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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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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醉桥将自己从京中带出的礼物分送给了谢铭柔与谢静竹。
谢铭柔已是十三,过年便要十四。谢静竹十一,两人比起他前次看到时都大了不少,谢铭柔更已是完全的少女模样,只性子却还和从前差不多,围在谢醉桥身边打听些京中的事,屋子里笑声不断。
一年多不见,自己的堂妹竟这般大了,按了大昭风俗,明年就能定亲了,连自己印象中仿佛还很小的妹妹也一下长开,眉目间已是带了少女的温婉。谢醉桥忽然有些恍惚,眼前闪过了另外一个女孩的模样。
那个女孩,他现在对她的最后印象,其实还是停留在两年多年她到瑜园中拜谢自己时的模样。一个半大女孩,着了碧如湖水的春衫,金黄棣棠瓣从她乌黑发梢上飘落。此后尽管他在此还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偶尔也能从自己的两个妹妹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却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她的面。
两年多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变成了什么模样?记着以前听谢铭柔提过,说她比自己大了数月,那么现在,她应该也是个快十四岁的亭亭少女了……
谢铭柔回房了,谢静竹送自己的哥哥到门口。谢醉桥犹豫了下,终于问道:“妹子,阮家那位从前护过文莹的大姑娘……”
“阮姐姐!是表姐有信要你传递吗?”
谢静竹眼睛一亮,已是接道。
“是啊,”谢醉桥忽然松了口气,笑了下,顺势道,“文莹一直记挂她的伤情,叫我问下,不晓得她如今如何了?”
“哥哥你也知道的,表姐这两年一直有递送宫中太医调制的药膏过来。我刚上月去信告诉过她阮姐姐的事,她怎么又叫你问?”谢静竹有些奇怪的样子。
谢醉桥咳了一下:“她兴许一时忘了也不定。”
“阮姐姐的疤痕已好得差不多了,若不细看,没什么痕迹。”
谢静竹不疑有他,应道。
谢醉桥心中的什么东西好像终于落在了地,伸手抚了下谢静竹的头,笑道:“这就好。哥哥先走了。你早些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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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一年多的瑜园仍是记忆中的样子。谢醉桥抬头望了眼溶溶月光下泛了水色的门上“瑜园”二字,眼前再一次浮现了停留在自己脑海中的关于那女孩的最后一个画面。
就在这个地方的那个午后,她在灿烂阳光中,在自己和另两双注视的目光下一路而来。那时她还没现在的静竹大,脚步却稳健得叫他直到现在还难以忘记。几天后,他从裴泰之的口中听到她被烟火炸伤的消息。乍闻这消失时,当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已经有些不想去回忆了。
铭柔静竹都是他的妹妹,这个出自阮家的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孩,他想他也一直把她当妹妹。所以这几年里,尽管他再也没见过她的面,却很奇怪地从未忘记过她。直到现在,当他再次踏入瑜园这个地方,她当年的样貌愈发清晰地在他面前浮现了出来。
他忽然有些期盼起接下来的孟城之行。她应该也会去的吧?
第四十章
艳阳高照之下的意园,望山池中粼粼波光一片,放眼望去,半池的碧绿莲叶,亭亭盖盖,立起来有半人之高。
三年前毁于一场大火的湖畔望山楼早已重建。如今这新楼虽名仍为望山,也是飞檐翘角,却不似旧日那般金碧辉煌,而是座一底一楼的敞轩。风穿轩窗,夏日比起别处,多了几分爽致。
平日里四下安静的此处,今日却热闹非凡。湖边几乎处处可见阮家的下人,欢声笑语一片。湖面上游荡着七八条撒网渔舟,管家柳胜河全无平日的庄重模样,卷着裤管站在高处在大声呼喝指挥,连家主阮洪天也饶有兴味地在一边背着手观看。原来这池水引自虹河,虹河又与江海口相连,故而当年筑坝之后,湖中便蓄养了鱼虾。如今多年下来,除了偶尔湖边垂钓,也不大去捕捞,水质丰沃,鱼又生鱼,如今竟有些过满。陈管事听了护养人的进言,便对柳胜河道要起网清鱼一次,如此才有利水清。柳胜河转话到阮洪天面前,阮洪天一时兴起,便定下了今日来个大撒网大捕捞。因了这等景象平日难得一见,故而几乎阖府出动,连江氏都带着儿女一道过来,站在望山楼上兴致勃勃往下望去。
明瑜如今已是十三,过年便要十四,身量渐长,已是亭亭少女的模样。此刻与江氏和明?一道靠在窗前的半幅凉幕之后,看向楼下池中的一片繁忙景象,也觉十分新鲜有趣。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噔噔上楼的脚步,回头看去,见弟弟安墨头上顶了个用莲蓬圈成的遮凉帽正冲进来,怀里抱了几只莲蓬,身后是三四个紧紧跟着的丫头奶妈。
安墨四虚岁了,莲蓬帽的中间翘出一束冲天辫,肥嘟嘟一张圆脸,乌溜溜的眼,红衫绿裤,极是可爱。
“大姐,二姐,娘!我自己摘的莲蓬,爹叫我拿过来给你们剥莲子吃!”
