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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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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想过,忽然一瞬之间,他已再找不着她的人。
直到此时他的脑海里才闪进一丝意识,就是她与府内其他人并无两样,随时可以走出这个大门,然后可能哪天就不再回来。
这个认识教他心里控不住微微慌乱。
到了午膳时分,尚坠还没有回来,白世非食不下咽,开始变得浮躁。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内的恐慌逐渐变成焦虑和恼怒,终于在晚膳时候再忍不住,为一点小事发了脾气,膳厅里一片死寂,在旁侍侯的仆婢全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恼了主子。
好不容易熬到膳罢,华灯初上,门房终于匆匆来报。
“公子!坠姑娘回来了!远远已看见她的人,就快回到门口了。”闭嘴时明显有丝犹豫。
“说。”白世非冷喝。
“坠姑娘是、是和玮缙少爷一道回来的……”
白世非抿了抿唇,眼眸内骤涌的欣喜全然散尽,一整日的焦躁等待和忧心挂虑,在听闻此言后全部酿成一触即发的冰冷风暴,“叫玮缙打道回府,把她带到这儿来。”
庄锋璿看这情形,暗地里向也担忧等待了一天的晏迎眉使了个眼色,令她先回疏月庭去。
晏迎眉迟疑了一下,毕竟白世非才是一家之主,那丫头做事没个交代让他积闷了整日,即使他怪责几句也是情有可原,倒是她这个小姐身份尴尬,倘若再留在此地,一会儿帮尚坠说话不是,不帮也不是,不定令那两人面子上都难拉下来,想及此便托言不适,起身回了疏月庭。
白府大门外不远处,也是斯时回来的晚晴适巧与尚坠和张玮缙碰上,她一脸惊疑地向张玮缙请了礼,虽然心里极想和尚坠说话儿,可是当着张玮缙的面却不好告诉她白世非曾经差人来家里寻她。
前庭里有家丁奔跑出来,喘着气对尚坠道,“你赶紧去膳厅,公子爷已经找了你一整天,正发脾气呢!”转而对张玮缙抱拳鞠躬,“公子今儿事忙,实不便招呼,吩咐下来请玮缙少爷先行回府。”朝守门的家丁们打个眼风,大家便一拥而上,把哇哇叫着跺脚的张玮缙挡在了门外。
晚晴一听到说白世非在发脾气,吓得慌忙提起裙子就跑,尚坠却只是应了声“知道了”,依然不徐不慢地往里走。
第四章 对质心肝摧
晚晴奔到膳厅,一看所有人全都垂手而立脸色凝肃,即刻意识到事情严重,只见邵印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马上在白世非面前跪下,颤声道,“公子爷。”
冷冷看了她一眼,白世非没作声,抬头望去,门口不见尚坠的身影,寒眸瞥过,先前回报的仆人吓得也慌忙跪倒,“小的确实把话传出去了,让坠姑娘赶紧到这来。”
白世非只觉一股炽焰直冲头顶百会穴,那么说,是她故意慢吞吞了?
又过了好一会,一道灵秀身影才自远而近,步履不急不缓,行至厅门时迎上他冰冷寒利的目光,她垂下眉睫,抬腿跨过门榄,走了进来。
眼底收进厅里情形,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尚坠皱了皱眉。
“你去哪了。”他说得很轻,却出语成冰。
“州西瓦子和相国寺。”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拜完佛后逛了好会诸般杂卖,然后去了吃蜜煎。”
“这么说来,今日过得很开心了?”已抿成一线的薄唇,轻轻吐出问句。
“恩。”
他垂下眼,一遍遍提醒自己强行压下已濒临爆裂边缘的怒气。
“为什么不说一声?”
