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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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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儿连忙摇头,“能留在大人身边,就算是个使婢我也甘愿。”继而又想到了尹之和永宁,轻声问道:“王爷要带尹之回去,永宁你又怎麽打算?”

灭念的脸顿时沈了下来。

曼儿道:“为什麽你就不能饶了那孩子?他又没有错。你先前对他百般折磨,就算他父亲有天大的过错,你都那样对他也算两清了。他是个好孩子啊,心地善良,也不曾得罪过谁。你为什麽不能放过他?”

灭念不说话。

曼儿说:“若你实在容不下他,我差人把他送到老家乡下,你不见他也就是了。”

“不行!”灭念忽然怒道:“你说什麽都没用,永宁不准离开这个都统府!”说罢站起身来抓了衣服就走。

曼儿愣在床上,惊愕间心中突然有些觉悟。

灭念,他不是讨厌永宁,他,该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吧?

错爱──20

永宁坐在後山的凉亭里,光著脚,身上还穿著灭念给他的那件单衣。尹之躺在他的房间,屋里是灭念差去伺候的仆从,门外守著王爷的亲信。他不能回去,也不能再去曼儿那里。短短数刻惹得灭念砸了曼儿的东西,那把琴是曼儿姐的爱物,因他而毁实在罪过。

一整天水米未进,躲著人,当然也没有人会理他。唯有这个空荡荡的後院子,没有人,反倒可以借以安歇。

明天会怎样?

有些不知所措。

尹之,到底是他在这儿唯一的朋友。他把曼儿当姐姐,尹之不太像兄弟,却是比兄弟亲近。尹之是沧王的人,为了沧王来阻止灭念,为了沧王来接近他。如今灭念要把他送给沧王,尹之面前,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们,还会是朋友吗?

一切都变得无助。

如果母亲当初没有生下他,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母亲……分明是与灭念认识的。隐隐能够感到他们之间的牵绊。虽然不能确定,可那个月华,说不定就是母亲的闺名。

《秋水词》说的是亡夫的女子,母亲比父亲先逝,这词里悼念的又是谁人?

念不忘,万般愁。

这个念字,难道是灭念?被他父亲刺瞎了一只眼,活在母亲不知道的地方?

如果这样,他的存在又算什麽?他以为自己是为爱所生,母亲却是被父亲强抢的女人,灭念才是他母亲的真爱。如果这样,他留在灭念身边,替父赎罪,替母亲做了替身,他又算什麽?他当真什麽都不是。

母亲当初为何要生下他?既然不是爱人的孩子,为什麽要生下,为什麽还要让他活著?

顾娘可会弄错了?可会是将别人的词句当作他母亲的词句教给了他?

顾娘,她现在又在何处?可会还记挂著他?可会还活著?

为什麽无人给他答案?天地之间,除了自己,再无依靠。

闭了眼在长椅上歪下,睡著了一切都会淡忘了吧?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恩怨。睡著了就好,睡著了就能回家,回到从前,回到无忧无虑被人呵宠的那个世界。

想哭,哭不出来。想笑,自欺欺人。懦弱无能,他才是活该的那个。是不是也该认命了?

“起来。”

身後一只手拍了拍他,不是他的期望,可是来了,竟也有种感伤。

他爬起来,那个人在他身边坐下。天上没有月亮,暗淡的世界,彼此沈默。

微醺的酒味带著女子的幽香,一阵阵传入呼吸,是程曼儿的。之前,他们应该在一起吧。

不知为何,满心落寞。

女人的味道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出来,带了三分慵懒,一如他随意的衣著。这一切都让永宁感到苦闷。

回过脸,那个男人脸上没有眼罩,半只眼睛幽光冥冥,另一半长发挡住了,隐约看到他脸上的伤痕──他父亲的罪恶。

他忽然坐不住,站起来就要走。

“去哪儿?”

一句话,他顿住。

“陪我坐会儿吧。”

不知为何,他又回到那个人身边,默默坐下。

“跟我说说你母亲。”灭念一手支住了头,慢慢靠在了长椅上。

“你还记得什麽?”