安墨一进来,立刻就挥舞着莲蓬冲了过来。等见到一边的桌上已经剥出了半盘莲子,一下有些失望,眨了下眼睛,微微撅起了嘴。
江氏和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起来。明瑜从他怀中接过莲蓬,抱了起来一道坐在了张椅上,笑道:“阿姐刚才没吃那些,就等着吃墨儿摘的。阿姐剥出来,咱们一块吃。”说着剥了几颗出来,抽掉了中间那绿芯,放一颗在自己嘴里,又喂安墨吃。安墨这才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看得明瑜恨不得抱住弟弟亲几口才好。一颗莲蓬刚剥完,忽然听见楼下响起了一阵喧嚣,众人都到窗边去看,安墨自然不甘落后,挤到了窗边,见竟是数十人一道在岸边拖拉一张大网,连自己父亲也一道在拉。网渐渐收紧,待拖出水面,见大网中无数各色大小不一的鱼竞相凌空跳跃,鱼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等景象,看得人目瞪口呆,安墨更是拍手不停。到了收活之时,清点了下,网上各色大小湖鱼不计尾数,虾蟹数篓,又收获一船莲藕,最叫人惊讶不已的,竟是那大网里网到了一只足有水缸口大小的老鳖,称重达百斤。也不知是不是从前引水之时,凑巧从江海口中随流渡入的。只府中一个从前做过渔夫的下人却道此鳖该有百年之寿。阮洪天不敢轻慢,道此物乃是意园之宝,立时便命人放回湖中放生。又从所获中精心挑了些出来装篓,团了水草保鲜,命人往平日交好的各府中送去。到了晚间,举家上下大啖湖鲜,个个说起今日都是意犹未尽。
饭罢,明瑜再理了下后日要去孟城的礼单,其中有样牙雕富贵寿考镇尺想再与江氏商量下。见时辰还早,便去了她房中找,人却不在,雪南说夫人去了老爷书房。明瑜便一路过去。到了书房门口,见未关严实的门缝中透出一片灯光,刚要敲门,听见里面传来父母说话声,仿似还提到了自己,便停了下来。
江氏到书房找丈夫,此刻说的正是女儿渐大被人提亲的烦恼。
“……上月我刚寻了个由头,回掉下面通县吴县丞家的求亲,前几日又有媒人上门,听那口风,说把司漕家的二儿子做给我们家女儿。我真是越想越气。咱们阿瑜论才论貌,哪样不是拔尖的?说句大话,便是进宫做娘娘我还舍不得她受委屈。他们倒好,仗着不过有个芝麻的官身,竟都替自家那些不入流的庶子打起了我们家阿瑜的主意!庶出的人品若是好,我也觉着心里舒坦些,可那两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病歪歪的身子,一个刚死了个婆娘,年岁还比阿瑜大出一轮!你说我好好一个女儿被人这么慢待,我心里气不气?不就门第比我家稍好了那么丁点吗?以为我家会上赶着贴上去?”
