟你算账!”我笑骂道,赶着要打她。
“你还来打我?你赶紧谢我还来不及呢,竟还敢来打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死蹄子,你倒是过来啊!”她一边躲一边也跟着笑骂道。
我们俩就这么玩闹着,到了宫门口,她才住了手,赶着送我道:“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这回可该知道是怎么回话了吧?回去别忘了替我们老太后问你们家主子的好。”
我笑应着,别了琴儿。
走在回去得路上,遇着什么人倒不必赘述。只心里头有个隐忧,竟一点点浮了上来:我们这才刚回宫,是哪个小丫头片子嘴这样碎?太后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被封官女子的事儿,是不是也知道了皇上、皇后和牧瑾他们仨人的事儿了?!不像啊……值此那样,她就犯不着先找我了,应该赶着召见皇后才是……皇上如今明显是想压下此事的,只看他对牧瑾的态度就行了;皇后更不会自己不打自招的去排揎;再知道此事的就是我了……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边走边想,回去的路也没觉着有多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走到门口,方才想起,汀兰曾唤了我来,于是便去下房找她,找了一圈没见个人影,只得出来了,便顺着游廊,来到东次间的窗根底下。
虽说我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同了,用不着常常上前头服侍,可这心里头终究是放心不下的。这刚一住了脚,就听见屋内“嗳呦“一声,心头不觉一惊,赶着掀帘进去了。
只听见皇后骂道:“糊涂东西,不会轻些个,毛手毛脚的,你姑姑没教过你是怎么的!”
我赶紧进屋瞧,原来皇后也刚醒了中觉,正在梳妆,南漆小案上撤了香炉,换上了镶嵌着螺钿的铜镜和一个黄杨木的梳妆盒。见底下站着的小丫头子,手里头只管拿着一支翡翠镂空雕花的珠钗,瑟瑟发抖,不禁上前轻声斥责道:“流花儿,蝎蝎螫螫的做什么!还不赶快把珠钗放下,取了香炉来!”
流花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怯生生地把珠钗往桌上一丢,一溜烟地撒腿就跑了,我一看这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得不追出去,轻骂道:“死丫头,仔细这点,弄坏了你有几个脑袋去赔?再者,你跑这个什么劲儿,是赶着去投胎不成!”
我又进了屋,拿起珠钗,顺着头发的走势,轻轻插入皇后的发梢间,见流花儿还没回来,便倒了一杯茶,拿过来给了皇后,顾左右而言其他陪笑道:“回宫这么久了,怎不见素琴姐姐过来?”
皇后接了茶,并不喝,只看着镜中道:“素琴的妈死了,你可知道?”
我也望着镜中的她,诧异地道:“这可是几时的事儿呢!出去前,只听说是身上不大好了,谁想这么快……”
“正说着呢”皇后一边比弄着她的耳环,是个小巧的翡翠银杏样式的,一边叹道,“莺儿的额娘也没了,翊坤宫里也是愁云惨淡的,如今叫她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吧!”
我一听此话,心底更是一惊道:“莺……夏……夏答应的娘也……”
“可不正是呢!这下里刚打发了人照护着出了宫,又找了几个可靠稳重的精奇陪着,又命人送了铺盖、梳头的东西……”说到这儿,皇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我道:“你刚才忙什么去了了?怎么找你不见呢!”
我轻描淡写地陪笑道:“太后唤了我,去她宫里说话!”
皇后听了,不以为意,点了点头,笑着微嗔道:“我说呢,我这手底下怎么就都没了人了!”
正说着,流花儿捧了香炉进来,我收了梳妆盒,命她将香炉放在南漆案上。香炉里静静焚着苏合香。皇后见她进来便住了口,别过脸去。
我于是对流花儿道:“放了这个,去那边儿墙角跪一会子罢!”
罚跪,对于宫女来说是最折磨人的,挨打受骂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只这一跪,便不知要跪到什么时辰。
皇后等她出去了,才对我悄声说道:“等你得闲儿了,去看看令嫔,按理说我该亲自过去瞧瞧的,可这次回来不知怎么的,身上不太爽利。就说,让她安安稳稳的养胎,来日生个阿哥出来,好让太后、皇上高兴高兴。”
我应着了往外走,又心疼她道:“您说,您这跟前儿,也实在是没个妥帖人儿。内务府的人,也都是些挺死尸的!”
“乌泱泱的一群做什么?有你们几个得力的,清清淡淡的岂不好?”皇后淡淡地道。
☆、人情薄福祸于旦夕,夫妻错因错生爱意(下)
正跟皇后说着话往外走,就听见小磬子在门帘子外报:“启禀娘娘,陈公公刚才过来说,皇上前儿偶感了风寒,太后下了懿旨,让娘娘携了众位娘娘前去侍疾!”
皇后冲我一努嘴,我连忙过去打了帘子,唤了声:“进来吧!”
小磬子弓着身子,顺势进来了。
“你倒说说,现在都谁陪着呢?”皇后呷了口茶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是昨晚上开始发热的,起先是愉嫔娘娘最早知道的,打发人送去了一食盒的清粥小菜,头一个去的是惇妃娘娘,今儿早起淑妃和循、庆、纯三位嫔妃娘娘也去了,现在怕是寿贵人和揆常在陪着呢!”小磬子口齿伶俐地回道。
皇后听完,冷笑道:“我前儿倒还正疑惑呢,愉嫔的小厨房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巴巴得殷勤得很!那惇妃怡情养性的半了年了,身上可大好?”
小磬子不明就里,还只一味地道:“没听说过惇妃身上不好啊!”
皇后低头不语,我在一旁冲他悄悄一瞪眼,他大约是明白了,立马住了口。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皇后才又欠了欠身道:“知道了,你们都去吧。”
我们俩嘴里轻回“嗻”,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东次间,我赶紧回到下房找汀兰,发现她正在前殿的院子前为着雀儿,我一溜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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