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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相见:仓央嘉措的诗与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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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幸福随着声音从天空降下,那是一道温暖明亮的光线。她微微一笑。那实在是太美了。但是这时,一股闷热的浊气郁积在胸口,越来越憋闷,后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能再跳动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摇动着她,她不由自主地一张嘴,一口鲜血奔涌出来。她感觉轻松多了。

是的,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简直就像一只蜻蜓,一阵微风就能把自己吹起来。实际上,她发现自己也真的飞了起来,她怕自己飞走了,赶紧用手去抓爱人的手,但是怎么也抓不住,她着急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一个噩梦里,她终于大喊了出来,但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她又疯了似的去抓身边哥哥的胳膊,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哥哥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一片惊恐。

她真的飞起来了,像佛祖面前燃起的神香一样,一直升到营帐的上空,她看到营帐里的人慌作一团,自己的哥哥嚎啕大哭。她看到了自己,是的,真的是自己,她并没有感到奇怪,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爱人仓央嘉措的手,但是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一摊鲜红的血洒在爱人的衣衫上,很快变成了黑色。

仁曾旺姆死了。她的魂灵还在人们的头顶流连,她再也不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这一次,是她永远地离开。

就在人们的慌乱和痛苦中,最后一队人马来到了营帐外,是桑吉他们。桑吉忧心忡忡,他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营帐里的哭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主人仓央嘉措归天了。他眼里含着泪水,拼命往营帐里跑。

他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戒指——那是早已离开人世的卓玛的戒指——自从见到成年的仓央嘉措后,她独怀多年的思念,但那梦想中的幸福,她从未得到过一丝一缕。

39│戈壁重生

仓央嘉措没有死。虽然,历史上的那一天,所有人,包括朝廷,都宣布他已经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悲痛和病累的混沌中醒来。

一缕阳光在他面前倾斜而下,光柱中跃动的尘土像一个亲密的暗号,让他心头一热。他发现自己独自躺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墙壁斑驳,自己对面的墙上静静地挂着几个形状陌生的器具,一捆粗粗的绳索盘在小小的窗台上——那缕阳光正是从那扇小窗户射进来的。

他的心里此刻空空无物,有一种如同空气般的轻松。他微微靠起身子,像弹琴一样摸了摸那缕阳光。阳光中的灰尘在他手指的扰动下急速飞舞。他多么熟悉它们啊,这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他和自然中这些最卑微的尘土之间的秘密!

那些尘土在暗示过去他发生的很多事情,但是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着急了,自己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他坐了起来,努力想,自己在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候,房间一角的漆黑木门一响,一个人进来了。这个人欣喜地发现仓央嘉措醒了过来,抢步走到床前大喊:“主人!你终于醒了!”

仓央嘉措看着那人的面容,呆呆发愣,他竟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那人也有些愣了,他大叫道:“主人,我是桑吉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仓央嘉措听到“桑吉”二字,头脑中顿时狂风骤起,被黑暗悄悄收起的记忆如浪花一样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在终于想起桑吉的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忆了。

“桑吉!我这是在哪里?”仓央嘉措恍惚地问道,虽然想了起来,但记忆已经碎裂,很多事情还不能拼接在一起。

桑吉心里一酸。主人遭受巨大磨难,看来已痛及身心,他决心不去提那些往事,如果主人已经忘掉,那痛苦好像没发生过,岂不是很好?