江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埋怨道。
阮洪天闻言,也是有些不大乐意,皱眉道:“阿瑜还小,我还想多养几年呢。往后再有媒人过来,别管是谁家,你寻个由头,一概都推了去就是。”
江氏心中本是不快,这才趁给丈夫送茶点之时,顺道抱怨几句,此时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忍俊不禁,笑叹了口气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论起来似阿瑜这般年岁,也该早早留意起好人家了。打去年起,我就晓得谢夫人给她家的铭柔留意周围了。她家门第好,且京中的本家又是将军府,自然不愁。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是有些难。官家的嫡子正妻,咱们门第堪配不上。过来求亲的那些歪瓜裂枣,咱们又不愿委屈了女儿。且我也舍不得女儿嫁远,还是只能在临近与我家相匹的几家大户中留意。只数来数去,竟没一个看入眼的!”
这回是阮洪天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妻子肩,安慰道:“夫人莫急。阿瑜还小呢。缘分未到,缘分一到,女婿自然就跳出来了。若要我说,只要人品端正,也不一定非要与我家门户相当。便是家贫也无妨,咱家又不缺金银。”
江氏负气道:“不若找个女婿入赘上门!女儿不用离家,日后还不用看婆家脸色!”
阮洪天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随你,随你便是。”
明瑜终是没有进入,而是悄悄退下了台阶,一路穿花拂柳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前的另个大丫头乔琴去年嫁了人,如今除了原来的春鸢和丹蓝雨青,又增了四个名中带琴棋书画的小丫头。夏日夜里闷热睡得晚,如今闲了无事,一堆人正坐在凉亭里摇扇说笑,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明瑜没惊动人,径直上了楼。春鸢正坐在灯下在纳一双鞋底,见她回来,抬头讶道:“姑娘方才不叫我跟,怎这么快便回了?”说着放下手上的鞋底,过去往鎏金双耳熏炉里添了块明瑜喜欢的薄荷香,听见随风传来的小丫头们的嬉笑声,回头又笑道:“今日那边园子里好一场热闹,小丫头们估摸着有几日的话头好扯了。”
薄荷香渐渐氤氲开来,明瑜迎着夜风靠在窗前,想着父母方才的对话,心中微微有些感触。
仿佛不过转眼间,自己竟已经快十四岁,连父母都开始背着她谈论她的终身了。
自前次接驾过后,两年多的平静日子就这样度过。前世里这时候的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她正沉陷在那段狂热而虚幻的恋慕之中,正满心期待着下一次的圣驾来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再次靠近自己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其实也可以说,那时的她完全只是为了那段春思而存在。
楼下的庭院里突然又发出了一阵笑声。春鸢侧耳听去,隐隐竟听到了小丫头们似乎正把自己和柳向阳的名字扯到了一处在说话,脸一下有些涨红,站了起来恨恨道:“不早了,这就赶了碎嘴的小蹄子们去睡觉,省得吵到了姑娘。”说着便急匆匆下楼去了,没片刻,果然就听到她的话声和小丫头们四散开来的脚步声。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平静,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从十岁那年夏天睁开眼,她就给自己展望了之后的十年。现在她快十四了。十四岁的她还不敢对自己说,六年后她和她的家仍一定还会像现在这样美好。但她知道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怆然收场。至少现在,她就是为了父母亲人而重活了这一遭,她一直在努力。
莫怕,佛说,果满菩提圆,华开世界起。
她对自己道。
