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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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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公主惊得肝胆欲裂,眼见就要获救,哪里肯这样再落人手?回头狠狠咬了一口严炯的手,严炯吃痛,松脱了开来,她便一步三滚地往那些人的方向跑去,嘴里大声呼道:“救救我……”话没说完,已经被重新赶了上来的严炯一把捂住了嘴要拖走,公主倒在地上死命挣扎,脚上一双早走烂了的鞋都飞了出去。
严炯见对面的人都看了过来,急忙赔笑道:“这是我家的疯婆娘,好吃懒做,被我打了一顿跑出了家门,我抓她回去来着。”
也是公主命不该绝,这过来的人马正是谢南锦一行。
他上月收到正德的加急密令和尚方宝剑,晓得事态严重,不敢怠慢。所谓兵贵神速,若是等京中动乱、严家倾覆的消息传到了严燎耳中,那时再收他兵权便没那么容易了,不定还要一场恶战,到时西廷闻风而动,自己便是腹背受敌,情况堪忧,所以安排好河西军务,当夜便带了自己的精锐铁骑往敦州急急而去。
河西与敦州相隔不过三两日的路程。那严燎与他平日虽不合,只面上还有往来,见他突然来访,身边又不过只带了数十人的护卫,以为是亲自过来要调借兵马,也没放在心上,迎进了城,打定主意跟他装聋作哑到底就是。没想到筵席刚过半,谢南锦突然摔杯,大厅中便闯入他的人,立时便将毫无防备的他制住。谢南锦当着敦州属官的面,宣了圣旨,众人这才晓得京中竟发生了这样的大变,大惊失色,纷纷下跪。严燎这才恍然大悟,破口大骂,只也是回天无力了。
严燎与他一样,同是大将军,在敦州多年,也算威名赫赫,西南军系中的不少将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谢南锦手中虽有尚方宝剑,却也不敢立刻斩杀了他,怕人心不服,引起军哗。与心腹商议了下,决定押他回京。只此人干系重大,从敦州到京城,路程迢迢,怕路上万一生变,谢南锦不放心交给他人,便自己亲自押送囚车,急行回京。这日正好行到了此处,遇到这一幕。眼见对面远远跑过来一个状似疯妇般的乡下婆子,口里不知道喊着什么,又被身后赶来的汉子拖走,听他这样解释,以为是乡下夫妻吵架,也懒得多管,一心只想快些回京交差,收了目光,提了缰绳便要走。
松阳公主此时已经认出了马上那人正是谢南锦,一阵狂喜,只见他不过随意瞟了自己一眼,瞧着便似要继续赶路,急得眼珠子都快迸出了眼眶,嘴巴被严炯死死捂住,呜呜了几声,危急时刻,脑子忽然转得飞快,抬起膝盖便朝严炯那命根子处狠狠撞了过去。严炯惨叫一声,捂住了下体倒地。
松阳公主得了空,不顾一切往谢南锦马头撞去,大声号了起来:“我是松阳公主,你睁大了眼睛瞧瞧!”
谢南锦吓了一跳,若非勒马及时,马蹄便已经踏她身上而过了,压下心头惊诧,仔细打量了下。
松阳公主从前他曾见过,长什么模样虽记不大清楚了,只绝不会是这幅样子,且她被叛军劫持,他也并不知晓。犹豫了下,忍不住喝道:“你这刁妇,真的是疯了!竟敢冒充公主,可知是死罪?”
松阳公主生平第一回被人骂成刁妇,仰头怒道:“谢南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不敬!我就是松阳公主,小名阿鲤,我皇兄小名阿元,都是我母后起的!你道我是不是冒充公主!”
