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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录·乱世殇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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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方局势僵持多时,李密久攻洛阳不下,如今宇文化及西来,恐受两面夹击,正自烦恼,却不料洛阳有敕诏送来,可谓天助,他即上表称臣,且请讨灭宇文化及。而这也正是何了皇帝杨侗的意思,不日便下诏,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并以徐世勣为右武侯大将军,共同对付宇文化及,洛阳危机解除,宇文化及面临形势即是堪忧。
梁暮凝随在军中,已是几日不见宇文化及来与她对弈,又听由侍女谈及,萧皇后似被冷落,看来昔日叱咤风云的枭雄,也是近了末路之时了。
七月,宇文化及渡永济渠,与李密战于童山之下,作最后一搏,两军混战间,李密身中流矢,从马上掉下摔晕,幸得秦叔宝单骑冲入敌阵救出李密,才能死里逃生,之后,洛阳军几员大将统兵合力奋战,最终,宇文化及因长途征战、粮草不济而败退,他率残兵败走魏县,从此便是一蹶不振,部下将领多半叛归李密。
人在征途中总是最易忘记时间,昨日明明还是炎炎夏日,转眼就又近了秋时。
一阵轻柔的脚步响起,梁暮凝一踏上魏县城头,身肩斗篷便飞扬了起来,她看着以立在城上许久的宇文化及,眸中竟不禁泛起了哀伤。“义父召唤暮凝来,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亦是轻柔。
宇文化及转过头,眼神中有不知名的阴郁,从童山一战之后,他自知大势已去,如今栖身魏县,也只能安顿一时,不得长久;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不在了,而换之的却是弑君叛国的万世骂名,以及腹心之士越来越少、兵势日渐衰弱的逆境,明知前路渺茫,败局已定,他眉间不免会流露出彻骨悲凉的意味,只是眼角尚留英锐,因为在他心中,还有最后想要企及背负的一种荣耀,“你来了……”,宇文化及怔了片刻,不由叹息的应了一声。
“是!”
“老夫的登基大典,将在三日后举行……”
“义父决定了?”
“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
“……暮凝先行恭贺义父,可以荣登帝位。”
“……”
梁暮凝微微躬身,宇文化及却无半点喜悦的回头远眺,极目中原,脸上泛起哀伤的神色。
武德元年九月,宇文化及命人制定奉天禅让的继位礼仪,又暗中派人鸩杀了杨浩,自己称帝,建都于魏县,国号许,建元天寿,册封萧皇后为淑妃,设置文武百官,割据一方。
同月,洛阳王世充趁李密童山战后疲惫之时,精选兵卒二万余人,进至偃师,李密骄矜,不听部将裴仁基以精兵把守要道,然后西进东都击其虚弱的策略,反是安于现状,让王世充有了可乘之机,以精骑二百潜入北邙山,伏兵突袭李密军营,纵火焚烧房屋辎重,此战,瓦岗军大败,李密带万余人逃回洛口;王世充乘胜攻占偃师,俘获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几十人,邴元真、单雄信等骁将也不得不向王世充投降,李密见自己大势已去,只得率部二万余人西入关中,投降李唐,自此,曾是风生水起,盛极一时的瓦岗军亦以失败告终。
这一战也使得王世充声名大振,他尽收李密部众十余万人返回东都。皇泰主因王世充败李密有功,封其为太尉、尚书令,掌管内外诸军事,并许他开太尉府,设置官属,精选人员,从此,东都之中王世充再无劲敌可言,他自恃功高,势倾内外,除裴仁基父子骁勇而对其深礼之外,再不复优待贤士。
之后数月,中原各地虽纷纷有起义首领称帝之闻,但也多为小股势力,不足为患,天下大势分布已以长安李渊、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三方为主,而部分中小势力的摇摆不定,又使他们利弊之间有了牵制,不敢妄动;更有聪明之人,借此养精蓄锐之机,树立声威,招揽天下群雄,图谋后事,李渊二子李世民便算这中佼佼,少年英雄,战场杀敌建立功勋无数,秦王府内招贤纳士,秦王美名,天下传诵。
“夫人,你要布料已织好了……”窗外寒风骤起,看来又将是场大雪,雅雅进屋刚放下托盘,便又转回身将门窗都关了上。
“咳咳……谢谢……谢……”
“夫人,您、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
“……”
雅雅由床边拿了一件厚披风,帮梁暮凝披在了肩上,又到桌边倒了热茶递给她,然后习惯性的帮她整理着边上篮中刚绣好的锦帕,嘴中还喃喃道:“夫人的绣艺又精进了,只是秀的图案、还是怪异,谁家孩子能长成这个样了呢?”