“主人,我们已经到甘肃了,再往前走就是阿拉善大戈壁,您睡了五六天,我一直没敢叫醒您。”

甘肃,戈壁……这些词那么陌生。仓央嘉措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但他缓缓下床后,在桑吉的搀扶下一步步挪动,他要到屋子外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天,营帐中的仓央嘉措被仁曾旺姆的死彻底击倒,陷入深度的昏睡中。经过萨都尔和桑吉等人极力抢救,才算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却也怎么也醒不过来了。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拉藏汗的又一拨使者赶来了。

在康熙严令拉藏汗不能让仓央嘉措进京之后,拉藏汗杀心大起。他已经在筹备新的活佛——益西嘉措的坐床大典,在这个时候,仓央嘉措的存在是自己的最大祸患。康熙的申斥更让他忧心忡忡,他决心除掉仓央嘉措,断了藏族信众的念想。于是,暗杀仓央嘉措的密令飞快地向萨都尔的人马传达。这时的拉藏汗哪里知道,仓央嘉措已经重病不起,即使不杀,人们也觉得他活不了多久。

营帐中,萨都尔看着悲愤的居松赤林——他抱着妹妹的遗体大哭,一同而来的人们闻听消息也都闯进营帐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萨都尔胸中郁闷,深感自己就是杀人的刽子手之一,是未来千古骂名的承担者。就在这时候,传达拉藏汗密令的使者来了。

萨都尔在使者的暗示下来到帐外,然后独自接到了密令。这个命令来得太突然了,让他震惊不已。他是拉藏汗的亲信,但此时此刻他对自己的主人充满了蔑视。

使者见萨都尔有些为难的样子,很不耐烦,他发下严令,要亲眼看着仓央嘉措被处决才肯回去复命,萨都尔一皱眉,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但在情急之中他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他靠近使者,在其耳边说:“我可以马上下手,但现在帐内都是人,我想办法把他们支开之后再下手不迟。”

“那你赶快去办!”使者更不耐烦了,但自己传的是密令,绝对不能让人看到,萨都尔说的也有道理。

萨都尔马上回身到营帐中,他把桑吉拉到一旁,在耳边焦急地把使者的来意合盘托出。他知道桑吉是仓央嘉措的忠实下属,一定能帮助自己完成计划。

桑吉大惊,但看样子这个蒙古首领已经和自己站在一起,事情紧急,自己也来不及多想。

“你想怎么办?”桑吉压低声音问道。

“要想保住胜者,只能有一个人替他去死。”萨都尔眯着眼睛压抑地说。

桑吉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使者就在外面,如果选一个人替胜者去死,也只能在营帐里的人中选择,但又怎能不被使者看出破绽呢?他和萨都尔都不由自主地朝营帐里哭泣的人们看去……

40│瞒天过海

仁曾旺姆的灵魂还在天空盘旋,她洞悉着一切秘密。但是,洞悉一切秘密的人总是再也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丝毫影响。

桑吉和萨都尔的目光迅速落在了居松赤林脸上。这个刚失去妹妹的中年人还在痛哭,长时间的跋涉已经让他形销骨立,乍看上去只有他和病中的仓央嘉措有些相像。不过,让一个刚刚失去妹妹的人为了妹妹的情人去死,这让人实难开口,但事情太紧急,他们都顾不上那么多了。

桑吉走到居松赤林身旁,语气勉强地把他和萨都尔的意思说了出来。

居松赤林的心正在痛苦的大海中挣扎着,桑吉的话让他猛然清醒,他抬起头看已经昏厥过去的仓央嘉措——他的心更疼了。

居松赤林没回答桑吉,但凛然起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手快速地一抖,向桑吉和萨都尔示意。桑吉正以为居松赤林要拒绝,但看此情景登时明白。他示意萨都尔赶快帮忙让居松赤林和胜者互换衣服。与此同时,桑吉来到帐内的人们中间,一一说出实情,并指示他们在事毕之后如此如此。人们在惊疑间都迅速明白了。此刻,对仓央嘉措的敬信之心已经让他们放弃了一切顾虑,愿意做包括付出生命在内的任何事情。

没过多久,营帐入口的地方,人们一个个鱼贯而出,脸上都刻画着悲戚之色,有几个人已经疲惫至极,垂头缩脑地被同行的人搀扶着走着,姑娘仁曾旺姆的遗体被人抬着,散乱的长发被风吹动,让人看着心寒。萨都尔最后一个出来,他看着人们一个个走远了,直到消失在视线外,才朝使者一使眼色。使者会意,带领几个手下随萨都尔来到营帐内。

