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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藏金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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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薛灵璧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你觉得你会上青史?”

“只要侯爷上了青史,我这个媚颜惑主的弄臣只怕少不得也要去污一笔的。”冯古道为自己将来的名声长吁短叹。

薛灵璧冷声道:“媚颜惑主?冯古道,你会不会太高估自己了?本侯只是拿你当盾牌用而已。”

“人言可畏啊。”冯古道还是很忧郁。

薛灵璧右眉一挑,“……你很不想和本侯扯上关系么?”

冯古道道:“若是如刘备诸葛亮,唐太宗魏征这般的,我很乐意。”

“放肆。”薛灵璧皱眉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语,你也敢说?”

冯古道一脸惶恐,“我只是打个比方。”

薛灵璧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稍稍敛容道:“京城多的是达官贵人,如你我这样的空穴之风,不会吹太久的。”他起身,负手朝外走,“练功的时间到了。”

……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冯古道低声呢喃完,才施施然站起身,追在他身后朝练功房而去。

又是刀光剑影的一下午。

至傍晚,冯古道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出来,还没喘上一口气,宫里头来人传话,说宣他和薛灵璧在茶楼觐见。他这才知道空穴之风也许吹得不久,却绝对吹得很猛。

他匆匆换上一身体面衣裳出门,薛灵璧已在门口等着他。傍晚风凉,他的脚一迈出门槛就打了个冷战,这件衣裳体面是体面,奈何不挡风不保暖,反观薛灵璧身上披着那件黑色大氅,怎么看都是风雨不侵的样子。

心里正暗暗不爽,却见薛灵璧将大氅解了下来。

……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来薛灵璧的脸皮也不算太后。

冯古道略感安慰,正要转身去后面那顶轿子,突然肩上一沉,随即全身仿佛春风熏暖,说不出的暖意。“侯爷?”他惊讶地张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肩膀上多出来的这件大氅。

“你若是敢在圣驾面前打喷嚏,丢本侯的脸,本侯就罚你三天不准吃饭。”薛灵璧伸手帮他系好大氅。

两人身高相若,距离又近,彼此呼吸可闻。

“侯爷不怕我昨天没洗澡吗?”冯古道很煞风景地冒出一句。

薛灵璧道:“你每晚几时洗澡,洗了多久,本侯都很清楚。”

冯古道头微微后仰,“难不成我洗澡的时候……”

“本侯多的是人手。”薛灵璧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轿子走去。

冯古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身上的大氅。这件大氅他不是第一次摸,那日薛灵璧和袁傲策比武,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还抱了很久,所以对它的味道非常熟悉。

浅浅的,似兰非兰,似梅非梅的香气。

皇上选中的茶楼自然不会是普通的茶楼。

冯古道从轿子里出来,看到茶楼的牌匾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雄狮楼。好威风的名字。”

薛灵璧嘴角一撇,“是皇上亲自改的。”

“为何?”堂堂天子为何跑来给茶楼改名。

“因为皇上喜欢吃里面的红烧狮子头。”

……

冯古道再抬头看这块牌匾,突然感到很饿。

走进茶楼,其他客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只有乔装改扮的侍卫守卫在茶楼的各处。

冯古道跟在薛灵璧的身后,用极小的声音道:“既然是微服,为何这么隆重?既然这么隆重?为何要微服?”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薛灵璧头也不回道。

……

“因为皇上想吃红烧狮子头?”冯古道不可思议地嘀咕完,才发现薛灵璧已经走快好几步,衣袂正要消失在转角,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茶楼最大的包厢正敞着门。

红烧狮子头的香味不断从里面飘溢出来。

冯古道的肚子咕噜一声响。

薛灵璧顿住脚步,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冯古道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肚子要饿和有尿要拉同样是本人无法控制的事情。若是能控制,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臣薛灵璧……”

冯古道在薛灵璧顿了好久,才意识到后半句是留给他接的,“臣冯古道……”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齐声说完。

“唉,难得出门在外,何必还执着这些虚礼。薛卿和冯卿快快进来,朕正嫌一个人吃索然无味呢。”包厢里传来稳重又温和的男声。

……

如果真的不执著,早在薛灵璧说完那四个字的时候就可以阻止吧?

