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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春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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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胖女人,便是当年嫁到岑国荣府的金粽子金玉婵。而今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肚里这个是第二胎,已六个月有余,因此荣治特别紧张小心。
金粽子怀着孩子,越发珠圆玉润,现在不像粽子,倒像只白胖汤团,可她的眼角眉梢却多了种祥和温软的光彩,是一种生活回馈的宁静。
她看看眼前的女子,她倒是和自己记忆中的她差距甚大。
金粽子不由想起三年前的夜晚,自己和相公忽然被几个神秘的男子“请到”皇宫,惊吓之余在雍华宫里见到了这位故人。
那时的自己真是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仅一年多没见,这个当日京城里一穷二白的小媒婆,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梓国的丹墨公主,传说中的摩耶圣女,今上的准皇后。
这个世界的机缘,真是妙不可言。
盛羽微微一笑,吩咐另一人道:“霜晚,快扶荣夫人坐下,她身怀六甲还陪着我们来秋粮所,万一惊到肚里的孩子,荣公子怕要跟咱们没完。”
霜晚咯咯一笑,伶手俐脚地扶金粽子坐下,口中还不忘取笑,“荣老板适才瞧夫人的眼神看得真碜人,那个紧张劲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头一胎呢。”
金粽子面上一红,轻轻啐她,“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真是没羞没臊。”她瞧瞧霜晚,忽然笑道:“说起来霜晚今年也十九了吧,早该说个婆家了。”
霜晚面上忽然一变,嘟着嘴巴硬邦邦道:“我才不要。皇上让我陪着公主,我就一生都跟着她。”
“哦,那聂焰兄弟可会很不高兴哦,我看他只想要独占阿羽一个人,其他人通通生人勿近。”金粽子尤自拿她打趣,霜晚面上白了白,跺跺脚嗔道:“我偏要跟着公主,偏要跟一辈子,那个小白脸要是不答应,咱们就拳脚下见真章!”
金粽子不由掩唇大笑,眼角一瞥,却看到盛羽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遥遥望着虚空,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金粽子怔了怔,敛了笑意低低问:“莫非……他还在跟你闹?”
盛羽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叹口气,“聂焰着实聪明得紧,这两年秋粮所越做越大,触角深入到梓国后,他便隐隐有了些感觉。虽然他向来目中无人,更不把皇权名利放在心上,却不是爱我爱到没有原则的。”
下面的话,她不想再说,也不愿深想。
如果,他知道了今年春季贩售过去的粮种全部做过手脚,如果,他知道她恨梓国皇室恨得刻骨铭心……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知道了她三年前便和战北极盟约,齐心灭掉梓国,她复仇,他一统天下,最后战北极还他们自由。
如果当聂焰知道了这些交易,他还会不会还像以前每次那样,无条件地纵容她,迁就她,原谅她?
盛羽苦笑。
小王爷聂倾城这个名字,因着某种原由,不再方便在人前提起,于是掩了身份,改用他的小字。这边的人,都只知道丹墨公主的身边有个身手高强的贴身侍卫叫聂焰,却无人知道他原来的身份是尊贵的梓国北峥小王爷。
聂焰跟她在一起,真的受了许多委屈。
这时,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荣治回来,满面窃喜,“娘娘大喜,刚刚传来消息,梓国那边的老皇帝崩了,那边今年秋收一片惨淡,每石白米已长至三钱银子的天价,咱们又要大挣了。”
“你说什么?”盛羽愣了愣,霍然站起身,“梓皇崩了?!”
“是,现在下面整个交易厅已经沸腾了。”
崩了……
盛羽想起那张高高在上,却隐藏在冕冠旒玉下的脸,她甚至从未看清他的相貌,却恨他至深。
碧竹山上的血海深仇,还有这双失明的眼睛,除了已经死掉的河襄王,他的那一份她还未原样奉还,她为他布下的民乱还未兴起,他怎么就死了?
盛羽忍不住冷笑,“这个老家伙,他倒死得挺快。”
忖了忖,抬首又道:“那现在梓国那边由谁主事?”
“听闻是由国舅爷,也就是淮安公主的驸马叶朝扉主事。因为梓皇只留下唯一一棵独苗,便是眉贵妃所生的小皇子,今年方得一岁半。叶朝扉是前丞相之子,自从他当了驸马,叶老丞相便告老还乡,这两年这位叶大人官场得意,整个朝中几乎说一不二,群臣唯他马首是瞻。他既是小皇子的亲舅舅,现在顺理成章辅助幼主,也是合情合理。”
原来也是故人。
盛羽缓缓坐下,呆了半响,又呆呆抚了抚染过凤仙花汁的长指甲,忽然突兀地笑起来,“那也挺不错啊,老的死了,还有小的在,父债子偿,外甥债娘舅偿,最好不过了。”
金粽子低低道:“你想怎么做?”