越往里走,一股刺鼻的药味就越大。使者乍一进来猝不及防,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最后一个帏帐打开,毡垫上的仓央嘉措映入眼帘。使者虽然忠于拉藏汗,但面对这曾经的活佛,他还是心中颇为踟蹰,尤其是看着仓央嘉措因为病痛而憔悴变形的面容,心中更是心生无名的畏惧。他本来已经抽出腰刀,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摆手让萨都尔过去下手。

萨都尔看穿了使者的心思,心里冷笑。他抽出自己的腰刀,慢慢来到毡垫前。他跟随拉藏汗多年,可以说是杀人无数,但这一次,他是第一次去杀一个慷慨赴义的人,心底充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手上禁不住瑟瑟发抖。使者看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怀疑什么,自己尚且恐惧,又怎好苛责他人呢?

为了尽量不让使者生疑,萨都尔忍住恐惧,把刀尖放在了“仓央嘉措”的心口上,当然,此时只有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仓央嘉措,而是已经决定追随妹妹而去的居松赤林。

居松赤林睁着眼睛,看着萨都尔那犹豫的刀尖在自己心口颤抖。他用尽力气,看了他平平静静看了三十年的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然后把眼睛紧紧闭上了,也闭上了所有的痛苦。

“扑——”一声短短的闷响过后,鲜血如泉水从居松赤林的胸膛喷了出来,血点猛地溅到几步远的使者身上,使者在恐惧中不由得一闪身,不敢直视。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流满了毡垫,也模糊了居松赤林的面目,这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居松赤林一声都没吭,当巨大的黑暗朝自己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笑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痛苦能再困扰他。他的血汩汩地流着,和妹妹的血混在一起。

过了半晌之后,萨都尔抽出了腰刀,请使者前来勘验。使者忍着刺鼻的药味和鲜血的腥味来到近前。死者的面目不好分辨,但凭经验他不相信萨都尔这样的拉藏汗心腹能从中捣鬼,所以稍微看了几眼就赶紧退出来了。他指示萨都尔就地深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萨都尔自是唯唯听命。

真正的仓央嘉措早已随着藏族百姓的队伍走远了。藏族百姓们用最后一点力气守护着他。他们前面就是美丽的日月山了。

日月山就在浩瀚的青海湖东边,它是一个天然的分界,把高原和低地分开,把河流分开。

日月山本来不叫日月山,而是叫“赤岭”,因这座山上的石头在阳光下显出红色而得名。相传当年唐朝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时曾驻驿于此。她站在日月山的山顶上翘首西望,取出临行时皇后所赐的“日月宝镜”观看,这面镜子是宝物,人想要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这时,镜子中显出都城长安的迷人景色,街道上人来人往,依稀可辨。但恍惚之间她不慎失手,把“日月宝镜”摔成了整齐的两半。

后来,这一座大山就被改名为“日月山”。藏族同胞叫它“尼玛达哇”,蒙古族同胞叫它“纳喇萨喇”,意思和汉语是一样的,都是“太阳和月亮”。

如今,仓央嘉措一行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是要从这里前往山的东边,过了这座山也就离开了家乡。

所有人的乡愁在面对高耸入云的山峰时彻底爆发。苦累,伤痛,仁曾旺姆的死,居松赤林的死,胜者仓央嘉措的死里逃生,这些复杂的感情交织混杂在一起,让他们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就生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是真假难辨。

当他们走进日月山的一个山谷中时,桑吉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走了。他知道,疲惫至极的人们再也经受不起更远的行程,他决定就此分开。

