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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万里醉清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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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司徒风向左右看了一阵,似乎有点踌躇的样子,好半晌才道,“其实,我是想消除一下误会。”

习清一愣,“什么误会?”

司徒风干咳一声,“就是那日沈醉走错房门的误会。”

习清沉默了一下,淡然道,“那日其实没什么误会。”

轮到司徒风愣住了,“此话怎讲?”

习清笑了笑,“误会既已消除,便不再是误会,纠缠于此,又有何用。”

司徒风默然,“司徒早该料到习公子乃是通达之人,唉,看来这杯薄酒,只衬出了司徒的画蛇添足。”

习清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其实,今日和风丽日,此处虽是西燕内廷,但院落幽静,在此推杯换盏,已属乐事。习清记得司徒公子曾说过,人生极乐,浮一大白耳。即便是司徒公子所谓的薄酒,甘醇当前,你我二人又何必苦苦相较于他事?”

“说得好!”司徒风拍桌道,“司徒再多言,就是庸人自扰了。来来来,我们就只论杜康,不论其他。”说完亲自给习清斟了一杯。

两人在这一进小院中谈笑风生,又如初时般无话不谈起来。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转西,红狼和沈醉从骑兵营回来,沈醉远远就听见司徒风院中传来欢快的语声,等踏进院子,沈醉不由得愣住。

只见一张圆桌边,司徒风正殷勤的给习清劝酒,笑语盈盈、双目顾盼,往日的十分神采此时飞扬出十二分来。再看习清,已是双颊酡红,似有微熏,但嘴角含笑,似乎也很舒畅。

沈醉见状,不禁皱眉。司徒风见他回来了,便招手道,“沈醉你也过来一起喝一杯。”

沈醉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看我还是先回房,骑营之事,明日与你详谈。”说罢来寻习清,问他是否回去休息,习清此时才感到天色已晚,于是点头。

趁习清起身离开之际,沈醉忍不住问司徒风,“你跟习清说什么了?”语气颇为不善。

司徒风笑道,“论酒而已,别无其他。沈醉你并非多心之人,如何也婆妈起来。”

沈醉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他。回头跟着习清走出小院,忍不住又问,“司徒风跟你说什么了?”

习清眨了眨眼,“只是论酒,你想他跟我说什么?”沈醉语塞,只能支吾两声了事。

小院中,司徒风还在自斟自饮,白狼见习清走了,才道,“主人,你又喝多了。”

司徒风摇头,“白狼你不知这其中的缘故。今日尚有习公子这样的妙人陪我喝酒,我便是喝多一点,又有何妨?来日江水东流,春秋寒暖,还不知身在何处,又成了何等样人。到那时就会后悔,当初怎不多喝一些了。”

白狼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喝多了。”

司徒风像是想起什么来了,指着身边的凳子,“你能不能别老站着,坐下陪我喝酒。”

白狼摇头,“主下有别,我不坐。”

“你这人真是奇怪,”司徒风撇嘴,“怪不得红狼他们都怕你,太不通融啦。”抬起头来,笑嘻嘻的,“告诉你,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嫌红狼跟个木桩似的矗在那儿,早叫她坐过了。”

“应该受罚。”白狼面无表情的道。

“哎呀,扫兴。”司徒风说完便往屋里走,边走边摇手道,“不与你多说,我去睡觉!”

十四 折柳

数日之后,司徒风一行人打算踏上归程,但有些人却准备留下来,留下来的是沈醉、柴刀等人。

“你随司徒风回凤城,不要留在这里。”经过反复思忖,沈醉终于对习清说出这句话。

“什么?!”习清整个人都愣住了,前两天沈醉还说一步也不离开他,话犹在耳,突然间他又说这个!