不过总的来说,冯古道对这个皇帝的第一印象不错。至少他并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六品小官而心生歧视。那句‘冯卿’说得颇自然。

暧昧有理(三)

冯古道弯腰跟在薛灵璧身后进门。

香味在房间里益发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冯古道暗暗吞了口口水,眼角瞥到桌下露出一只脚,浅黄的绸缎,鲜活的龙纹。

“抬起头让朕瞧瞧。”脚的主人道。

冯古道正好奇,因此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美须中年正冲着他捋须而笑,“嗯。虽然比不上薛卿,但也算是好相貌了。”

……

居然公然品论薛灵璧的容貌,皇上果然是皇上啊。

曾经因为品论薛灵璧的容貌而被狠狠地刮了一顿的冯古道暗暗地竖起拇指。

薛灵璧皱眉道:“皇上过奖。”

尽管他没有公然反驳,但是一张臭脸摆得很明显。

冯古道对威武不能屈有了新的认识,尤其四周还站着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带刀侍卫。

皇帝手一伸,道:“赐座。”

于是,冯古道和薛灵璧都被安排在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坐下。

……

望着那一桌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在目测他与美味佳肴之间的距离,冯古道对微服私访这四个字也有了新的认识。

皇帝用茶水漱完口,“你知道朕因何找你们前来吗?”

薛灵璧道:“皇上英明,自然有用意。”

这句话听着真是耳熟啊。冯古道突然觉得薛灵璧变成了自己,而皇上变成了薛灵璧。同样的身份距离和对话方式。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帝微微一笑,显然很受用这种方式。“清藤下午进宫见过贵妃,可惜你和清藤,唉。”

他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却足够冯古道和薛灵璧弄清楚来龙去脉。

冯古道暗叹着垂头。那个吕大小姐真是有成人之美。他之前才说遇到皇上皇后是三生幸事,她就将他一生半的幸事送到面前了。

薛灵璧装傻道:“她向来与贵妃娘娘交好。”

皇帝见他不咬钩,又抛出一个诱饵道:“京城最近传出很多风声,虽然朕住在皇宫,却也有所耳闻。”

“皇上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可见文武百官个个耿直忠臣,又可见皇上纳谏如流,才使得他们无所顾忌。当今天下能得明君贤臣如斯,乃天下之福。”薛灵璧拍起马屁来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令冯古道叹为观止。

怪不得他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讨薛灵璧的欢心,原因是技术太差,级数差太多。至少他每次夸的时候就没有将宗无言将侯府一道联系起来,夸侯爷治府有方。

他深深地反省着。

皇帝果然受用无穷,连笑数声才道:“说得好。”

……

皇上不愧为皇上,果然深知谦虚太过就是虚伪。真是直爽啊。

冯古道头低得很低很低。

“既然朕是明君,那么薛卿何妨将你和冯卿之间的事也直言无讳呢?”皇帝冷不丁地杀出一句。

冯古道一惊,却听薛灵璧一本正经地接下去道:“冯古道在铲除魔教一事上曾立下大功。臣见他谈吐学识俱是不俗,更难能可贵有一颗为国为民的上进之心。因此臣才破格向顾相举荐,顾相爱惜人才,才给了他一个进户部学习的机会。”

皇帝闻言,半晌不语。

冯古道头低得难受,忍不住往上抬了抬,眼角却扫到皇帝正睁大双眼望着薛灵璧,那暗沉的眸色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寒。

“关于魔教的事,你暂时不必插手了。”皇帝道。

薛灵璧脸色终于一变,“皇上的意思是?”

“堵不如疏。”皇帝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道,“魔教远离中土多年,此次回睥睨山也并无大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有时候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

薛灵璧霍然起身道:“但是我父亲……”

皇帝抬手,制止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薛老的事,朕心中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像是察觉自己的口气太过于僵硬,又柔声道,“当年的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之人才知。何况薛老死于前明尊之手也是传言,既然未得证实,又怎能如此武断?即便百姓犯法,也需经过府衙、大理寺的审理。”

“皇上,臣只是想逼出老明尊,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薛灵璧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皇帝似有些不耐,却强自按捺道:“朕给过你机会,但是如今明尊已死,老明尊和老暗尊更是游踪海外,音讯全无,此事再追查也是枉然。”

薛灵璧眯起眼睛,“皇上从何得知明尊已死?又从何得知老明尊和老暗尊游踪海外?”

皇帝终于被他咄咄逼人的问题激怒了,转身道:“你是在质问朕?”

薛灵璧敛容道:“臣只是想知道真相。”

皇帝与他四目对视,须臾别开目光道:“朕曾与袁傲策有书信往来。”

袁傲策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薛灵璧心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死命咬牙忍住道:“皇上信他?”