“说什么?”她似不解,迎着他视线的一双清冽大眼里没有任何愧悔。
长袖一扫,案上的茶器乒里磅啷直响,水和碎片飞溅,霎时间已是满地裂骸。
所有人全部低首屏息,连呼吸都不敢大气。
“为什么不说一声?”他慢轻地,重复一遍问话。
眼内浮起淡淡薄雾,她咬唇,“你昨日去玩关扑不也没说么。”
白世非气极反笑,“我没说?你倒问问,这里的人有谁不知道昨儿我在哪的。”
她别过脸,拒绝再出声。
“我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不说一声。”
眼内雾汽渐浓,直将下唇咬得泛白,她就是不答他的话,只带着水汽的眸光斜斜掠过侍立在他身后不远的白镜。
白镜被她看得一惊,有些懵然,眼珠转了转后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脑袋几乎垂到胸前。这微小动作却没有逃过始终安坐一旁的庄锋璿双眼,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己已经这般低声下气,问过三番四次,她却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拒不作答,白世非搁在案上的手已在长袖里握成青筋隐现的拳,失去理智地想不如索性现在就将她一把掐死,从此他一颗心可以一了百了,再不需费尽苦心追求,也不需在艰难追到后还每日间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般担惊受怕。
寒刃一样的目光盯着她脸,看来不教训一下她以后还是会不长记性,即使对她再喜欢,也不能纵容她这般大剌剌地挑战自己的地位和权威,薄唇微掀,一字一句道,“邵印,请家法。”
庄锋璿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恍然,轻唤,“世非——”
还没待他把话说完,惨白着脸的白镜已经躬身上前,又急又悔地道,“公子,都是小的该死!”
薄如寒霜的眼,从她始终不肯看他的委屈得淡淡红了的眼眶上收回,扫过跪在面前的白镜,蹙眉,与她异口同声抛出一句,“不关你的事。”说毕微愕盯着她,一时不能理解她不合常理的说话。
然后目光接收到庄锋璿提点的眼神,低首再看向白镜,白世非的脸色开始微微渐变,全身发僵,以至连声音都异样生硬,“说,你怎么该死了?”
“今、今儿早上小的和大家伙说起,说、说公子昨天玩关扑手气之旺无、无人能比。”
已噗然跪倒的白镜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直想自己给自己狠狠掌嘴。
一贯以来,他每次跟着白世非出去回来,都会把白世非在外面的事迹添油加醋地给其他仆人们描绘一番,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看那些小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羡慕不已,他眉飞色舞得一时忘乎所以……忘了今时已不同往日,府内多了一个坠姑娘……
“就这样?”白世非定睛看他。
“还、还说公子去了歌、歌馆。”
他抬首看向尚坠,薄薄的樱唇已被她倔强地咬出血丝,长睫四周水汽萦绕,却强自控制着一眨也不肯眨。
“然后?”他问,心里慢慢浮上恐惧。
“还说、说公子赢、赢到了一个叫、叫价三千两的歌姬。”
“还有没有?”白世非抱着明知不可能的一线希望期待他就此打住,接下去什么都再没人知道。
可惜,他的希望马上就被白镜出口的说话无情毁灭。
“还、还说了那歌姬坐、坐在公子的腿、腿上喝酒。”
他几乎已经看见在她下睫渐渐凝成的半粒泪珠,绝望不已,“完了没?”
“还、还没,还说了主子把、把那歌姬安、安置在了别馆……”白镜渐说渐低,最后不敢成语。
屋里所有人,除他自己之外,都一脸谴责地看着他。
白世非垂首,看向面前额头已贴到地面大滴冷汗正沿着颊线滑下的白镜,心想不知一脚能把他踢出多远。
“昨夜里,那个安置在别馆的歌姬。”他看着尚坠,却是对白镜逐字逐句道,“本公子是连人带屋送给了赵家少爷享用,只领着你和飘然一道去了他府中喝酒,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不会独独落了没说,是不?”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皇帝小子保佑,这杀千刀的蠢材可千万别在下人们的心目中刻意帮他树立风流倜傥的伟岸形象。
却见白镜颤声答道,“小、小的一、一时落、落了……”
所有注视他的目光,都从一脸谴责变成了非常唾弃。
如果一脚踢得不够远,那么两脚,十脚,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踢上一万脚,应该勉强可以了,白世非心里发狠地想。
眼前一片潮雾,尚坠什么都看不见,“公子还请家法么?”