自己的名字竟被个乡下疯婆子叫了出来,且松阳公主小名什么他虽不清楚,只当今正德皇帝小名阿元,他却是知道的。不敢再怠慢,仔细又打量了她片刻,迟疑道:“你……”
“京中上个月出了叛乱,我被这帮逆贼劫持到了这里,他们还有同伙……”
松阳公主满腹辛酸委屈,也不知怎的,说了一句,鼻头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谢南锦这下终于相信了,急忙下马要见礼,公主摆了摆手,这才觉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顾形象地低头抹泪。
谢南锦见她脸上污垢被眼泪冲化,一张脸花得像猫,有些尴尬,一时不晓得如何是好,就近又没个能伺候的婆子丫头,搓了下手,朝边上随行的高弦丢了个眼色,意思是交给他了,又命人捆住那严炯,再去捉拿同伙,自己便避到了后面去。
***
入了腊月,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为过年忙碌着,除了明瑜。她现在除了吃喝,就是犯困,被供奉得简直成了一尊活菩萨。至于谢醉桥,就更不用说了,虽大乱过后诸事繁忙。只他除了公事,所有应酬一概推去,一下朝就回家陪她。
肚子里的小家伙很乖,她这段时间也就早起的时候轻微害喜,剩下几餐胃口都不错。安妈妈那日说的话也并不是在夸口,用心烹饪早上的粥点,菱粉绿豆粥、雀脯粥、羊乳小米粥、竹叶松仁粥……连着十来天不带重复。这般养下来,脸色红润丰泽,气色看起来倒比从前反要更好些。
快到年底时,昭武将军府上一下热闹了起来,因住进了任满刚回京叙职的谢如春一家人。
谢如春在江州任上政绩裴然,谢家大房的将军府如今圣恩正浓,加上前任江南总督的荐举,所以几乎没费多大力气,便得了江南总督的缺,成了真正的地方大员。他自己之前对这位置也十分笃定,所以此次回京时,大部分家当都还留在江州,托阮家照管着。得到消息,阖家庆贺。只等过完年入春,便又要南下赴任。
明瑜离开江州,本就想念家人,此时有谢如春一家入京同住,觉着分外亲切。她当初刚有孕时,便派人送信去了江州。谢如春一家动身北上时,那信还没送达江州,所以谢夫人虽捎了江氏的家书过来,只江氏还不晓得自己女儿已经有孕了。信中除了把家中各人一一提到,说都安好之外,剩下的便是关心她的肚子问题了,谆谆教导了许多话,甚至提到壬子日夫妻同房,便可一举得男诸如此类的偏方。
明瑜晓得自己母亲大约是被从前生不出儿子的经历给弄怕了,这才早早便替自己这般忧心起来。想她这时候应当已经收到自己的信了,想必也会开怀。
小半年过去了,谢翼麟除了第一回看见明瑜有些不自然外,很快便就没了芥蒂,满口堂嫂堂嫂的,叫得极是亲热。
离年底还剩三天的时候,昭武将军府里又迎来了一桩意外的惊喜,昭武将军谢南锦竟押着严燎回京了。不止他回来,连已经失踪数月的松阳公主也回了。据说太后听闻爱女回京,竟连鞋都没穿好,赤着一只脚就出了寝宫去迎。
第九十四章
这是明瑜婚后第一次见自己的公公,早早地就在大堂里与谢夫人等人一道候着,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去年在江州定亲的时候,她曾被自己的父亲唤出来拜见过一次。印象中他话不多,眼睛亮而有神,颌下修得齐整的短须,站那里肩背笔直,有山之沉朴凝重。当时并未对她多说什么,只不过受了她的礼,点头便过去了。她看不出他对自己是喜还是厌。
其实他们两父子长得很像。只不过一个年少温润,另一个许是经年在西北的缘故,额角轮廓多了边塞的飒寒之风。再过二十年,谢醉桥或许也成这样了。
手忽然被人握住。明瑜转头看去,见是坐边上的谢静竹。
她大约是看出了自己的不安,所以用这种方式鼓励她。
明瑜朝她点头。
“老爷到了!”