桑吉带着众人,在一个朝向阳光的山坡上找了一块地方,用四处捡来的松枝搭起一座火葬台,把仁曾旺姆的遗体放在上面。一切就绪之后,众人聚在火葬台周围,在桑吉的带领下念诵真言,为仁曾旺姆的灵魂送行。还在昏睡中的仓央嘉措被放在正对着火葬台的地方。几个人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御寒。

在饱含苦涩的诵经声中,火苗从最底下的松枝开始,一点点吞噬着上一层的干柴,在一阵微风吹来之后,迅速跃满整个天葬台。仁曾旺姆的遗体就这样,眨眼间就被吞没在浓烟和烈火中。

烟和火的味道,以及人们身上的热气包裹着仓央嘉措,他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激励着醒了过来。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仁曾旺姆的灵魂正在自己面前盘桓,她的面庞那么安静,深情注视着自己。他一伸手,想要抓住她身上的飘带,但每次要抓住的时候她都轻轻地飘走了。她看着他,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在火光最强大的那一刻,她的灵魂被风一样的东西托了起来,飞升到高高的山巅,又继续飞往更高的天域,直到终于消失。仓央嘉措感觉浑身发冷。他努力支撑着向天空中她消失的地方寻找,希望能再看到她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但是,无论怎么用力也看不到了。他想大喊,但嘴里只发出了微微的一声呻吟。之后,他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41│随波逐流

萨都尔带着自己的队伍和使者一起回到了拉萨复命。此时,新的活佛益西嘉措已经在布达拉宫坐床。这一纯粹靠武力来支撑的坐床遭到了拉萨和各大寺庙的联合抵制,而广大信众仍然在怀念仓央嘉措,希望他能够平安渡过劫难。

拉藏汗本来认为新活佛坐床之后藏族百姓就会慢慢顺从,尤其【“文】是康熙【“人】皇帝也【“书】已经正【“屋】式确认了益西嘉措为真正的活佛,但是藏族百姓的心从没有一天服过,这让业已年迈的他忧心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萨都尔和自己的使者一块回来了,分别密奏了杀死仓央嘉措的情形。拉藏汗大喜,仓央嘉措既然已死,藏族百姓还有什么可幻想的呢?他马上发下命令,昭告拉萨和各地群众,说仓央嘉措在赴京途中得水肿病而死。

仓央嘉措的死讯在拉藏汗的督促下迅速传遍拉萨的大街小巷,所有人无不惊骇。以前,仓央嘉措虽然被废黜,但他只要还在这个世上,人们就感到有所依托,如今人既然已经死了,还能到哪里去寄托希望呢?出于对拉藏汗的强烈不信任,他们不愿去承认益西嘉措的地位。事已至此,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重回制度本身——为仓央嘉措寻找转世灵童,就像当年为五世达赖喇嘛寻找转世灵童一样。在桑杰嘉措势力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个任务自然要落在拉萨各大寺庙法台的身上了。

色拉寺、甘丹寺和哲蚌寺的法台紧急会面,商讨仓央嘉措转世灵童的寻找事宜。正常情况下,转世灵童的寻访要经过占卜、观湖等一系列程序,但目前形势紧急,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手段。几个法台很快达成共识——要从仓央嘉措生前的言语中寻找灵童的信息,而仓央嘉措留存在世上的主要记录莫过于几十首诗。想到此处,他们命各管事喇嘛把能搜集到的所有仓央嘉措的诗篇都集中起来,研究其中的奥秘。

其实,这个信息太明显了,在一首著名的诗篇中,仓央嘉措似乎已经明告世人,自己会从理塘这个地方回到世间:

洁白的野鹤啊,

能否教我在天空翱翔?

我不会走太远,

只要飞到理塘,

让我在那里眺望家乡!

很快,所有的人,所有的意见都集中到这一首诗上。理塘,转世灵童一定在那里降生了。事不宜迟,各位法台各选了一名办事得力的手下,组成寻访小组,秘密向理塘出发了。这个行动自然不能让拉藏汗的人发觉,在事成之前也不能让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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