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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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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她小时候身子不甚好,娘亲抱着她睡。
结果娘亲总是风寒。
爹爹心疼娘亲,便亲自护着她睡。
结果她抱她爹抱得像只章鱼一样。
她爹憋闷了一年,终于忍无可忍,见她终于强壮了些,就把她丢给她三哥,自己同她娘亲双宿双飞去了。
三哥第一夜就被她吓得打了地铺。
后来三哥求着莫七伯找绣女给她缝了个毛茸茸的大抱枕,她才算安生了。彼时她正对狼和狗的杂交感兴趣,所以那个大抱枕是一只狼崽。
到现在这狼崽在家中还是她的笑柄。
三哥总学着狼叫:哎哟喂,还不快点找个男人嫁掉,本狼啥时候才能功成身退呀?
只是,这陌少也忒能睡了。
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睡觉,他以为他在冬眠么?
唉,也许是因为他身体太弱了吧。
深衣推开房门,呼啸的湖风吹得她长发乱飞。
唔,京城春天的风真大。
不对。
这房间在北面,风是从南边吹来。
而京城的初春,一般都还是刮北风的,直到后面真正暖和起来,才慢慢转为南风。
她自幼在海上长大,对风向和洋流了若指掌。
像这种有大湖的地方,白天风从水上往陆上吹,夜间会反过来。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湖心苑上感受的是南风,看来这苑子并非在湖上正中,北面的水域,会更大一些。
那么这湖心苑的位置,到底是根据什么来选的呢?
或许她是多虑了。
弯月蒙纱,月色凄冷。
水面上雾气飘渺,玄衣一人,在幽蓝夜色中棹一桨浮水而来。脱了乌纱,一柄短玉簪束发,温润亲和,不似白日凛带官威。
深衣高高兴兴地摆手,待那叶兰舟驶近,纵身跳了上去。
“张公子,你怎么能乘船来的?”
一刹海四周有京军守卫,府卫看守入口,他竟能堂而皇之驾船而来,怎能不叫她吃惊?
明明白天邵四爷还说不欢迎他入一刹海。
张子山浅浅一笑,“一刹海这么大,他们总不能每个地方都守住罢?姑娘可能还不知道,靖国府,包括这个一刹海,都是我祖父设计建造的。”
深衣本来站在船边悠然看水,一听这话,大吃一惊。
上次在八方客栈,她听到什么来着?
“早些年造过皇陵、靖国府的那个张好水知道吧?他上门女婿也死了。”
“你你你,你是张好水的孙子?”
“不错。”
“那那,贺梅村是你的父亲?”
节哀啊……
张子山虽然面色峻然,却无哀恸之色。“是我继父。我十几岁时父亲病逝,后来贺梅村入赘。所以我和他也并不十分亲密。”
“哦……既然你们张家是营造世家,为何你没有子承父业,却入仕为官?”
小舟在沉沉波心稳而快地滑行,水纹如织。
张子山静默了良久,轻轻叹了一声,道:“营造不能济世惠民,到头来,反而惹祸上身。祖父十年前,死于非命。”
深衣惊奇道:“怎么会这样?”
张子山惨淡一笑:“树大招风。祖父本就以善于造水而名扬天下。修了皇陵和靖国府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送回家中的,只是他的尸身。后来我多方查探,才知他被凤还楼掳去,为凤还楼楼主修建了一座园子。园子落成,楼主坑杀所有工匠,无人生还。我祖父有幸,得保全尸下葬。”
自深衣识得张子山以来,他说话一直是温文平和的,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然而这一段话,却有浓浓悲凉,亦能觉出压抑的愤恨。
没想到他身后还有这样的大仇。
又是凤还楼。
深衣想起那夜凤还楼的无情手段,咬牙愤慨道:“凤还楼的人,终究都不会有好下场!张公子,待我办完事情,便同你一起去找凤还楼的巢穴,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子山垂目看她,目中有暖意,低低笑着,却没有再说话。到了岸边,扎下一个木桩,把船固定住了。
他笑笑:“带你出去走走,天亮前送你回来。”
深衣看着张子山从背上解下一柄小扫把,不禁拿袖子挡着嘴笑起来。
他穿着黑衣,之前又是面向她的,这玩意儿她倒是没看到。
“哈哈哈……你怎么随身背这个?”