沈醉见习清脸色突变,知道他无法接受,遂走到习清跟前,握着他的肩胛道,“我也很希望能和你寸步不离,但是此次我留在西燕,是等待司徒风将地宫秘宝送到这里,然后率五万铁骑在荒漠与他会合。西燕的铁骑营若要为我们所用,还须好好操练,石场的兄弟们也会留下来帮我。但是你——异乡作客,不甚方便。”

“呃——?”习清愕然,“异乡作客,不甚方便?沈醉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醉笨拙的摸摸后脑勺,习清把头转到一边,幽幽道,“我也不知你为何要这么说。但是你可记得,我们初见时,你自称杀人狂魔,把止茗给吓个半死,那日你留宿在我屋中,我可有说过不方便。彼时我们在石谷被囚,暗无天日,不知何时能够出去,又何曾抱怨过不方便。之后我跟着你浑浑噩噩的到了马场,又稀里糊涂的进京,其中的颠沛流离、曲折磨难,莫非你也忘了?若说不方便,认识你就是最大的不方便。往日我不说,因为我想你都知道,何必多言。现在你同我计较这些,莫不是在故意气我?”

沈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然而他心里实是有苦难言。留在西燕本就是件极为险恶之事,这里虎伺狼环,不比中原地界,若是出事,怕连个能嘱托的地方都没有。并且此次他要行的是兵戎杀戮之事,所谓的操练,对西燕人来说,无非是去打劫他国的边境城池。沈醉心道习清是个温良平和之人,说不定很快就会复明,沈醉不希望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血光刀剑之事。

只是这些话,却与习清说不得,习清若听说有危险,必定更不肯随司徒风回程。

沈醉想了半天,最后粗声道,“不是故意气你,只是我做事不能分心,你还是先回去。”

“你!”习清气结,原来那些话全是白说,脸上腾的就红了。

沈醉见状,忙不迭的把他搂进怀里,摸着他滑顺乌黑的头发,哑声道,“在皇都的时候,你问我有什么打算,这就是我的打算。你且先忍忍,来日方长,等过了这个坎,以后就是水里火里,我们也在一起不分开。”

习清愤然推他,“如今这是个坎,以后可就没有坎了?若每次都是且忍忍,你也不用回来了!”无奈沈醉力大身壮,推也推不动,习清只能保持缩在他怀里的姿势,脸还贴在他胸膛上,发个怒都使不出气势来。沈醉也狡猾,就这么抱着不松手,感觉习清就跟个鼓了气的包裹似的,在他怀里挣扎滚动。习清原不是暴烈的性子,心中有气,也是一而衰,再而竭,不多会儿也就不挣扎了,气咻咻的任凭沈醉搂着。良久骂了一句,“混蛋!”

沈醉听他骂出口,知道差不多了,拍着习清的肩背波浪鼓似的点头,“对对,混蛋。认识我这个混蛋就是你此生最大的不方便。以后你就每天骂三遍,骂到我回来给你梳头为止。”

“谁要你梳,笨手笨脚的!”

“那我打下手,帮你端梳子。”

“梳子还用端?我自己不会拿么,多余。”

“那就做个不多余的人好啦。”说着沈醉拦腰一抱,把习清打横给抱起来了。

“嗯?”习清一个不防,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个你自己拿不了,非得有我不可。”沈醉说罢蹭的窜到床边,抱着习清一起滚落到床上,他人高马大的,一个扑棱就把床压得吱吱响。

“呃?”果然混蛋!习清手脚扑腾了一番,最后也就随他去了。沈醉在他身上胡乱亲了一阵,而后忽然抬头,“对了,这个你可也得忍忍,我不在的时候,太惦记了不好。”

“唔!”习清见他竟还有心思调笑,真是哭笑不得,遂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要忍也是你忍,不要竟日又走错门。”

沈醉苦笑,“不会再走错了。”

习清闷哼一声,良久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紧紧抱住身上同样紧抱着他的沈醉,暗想心若是一处,身为何竟是两处的,若也只得一处就好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话是安慰人用的吧。想着想着不觉抱得更紧了…………

次日便是众人出发之时,沈醉不放心,又把司徒风拉出来最后叮嘱一遍。

“知道啦知道啦,”司徒风摇晃着扇子,“总之我不会让习公子涉险,平日里就高高供着,放在供桌上,等你回来顶礼膜拜总可以了吧。”

沈醉瞪了他一眼,“那倒不用,只是当日习清如何对你的,你自己记得就好。”

司徒风笑嘻嘻的,“你在为我卖命呢,我怎么会亏待弟妹。”

沈醉皱眉,“东西你什么时候运过来?”