每个人都听出了她强自压抑的哭腔。
他站起身来,然而在一众仆人前关系到他一府之主的尊严,五步开外的距离象无形鸿沟,他无法跨越,硬生生看着她眼角滑下大滴清泪,一颗心几乎四分五裂。
“既然不请,那奴婢先告退了。”尚坠犹不忘屈膝请礼,然后才转身出去,踏过门榄的那刹,背后传来蓬地一声响以及白镜勉力压下的痛哼,泪流满面的她没有回头。
一腔闷气更添无边怒意,即使已一脚把白镜踹倒在地,白世非犹不能泄恨,咬牙切齿地唤,“邵印。”
“小的在。”
“与这兔崽子一道聚众嚼舌的全部扣三个月薪饷!今日之事若还有下次,哪天再让我找不着人,你们自个儿好生掂量。”说话掷地冰寒,再片刻不留,怒气冲冠中拂袖而去。
第四章 解忧唯一醉
林苑中的芙亭里,深夜寒气渐渐在残枝上凝结成露。
“好了,别喝了。”庄锋璿按住白世非拿酒的手。
弦月已上中天,冰面湖心的水阁空荡无人,她大约是不会来了。
白世非仍是把酒取到了面前,自斟自饮。
好不容易熬过昨宿,今日一早,他怀着但愿她心火已下的希望早早往疏月庭去寻人,他想告诉尚坠,会竞扑那个歌姬纯粹因为别家哥儿向他下战贴子,引得他一时好胜心起,然而除了那歌姬趁他不留意时坐到他腿上喝了杯酒,也仅是喝了那么一杯就已被他赶开,此外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想告诉她,他心里只得她一个而已。
在无人的院落一角顺利看到她,然而,还没等惊喜的他走到她跟前,在他还离着几步远时,她已行下礼来,“奴婢给公子请安。”
声调平静无波,长睫垂视地面。
他整个人呆住,在这一刻,他长久以来的努力通通白费,他一次次费尽心机的追求,以及他对她的一心一意,全部付诸东流,他与她之间,就这样被她一个动作一句说话打回了原形,做得那样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急怒交加,他以手抚按胸口,内里隐隐作痛,再无话可说,他转身离开。
白世非仰首倾尽杯中物。
放下杯子,良久,不无苦涩地问,“大哥,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始终想不明白。
“可能是你上辈子欠了她吧。”庄锋璿笑。
又是三杯连续下肚,白世非微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然如何说得过去,京城里多的是才貌双全与白府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奈何这些年来他通通没兴趣,惟独在遇上那个倔强难缠的小丫头片子之后,却再放不下了。
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始终找不出原因,也想不到答案。
想来真的是欠了她罢,不然何以六年前那个雪天,明明街上渺无行人他才策马纵驰却差点就撞到突然冲出来的她,如果说年少时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大婚之夜,他在这人烟不至的僻静处感怀双亲时与她重逢,却又是因何?
