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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春风-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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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无嗔道:“老夫多年云游在外,和他断了数年联系,而今是听闻梓国大乱,小北峥王率军造反,这才急着赶回故国,尚不得我徒儿的消息。”
“至于你,那还不好认么,转世摩耶圣女,额间朱砂红记。最重要的是,你的随身之物中有倾城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云纹玉佩,那可是太后说了要赐给孙媳妇的。这个这个,你可不能否认和我乖徒弟的关系了吧。”
原来如此。盛羽禁不住伸手摸到颈项处垂下的那枚玉佩,想起那人如今不知生死,不由神色怆然。
谭无嗔扶她坐上板车,自己也上了马,“听说勤王军都分散潜入地下了,不过你莫慌,老夫自有找到徒弟的办法。那小子出了娘胎我便给他算过命,不是个短寿的,你放心。”
盛羽低垂的浓睫翕了翕,欢喜来得太突然,竟有些不真实了。
她默默伸手入怀,紧紧握住那只瓷瓶,心中默默念道:霜晚,你瞧,我们要找到他了。
“瞧你这般伤心,死的那丫头是你朋友吧?咳咳,其实……老夫没给她化了,因为急着赶路,你的额头也受了点伤,只能先将她草草掩埋了。那瓶里装的便是埋她一坯碎土。老夫特意做了记号,待找到倾城,你自可以再返还,将她好生安葬。”
盛羽垂了垂头,轻轻道了声:“多谢。”
唰地一声,猎猎风中又响起一道响亮的马鞭,那马长嘶一声,嗒嗒地走起来,马蹄踏碎霰雪,重峦万里关山。
******
行了大半月,谭无嗔同盛羽终于来到大梓国的都城——夙沙。
城中因为月前勤王军的事情,查得特别严。进城的时候,谭无嗔给盛羽精心妆扮了一番,裹进一张大棉被里,称是来城中寻郎中看病的。守城士兵大约瞧了瞧,见她双目微闭,气息浅浅,一张素白的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斑,不由嫌恶地掩鼻,验了谭无嗔的路引,便慌不迭地放他们进去了。
谭无嗔带盛羽绕过城门,便赶紧递了块湿布给她擦面,“快擦擦,你这样子着实吓人,搞不好咱们都没法投店。老夫可快馋死了,得先去楼外楼吃顿好的。”
盛羽蹙眉,有心想劝说他先找聂倾城吧,可谭无嗔毕竟是长辈,何况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又是个不顶事的,确实叫他辛苦了。想来想去,只得强按下心中不耐,草草擦了脸。
楼外楼前依旧车水马龙,盛羽头戴斗笠跟着谭无嗔上到二楼,听他要了一间内厢房,叫作回云阁的,
小二很快上了菜,其中有两道竟是原来盛羽女扮男装时给的菜单。想当日,她苦心做这个原是为了帮金粽子说媒,而那一日,叶朝扉便是藏身在隔壁间,第一次向她提出了以身诱敌的要求。
孽缘也由此而起。
事隔数年,当时坐在这相邻两间厢房内的男女,已是际遇迥然——傅遥山死了,金粽子远嫁,而叶朝扉与她,从情人成为死敌,真是令人唏嘘。
盛羽食不知味,谭无嗔却吃得大呼过瘾,可吃到一半时,他却忽然筷子一停。
盛羽听到突然没了声响,不觉诧异地抬头,“怎么了?”
谭无嗔嘿嘿一乐,“老夫看到我那傻徒儿留的记号了。”他是个说风便是雨的急性子,立时丢了手中牙箸,一句,“你先吃,我一会儿回来!”话音未落,人已跑得没了影。
盛羽叹了口气,以前偶尔会寻思,聂倾城那疯疯颠颠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如今看来,他是没随他父王,可全随了他师傅。
厢房内只剩她一个人,愈发不想吃了。放下牙箸,盛羽慢慢起身,摸索着走到窗边。
也不知道谭无嗔到底发现了什么,如果是聂倾城留下的记号,那是不是说明,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盛羽听着窗外的人声市声,不觉心潮如涌。他既能留讯,说明他还活着,这样真好。
楼下有歌女正款款唱着一曲《采桑子》:“明朝去路云霄外,欲见无从。满袂仙风,空托双凫作信鸿。”
那歌女唱得柔情,楼下宾客却高声狎笑,推杯换盏,无人理她曲中万千之意,盛羽正有些遗憾,却听一支婉转笛音凭空而起,高亢时如仙鹤凌空清啸,低沉时如蛛丝细密缠绵,活泼轻快时如雨珠滴落,和那只曲子合得刚刚好。
那歌女听到笛音,歌声更大了些,音色靡靡,直媚到了骨头里。
盛羽听得不由微笑,公子多情,佳人有心,楼外楼永远不缺风月之事。不过那一笛一歌确实配合得妙,她听到酣处,忍不住随着笛声在窗棂上轻轻打拍。
那笛音正吹到要紧处,忽然微不可闻地一颤,就像一口气牵到高处,忽然被人猛地一扯,盛羽不觉皱了皱眉。好在那笛声很快平稳,又冉冉再起,她听得投入,便没计较那么多。
可是,渐渐的,那笛声怎么越来越近了?