盛羽浅浅一笑,“荣治不是刚说了吗,那边白米已是天价,我们是生意人,这笔钱怎么能不挣呢。”她挑了挑眉,吩咐荣治,“把那批货设法运过去吧。”
荣治愣了愣,“那批货?”他看看妻子,又看看笑容冷然得冰块一般的盛羽,忽然惊出一身汗,“娘娘是说……那批掺杂了碎石的霉谷?”
盛羽微笑,“不给我们国舅爷出点难题,如何能显出他的治国之道呢?”
门轰地一下被踢开,除了盛羽,房中几人都循声望去,守在门口的两个随从面色尴尬,都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他们都认识此人,知道他是丹墨公主身边的红人,是以完全没对他加以设防,哪晓得他竟会这样无礼。
盛羽听到众人都不吱声,面上的笑容淡下去,顿了顿,侧首问:“聂焰?”
聂倾城狠狠瞪着她,那目光悲痛欲绝,又不敢置信,简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盛羽和他相识多年,这三年来,因为她目盲,聂倾城更是用尽了所有心思悉心照顾她,教她一点一点适应了从此黑暗的世界。因为暂时尚不能脱离战北极的掌控,她与他也不能成亲,虽有耳鬓厮磨,却始终未有逾界之处。
聂倾城的疼爱怜惜,叫她感动,她虽然看不见,可他身上的气息味道,他的脚步频率,盛羽无一不烂熟于心。
她可以确定,这个无礼闯进来的人就是聂倾城。
聂倾城直直盯着她,忽然暴喝:“都给我滚出去!”
未待他人出声,霜晚便怒起来:“死小白脸,你叫谁滚出去呢?”
聂倾城看也不看她,忽然欺近身,霜晚只觉眼睛一花,一阵劲风袭来,她心中大骇,出掌如削,聂倾城却身如鬼魅一般,身手快得惊人,往往霜晚一掌还未到位,他已先她一招递过来,霜晚再要将招式使老的话,倒像自己是往他拳头下撞了。
霜晚慌了神,她虽然私下里也常跟聂倾城斗嘴过招,可从没见过他这样使尽全力,偏偏他出手毫不留情,她却不能不留情……
两人斗了十来招,聂倾城一个抽冷子拍了她的穴道,提起衣领子大喝一声:“滚!”一抛便将她甩了出去。
门口几个随从,全是战北极派到盛羽身边的雪雕军高手,遂闻声而动,盛羽却招一招手,沉声道:“都下去。”
金粽子担心地看一看聂倾城,又看看盛羽,“阿羽?”
“你也出去吧。”盛羽拍拍她的手,“让荣治陪你早点回去,好好养着,小心动了胎气。”
金粽子瞧她神色,知道她要跟聂倾城单独谈谈,只得点点头,同相公出去,留下盛羽和聂倾城单独相对。
待众人都走后,室内静下来,盛羽站直了身体,扬面迎向她隐约感觉到的方位,冷静地问:“你都听到了?”
聂倾城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恨不得刮开了心,用命去爱的女子,全身浸入冰水一般透凉。
他慢慢走近,语声轻得温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梓国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受牵连?你的恨就这么深?只有整个梓国饿殍遍野,全体陪葬才能解你心头之恨?”他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阿羽,你难道忘记了,那是我的故国,我的父王,家人都在那边,我娘亲的坟头也在那边,就连我们,就连我们,都是在那里相遇的。”
盛羽的心微微抽痛,可是二师兄,王伯,陈婶,小二子,那许多许多条鲜活的命又怎么算?
她扬了扬下巴,冷冷道:“你是你,梓国是梓国。我会设法救援北峥王府,但我不可能放过梓国,放过叶朝扉。”
“你是不愿放过叶朝扉,还是一直对他忘不了情?!”聂倾城忽然怒起来,他抱住盛羽,桃花眼细细地眯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
78、进退难,恨仇双刃剑 。。。
再也看不见了,以前她曾在他面前那样深情地看过那个人,这双眼睛里泛起的光辉,叫他嫉妒至今。虽然她答应了和他私奔,答应告别岑国后便会嫁给他,可三年了,他从没听她对他说过一句爱,从没能在这双眼睛里找到当日他羡慕不已的光彩和深情。
聂倾城忽然惶恐,这个女人,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难道她就不能为他,放下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杯具死鸟,偶怎么总是这么大半夜的更新啊,抱头,55555555
这一章,一个久违滴人物出现了,金粽子。偶记得当初曾有个读者给我留言,要偶承诺一定要给金粽子幸福,偶答应了她。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读者还有没有看这篇文,但是偶答应的,今天做到了。大半夜里抽一下疯,大吼一声:“读者大人,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金粽子吗?”(发疯完毕,掩面遁下)
79
79、秋乍起,凭窗小阑干 。。。
盛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的手很用力,勒得她双臂生疼,可是,最疼的地方并不在那里,而是来自胸膛深处——她分明能感觉到,那双看似霸道愤怒的双手,正在微微发着抖。
从来狂放不羁,游戏人间的小王爷,竟然也会害怕么?