一壶既空,他趴在石桌上笑,眼底莹泽着一丝凄凉,“大哥,我喜欢她喜欢到心里害怕。”
从未敢对人提起,对她情根深种到连自己都觉心惊,只怕一旦说出了口,就再也不能回头。
然而她一声不响地失踪,让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慌得六神无主,一会儿害怕她会不会被牙婆子拐了,一会儿担心她会不会遇上登徒子,一会儿又想街上人多马多可别碰到撞到了哪儿,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忧虑焦思。
一天下来,他知道自己完了,不管他自己说或不说,承认或不承认,他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波澜不兴的白世非,他的一颗心已经完全失去,再也不属于他自己。
“那天飘然和我说太后已开始有所动静,问我是不是把和夏闲娉的婚事先准备起来,以图稳住她再争取一段时间。”他心烦得无法不借酒消愁,“可是你也见到了,我喝喝花酒她的反应已如此激烈,我怎么敢和她说马上要再娶一个回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过了这几日便去和晏书商议先迎娶尚坠,等她进了门之后,再让晏迎眉找机会和她解释清楚,相信她不会不明事理。
可现在突然出了歌姬这事,她抗拒之剧烈来得让他措手不及,如今别说还想娶她,就连她会不会轻易原谅他都成问题。
为大局着想,太后那边他眼下定不能再过久地推拒拖延,然而她这边他又万万得罪不起,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两全的难题,他已经想得头痛欲裂,也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妥善解决。
庄锋璿沉思了会,却也是想不出什么合适法子来,只能无奈地安慰道,“太后那儿能不能再找借口拖一拖?过些时日等她缓过来了,你再好好和她说。”。
“她要肯听我说倒还没事了。”怕就怕到时她会象现在这样,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一个。
他已太了解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彻底无计可施,罢罢罢,还是喝酒,一醉解千忧,一醉解千愁。
中天的月逐渐西斜,庄锋璿硬是把白世非架了回去,秋水无际湖中空荡的水阁在冰面拉出长长的寂夜孤影,远处传来狗吠和更声。
将醉未醉,翻来覆去,即使在梦里也隐隐挂虑惶恐。
谁料越怕越是梦见了,某日她当着他的面决绝地挽起裙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惊吓和疼痛如潮水漫在心间,整个胸臆内布满伤心情绪,几乎让人落泪。
白世非从床上扎醒,余痛缭绕心田未去,只觉头痛欲裂。
茫然呆坐不动,片刻之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无奈至极地抹了把脸,窗外天色已微明,他翻身下床。
未几,在膳厅用过早食,才打算往书房办事,却见邵印急步而来。
“公子,宫里头来了人。”
白世非心里一咯噔,今儿才是年初五,甚至连年初七的七彩开迎财神都还没过,刘娥这时候就差人来宣他了?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匆匆偕邵印出去领旨。
第四章 弹指已飞灰
白世非到达庆寿宫时,赵祯已然在座,看见他到来,两人不动声色地飞快对视一眼,一瞥之下已然相互知晓,对方也不知道刘娥在打什么主意。
心里暗暗有些警戒,白世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刘娥和蔼笑道,“怎地这会儿正经起来了,坐吧。”
“在太后跟前小子焉敢不正经?”白世非轻笑答道,依言落座。
他适时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与刘娥及赵祯两人闲聊起来,过年时开封府里恁多的热闹事儿,经他巧舌如簧添油加醋地一描述,不时令赵祯哈哈大笑,即便刘娥也笑弯了眼稍。
笑歇时手中茶盏慢慢抿过,容色不为人察地敛了敛,她稍稍回首,对侍立身后的周晋说道,“被世非一逗,我倒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那边派人过去了么?”
周晋上前恭禀,“回太后,已差医官杨可久前去诊治。”
赵祯眼眸眯了眯,好奇问道,“母后说什么事儿呢?”
刘娥叹息道,“先帝的宫人里有位李顺容,今晨来报说染了重疾。”
白世非心口一突,微微垂了垂睫。
赵祯已经接口,“就是当初母后进宫时,侍候母后的那位宫女李氏?”
“可不就是她么,与哀家虽不说是情同姐妹,然而几十年宫中岁月,到如今还识得几位旧人面?总归也有点儿特殊情份,如今回想起来,这些年我也不曾提携过她。”最后两句仿佛言若有憾。
赵祯心窍玲珑,闻言笑道,“母后可是想晋封于她?孩儿听母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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