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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画眉-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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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姐,请留步”
柳絮愕然转身,赫然看见陶丹桦站在五米开外,含笑向她招手。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两秒钟,只觉一阵刺心,赶紧调转了目光。
陶丹桦回头对跟着的两个丫头道:“你们先回家吧,我有事要跟柳妹妹谈谈”,然后落落大方地转脸冲柳絮微笑道:“柳妹妹,你不忙吧?我们——借一步说话?”
柳絮的心莫名地一沉,勉强笑了笑,应道:“好。”
陶丹桦依旧是一幅西洋装扮,蕾丝长裙,手套,宽沿帽子垂着面纱,手里执着小巧的遮阳伞。她环顾四周,昂着头皱眉笑道:“这里又脏又乱的,没有什么好地方。不如去交民巷,那里有家不错的西餐馆子,里面的咖啡非常好,我们姐妹俩可以清清静静地聊会天。柳妹妹,你说呢?”
柳絮见她面容和煦如春风,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当下不置可否地应道:“好的,随便在哪里都可以。”
装潢豪华的西餐馆里乐声悠扬,陶丹桦只顾低着头拿小勺子搅着面前杯中的咖啡,却是良久不语。
柳絮终于沉不住气了,礼貌地说道:“陶小姐,找我有什么事?请讲。”
陶丹桦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微微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说道:“柳小姐,你涉世未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我不明白,此话怎讲?”柳絮心里一惊。
陶丹桦却又不语,微微偏着头沉思着,仿佛在极力想着如何措辞。半晌,方下定了决心一般静静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思齐他是真心爱着你么?你错了,其实他一直在骗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颗心忽然颤抖了一下,柳絮极力镇定着自己,淡淡问道。
“实话告诉你,柳妹妹,我从来没有患过什么肺病这样的不治之症岂是说好就能好的?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柳妹妹你一个人才会相信”陶丹桦长长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果然象思齐说的,柳妹妹你的确单纯,单纯到有点……呆了。”她双臂放在桌上,身子向前微微探着,声音里有些内疚和沉痛:
“到现在我眼瞅着柳妹妹你还是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的样子,实在是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才跟你说出实情。”
“实情……”柳絮忽然脑中轰隆隆一片巨响,脸刷的一下失去了血色。
“你还不明白么?”陶丹桦直直地盯着柳絮的眼睛,轻声道:“我没有病,思齐当然知道——事实上,这是他跟我提出来的办法。当然,他也是好心,怕你承受不住我们俩结婚这样的刺激。虽然是骗你,也算是很委婉的吧?”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宋少陵,你还娶我吗
第九十三章 宋少陵,你还娶我吗
“你还不明白么?”陶丹桦直直地盯着柳絮的眼睛,轻声道:“我从来没生过什么病,思齐当然知道——事实上,这是他跟我提出来的办法。当然,他也是好心,怕你承受不住我们俩结婚这样的刺激。虽然是骗你,也算是很委婉的吧?”
已经是十月里的天气,秋意正浓,空气中已颇有寒意,柳絮贴身的衣裳却已经被冷汗湿透,凉凉得粘在身上。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僵硬地坐着,伸出手将面前的咖啡杯端了起来,低着头用小勺子缓缓搅动那已经冷却了的液体,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凉的杯沿碰到嘴唇,整个人却是抖得更加厉害,牙齿不停地磕着杯子,发出“笃笃”的微响。她直盯着铺在桌面上的格子台布,面无表情地说:
“你胡说,我不会信你的。”
陶丹桦伸出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温柔地盖在柳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缓缓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跟思齐认识三年,你跟他认识才多久?你就那么肯定他会爱你超过我?当然,我并不否定,在他失去我的这段时间里,你恰好出现了,让他感觉到一些精神慰藉,但,也就是这些了。”
她怜惜地望着柳絮,语调更加和缓:“然后,我回来了。你可知道他有多惊喜吗?简直是喜极而泣然而,然而……”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柳絮,幽幽说道:“然而,你该怎么办呢?思齐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让我装成肺病患者然后,我们就顺利结婚了……”
柳絮愣愣地坐着,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混乱纷杂,几乎无法思考,只是吃力地重复着:“不可能,你在骗人,我不相信他从来没有疏远过我,还说……”她停了一会,咬着嘴唇低声道:“还说等你身子好了就……就……那又是为了什么?”
陶丹桦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叹了一声:“这可有什么好问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国外有情妇,国内是三妻四妾。你跟他毕竟相处过一阵,再加上思齐对你心存内疚,一时断不干净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问你,他可曾干干脆脆地对你承诺,具体什么时间和我离婚,然后娶你吗?没有吧?”