他沈默著。对於母亲,他实在没有多少记忆。那是个病弱的女子,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对於母亲的记忆就只有笼统的病弱。他只记得母亲站在窗前,他在母亲身後,有什麽温暖的东西慢慢溶在脸上。

“她待你好吗?”灭念说。“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什麽?除了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家,说过她的家人?”

“没。”永宁别开脸说,“她去世时我尚年幼,除了是父亲的妾,除了是我的母亲,我对她一无所知。”

“是吗……”

灭念不再说话。永宁在他身边,别开的脸,长发垂下,黑夜中恍惚著离人的遗容。

他的手就顺著那孩子的头发划下。

“你长得像她。”

只一句,悲哀的是三个人。

“知道吗?你母亲喜欢桃花。她用柏芝熏了衣服,额头上却时常绘著三瓣春桃。她喜欢春暮,那是她该嫁人的日子。她的嫁衣上也是整片的桃枝,从旁绣了飞鹤和云霞。”

灭念仿佛陷入了回忆,月华凤冠霞帔来到凌家,豔红的衣著,在祖先牌位前跪下,是认祖的大礼。

她没有成为凌家的儿媳,她是念川的未亡人。祖先在上,母亲要他在兄长的牌位前与月华互拜,那一天,月华进了凌家,不是媳妇,是女儿。

二十年的追忆,是痛苦还是遗憾,此时此刻难以分清。月华死了,月华的儿子活著,月华是他的姐姐,这个孩子岂不成了自己的侄子?

穆天风的儿子,是仇人,却也是亲。

想著不禁自嘲,造化弄人,他复了仇却又添了新愁。

一念差异,恍惚又是清明小雨,在这个凉亭,他做著梦,抱著这个孩子,那个时候这个孩子又是怎样的心情?

伸手抚上永宁的下巴,黑夜中苍白的少年。曾几何时,他们变成了这样?

穆永宁,为什麽是穆永宁?

忽然扳过那孩子的脸,他的唇烙下,片刻交融酒醉与沈迷弥散了呼吸。

“别这样!”那个孩子推开了他,抵住他身体的手,是颤抖而无助的。

他抓住那孩子,狠狠的再吻下去。

永宁在他怀里挣扎,躲闪不过,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

他松开手,嘴角默默沁润了血腥。

那孩子反手给了他一拳,打在他脸上,不是痛,但是,说不清。

“我不是她!”永宁咬著牙,眼睛里淤积了看不透的东西。

“别把我当成她!别再说她!别再告诉我你们的过往!她给了你伤痛,我又算什麽?她是我的母亲啊!就算你们曾经相爱,就算她曾是你的妻子,始终是她生下了我!你恨著我的爹来折磨我,又因为我娘来戏弄我,我算什麽!你到底要我怎麽样──”

灭念说不出话来。

在那两瓣唇的记忆下,是爱是恨,是月华还是永宁,他又怎麽说得清?

慢慢舔著嘴里的血,他低声问道:“清明节,这个凉亭里,是不是你?”

那个孩子身子一震,别开脸去。

“是不是你?”他再一次问。

永宁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我在问你为什麽要让我占有你!”

永宁抬起眼来,错乱的双眼,错乱的只是刹那,一瞬之後黯淡下去。别开脸,颤抖的身体,用力按住了胳膊依然忍不住发颤。

灭念狠狠的抓住了他。

“告诉我,永宁。为什麽要陪著我?既然讨厌我恨著我,为什麽又要让我抱你?”

“有什麽区别?”永宁回过脸来。他在笑,讽刺的笑,连忍在眼中的泪都带著讽刺。“你,还有他们,谁曾经放过我?反正在你手里,反正不是第一次。你叫我乖乖做个玩奴,先前对我百般折磨,如今又来问我为什麽?”

那孩子笑著,笑完之後满脸悲愤。

“虎爷,你可尝到了後悔的滋味?喝醉了酒抱错了人,把别人当作你心爱的女人,把她的儿子错当成她,你可感到後悔?你难道不觉得丢脸,连男女都分不清,你还说你爱她,你这算什麽爱!”