鲁大兴冲冲而入。
脚步声中,谢南锦被谢如春陪着,正朗声说笑而来,谢醉桥默默跟在身后,面上带了他一贯的微笑。只明瑜一眼便看了出来,他其实很高兴。
谢醉桥和明瑜四目相对。他朝她扬眉点头,目光里含了鼓励。
明瑜吁了口气,被谢夫人扶着,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出去,正要朝他见礼,谢南锦已经道:“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他语调仍沉稳,目光中却隐隐有压不住的欢喜。
明瑜方才一直有些不安的心这才平稳了下来,含羞道:“多谢爹。只是媳妇进门至今,还没奉茶过。请爹上座,待儿媳敬上一盏茶。”
谢南锦一怔,俄而点头笑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你与醉桥的大婚,我竟也没赶回来,委屈你了。这就喝茶,这就喝茶……”说着已是坐了过去,接了明瑜的茶,一饮而尽。
谢夫人笑道:“大伯好容易回京,此次一定要多留些时候,等着抱你的乖乖孙儿。”
谢南锦展眉一笑,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河西那边放不下。方才二弟也留过我了。待这个年一过,便要立时离去。”
年底也就不过三两日了。
明瑜望见他额角几道被塞外风霜蚀刻而出的岁月纹路,不过壮年,鬓角却已微微染霜,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抬眼看向谢醉桥,见他也正凝望着座上的父亲,虽未开口,却一脸动容。
***
旧年的最后一日,照了规制,京中所有四品之上的官员与女眷都着了吉服入宫朝贺。谢南锦父子与谢如春夫妇一大早地都入宫了。明瑜因了身孕的缘故,宫中不但准许她免了入宫贺拜,到了午点,反而陆续有宫中太后和王皇后等处送来的吉果和打了内造之印的金锞子。东西不贵重,只京中能得这样恩赏的人家却没几户,算是极有脸面了。
到了申时,男人们都还没回,谢夫人先回来了,连衣服都还没换去,就到了明瑜的屋子里,把正陪着的谢静竹和谢铭柔都轰了出去,反手闩了门。
明瑜见她脸色怪异,犹豫了半晌,却又不开口,实在忍不住,便笑道:“可是婶婶今日入宫遇到了什么咬手的事?”
谢夫人坐到了她边上,压低了声道:“阿瑜,我实话跟你说,是有桩棘手的事。”
明瑜见她神色凝重,这才收起了笑意。
谢夫人叹口气,慢慢道了出来。
就在宫中午宴过后,谢夫人被太后独自传去召见。她不晓得是何事,有些惴惴地去了。待拜见了太后,大吃一惊。原来就在昨日,太后竟已私下里召见了谢南锦,说他此次救护松阳公主有功,意欲将公主许他为继室,却被谢南锦用边疆未平,无意续弦为由给拒了。太后这才召了她去,意思是叫她再劝下。
“太后虽没明说,只我也听了出来,公主仿似对大伯是极其中意。太后不提招为驸马,而是说把公主许了为继室,这已是十分的纡尊降贵了,大伯却拂了太后的脸面。这……叫我说什么才好……”
明瑜大吃一惊。忽然想起从前数度与松阳公主相见时,她对自己和谢静竹都仿似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莫非之前便已经有了这心意?
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却也算不上小事。听谢夫人的意思昨天便发生了。只自己这公公回家后,举止却瞧不出丝毫异样,问了她几句饮食,与谢静竹说了会话,便自己进了书房。若非谢夫人此刻对她说,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出。
一个是当朝的公主,一个是自己丈夫的父亲。这样的事,她这个做小辈的,实在是不好说话。
“我那个伯娘,已经过世三四年了,大伯一个鳏夫,再续弦也是应该的——且这女方是天家的公主,偏他自己先拒了的,这叫我如何开口……”
谢夫人还在絮絮叨叨,明瑜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发怔。
***
男人们回来时,天已擦黑了。除夕夜要祭拜先祖,过后全家举宴。时辰还没到,明瑜便先在房里歇着,人靠在张椅上,脑子里想着的,都还是谢夫人那里听来的那事。
谢醉桥一天没见她了,一回来忍不住便先过来找。见她一只手托着腮,仿似有些发怔,到了身畔埋头到她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一只手已经撩起她外衣,探到她小腹隔了两层里衣慢慢摩挲,笑道:“在想什么?”