陶丹桦目光炯炯地望着柳絮,柳絮忽然张口结舌。由不得就将前前后后的种种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越想越惊心,越想心越凉,只觉得嗓子里干得要冒烟,脸上火烫,手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陶丹桦见她怔怔忡忡的样子,低头从手上精致的锦缎小包里拈出半张信笺,在柳絮面前抖了抖,轻喟一声:“柳妹妹,你瞧瞧这个。你知道,我也是女人,丈夫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我自然心里也不痛快,这两天就跟思齐有些别扭。他昨天去天津之前,大概是怕我一直不高兴对肚里的宝宝不好,一大早出门前留了这个字条给我。”
她将那半页纸笺放到柳絮面前。柳絮见那信纸皱皱巴巴,没有台头和落款,仿佛是在急促中写就的,只有短短几句话,笔迹确是出于冯思齐:
“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不敢求你原谅。只是我跟她毕竟有昔日情份在,实在不忍心在此时此境弃她于不顾。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解决此事。你放心,我最终决不会让你受委屈。在我心目中,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柳絮仿佛被冰冻成了一尊雕像,脑袋象被巨石猛地砸了一下,晕眩,剧痛。她想开口说话,牙齿却和嘴唇紧紧粘在一起,发不出声来。陶丹桦细软的幽幽叹息声犹自不停地传进耳内,隐隐约约,忽远忽近:
“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得陇望蜀的,妹妹你若参不透这个,一味地较真儿就真是傻了。”她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轻柔地抚摸着微隆的小腹,笑道:“我现在身子不方便,没办法行夫妻之礼,这一向都是让思齐独自一个人住,也不怪他会惦记着你,原是我的错”
她亲热地拉过柳絮的手,拍了拍,笑道:“其实思齐跟我讲过,把你纳进门作妾,我想着若是从那些牙婆手里转买来的女孩子也就罢了,可柳妹妹你这样清白人家的女孩,温柔标致,这么好的人才,给人作妾不是太委屈了?自是要嫁个好人家作正房太太的,因此我没答应。但现如今——”她抿嘴一笑,“只要柳妹妹你没有怨言,我就作主了。你回去准备准备,等思齐回来就接你进门。”
柳絮面色惨白,望着陶丹桦轻颦浅笑,听着她娓娓道来,越发觉得以往种种都是虚幻,一颗心透骨冰凉,渐渐沉入海底。
陶丹桦见她只是一味枯坐着,纹丝不动,默然无言,忽然醒悟地笑道:“哎呀,这间馆子里有电话的呀,我怎么忘了?我们就给思齐打个电话好了。你就拿我刚才说的这番话质问他去,说他给我留我字条我已经让你看过了,瞧他的脸往哪儿搁”她用手掩住嘴咯咯笑了起来,便兴致勃勃地抬手叫西崽,让他去拨电话去,又转头对柳絮皱眉道:
“就是还要通过电话局叫那边的号码,要等一会。等接通了,妹妹就跟他直说,说我已经同意纳你为妾的事了,叫他快点回来。”
穿着西装马甲的西崽远远地瞧见陶丹桦冲他招呼,忙不迭地向这边走了过来。柳絮眼睁睁地瞧着他走到跟前,站在桌子边弯腰行礼,恭敬地问:“太太,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陶丹桦神色自若地说道:“你去帮我给一位冯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有一位柳絮小姐有事找他。你去拿一支笔来,我给你写号码。”
西崽从马甲口袋里抽出一支自来水笔并一张便笺,双手捧着递了过来。陶丹桦“唔”了一声,接过来伏案便写了一串号码给他,又指着柳絮冲西崽说道:“快去打,叫通了号赶紧过来喊柳小姐,别让我们等太久。”说毕,继续低下头怡然自得地喝起了咖啡。
西崽答应着去了,柳絮眼睁睁见他走到吧台前面,将手中的便笺递给了里面的人,又交待了几句话,向这边遥遥指了指。里面的人瞧了瞧那便笺,便伸手拿起了墙上的电话听筒,开始拨号码。
柳絮忽然间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血液一鼓劲儿地直冲头顶,脸上燥热,手心里却攥出了两把冷汗。她猛地站起身,颤抖着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不要拨了……”
身子起来得太猛,膝盖撞到桌子腿上,“砰”得一声,她浑然未觉疼痛,机械地推开厚重的高背椅子,木着一张脸向门外走去。
陶丹桦诧异地瞧着她,在后头追着叫了一声:“柳妹妹,你怎么要走?电话马上就拨通,你跟思齐说句话呀……”
柳絮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大门上镶着彩色玻璃,五光十色地映出自己的身影,瘦削而单薄;一张脂粉未施的清水脸,平淡无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柳絮只觉得绵软无力,心里充满了卑微的怯意。她虚弱地退后几步,方迈着沉重的两腿走出了这间西餐馆。
她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四处游走,不渴,不饿,也不觉得累。
不知何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起了凉风,凉风里夹杂了细微的雨丝,吹到脸上冰凉的。街边的人家开始陆陆续续点起了灯,夜幕降临了。
柳絮茫然望天,那漆黑的天幕暗沉如锅底,无月,无星。雨丝渐渐连成了线,衣服很快湿透了。
街上的行人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四散奔逃,不多时寂静的街上只剩下柳絮一个人。雨势越发急了,周遭水雾蒙蒙。白茫茫一片。
柳絮继续慢吞吞地在无人的街头游荡,衣服早已里外湿透,湿凉得贴在身上。