“你!”他愤怒的抬起手。

那孩子看也不看他,默默等待著。

是这样吧。不是屈辱就是伤害。他硬生生收回了手,紧握的双拳,手心都被刺裂。

他不恨永宁,他的愤怒不是恨。

他忽然紧紧抱住了这个孩子,惊恐和挣扎在怀里消磨,窒息间辉映著两个人的心跳。

他第二次说了那句话。

“今後不会了。”

错爱──21

永宁被带回了曼儿的房间。砸坏的东西已经被下人收走,重新补上了桌椅摆设。仆从送来了更换的衣服,告诉他虎爷说了,等尹之回了沧王府再让他搬回去。

那个人,真的不打算把他送给沧王了吗?

为什麽没有打他?

激怒了他,反抗了他,为什麽没有下手,为什麽没有再施暴?

那个拥抱,是什麽意思?

按住自己的嘴唇,淡淡的酒味融著淡淡的血腥。

想不透,身心疲惫。他趴在桌前,慢慢睡著。

醒来是曼儿回来了,下人跟著送来了早膳,一桌子丰盛的小菜点心,他饿了一天一夜,看见曼儿反而又不太敢下箸。

“你这孩子,怎麽睡在这种地方?仔细又要生病了。”

曼儿盛了一碗虾仁粥送到他面前,清淡的米香,他眼中忽然模糊起来。

曼儿始终是曼儿,救过他,善待他。不知耻的,是自己。

他垂下头,低喃道:“你的琴……”

曼儿早看见房内物换,想著昨日灭念的异常也猜出了八九分。陪著永宁坐下,安慰道:“坏了就坏了,无非是个物件,早也想换个新的。再说了,是他砸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著夹了一块松花软饼放到永宁碗里:“快吃吧。”

“曼儿姐……”

曼儿看著他,永宁的话一时哽在喉咙里,只得埋头举起了筷子。

两人正吃著饭,外面忽然一个影子蹿进来往桌子下面一躲。

永宁正要弯下腰去看,尹之在桌下急忙踹他。门口一阵乱步,几个男仆站在门口看见屋里曼儿和永宁,只不敢进来。

“怎麽了?”曼儿问。

“您……您可见到有人进来?”一个仆役满头大汗说道。

曼儿故作沈思,答道:“刚才是有声响,往後院那边去了。”

男仆一齐声追了过去。这边永宁掀开桌布看著躲在脚下的尹之。

“你又怎麽了?”

尹之爬出来,也不答他这话,先跑去把门一关,回头说:“我把柳飞打昏跑了。”

“柳飞?”永宁吃惊道:“他是王爷的护卫,你怎麽打得过?”

尹之从衣袖里摸出一把弹弓,嬉笑道:“可难死我了,那小子躲过好几颗石头,幸亏我在门口抹了油,他要耍帅蹿上蹿下,摔不死他也叫他尝尝被修理的滋味儿。”

永宁想著那柳飞要斩烈风时好不凶狠,如今被尹之作弄也算替烈风出了气,心头难免畅快,说道:“他栽在你手里也是活该。”

尹之说:“乖乖被他押回去我岂不是白活了!我还没向曼儿姐求情呢,怎麽能就这麽被领走?”说著满脸堆笑对著曼儿拱手道:“拜托拜托!”

曼儿忍不住笑道:“看你,这又是什麽名堂?”

尹之说:“曼儿姐,我可听说了,虎爷叫人去风月楼为你赎身!要不是管爷被差走,我还逃不利索呢。您现在可是都统府的夫人了,我还不赶快跟你求个情,赶明儿我被关了禁闭,你可得下帖子救我出来放风。”

永宁听了尹之的话眼睛有些发直,望著曼儿说:“曼儿姐,虎爷要娶你?”

曼儿掩不住眼中幸福,轻轻点了头。

尹之满嘴恭喜贺喜,永宁愣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慢慢向曼儿道贺。

“这下可好!”尹之拍手道:“曼儿姐姐跟虎爷终成眷属,我又多了靠山,虎爷却不过你情面,小顺子面前再也不能告我的恶状。将来我要跑路,这都统府可就是我的娘家了!”