盛羽隐隐心疼。
她叹了口气,柔声安抚他:“不是那么回事,你不要乱想。”
可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很迷惘,她献计战北极,精心部署了三年,真的是为了给碧竹山上惨死的同门报仇吗?还是为了跟战北极交换她和聂倾城的自由?或者,什么都不是……事实的真相,只不过是她还想再见见那个人,想看看那个当初负情欺骗,伤透她心的男子,落败后是个什么样子。
“为了我,你就不能放弃这个计划?”
“倾城,”盛羽皱眉,正色道:“我不是个丧尽天良的恶人!我想针对的,只是梓国的皇室,是死了的梓皇,是叶朝扉!这只是计谋,挠乱民心后,自会有人揭竿而起,开粮仓,施粥饭,我不会叫无辜的平民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你要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聂倾城目光灼灼,“相信你的计划万无一失?还是相信一切事情尽在你掌握?一场遍布全国的大饥荒,六十几万平民,你能保证没有人死在这场跟他们完全无关的阴谋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盛羽滞了滞,倔强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改天换地,自然避免不了有所牺牲。未云门,我,你,还有原来的盛羽,不都是其中的牺牲品么?可这三年来,你也看得到,战北极确实是个治国明君,只要老百姓熬过这一阵,以后会有太平盛世可享的。”
“这全是他妈的放屁!”聂倾城怒极,一把推开她。盛羽目不能视,被他一推之下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磕到桌上,带着一桌子的茶盏点心,乒里乓啷摔了一地。
“公主!”房内的声响太大,惊动了门外的侍卫,门咯吱轻响,想是侍卫们立时就要破门而入。
盛羽按着额角,扬声命令:“我没事,不准进来!”
门上的影子晃了几晃,终究无奈退下。
盛羽抬起头,她的额角撞到桌子上,红了一大块。她咬咬唇,徒劳地往虚空里伸出手,“倾城,你不知道,你伤得快要死的那一个月里,我眼睛也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世界一片黑暗。我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阿十是骗子,叶朝扉是骗子,三师兄大师兄是骗子,连陆师叔都是骗子。我谁也不敢相信,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连吃的饭菜里都被人下了药,一到岑国,还差点被那个老怪物吸血弄死,你明不明白,那时的我,有多害怕?有多恨?”
她的声音苍白而冰凉,心中一抽一抽地痛,却没有泪。
自从那一连串变故后,她就失去了哭的能力,再难过伤心,疼得心要一片片撕裂开来,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来岑国的路上,我常常一个人坐在你的马车里,一坐就是一天。你睡着了,不理我,全身都是伤,我摸着你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脑袋,我就告诉我自己,你是为了救我被他们伤成这样。一定有一天,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我要把我们受的,全都还回去!”
聂倾城见她额角撞得红红一片,雾蒙蒙的双眼茫然地大睁着,无助地朝他伸着双手,那表情就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不觉心如刀割。
他不想伤她的,阿羽,吃的苦太多了。
他疼她,怜她,爱她,已化为一种生命的本能,见到她受伤难过,比自己挨一刀还要痛。
聂倾城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按了按她额角,盛羽痛得“嘶”一声低呼,他叹气,“很疼?”
盛羽瘪了瘪嘴,揪住他袖子扯了一扯,“是你推的。”
只有面对他,她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小女孩般的稚气,跟适才的冷漠刻薄全然不同。
聂倾城爱极她这种小儿女般全心依赖的样子,见她这样,不由心一软,暗叹:罢了罢了,何必管她是不是真的爱他,只要他爱她,她也能好好在他身边,也就足矣。
他看了她的额头,又检查了手脚,见确实没受什么大伤,这才松开手,正色道:“以前那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的,不要你替我报什么仇。至于你的眼睛,咱们走遍三川五岳,总能找到高明的大夫帮你治。就算是……就算是真的治不好了,也没什么。我一辈子不离开你,做你的眼睛,只要你放下仇恨,不要在泥沼中越陷越深,聂倾城发誓,定叫你一生都快快活活的。”
盛羽听了,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可是……
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聂倾城瞧着她,心,微沉,“还是执迷不悟?”
盛羽微微侧首。
聂倾城看她良久,终于慢慢放开她,“丫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屑于官场那些蝇营狗苟,无志从仕,憎恨官场。那并不是因为我生在北峥王府就有多清高,而是因为,我觉得那些人,很脏。”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说得一点没错,我父王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志在山河的男人。所以他将身子病弱又怀着孩子的妻子独自留在府里,自己去为大梓国的皇帝鞍前马后打江山。因为他造下的杀戮实在太多,惹得仇人找上门,那时我娘正要临盆,虽有王府护卫保护,却终于受惊动了胎气,勉强生下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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