她走走停停,站在空无一人的雨地里,茫然四顾,却发现迷失了方向,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她索性坐在了马路边,两手抱膝,头埋进了臂弯里,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有一辆军用吉普车呼啸着急驰而来,水花飞溅,直泼了柳絮满头满身。她浑身一机灵,茫然抬起头。那辆车本来已经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却突然一个急刹,轮子在积水里打着空转,戛然而停。
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脚步匆匆,踏着积水直直地冲柳絮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双手扳住她的肩膀,焦灼地叫道:“柳絮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柳絮抬眼望着近在咫尺这张清俊的面容,身子不停地打着冷战,颤抖着双唇哽咽地叫了一声:“宋少陵——”
柳絮的面庞惨白如纸她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地往下淌着水,嘴唇乌青,脸上一片水迹模糊,分不清是雨是泪,那单薄的身子象发疟疾一样不停地发抖。宋少陵的心揪成一团,板着她的肩膀,皱着眉一迭声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你快说话呀”
柳絮只是摇头,嘴角轻轻上勾,唇边漾起一抹虚弱的微笑,轻声道:“宋少陵,你说过要娶我,还算数吗?”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佳期缭乱
第九十四章 佳期缭乱
“出什么事了,你快说话呀”
柳絮只是摇头,嘴角轻轻上勾,唇边漾起一抹虚弱的微笑,轻声道:“宋少陵,你说过要娶我,还算数吗?”
如五雷轰顶般,宋少陵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雨水已转为倾盆之势,瓢泼一般哗哗地浇在两人身上。两个马弁手里拿着雨伞急匆匆跑过来,皮靴踏在厚厚的积水中噼啪作响,溅起串串水花。宋少陵转过头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马弁戛然止住脚步,迷惑不解地望着雨地里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长官,只得惶惑地退后。
宋少陵扭回头,隔着密集的雨幕,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柳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浇在身上,冷得透骨侵肌,柳絮只觉得从内到外冻成了一个冰砣子。她嘴唇乌青,牙齿打着战,唇边那个可怜巴巴的迷糊的笑意还没消褪,含混不清地摇头微笑道:
“你走吧,别理我……”说着,便两手抱膝,重新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宋少陵将两手抄在她的胁下,只一用力,便将她横抱起来,大踏步向停在路边的军车走去。柳絮用力挣扎着,虚弱地叫道:“你带我去哪儿?我不去……”
宋少陵咬着牙,低声斥道:“你坐在这大雨地里是想作死?”两臂略一用力,柳絮便再也动弹不得。倦意一骨脑地袭上身,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
上了车,柳絮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宋少陵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条毛巾细心地帮她擦头上脸上的雨水,却见她雪白的面色里渐渐透出潮红,鼻翅轻微却急促地翕动,呼吸重浊;再摸额头,触手已感温热,竟是要发起烧来了。
司机回过头,恭敬地问:“旅长,去哪里?”
宋少陵皱着眉微微踌躇了片刻,又低头瞧了瞧柳絮,便沉声道:“先回家吧。”
…
柳絮昏昏沉沉醒来,只觉焦渴难当,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才支撑起半个身子,忽觉一阵天眩地转,又颓然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轻轻呻吟了一声:“爹……我想喝水……好渴……”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内:“姑娘,你要什么?”随着一阵衣裙悉索,一串笨重的脚步声腾腾腾地跑到了床前。
柳絮吃力地睁开眼睛,惊诧地发现床头站着一个身穿青布偏襟上衫,同色肥腿扎脚裤的老婆子,脑后挽着发髻,身材壮硕,神色却是局促而惊惶。
“你是……”柳絮愕然问道,忙扭脸再打量周遭,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而精致的雕花大床上,宽敞的屋子整洁而肃穆,墙上悬着一柄厚重的军刀,靠窗的书案上置着笔砚,除此之外,并无多余摆设。再瞧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也不是带有花鸟图案的锦缎绣被,不过是一床普通的素色棉布夹被,和这偌大的房宅有些许不协调。
显然,这是一个男人的屋子。
柳絮心里一惊,眼睛已经扫到墙角的衣帽架上挂着一套蓝灰色的军服和一条宽宽的皮带。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立在床边的老婆子见问,立刻诚惶诚恐地应道:“这是咱们宋旅长的宅子啊。姑娘你醒了,该吃药了。”说着,便颠颠地出了屋子,从门口一个小风炉上端下一个小药钵子,进了屋,从那药钵子里滗出一碗浓浓的药汤,两手捧着慌手慌脚地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药?给我喝的?”柳絮望着那碗药汤子,迟疑地问道。
“是啊,姑娘不知道么?你昨天淋雨发了高烧啦,身上烫得象着了火似的。旅长连夜请郎中瞧了,抓了药,一直守了姑娘大半宿,到天明才上衙门办差去了,把老婆子我拨过来伺侯着姑娘的。”
“我竟然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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