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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爱几重-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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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没再言语,和我一起将地上的人扶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白马上。我也飞身上马,看了一眼趴伏在我身前的人,确定没有压到他的伤口,才催马缓步而行。阿诺瞥了我一眼,一挥鞭子跑远了,风中隐隐传来:“多了个男人难道你就不会迷路了?”
我有心去揍他,但心里告诫自己,君子报仇,永远不晚,便任由他跑远了。好在这阵法已走了一多半,所剩部分由于离湖山小筑近,于我来说倒是熟悉的,所以剩下的这段路也没费多少波折,顺利地回到了家中。
阿诺已经将那男子的外袍褪去,我仔细地净了手,用剪刀将他肩膀上的中衣剪开,此时他的肩膀已是肿得老高,中衣已经和伤口粘在了一起。我将布片撕下时,又是血流如注,便赶紧在他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上施了针,止血并防止毒素进一步扩散,然后用小刀割开了他的皮肉,挤出黑血。他在昏迷之中皱着眉头□了一声,薄唇紧抿着。我将解毒需要的草药列了个方子,让阿诺照着取来煎好,在他的伤口上敷上金疮药,缠好纱布。他身上肌肉精健,一副练武的好身材,我忍不住在心里夸赞了一下他的美貌。
待到我洗干净手,收了药箱,阿诺将汤药端进来时,他已经悠悠转醒。他一定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当初因毒发而失去的意识在毒素刚被控制的时候就被挣扎着唤醒,他还这么年轻,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如此充满自我保护意识呢?
我正在想,他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连忙过去扶他,说:“你的毒刚逼出来,毒性未解,还是多躺一会儿吧。”
他的脸仍很苍白,但那丝黑气已经不见了,剑眉斜飞入鬓,凤目中盈着两汪漆黑的深潭,倒映出我的影子。我愣了一瞬,和刚才相比,他只不过是睁开了眼睛,但却为他全身都镀上一层尊贵之气,那柔和的目光里分明带着一丝戒备,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去揣摩,想去靠近。他坐在床上向我拱手施了一礼,说:“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姓梁,名慕枫,敢问姑娘芳名。”
我不禁一愣,因为我所认识的一位故人正巧和他名姓相似,不知他们可有渊源。但他绝口不提受伤的经过,我虽爱八卦,也不好开口相询,又听他随口说了名字,再看他这一身锦衣华服,心想这名字多半也是假的,便随口说道:“公子不必客气,我既为医者,理应救死扶伤。”说着,我摸了摸瓷碗的温度,端到他的面前,继续说,“公子中的毒名为七日穿心,虽不甚阴狠,但解法却甚繁复。喝下这药可抑制住体内的余毒,接下来七天再每日用药浴泡一个时辰,不可间断,否则前功尽弃。”
见我说得郑重,他又看了我半晌,最后一口气将药喝光,说:“有劳姑娘费心了。”
我接过药碗,把阿诺唤到身旁,说:“药里有镇痛安神的成分,公子先睡一会儿,晚饭好了会让阿诺送来。”
梁慕枫又行了一礼,躺回床上。我将他的被角掖好,收拾了桌上的碗盏。推门出屋时已经听到了他绵长的呼吸。他应该是相信我的吧,不然怎会喝我的药,又这样安心地睡去?我正在心里琢磨,阿诺的声音却出现在背后:“为什么没告诉他你的名字?”
“这萍水相逢的,互通姓名作甚?再说这女子的闺名岂是能随便告诉陌生人的?”我嘴上说着这一套歪理,其实心中所想的却是:他问了我就说,岂不显得我肤浅?