***
江夔寿日乃是七月二十。因了他性子偏怪,不喜那些繁缛礼节,又最怕人多,所以前头几年都只是阮洪天夫妇带了几个子女过去一道拜个礼而已。今年却是他逢六十整,夫妻二人都觉似往年那般太过轻慢,无论如何要好生庆贺下。只晓得他脾气,并未打算太过铺张,除了阮家的本家,只给平日往来密切些的人家发了帖子。只这样算下来,也有七八家之多。自然包括南门谢家。
柳胜河早几日前就被派去做准备了,阮洪天夫妻也特意提早两日,在十八这日一大早便带了明瑜明?和安墨一道往孟城去,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白鹿斋外,柳胜河和余大急忙出来迎接。见问起了老太爷,柳胜河道:“今日那将军府谢家的公子就过来了,老太爷欢喜得紧,带他一道上了山,说如今梅峰虽没梅花,却有凌霄,缘崖数丈,藤大如杯,如今正是花期,邀谢公子一道过去观赏。两人便去了。”
谢家将军府上的侄儿前几日刚回来,江氏已是从谢夫人处晓得,故而也未惊讶,只是问道:“可说什么时候回?我爹最是随性,若是兴起不肯回来,后日便是大寿之日,那便麻烦了。”
柳胜河忙道:“夫人放心,我特意叮嘱过谢公子。谢公子道最晚明日晚间,定会将老太爷带回。”
江氏这才点头,一家人都安顿了下来。晚间用饭之时,明瑜听父母对话间提到了谢醉桥的名字,怔了一下,脑海中一下又浮现出了两年前瑜园中最后见过那人时的模样。
这个少年给明瑜的感觉有些微妙,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说熟悉,几年之间,她与他见面却不过寥寥数次,如今更是一晃两年多过去,连他模样都有些模糊了起来,只剩那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眸,至今还记忆深刻;说陌生,他从前却不计得失地数次对自己出手相助,这番情分,前世今生,或许也就只从他一人处得到过。想起上个月与谢家姐妹相会时,谢铭柔提到他下月出孝后,便要重任当年的御前侍卫一职。如果一切还照原样,那么明年,裴泰之会因为某个连她至今也不敢确定的原因而离京,他被提为侍卫统领,接着皇帝赐婚,然后就是他的意外亡故……
“……客人要后日才到。干脆明日我们带孩子们一道上山。我放心不下我爹,须得亲自看着他跟我回来才放心……”
明瑜忽然被自己母亲的话给扯回了思绪,见安墨已是拍掌欢呼道:“好好,我要去!”
阮洪天笑道:“也好。这里有管家留下便是。我陪你们一道上山。长久未曾游山,借机去松泛下筋骨也好。想必如今山色应是极好,比下面也要凉爽。”议定这才各自散了去。
第二日仍是个大晴天,一家人趁了早间阴凉,早早地便起身出发了。
明瑜今日身上也不过是件浅黄的湖绉衫子。这种料子不但着身凉爽,日光映照下还显暗纹的海棠,素雅中又带富贵。是阮洪天特意叫巧手织工织造出来给女儿做夏衫的。头上斜插一支玲珑花簪,打扮得极是爽利宜人。
安墨也算是第一回游山玩水,一路十分兴奋,坐在明瑜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待到了西岭山脚,竟自己拉着明瑜的手,一口气爬了近百步台阶,这才蹲了下来说累,改由阮洪天抱着上去。
一家人与带出的下人走走停停,等日头升到头顶,便到了寒清寺,却不见老太爷与谢醉桥。小和尚说师傅与他们早间一道游山而去,估摸还要过些时候才回。
江氏自有孕生了儿子,便更笃信佛理,要去大殿偏殿一一拜佛,阮洪天自然陪着。明?爬了山路,早累得气喘吁吁花容失色,坐下了便不肯起来。唯独安墨却嚷着要游寺。明瑜便自请带着他四处逛下。
江氏晓得她素来稳重,且又是在寺里游玩,也是放心。吩咐了几声不要走远,便应了下来。又命春鸢雪南一道陪着,大家便各自散开了。
山中凉爽,寺中更是处处浓荫蔽日。因了这寺院乃是依山而建,不时也要上下爬阶,明瑜牵着安墨爬上最高的松香院,瞻仰了里面的一株百年老柏后,也是有些心跳气喘,见春鸢雪南也与自己差不多了,便对安墨笑道:“墨儿,阿姐走不动了,坐这里歇片刻可好?”
安墨道:“阿姐坐这里歇息,我再去抱那颗树。”
老柏枝干极粗,要几人合围才拢,明瑜晓得安墨好奇,且那老柏就在自己数十步之外,一眼能望得到,便笑道:“去吧。别乱跑。”
安墨应了,一蹦一跳过去抱那树干。春鸢拿出块帕子垫在了块平整的石面上让明瑜坐,她与雪南二人也在旁坐了,三人看着安墨围着那老柏一圈圈奔跑,又把自己藏在树干那头,探头与明瑜捉迷藏,笑声不断。再片刻,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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