听她说话,梁暮凝实是忍不住的噗嗤一笑,“那是卡通人物,不是谁家的孩子呀!”
不禁皱了皱眉,摇头看看梁暮凝,“这些、还是烧掉吗?”雅雅面部的表情还是很少,但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收敛了笑容,梁暮凝一如以前一样,低下眼睑,继续手中刺绣,过了片刻,才轻轻回了一声:“嗯”,之后,就又继续忙碌,看不出心情,更不理解其心思何在?
拿起锦帕,雅雅站在那里看着梁暮凝的动作,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的跨步上去,拦住她上下翻动的手腕,“够了,夫人您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她抢过了梁暮凝手中的锦绣,扔到一旁,“雅雅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宇文化及早就大势已去,您不会真的把他认作义父了吧……!”
“……你是不是有听到什么消息?”梁暮凝蹙眉看向雅雅。
“雅雅没有!”
“……”
“雅雅只是不明白夫人的行径。”
“……我也不明白、你即已回了长安,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
“又到一年末时了,又会是翻新景象了……”梁暮凝见雅雅不语,便整了整身上的披风,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推开一个缝隙,屋外寒意顿时袭人身体,她不禁掩首,又是一阵咳嗽;雅雅忙上前关窗,“您染风寒已有时日了,万一调养不好,很易引发旧疾,所以,还是不要招风的好!”她搀扶着梁暮凝靠上床头,就在帮她铺盖被子,目光无意与梁暮凝交过的瞬间,某种不详的意识,让她浑身竟是不由一震,雅雅停下手中动作,依旧面无表情、看向她。

典尽春衣画流年

几次离开;又几次回来;雅雅也算是个把心思藏得很深的人了;只是这长久以来,她在与梁暮凝相处之中,由她身上看到了许多自己的影子,命运的捉弄、爱不得爱的心伤,还有身处乱世的无可奈何;都让雅雅不由感触。
更何况,梁暮凝还如约设计杨广丧命;帮她报的旧仇;时到今日;雅雅其实早已把梁暮凝当做恩人侍奉了;只是她昔日伤得太重;所以将真心包裹的严密,还不得体会到罢了。
“夫人有话要问雅雅吗?”既然已被梁暮凝察觉,而自己也无意再掩藏,她便了当说话。
“……你有听到什么?”
“李唐的兵马与河北窦建德的兵马,几乎同时发兵,朝宇文化及而来;李神通的兵马自西向东,窦建德的队伍由北向南,浩浩荡荡,兵锋直指魏县。”
“这是你家主人递来的消息,还是高明的信笺?”
“消息一样。”
“……”
梁暮凝靠在床边,收敛了刚才注视雅雅的矫锐目光,低垂眼睑似有所思,半晌无言,许是觉得冷了,她下意识的紧了紧披在肩头的大氅,神色微凝。
“夫人,这里已然不易久留了……”,雅雅见梁暮凝沉默中的动作,便边说话、边慢慢地拨了拨她榻边炉中的炭火,“啪啦、啪啦”的声响让人听着就有一股暖意,后又随着炉中火焰渐长,而有热浪扑面,暖意刹那间弥漫在房中的每个角落。
此时天光已经渐渐黯淡下来,屋内没有点灯,两人轮廓俱是影影绰绰,“此次李唐带兵的统帅、是谁?”梁暮凝忽然发问。
“……淮安王李神通为统帅,李靖为先锋。”
“那、李世民呢?”