阿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说:“你今天的行为举止和往常不同。”
“有何不同?”临关门时,我向屋里望了一眼,床上的男子姿势不变地躺着。
阿诺嬉笑着没有回答,只是说:“现在又多了个人,那三只兔子恐怕是不够吃了。”
我立刻如斗败的公鸡,早知就随了阿诺的心意进林子多打点猎物了。一想到又要在厨房里灰头土脸,就忍不住又把二哥骂了百八十遍。阿诺贼笑着踱到前面,突然扭头对我说:“姑姑,若是让那梁公子知道你家务女红一窍不通可该如何是好啊?”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我随口接道,却猛然听出了这小屁孩话里的戏谑,连忙跑了几步去追打他,嘴里还喊着:“你这个死小子,和你那死二叔一副德行,看我烤好了兔肉不馋死你。”
我当然没能馋到阿诺,若不是他将兔子剥皮挖肚、洗刷干净,恐怕饿肚子的人就要变成我了。我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阿诺在火上翻动着兔肉,不时有油滴到火里发出咝的一声。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许久未能祭奠的五脏庙里发出了咕噜一声。
“阿诺这么小就懂得帮着姑姑,今后肯定也是个好丈夫。”
阿诺冷哼一声,说:“还不都是因为从小伺候你练出来的?”
我没理他,撕下一块兔肉放在嘴边,到底是新鲜的野味,肉质嫩滑,我咂了咂嘴,心想若是再配上阿爹的陈酿桂花醉就更完美了。我将一块兔肉吃光,又将十个手指头都放进嘴里吮了一遍,这才想起客房里还躺着一位身受重伤的病号。
我叹了一口气,嘱咐阿诺将未吃完的兔肉放好,便洗手淘米想去厨房煮一碗粥。我虽不会烧菜,但蒸饭煮粥还是能做得来的。阿诺边收拾东西边睨着我,说:“你的救命之恩足以让他以身相许了。”
我边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米,边斜眼瞅着阿诺:“打我把他救回来,你就开始阴阳怪气的,整天装成个小大人,自己都不觉得累吗?”
阿诺轻轻一笑,说:“我若是小大人,那你就是大小孩,明明都已经及笄了,也不梳个流行的发髻,不学学女红绣花,却在院子里养蛊试毒,有男人也被你吓跑了。我本还纳闷,阿公成名多年,有女待字闺中,竟是无人问津。现下才终于想明白了。”
我气得想用勺子敲他的脑袋,说:“你是嫌我在家里吃白食了?”
阿诺呵呵笑着,说:“就算吃白食,也是吃阿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幽幽地说:“养养毒虫也是对家里有贡献的。”
阿诺睨着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贡献?”
“起码你没再见过四害的身影。”
“……”
我将一碗不甚浓稠的米粥放到托盘上,又从坛子里捞了一小块腌黄瓜放在旁边,重重地将托盘放到阿诺的手上,说:“给梁公子送去。”
阿诺看了看托盘,忍不住说:“就吃这个?”
“余毒未清,忌荤腥。”我狠狠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可是他却站在原地,说:“人是你救回来的,恩情都是你的,这侍候人的活儿却又落在我的头上。”
我伸手去敲他的脑袋,被他一闪身躲开了,说:“天已晚了,孤男寡女的成什么体统?”