张子山把小扫把递给她,顶头有一根小绳,让她套在腕上:“拖着。”
深衣好奇:“有什么用?”
张子山摇摇头,含笑叹气道:“唉,你有时候还真呆呢。当然是扫脚印啊。不然你以为这地上铺白沙有何用?”
原来如此!
想她当时循着脚印追到了鬼脸人,却没有想到自己也留下了痕迹。
心中突然一跳,想起在苑中,他落在她足上的目光。
素缎面子的小巧弓鞋突然停住。
月色漠漠落在她玉白小脸上,丝丝冷寒。
“你怀疑我?”
张子山本要踏步前行,闻言转身面向她。瞧见她神色,忙上前一步解释道:
“朱姑娘误会了。我知道那夜是你——你轻功很高,虽步步仅足尖浅浅点地,我还是能识出来——但我知道你同那人不是一伙的,你俩有过搏斗,而且,”他面生肃色,“你差点死在他手下。朱姑娘,我并无恶意,只想带你去鉴别一下那人的尸体,或许对破案有用。”
深衣听他话语诚挚,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太敏感了些。或许是早上被冤枉过,变得刺猬起来。
不好意思道:“张公子心地光明坦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子山坦然道:“我会去看姑娘的足迹,其实也说明我的确怀疑过姑娘。或许是破案养成的恶习,亲疏不分,一视同仁,由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还请姑娘谅解。”
深衣听他说“亲疏不分”,言下之意是把她归入了“亲”的一类,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
张子山果然通晓白沙阵的机关布置,带着深衣循九宫八卦,约莫花了一炷香的工夫,走出了白沙阵。深衣拖着小扫把,刷刷刷,把两人的足印尽数抹去。
张子山拭去额角微汗,道:“白沙阵自建好以来,应该还没有大动过,所以咱们能顺顺当当走出来。只怕明日发现有人出入的痕迹,这沙阵之下的机关会被重新布置,届时我再想带你出来,就难了。”
深衣叹道:“也不知靖国府煞费苦心布下这白沙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张子山望着她一脸惑色,微微挑眉:“你竟不知?”
深衣鼓嘴道:“我一来就被关进了湖中,陌少又是个锯嘴葫芦,我怎么会知道?”
张子山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方道:“咱们先出去,我同你讲。”
夜风很大,呼呼地从背后吹来。深衣蓬松的长头发总是被倒吹到前面,盖住一张小脸。
手不能用,她只能使劲儿摆头。
“这破风,都被吹成女鬼了!”
张子山:“唔……”
犹豫了下,他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木梳,一支木簪。样式朴实无华,仅刻着一支桃花,简单,却十分别致。
“这个……”他难得地吞吞吐吐了起来,“我路上买的。”
深衣认真地看着他:“张公子,你成亲了没?”
张子山怔了下:“没有。”
深衣点点头:“那就没关系了呢。”说着背过身去,大大方方道:“麻烦公子帮我梳一梳。”
张子山仍是迟疑:“这……在下怕唐突了姑娘。”
深衣无奈回头道:“唉,就你们中原的礼数多。难道梳个头你就非要娶我或者我就嫁不出去了不成?如果你已有妻室,她可能会不高兴。既然你没有,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啦。”
张子山微愣,继而笑道:“朱姑娘的想法,可真有趣。”
他握着梳子梳上深衣的头发,却不碰到她的别处。打结处细细理顺,深衣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末了给她盘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用木簪簪上。
“本来想挑一支玉簪,可是今日下值晚了,路上仓促,挑不到称心的。恰看到这样一支木簪,想着朱姑娘是个别致人儿,配这个或许更不落俗套。”
深衣晃着头,发现这发髻盘得还挺结实,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乐颠颠道:“这簪子好看,我喜欢。若是玉簪,我岂不是欠你更多钱了?”