司徒风脸色一正,“很快。但是你要记得,东西到了更要小心行事,若有不妥,就撤回老地方。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醉没听出这句赔了夫人又折兵是在调侃他,一本正经的道,“我自然会当心。”

司徒风转头发现习清有点黯然的站在人群边,落落寡欢的样子,美目微转,便对沈醉道,“你去折根杨柳送给习公子。”

沈醉怪道,“那有什么意思。”

司徒风便笑他,“莽汉就是莽汉,正所谓草木有情,杨柳本就代表话别,他手里有个物件,心里就踏实些。”

沈醉沉吟了一下,居然依着司徒风的意思折枝去了。司徒风在这里看着,只见沈醉把柳条塞给习清,不知说了些什么,习清就低头摸着手里的柳枝,脸上也有了些神采。

过了会儿他们启程,沈醉送了很远的路才返回,直到身影不见了,司徒风不禁嘀咕,“唉,笨蛋就是笨蛋,顺便送我一根嘛,又不会死人。”再看习清,果然把那柳枝当宝贝似的藏怀里去了,司徒风眨了眨眼,策马到习清身边,一路与他说笑,习清呆滞的眼神这才变得灵活些。为了早日赶到凤城,一行人开始日夜兼程。

十五 幻洲

凤城在皇都的东面,隶属于东川彭高县,中间隔着一条大河。东川整个的地势要比属于西川的皇都崎岖很多,进入凤城时,习清能感到他们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山路,然后才一马平川,地势平坦起来。

习清原以为司徒风初进凤城,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他们还没进城时,已经有人迎接出来。原来司徒风早就安排了人手,并且已经开始在凤城最古老的城址上修建司徒氏的墓地。习清不禁愕然,没想到司徒风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安排好了。

亭侯府设在动工的墓地旁边,由一座善堂改修而成。习清被安排到一处幽静的居所,但是所谓的幽静只是相对而言,每天,习清仍然能听到前堂忙忙碌碌的声音。司徒风亲自坐镇在那儿,一边督工,一边不停的安排着一些事务。

若逢有空,司徒风就会放下手头的事,进来与习清喝酒聊天。但是不知由于身边的人都很忙碌,还是由于自己太空闲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的空虚抓获了习清。

一日,司徒风见习清又闷坐在屋前的石桌旁,一脸落寞的样子,便上前笑道,“不知这是我招待不周,还是分别之苦,使得习公子不高兴了呢?”

习清脸上一红,司徒风此人别的倒还好,只是两人熟悉以后,就喜欢取笑他。一日不取笑习清,他便一日不舒服似的。习清以前跟师父和止茗住在一起,这两人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习清也不善于应对玩笑,因此除了脸红,想不出别的话来回他。

好在司徒风总能自说自话,习清不说话他也接的下去,这日心血来潮,又说要把沈醉的底细抖给习清听,其实习清早就听沈醉说过他在石场以及后来司徒风帮他逃入石谷的事,但是司徒风乐意说,习清也就乐意听。如今沈醉不在身边,听别人说说他也是好的。

司徒风说的比沈醉本人的描述详尽多了。

“那时沈醉只有十五岁,个子大概和哀儿差不多,还没我高,一脸的稚气,本来挺可爱的,”司徒风摇头叹息,“谁知后来几年长成那样,唉。”

习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听司徒风那遗憾的口气,好似在说某女子小时候还挺漂亮,长大就变丑了似的。