曼儿说:“王爷对你那麽好,你为什麽老跟他作对?”

尹之笑道:“说了你们不明白。我这人就这样。”

曼儿听了这话倒又了悟。沧王现在是个王爷,却是储君最可能的人选。尹之虽说是他的爱人,却是个男宠。不管什麽出身,无嗣就是祸患。女人无子且难容身,尹之又怎麽可能被宫廷接受?他看起来嬉皮笑脸假强好胜,心里却是清水分明。这个孩子,也是苦的。

於是说:“我们三个能相识就是缘分,你们若不嫌弃我是烟花中人,就真认了我这个姐姐吧。”

尹之收起脸色认真说道:“曼儿姐你这说的什麽话?你跟我说出身,我又是什麽正经人家出来的?”

永宁说:“我几次蒙你相救,早当你是亲姐姐。”

当下三人也顾不得点烛头烧黄纸,就并立在窗头跪下。

“我程曼儿,今与永宁、尹之结为兰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患难与共、彼此扶持、永不相弃。”

“我穆永宁,今与曼儿、尹之结为兰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患难与共、彼此扶持、永不相弃。”

“我尹之,今与永宁、曼儿结为兰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患难与共、彼此扶持、永不相弃。”

说罢再三叩首,永宁看著窗外苍天,此刻心中百味具全。

灭念爱著他娘,现在要娶曼儿。曼儿对他有恩,认了他作弟弟。灭念跟他,如今又是什麽关系?纠结凝在眼里,曼儿尹之看了不明缘由,只当他想起了家人过去。

三人站起来分了尊次,曼儿年纪最大,认了长姐,永宁问尹之的年纪,他两眼望著天,尴尬道:“哈……我属虎的。”

二人仔细一算,不禁大惊失色,这尹之看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却已过了弱冠之年。

“哈哈……”尹之只得干笑:“我早知道,这张嫩脸……叫我有什麽办法……”

说得三人忍不住又笑。

正热闹,叩门声响。尹之一闪躲到桌下,这边曼儿开了门。沧王背手站在门口,身旁柳飞脸青面黑,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

“尹之。”沧王无奈道。“别躲了,狐狸尾巴露在桌子下。”

尹之从底下爬出来,拍拍手上的灰,笑盈盈的说:“真欻,你可肯来接我啦。”

沧王叹了一口气,柳飞在门口只得苦笑。

这边曼儿带著永宁跪下。

沧王说:“不多礼了。这些日子放著他在这儿胡闹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尹之说:“真欻,这是我姐姐和弟弟呢。”

“是吗?”沧王说著抚了抚尹之的头发,温柔道:“回去吧。”

尹之回身招招手,老老实实跟著沧王走了。

这边永宁站起身来,看著尹之远去的背影,不禁又是一阵落寞。

“会再见到他的。”曼儿按住他的肩膀宽慰道:“尹之的性子,闲也闲不住,会跑回来看你的。”

永宁回头看著她,说:“曼儿姐,我……我真羡慕他。有个人这麽喜欢他,他总是快快乐乐。他经历了那麽多事,坚强的活著,坚强的去做他要做的事。我真羡慕他。”

“傻孩子。”曼儿说:“你也和他一样。你不是也坚持到了现在?灭大人,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是心疼你的。”

永宁摇了摇头,凄然道:“虎爷他……不过把我当个回忆。”

曼儿听了心头又是一震,只是不能言语。

错爱──22

月内二十七是纳房的吉日,灭念定下这天正式收曼儿做侧室。虽说是偏房,人人知道灭念无妻,曼儿就是都统府里唯一的女主。

府里也略有布置,换上了喜庆的颜色。纳妾不是大礼,也不打算请宾宴客,是曼儿的意思。永宁跟她结拜了姐弟,姐姐要出嫁,他做弟弟的自然应该帮忙。曼儿原先住处的东西整理了一些心爱之物搬到南面单独的别院。紧邻的是灭念住的主居。

永宁帮著曼儿张罗,每每路过灭念的住处,总是不自觉加速了脚步。偶尔灭念回来撞见,永宁抱著东西退到一边,低著头,只不肯跟他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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