“这半年以来,李世民东征西讨,先灭西秦、抵御王世充,后揽群雄,昔日瓦岗多半豪杰,已尽收于他帐下,此次征讨宇文化及,他并未亲来,而是率军返回长安了。”
“……”
“长安?”梁暮凝听到后不禁喃喃念叨,她原本靠在床头的身子忽然直了起来,紧拽着肩上大氅的手也半松了开,披风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已顾不得再披上,她便蹙着眉走到书案前执笔立书,梁暮凝一手漂亮的小楷字体,真是让人看着就赏心,只是,此时她们谁都无心注意这些,信写完后,她毫无犹豫的把信交予了雅雅,道:“你还是要回长安去,如今宇文化及已然对李唐造不成任何威胁了,李世民此次返回长安,就表明,朝堂之上,必会有番变动,把这信交给你家主人,他自会明白该如何的!”
雅雅一时怔住,“夫人、已经知道我家主人了?”她有些犹豫的接过信笺。
“原先并不肯定,不过刚才,肯定了。”
“……那您?”
“我不知道,那都是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眼下,你还是先返回长安重要。”
“……”
“李世民即以率军在撤回长安的路上了,那你便不得再耽误了,明日就走。”
“……夫人不和雅雅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未办,等处理妥当了,就会去长安与你会合的。”
“……”
天色已黑,梁暮凝自行掌灯,两人影子映在了随风起伏的帷幕上,案上烛光里还隐约散发着烟硝的骇人气息。
半晌无语,雅雅拿着梁暮凝给她的信笺没动作,只是那样没有表情的看着梁暮凝,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偏偏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许久后,她才不由的垂下头,收起信件,淡淡的道了一句:“宇文化及沉迷于萧淑妃,魏县局势又是混乱,夫人一人在此,万事都须小心才是!”雅雅声色平淡无波,却如这屋内温度般,一股暖意。
梁暮凝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可知彼此默契,无须言语。
相处许久,其实雅雅心意梁暮凝又怎会毫无感觉?只是身逢乱世,在太多的真假之间,难免迷茫,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彼此坚守心意,自己知道就好!
武德二年元月,连续三天的大雪,让李神通与窦建德军队的攻势不得已的停了下来,几日阴沉,今夜雪后月色难得明亮,宇文化及站在城楼边的垛墙口,眼睛便一直注视着城外不足五里远的李神通军营,隐隐可见高吊在营门辕木上的两盏风纱灯,如同催命的点点鬼火一样,闪烁不定;他独自徘徊,不由打了个儿寒颤,想到如今已是生死关头,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唐营军中李靖,论谋略、论骁勇,都数上品,宇文化及由他处吃的亏不少,尤其以他箭法精准为甚,他没待多时,便从城上下来,径自来到了梁暮凝所居庭院。
有侍女提着宫灯引领,宇文化及一路踏雪,途中几次驻足,似有犹豫,但最后还是走近了魏县行宫角落处的一座小院内,这里面积不大,仅有简单的石桥、水榭和亭阁设置,尚算精细,宇文化及命随行的侍女于阁楼外守候,他独自一人进入。
梁暮凝正在桌前煮茶,见宇文化及进来,也不觉惊奇,只淡漠的放下了浸泡到一半的茶盏,起身微俯,“暮凝参见陛下”,她声色也是淡漠。
“你在做什么?”
“煮茶。”
“……你、知道我会来,是吗?”
“只是猜的。”
“……”
宇文化及踱着步子走到桌前,很自然的伸手由桌上端起了一杯刚斟好的热茶,轻轻一抿,笑道:“好茶!”
“陛下过赞了。”
“起了吧!”
“谢陛下……”
之后,宇文化及与梁暮凝双双坐定,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屋内空气一时间显得凄怆凝重起来,两盏烛灯昏暗地摇曳着,映照在他们的眼里,都有说不清的东西。
屋外月光皎洁,映着皑皑白雪,恰从窗角的一个缝隙中,照入屋内,让地面无故泛起银白,照亮许多,桌上的茶原先很烫,现下,宇文化及再品尝时,已觉微凉,他悠悠叹了口气:“我老了,壮心不足,已经无力亲赴战场了,也不能再像当年那样游刃有余的斡旋了……”,他摇着头放下凉茶,轻描淡写的说话:“这半年多来,老夫看淡了一些事,也懂了一些事儿,如今天下大势,已然与我无关,而我宇文家族也注定了不会成为历史的传奇,亦做不了一统天下的枭雄,所以,如今老夫只求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了此余生足以!”