“嘤——”最后一个高音消失在厢房门帘后,盛羽蓦地回头。
有人一步踏了进来,清冷的气息融到室内的暖意中,却氤氲出一脉幽幽兰草淡香,顿了顿,他的声音似乎微有些茫然,“你终于回来了,阿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了,55555,卡死我了,终于把俺家小闺女送到了梓国,于是狗血神马滴,后妈神妈滴,都要齐齐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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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欲补天,往事难回首(上) 。。。
楼下的杯盏喧杂,笑骂斥喝声顿时像隐在了时空后头,盛羽轻轻一松手,窗棂上的竹帘滑落下来,敲落了几星薄雪,拂到如云青丝上。
她往他的方向抬起一对雾茫茫,空洞洞的眸子,半响,抿唇一笑,“我道是谁吹得一手好笛子,原来是叶大人。不过……你我早已是路人,既无往,更无来,何谈回来一词?”
“真的是你?阿羽你真的回来了!”
叶朝扉幽暗的眼底猝然亮起来,可为着她那份冷淡,又叫他的心凉了凉,不禁兜上来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细细打量她,盛羽衣着朴素,神色略显憔悴,眉目间比记忆里成熟了些,不复夜夜旧梦中苦苦寻觅的娇俏纯真,而是一种叫他倍觉陌生的,凝了一层冰霜似的冷艳。
那双熟悉的眼眸再无往日的灵动流转,而是空蒙蒙的,像隔雾看花。明明对着他,眼睛里却没有他,无端端一种拒人千里的脱尘洒落,近在眼前的佳人,竟像比梦里还要隔着千嶂万峦,求而不得,宛在水中央。
他蹙眉,从心底讨厌这种陌生的距离感,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可她对他的一番赤诚心意,他比谁都明白。
盛羽是无法拒绝他的,因为她是他的阿羽,既然她能回来,既然隔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能再一次站在她的面前,那就代表一切都还来得及。
数年的蛰伏隐忍,一朝狠厉绝情,反手翻云覆雨,不也就为着能有今天?
叶朝扉心潮起伏,上前一步,伸了手想拂去她发上那点零星的雪珠,“我一听那拍子,就想到是你。希望是,却又不敢信,没想到竟是真的。阿羽,我知道你恨我,这几年苦了你,可以后再不会了,我已经可以做到当日对你的承诺,如今的大梓国,再没人能凌驾你我之上!”
盛羽听他上前,不觉斜斜往旁边退了两步,她眼睛不好,这一退便撞到一旁的青瓷花樽,哐地一声,砸了个粉碎。
叶朝扉抢上来扶,她却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盛羽摸索着起身,一不小心却叫碎瓷片划破了手,点点血珠,跟碎珍珠似的一颗颗渗出来,顺着白腻的指尖滑落。
“阿羽!”叶朝扉满面错愕,他疑惑,又不敢置信,“你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
“瞎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怎么会弄成这样?”眉尖忍不住猛地一抽,像胸腔里那颗被利刃刺得痉挛的心脏。
他拧眉,光风霁月般的面容隐隐透出一股刻毒的戾气,“是战北极?”叶朝扉再也按捺不住心痛,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痛悔,憾悔,悔不当初……
他以为战北极为着摩耶圣女的同盟关系,一定会好好待她,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至于会叫她受什么伤害。毕竟,在太子之位斗争最激烈的时候,盛羽的身份能为他增大不少胜算。
果然,有摩耶圣女的身份襄助,战北极一路顺风顺水,当听闻先皇驾崩,战北极顺利登基后,他叶朝扉的心里渐趋绝望。
那个据说是他父皇,却从没承认过他的男人就这么死了,他心爱的女子就要嫁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母亲尚被扣押在梓国,这一生真的还能正名么?他叶朝扉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生,是一堆叫人看不起的污泥朽根,死,也是一滩暧昧不明的灰烬。
他不能忍受这样,不能忍受命运的铁蹄将他狠踹一脚,玩命地蹂躏,最后还要碾成面目全非的烂泥。他的身体里也流着皇家的血,他叶朝扉本来也应该和战北极,聂倾城这些人一样,拥有高贵的身份,肆意的人生。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被踩在脚底?尊严,身份,亲情,爱情,以为已经到了一贫如洗的尽头,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好失去,却依然还要绝望了再绝望,失去了再失去。
所以,当他一直没有收到战北极迎娶盛羽入宫,册封她为后的消息时,心里终于有了一线希望。
他下了决心,破釜沉舟向战北极去信,而今,他不再是当年被他们战氏兄弟控制欺凌的小野种了,就算拿整个梓国的命运去对赌,就算赔上再多人的性命,他也决不愿再受制于人,更要夺回应属于他的一切。
阿羽,一直没有嫁给战北极,他相信,她的心,始终还是有他的。
叶朝扉不顾她的挣扎揽紧她,“我会替你报仇。阿羽,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怀中的身体却忽然一僵,接着他听到她低低地笑起来。
“你不相信?”叶朝扉慢慢松开手,他皱了眉头瞧她,却见盛羽掩了唇笑不可抑,“报仇?找谁报?”