张子山:“……”
深衣一出靖国府,顿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好似飞鸟一只,万里长空任我翱翔。
大大吐出一口浊气,张开双臂在重重屋梁上发足狂奔,御风而行的感觉令她胸中块垒顿消,喜悦不禁。
朝东一气奔出十数里之外,浑身筋骨痛痛快快舒展开了,深衣才止步旋袂回身,笑盈盈望向直追而来的张子山。
只差出自己十步之外,这个张子山的轻功也是不凡哪。
“姑娘轻功绝顶,在下自叹不如。”
“诶,别这么文绉绉的。——我没走错路吧?你们胤天府衙门在哪里呀?”
“姑娘足下,就是停尸房。”
“……”
她朱深衣就和死人这么有缘么!
作者有话要说:喵,预告下,周二早上9:10也会更新
☆、集齐十三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些描写带来不适,请尽情抽打作者……
胤天府衙门中防得极严,十步一哨,百步一岗。又有衙卫成列,来回巡逻。
张子山轻车熟路,带着深衣轻松避开耳目,掏出钥匙开了停尸房铁门。
冲天的腐臭尸气。
深衣连忙掩鼻。张子山拿出块白布方巾给她,深衣却摆手道:“若是掩了口鼻,就闻不出味道了。”
张子山点点头,带上门,捻亮了火烛,房中亮如白昼
停尸房中的窗子都挂着黑色的厚重毡帘,用来遮光隔味。
整整齐齐,并排一十四具尸体。
张子山逐一扯下遮尸布,各色青白僵硬面目、赤裸身躯一一呈现。
奇的是一具具尸身都是面容宛如新死,不见腐朽尸斑。身躯除了全都断去一掌,其余完好无损,不见伤痕。
张子山掀开倒数第二具尸体时,深衣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具尸体深度腐烂,已经不辨面目。
暗黄色的尸水流出来,隐隐可见蛆虫蠕动。
令人作呕的尸臭就是从这具尸体上散发出来。
最后一具,全身发白、泡起、皱缩,泛起浅淡尸斑。胸腔打开,配着那狰狞鬼面,看得深衣喉头发紧,寒毛根根竖起。
自己当时还压过这东西……
呕。
空气中除了尸臭,似乎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泥腥味,闻起来像骨鲠在喉,十分怪异。
深衣凝神辨别这味道,发现是从这些尸体口中散出。
仔细瞧去,尸体腮帮子都微微鼓起,嘴里像是含着东西。
深衣合掌夹了根仵作用的木棍,便要去拨开尸体的嘴。
“别动!”
深衣愕然看向张子山,只见他用竹镊夹起一团湿漉漉的草样物事,道:“是这个。”
这草膨胀霉烂,像是一团用水发起来的黑木耳。
他指着那具腐坏尸体:“从他嘴里取出来的。一经取出,尸体即刻朽变。”
深衣定定看着这草,“廿日绵?”
张子山剑眉微挑,“姑娘识得这个?”
“我在东瀛读过一本书叫《异草志》,书中记载这种草产于极北苦寒的苔原地带,贴地而生,三年方可生长一寸。置于新死者口中,可吸尸气,抑朽烂,一寸可延十日尸颜。因为这草六年而亡,至多长到两寸长,所以叫做廿日绵。”
她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这种草可遇而不可求,有钱也不定能买到呢。”
张子山眉心紧锁,“原来如此……”
“我看这些人口中已经被廿日绵塞满,恐怕这些人的死期,都已经有好些时日了。”
张子山道:“不错,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尸体都被藏得很好,又不朽坏发臭,所以都未能及时发现。”
他稍一忖度,道:“既然从廿日绵的长度可以推测死亡时间,那么凶手应该不是想掩盖作案时间,而是想——获得一个时间差。”
深衣道:“呀,这个是被剁了左手。”
张子山瞧了一眼,道:“这人名叫洪景天,外号洪一刀。”
深衣接口道:“哦?是个侠客啊?”