阿诺却嗤笑,说:“刚刚撕人家衣服的时候那果断样儿,也没见你想到什么男女之防。”
我待要追打他,他的人影已蹿出了老远。阿诺虽是大哥的儿子,却是由二哥养大,那性子便更是如出一辙。小时候二哥总是欺负我,现在他玩深沉摆酷,不屑再拿我这丫头片子取乐,我刚过了没两天舒服日子,却又有阿诺来奚落我,仔细想来,我这身边就一天也没清闲过。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又为梁慕枫诊了一次脉,他经过一夜的休息,气色已好了很多,见了我仍是毕恭毕敬地。他除了肩背上的那道伤口较深以外,其余部位都没什么伤痕。我将他肩头的纱布解开,见伤口已开始结痂,周围红色的丘疹也已经消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仍伪装出全盘掌握的样子。因为我虽已跟随阿爹学医十年,但梁慕枫却是我第一个病人。昨天我为他施针前,紧张得抖了半天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心神,没有偏了穴位。今天见他情况好转,我却没来由地异常兴奋,不禁话也渐多了起来:“梁公子内功精湛,身体底子又好,这毒已是无碍了;但伤口甚深,仍需将养些时日,切不可逞强,以免日后落下病患。”
梁慕枫的凤目睨了睨我,很快便垂下眼帘低声喏着。他外袍上血迹犹存,领口的云纹也黯淡了许多。我返身到二哥的房里,打开箱笼翻了件天青色的长衫出来,再到梁慕枫房里时,却发现阿诺正坐在床沿上和他说话。见我进门,他二人的声音便突然打住了,一起望向门口拎着衣衫的我,显是没有想到我会去而复返。
阿诺站起身来,对梁慕枫一偮,说:“梁公子稍候,待阿诺准备好,就带公子去浴房泡药浴。”他说完便朝我走来,接过我手里的长衫,嬉笑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出去。
我惊讶于阿诺的语气,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梁慕枫先开口说道:“阿凝姑娘若无事,就给在下说说这七日穿心之毒吧。”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初见时的那抹冷漠疏离已无影无踪。此刻他的嘴角微翘,那一抹笑意就若有如无地浮在脸上。他就站在屋子中央做着邀请的手势,用莹白的玉手指向桌边的椅子,虽衣袍黯哑,却难掩气度雍华。我一时为之蛊惑,木讷地应了一声,便在桌边坐下。
才刚落座,我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你怎么知道我叫阿凝?”
他微微笑着在床沿坐下,那淡定从容的样子倒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姑娘对慕枫有大恩,慕枫自当知恩图报。”
我哼了一声,这谷中只我等三人,一定是阿诺告诉他的。可以阿诺那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性子,又怎会对这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毕恭毕敬呢?真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答案。
我收敛了心神,想到他适才提到的七日穿心,便说:“这七日穿心出自南疆,莫川大陆鲜少有闻,此毒霸道异常,中者不出半个时辰即意识模糊,两天后伤口溃烂,心如绞痛,最终窒息而亡。但凡中此毒者,指甲乌青,伤口周围丘疹密布,是以能给人以提示,所以说此毒虽猛却并不阴狠。”
梁慕枫坐在床沿上一字不漏地听完,脸上又笼罩着一层狠戾之色,我没有出声打扰,就这样看着他。他的目光看向我,但又仿佛透过我看向很遥远的地方,凤目微眯,薄唇紧抿,我想那真是如天人一般的俊美,甚至超过了我那自幼便天生丽质的二哥苏俊清。
阿诺来请梁慕枫入浴,我嘱咐了不要让伤口沾水,便去厨房外拾掇干柴。阿诺早已将柴劈成整齐的条状,他还只是个孩子,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怜惜,但紧接着又想到久别不归的二哥,那怜惜立刻转变成冷冰冰的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能坚持日更,已经让我快吐血了,大家多支持吧。


☆、乱花迷人眼

兔子肉被我和阿诺吃了三天,眼睛都有些微发红。而梁慕枫更可怜,被我以余毒未清为借口,只给了三天稀粥咸菜,那俊美的小脸似乎也跟着瘦了一圈。他穿着我二哥的衣服倒颇合身,说明他和苏俊清那自恋狂一样有副标准的好身材。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阿诺对待他的态度,只差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简直将他奉若神明、万般尊崇。原来阿诺在第一天晚上服侍梁慕枫吃饭时,就猴急地问他隐仙谷外围阵法的事,不意他竟深谙此道,为阿诺讲解良多。阿诺自三岁起跟随二哥,武艺课业都是二哥亲传,自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却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被梁慕枫彻底折服,要不是顾忌二哥脸面,估计马上就要拜师行礼了。
所以每天梁慕枫入浴的时候,阿诺都尽心地在外面候着,晚上的时候二人会对弈一局,而我就成了端茶送水的小丫头。我很庆幸阿诺不再缠着我,让我能有时间去钻研一下阿爹给我的医书和毒经。可是每次临到哺时,阿诺来砸门要我去做饭,我就恨不得给他下三倍剂量的迷药,让他永远别再来烦我。
无奈人是铁饭是钢,我临睡前散开头发,看着铜镜中自己削尖的小脸,那因营养不良而些微显露出的蜡黄,那越发突出的大眼睛,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明日一早就出谷去觅食。
我平日甚少出谷,这采买的工作都是由二哥来做,他偶尔也会带上阿诺,但绝不会带我。每当我忿忿地据理力争时,他都会虚伪地夸我长得太俏,此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识,在隐仙谷中避世也就罢了,若去到那十丈软红,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不能冒险让我露面云云。我听得心里美滋滋,虽知他是说假话,但也就放弃了出谷的想法。可每次他一出谷,我看着他的背影,阿诺就会一盆冷水泼到我的头上,说:“你还真以为自己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吗?只不过二叔怕把买粮食的钱都被你糟蹋了。”于是每次二哥采买归来,我都会和他冷战几天。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梳洗已毕,煮了一锅米粥,说实话我的这项手艺还是不错的,匆匆就着点腌黄瓜喝了,然后换了一身湖绿色的短打,系了黑色的披风,佩了阿娘送我防身的短剑,又将白马从屋后拉了出来。我翻身上马时阿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我的动作,连瞌睡虫也抛到九霄云外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抓住马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怕迷路吗?”