他深吸一口气,“阿羽!”
“眼睛是在去岑国之前瞎的,就是你成亲那天。岑国河襄王围剿未云门,我和倾城差点一起被大火烧死,眼睛就是那时候弄坏的。我这才晓得,原来那个小小的门派里竟然藏龙卧虎,暗流之下各为其主,我这个傻瓜自作聪明,被人暗暗卖了一次又一次,你叶朝扉,更是其中翘楚!叶大人,你说要替我报仇,敢问是谁用笛曲催眠之术确认我身份的?又是谁将这个结论传达给岑国皇室的?更是谁与战北极达成默契,负了白头盟约,顺从上意把我这个摩耶圣女推出去做待宰羔羊的?”
叶朝扉抿着唇定定看她,他不能辩驳,即使他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为难,即使在人后他有再多的挣扎怨怼,他也不能否认,盛羽说的这些全是事实。
就算天下人尽负了他,她却始终待他以诚,而他,确实辜负了这番挚诚心意。
盛羽嘴角噙着一丝讥嘲的笑意,微微侧了首挑眉,“你和我一起做的每一件事,你我相识的每一个阶段,叶大人,这些是不是都在你权衡利弊,策划盘算之内呀?真是辛苦你了,那该多累啊。”
作者有话要说:杯具,俺小本不知咋了,卡死了一晚上,360打不开,卡巴杀过没查到毒,可病毒库不能完全更新,码字的时候更是卡得一个字一个字滴飘出来,搅得我啥灵感都没了。泪流满面,快通宵的成绩也才这么几个字,桑心透了,先这么多,明儿再来弄,希望小本自己能恢复正常,争取明天能补个一章半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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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欲补天,往事难回首(下) 。。。
“不要再说了!”叶朝扉皱紧了眉。
盛羽却愈发笑得猫儿一般诡异妩媚,“为什么不要再说了?”她柔声问,低低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他们的身体靠得这样近,明明是刀刀见血的控诉,看起来却像是情人间在贴首细语,情话缠绵。
“不是你说想替我报仇么?我帮你理清事情始末,找出害我目盲的罪魁祸首,断案清明的叶大人,”她故作吃惊地掩唇,“难道……事情涉及到自己身上,你就公正清明不了啦?”
叶朝扉第一次感觉有些招架不住,明明知道面前这双眼睛瞎了,她看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了,可他竟然狼狈得丝毫不敢与她对视。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阿羽。
他记忆里的她,性子坦荡,待谁都是全心全意,行事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温婉含蓄,总是傻乎乎毫无设防地摊开来一颗心给人看。她的爱恨喜恶,所有情绪都反映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得双眼发亮,不喜欢时,连敷衍都欠奉,绝不是如今的阴柔难测。
那时候,他们每每在一处,他看卷宗,她看他,那灼灼的目光比烛火还要耀眼,连他这样寡淡清冷的性子都会被她盯得窘然尴尬,可更多的时候却是在心底偷偷欢喜。
这三年来,他回忆过无数次他们最后别离的画面,她在船上灰了心地转身,在花轿前故作冷淡却难掩伤痛的微笑,这一切都证明,她是真的爱他的。所以每一个忍受锥心之痛的黑夜里,他总是在无止境的漆黑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来得及,还来得及的,只要他能站上那个颠峰,只要他能品尝到权利的甘美,他就有能力夺回她,有能力保护她,叫心中空了的那处地方从此圆满。
他一遍一遍催眠自己,时光隔得久了,记忆便在在岁月中自行发酵,舍掉了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唯留存下他愿意相信的。
可今日,真的相见了,困在一相情愿里的旧梦再也不能维系,这一刻的透体生凉叫他无法忍受。
叶朝扉一手按在她肩上,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于你而言,我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可原谅。可是阿羽,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没有力量权利的支撑庇护,你我的情意便是沙上筑塔,经不得风吹雨打。并不是你我不珍惜,只是风雨太大,难以抗衡。我,不得不作出选择,不得不走一条比旁人更为残酷艰难的路,就算明知道这条路进一步是刀山火海,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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