看着梁暮凝眸中波澜不惊的目光,宇文化及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起来,“老夫与萧后原是旧识,日后若能与她相守,也算得其所愿……”他毕竟老了,说道往事,神色不免显得疲惫苍茫起来,“她与你不合,我为她未能赐你封号,你不会怨义父吧?”宇文化及脸色微变。
始终安静的听着宇文化及说话,梁暮凝没有动作,直到他一句略显不安的疑问后,注目看她,她才不带表情的动动嘴角道:“陛下过虑了!”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朕还是喜欢听你称我为义父!”
“义父。”
“哎……”
“……”
“魏县已被围困数日,也许用不了多久,城外的大军就会攻打进来了……看来老夫是想图个平安都难呀!”
“义父对暮凝有恩,所以您若有事,我必倾尽所能……”
宇文化及笑着点点头,他眼角浮上的喜悦之色,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满意,梁暮凝看着他微变的表情,自己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神色来,又淡淡的说道:“其实义父大可不必忧心,只要您愿意拿出一件东西,即可解眼下危机!”她说罢,便抬手开始继续煮茶。

末路枭雄谁先死(上)

和聪明的人说话总是不用费太多口舌;也无须挑的太明;大家心领神会了;也就避免尴尬了。
屋内气氛始终混沌,许是雪后风寒之故,总不觉暖意,梁暮凝持着茶勺的手微有颤抖,她不经意间轻触茶炉;竟是一下子烫了食指,抿嘴轻笑;玉手赶忙捏着耳垂;抬眼看看宇文化及;很是一副无辜受难的样子;道:“义父见笑了;今儿的天是格外冷,您的茶已经凉了,女儿再给您换一杯吧……”,她说着,便取了宇文化及面前的茶盏,将凉茶倒入茶盘,又斟了热茶入杯,双手递他。
接过茶杯,宇文化及并没有入口品茗,此时,只觉他脸色阴沉,再不见刚才交谈时的感慨与哀伤了,慢慢放下茶盏,他眸中掠过狐疑之色。
“那可是朕手中最后的筹码了……”宇文化及缓缓说话。
“义父以为,这眼下危机、还不是生死关头吗?”
“……你可有把握?”
“只要义父信得过暮凝,暮凝自当尽力!”
“……”
宇文化及没有表态,他沉默半晌,慢慢端起了撂在桌上的茶杯,吹开茶末,又用指尖挑出几片残叶,弹落地上,悠悠一笑:“你的能耐朕还是知道一些的,更何况,朕比谁都清楚,此役凶险,已是全无胜算可言了,为今之计,也只有依仗你与李家关系,期盼可以让老夫逃过此劫,但是……”,他话说了一半,却是不由顿住,宇文化及浅笑着看向梁暮凝,眼底少有的呈现出了认真的样子,慢慢饮茶:“但是,传国玉玺象征天下继承之正统,朕若真将这传世的物件儿托付给了你……我的好女儿,你不会就不认我这个义父了吧?”他声色平和的说话,可看着梁暮凝的目光,又仿佛是要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的心思。
一直持着茶盏在温水中涮洗,听到宇文化及这话,她也不禁顿住,指尖微颤,只是片刻,又是恢复自如的继续涮洗茶具,而后自行斟了茶品尝。梁暮凝脸上牵起笑容的说:“暮凝孤苦,得陛下不弃,才有了安身之处,所以,此恩此德暮凝是从不敢忘的!更何况以义父睿智,要是您信不过我的话,今夜也就不会过来了,不是吗?”她说完,便很自然的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良久,宇文化及似是没看出什么端倪的垂下眼睑,轻轻一叹:“哎……但愿、你不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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