张子山:“呃……皇宫中专司阉割的……”
深衣:“……”
张子山:“这人确实是个左撇子。所以凶手剁手,明显有他的目的。”
深衣:“难道集齐一十三只手,可以得到宝藏?”
张子山认真地忖度起来,忽的双目放光,喜道:“真有可能!”
深衣满头汗:“……唔,其实我是小说看多了,开玩笑的……”
张子山摇摇头:“我是认真的。手剁下来的用处,无非是按手印,立契约。凶手正是要在别人以为这些人还活着的时候,利用他们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他面色依旧是沉着,眼睛却隐隐发亮,“我明日就去着人调查,最近有没有人以他们的名义调动钱物。朱姑娘,多谢你。”
深衣脸上微红,讷讷道:“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个鬼脸人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同他交手,只觉得他武功奇高,居然就这么淹死了,我总觉得不可思议。”
张子山道:“这人脸上涂了一种漆彩,无法洗去,看不到真面目,所以至今还未确定身份。”他以一根木棍指点着鬼脸人的五脏:“仵作验过,气管有泥沙、水草,肺部膨大,有溺死斑,内脏淤血,胃肠内有溺液,确属溺亡,而非死后抛尸、器杀、毒杀。”
他盯着深衣:“朱姑娘再仔细看看,可正是你那夜遇到的人?”
深衣瞅着这人的指缝,指甲间也有黑褐泥沙,却不是一刹海边白色的石英砂。
忽而看见小指甲中有一片萎败的小小圆叶,心中倏尔一动——
又是七叶琴精。
是七叶琴精从湖心苑中流了出去,还是这人去过湖心苑?
虽然说七叶琴精需要阳光,生长之处不会深过水下三尺。但是萎落的叶片顺着水流进入一刹海,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子山见她思索不语,问道:“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深衣回神,下意识道:“没什么。从外形上看,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她不想把陌少牵扯进这个案子里来。毕竟这小小一片琴精之叶,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当时与他相斗时,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但感觉他应该有拿一把很短很小的利刃。”
张子山脸色微变,走到一具男子尸体身边,指着他左胸道:“你且看看这伤口。”
深衣见那男子约莫三十四五年纪,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遇害。
容貌虽不出众,却让人觉得舒服亲和。身材结实有力,腹肌块块,是常做体力活或者习武之人才有的体格。
停尸台上纸签写着“贺梅村”三个字。
深衣不敢怠慢,细细去瞧他胸口。
细如毛发的微小创口,若不刻意去看,定难发现。
“恰在心室正上,一刀致命,深浅刚好。”
张子山拿手指比了一下刀伤的深度,所对应的刀长刀宽,和深衣那夜所感受到的几乎一样。
难道,凶手真是鬼脸人?
深衣目光又投向鬼脸人——那黑黢黢的因窒息而暴突的双目正似乎瞪着她。面孔扭曲,口唇大张,仿佛竭力地想要呼吸,又像是在怨毒地诅咒:
“还我命来!”
“咣——”
突如其来的重响,吓得深衣的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
“张子山!此案今日下午已经了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作甚!”
来者是个中年微胖的男子,蓄着威严长须,一开口就是严厉的斥责。
张子山施礼,平静道:“府丞大人,下官以为此案尚有蹊跷。即便人犯已经归案,仍有疑点未明。下官认识一位姑娘,见识甚广,故而请来协助破案。”
府丞目光从深衣面上掠过,并不上心,怫然道:“张子山,我知道你继父之死,让你耿耿于怀。但是公务和私情,你须分得清楚。已有人证证实杀人者就是那个漆面人,上头已经下令结案以安抚民心,本官希望你停止追究此事。”
“大人,下官并不是因为继父而纠缠于这个案子,而是觉得草草结案,无法给百姓一个交代。凶手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凶手的杀人动机为何?又为何会在一刹海出现?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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