我摸了摸白马的脑袋,说:“老马识途,你不必担心。我到山下的镇子上买些吃食,掌灯前就回来。”
阿诺却露出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仰起脏兮兮的俊俏小脸鄙夷地看着我说:“还是我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我用手指了指客房,说:“你去了他怎么办?难道要我伺候他洗澡?”
阿诺左右为难地两边看了看,仿佛在心里仔细权衡着,大概他认为留下我和梁慕枫二人定是干柴烈火,终于还是妥协了,说:“姑姑,到了镇上不要凑热闹,买了东西就赶快回来。阿诺要吃聚宝楼的糖醋小排和瓦罐牛肉。”
我哼了一声,说:“什么聚宝楼,叫着倒挺顺口,看来二哥每次带你出谷都定是花天酒地一番的。”
阿诺自知失言,叹息了一声,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说:“阿雪,一定要带姑姑平安归来。”
我哼了一声,说:“你怎么能把自己和一匹母马放在一个辈分上称呼?”说完哈哈大笑两声,疾驰而去,只留阿诺在身后张牙舞爪却又无能为力。
我信马由缰,由这自幼便被我养在身边的白马雪舞载着,晃晃悠悠地走出隐仙谷。真不明白二哥是怎么想的,一匹白马也要起个如此文艺的名字,简直让我这自诩文艺的少女都有些汗颜。我出门时日头还未升起,待来到珍珠滩时,阳光照耀在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我脱掉披风塞进背囊里,马鞭轻扬,阿雪便撒开四蹄,打着响鼻向山脚下的洛水镇奔去。
洛水镇不大,因洛水绕城而得名,城中只有东西南北两条大街,恰巧今天有集市,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进城前,我已让雪舞自己去觅食了,所以现在是独自一人穿梭在这些商贩中间。我从来没有赶过集,以往跟阿娘倒是来过几次洛水镇,但自从他们常年不居住在谷中后,我就不经常来了。
街边卖胭脂水粉的小贩都热情地招呼我,但我在隐仙谷生活惯了,每天见到的人除了二哥就是阿诺,也没想过要打扮自己。那天被阿诺一顿抢白,这才想起自己平时是不是太不像个姑娘样了。况且在梁慕枫那样颠倒众生的容貌面前,我这个素面朝天的样子也是自惭形秽的啊!可惜当时我并不清楚,直到后来二哥一语道破,我才知道那其实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我挑了一盒桃红色的,挑了一些涂在唇上试了试,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削尖的小脸,柳眉如初升的月牙,双眸顾盼生姿,那一抹胭脂为清丽的面容平添了一抹亮色,人果然是要靠衣装的。小贩的嘴巴似是抹了蜜糖,说得我不由心动,便套出银钱买下来装进锦囊里。
集市上人来人往,我看得眼睛都花了,不觉日头已经挂在中天。我早上只用了些清粥咸菜,这时才发觉饥肠辘辘,一抬头就看见了“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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