她小腹如今不过微微隆起,冬日衣服穿得厚实,还看不出来,被他这样弄得有些痒,反身坐他腿上,抱住了脖颈仰头亲了他下巴,见他笑望着自己,犹豫了下,便凑到他耳边,把从谢夫人那里听来的事跟他提了下。
谢醉桥的惊讶显见比她起初听闻时更甚,抱着她坐那里,半晌不作声。
“这事……,你怎么看……”
终于,听他这样问了一句。
明瑜靠在他怀中,慢慢道:“爹拒了这事,到底出于何种想法,我是小辈,不敢胡乱揣测。别的我不好说,只爹若是怕我们心里疙瘩才顾虑的话,我又觉着有些对不住他。毕竟后半世还长,也不能叫爹指着我们过日子……”
谢醉桥默然片刻,低头轻吻下她额头,叹道:“我心里……是不愿意的,只你说的也是,不能叫爹因了我们孤老一世。容我再想想……”
***
年宴很是热闹,甚至没有分桌,两家人按齿序一道分坐了,说笑间众人都极快活。也不知道谢夫人有没有再找过谢南锦,明瑜偷偷打量他时,见他神色如常,与谢如春谈笑风声,又不时教训谢醉桥和谢翼麟几句,酒也喝了不少,待尽了兴,这才散了席。站起来时脚步微一踉跄,已被谢醉桥扶住,道:“我送爹回房去歇息。”
谢南锦撇开他手,笑道:“不过几杯酒,你当我真老了么?你陪着媳妇便是,我去书房坐下。”说罢迈步而去。
谢醉桥送明瑜回了房,径自又往书房去。也未敲门便推了进去,见自己父亲正靠坐在椅子上,定定望着面前桌案上摊着的一叠有些泛黄的素筏,眉间萧瑟,被他惊动,仿似一惊,忙把那些纸放进了格屉。只谢醉桥眼尖,已辨出上面的手迹正是自己母亲的,想是从前与他的书信往来。
“何事?”
谢南锦抬眼,望着他道。
谢醉桥道:“爹,过两日你便又要赴河西,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安耽于富贵乡中,想起来便时时惭愧……”
谢南锦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醉桥,我知道你的心思。若非我压着,只怕你早要过来与我一道并肩。只是我早说过,在朝中辅佐君王,也是大举,男儿气概不一定非要到战场才得证明。”
“但是爹,儿子每次一想到你孤身在塞外寒营,心中就不安。从前母亲孝期,我本可以奔赴西南,为何爹定不让?”
谢南锦凝视他片刻,终于道:“醉桥,我不放你随我入军,只是因为我曾应过你母亲,绝不叫谢家有两个男人同时上战场。我还记得她的话,军中少一个姓谢的将军,可以由别人代替,她若同时少了两个姓谢的男子,再无人能替。她走时,我不在她身边,幸而还有你陪着。别的我做不到,应了她的这话,我到死也不会忘。”
谢醉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前忽然闪过幼时母亲牵了自己手相望父亲背影的一幕,眼眶微微发热。
“何况……,那几年你若真随了我去西北,又怎么能娶到如今这个媳妇?她很好,我很满意。你母亲从前生你和静竹时,我都不在,如今想起,她定有遗憾。如今儿媳妇有了身孕,你陪在她身边看着我的孙儿出世,就当是我补偿你母亲的遗憾,她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少怨恨我些。”
谢南锦看着他,微笑道。
谢醉桥再忍不住,已是跪了下去。想说句什么,喉间却哽咽着不能成言。半晌,待平定了心绪,这才道:“爹,你被太后传去的事,我已经晓得了。做儿子的无以为报,只想说一句,爹若是因了我和阿瑜的感受而拒了太后美意的话,便请爹再不用顾忌,我和阿瑜都想爹身边往后能有个知冷热的人,便是娘泉下有知,想来也不愿爹就这样孤老一世。阿瑜已经应我了,待我们的孩儿出世后,若西北仍未平,我会到御前自请命,奔赴过去助爹一道早日平定边事,到时天下清平,爹也好早些回来享清福!”
谢南锦有些意外,随即便是尴尬,呵呵笑了数声掩饰,沉吟了片刻,终于叹道:“醉桥,你和你媳妇有这样的孝心,爹很是欣慰。只是爹在太后面前说的那话,并不是推脱之词,实在是爹的肺腑之言。河西土地广袤,水草丰美,数十年来,西廷觊觎之野心始终不灭,边境对峙,冲突不断。爹记得自己不过十五岁时,就随了你祖父戍卫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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