他哪里知道司徒风的心思,司徒风真正的想法是,原本挺可爱的也非常容易欺负,然而后来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是压都压不住。如今都比自己高过半个头了,愈发的压不住。眼看着从可爱的小男孩奔向可恶的大笨蛋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还在长个儿啊?”司徒风翻了个白眼,又一想不对,习清都看不见怎么会知道。

“啊?”习清闻言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司徒风摇头,“因为感觉半年前似乎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习清默然。

“再过两天,白狼要押着一批东西去西燕国,你有什么需要带话的?”司徒风来了兴致,铺开纸墨,“有什么话我帮你写,写完了让白狼带去。”

习清闻言愣了半晌,他当然有话要带,只是——要带的话未免太多了,一时竟无从说起。司徒风拿着笔等了半天不见习清有动静,抬头只见习清正在冥思苦想,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司徒风刷刷刷的就写上了诸如我是司徒风,在给习清代笔写信给你,他要说的话太多了,正在发愣,总之你自己当心,早日回来见他。

习清此时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有点委屈的,“就叫他不要太挂念我吧。”

司徒风立刻写上,他叫你不要太挂念他,说的言不由衷。龙飞凤舞的写完,再把信笺放好,习清觉得自己的整个心神就像是附到那信笺上去了,真恨不得化身为一滴墨,跟着信笺翻山越岭去到西燕才好。

白狼半夜出发走了,次日司徒风也悄悄离开了凤城,地宫中的秘宝已经悉数挖出,司徒风带领一些部众,一路继续向北而行。

“习公子,我们很快就要到我长大成人的地方了。”司徒风笑道,“那里有很多好酒,地窖里还有好几坛儿女,我们可以喝个痛快。”

“司徒公子长大成人的地方?”习清微笑道,“那一定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司徒风哈哈大笑,“习公子,这次你可猜错了。”

果然,走了没多久,习清就感到空气怎么徒然间干燥起来,迎面的风沙也大了很多,司徒风甚至给了他一块头巾把脸都包起来,免受风沙扑打。

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在路边扎营夜宿,习清听着营外呼啸的风声,就跟有人在说话似的,他以前从未听过如此诡异的风声,不禁来问司徒风,“司徒公子,我们这是在往哪儿去?”

司徒风站起身来,走到营帐入口处,“习公子可曾听说过毒蛇之漠?”

习清吃了一惊,“听师父说过,据说有些来自异域的商队会穿越毒蛇之漠,带来很多希罕的物件,但是,中原几乎没人去过那里,因为地僻境险,号称埋骨地。以前师父还曾经想去一探究竟,不过最终仍然返回中原了。”

“我们要去的,就是那个地方。”

“那里就是司徒公子长大成人的地方?”习清呆住了。

“正是。”司徒风笑嘻嘻的,“在毒蛇之漠的中心地带,有个幻洲,正是当年我皇叔率领大军隐藏起来的居所。”

“原来如此!”习清之前就听沈醉说过十八年前,司徒雁率众神秘消失的事情,沈醉没有告诉他那些人去了哪里,如今习清才明白,难怪这么多年来朝廷遍寻他们而不得,原来这些人都躲到荒漠中去了!

“二十万大军并没有都到达幻洲,一开始就遣散了很多人,后来又有很多人死在去幻洲的路上,不过,”司徒风抬眉,“终于还是安顿下来了。”

听着帐外呼啸的风声和司徒风那看似平静实则不知蕴藏了多少辛酸的陈述,习清一下子沉默下来。无论石场还是荒漠,原来,这就是他们,是司徒风和沈醉他们成长起来的地方。

直到此刻,身处这茫茫风沙之中,习清才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沈醉所说的要去做一些事是什么意思。他们大概是死也不会放弃的吧,习清心中一声长叹。

十六 魔音

原以为风沙会越来越大,但是不久后,习清就感到他们来到了一个避风港般的地方,穿过一些崎岖不平的路面,习清甚至听到了水流声,难道这就是司徒风所说的幻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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