“朕信他。”皇帝见他脸色发白,十分难看,不由关切道,“薛卿,你没事吧?”

薛灵璧闭上眼睛,不欲再说。

冯古道在一旁打圆场道:“他饿的。”说完,他肚子恰到好处地打了个鼓。

皇帝展眉笑道:“原来如此,是朕疏忽了,来人,赐桌。”

……

为什么要赐桌?明明移座就可以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他还可以自己来。

冯古道边想边看着几个带刀侍卫从门外端了一张茶几进来,放在他和薛灵璧的面前。

外面进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在皇帝面前的盘子里夹菜。大概夹了三小盘,才送到他们桌上,然后又奉上两碗饭。

冯古道呆呆地看了眼三盘明显是吃剩的菜,又呆呆看向皇帝。其实,这里是能够上菜的茶楼吧。所以,如果肚子饿的话,随时能炒出菜来的吧?他肚子虽然饿,但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还是能等的,实在不必这么仓促到饥不择食啊。

“不必顾忌朕,吃吧。”皇帝见他看过来,以为他心里拘束,连忙温和道。

……

不知道皇上吃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的习惯。

冯古道颤抖着拿起筷子,缓缓地夹起菜放进薛灵璧的碗里,深情道:“侯爷,你最饿,你先吃。”

薛灵璧此时已经张开眼睛,用眼角瞄了他一眼,默不吭声地端起碗,扒饭。

……

果然是在朝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冯古道佩服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闷头开始扒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皇帝等他们两人碗里的饭都见底了,缓缓开口道:“皇后这几年对你的婚事很着急啊,黄得当的女儿,刘泰威的女儿……个个都是薛老身前旧部之女啊。”

大概是酒足饭饱人胆大,冯古道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对我如此关怀。”

“……”

皇帝和薛灵璧都无言地转头看他。

冯古道尴尬地夹起一粒米,往自己的嘴巴送。

薛灵璧道:“多谢皇后娘娘关爱。”

皇帝别有深意地望了冯古道一眼,“连措辞都如此相近啊。”

薛灵璧抿唇,似笑非笑。

“朕若是没记错,冯卿身上这件大氅应该是薛卿的吧。”皇帝道。

冯古道赶紧放下碗,肃容道:“微臣身无长物,是侯爷体贴微臣。”

“好个身无长物。”皇帝道,“你能得薛卿青睐,又怎么会身无长物?”

冯古道有口难言,只好干笑。

薛灵璧道:“臣就是看中他不贪图名利钱财。”

……

他究竟应该把这句话正过来听还是反过来听?

冯古道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皇帝边叹气边点头道:“不错,这世上真正能安于本分,两袖清风,身无长物而宠辱不惊的人的确太少了。”他望着冯古道的眼睛充满暖意。

……

不要求地洞了,给个地缝他也钻了。

冯古道的额头几乎碰到面前的茶几。

“罢了,你们先退下吧。”皇帝微笑道,“皇后那里,有朕。”

薛灵璧嘴上谢恩,心中雪亮。

吕清藤从来都是史贵妃的人。自从皇上和皇后的矛盾恶化,史贵妃就是皇帝拴在后宫的蚂蚱。这次吕清藤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回京,无非是皇上和史贵妃想要掂量京城谣言的真假以及冯古道的分量。自从吕清藤被他敲山震虎之后,他们的期望便降低到不让他和皇后派系人马联姻即可。

两人谢完恩,正倒退到门边,准备出门。薛灵璧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如临大敌地转身望着门口。

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冯古道昨天晚上才刚刚听过。

一个身影终于从廊道转了出来。

黑衣黑发黑剑。

如日出下的悬崖峭壁,冷峻英挺。

薛灵璧面若冷霜,一字一顿道:“袁傲策。”

暧昧有理(四)

身后传出皇帝的声音,“是朕请他来的。”

袁傲策嘴角微扬,目光扫过他掩藏在领子里的纱布,“你应该多休养的。”

薛灵璧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弦,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冯古道有种退回房间的冲动。

袁傲策缓缓抬起脚步,走廊狭窄,他从薛灵璧身边擦肩的刹那,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肩膀的温度。他在门槛前驻步,别有深意地回头望了冯古道一眼,“听说血屠堂正在谋划一次大刺杀。”

冯古道别过脸,脚步稍稍向薛灵璧移去。

“希望他们成功。这样省去我很多麻烦。”袁傲策说完,昂然进屋。

冯古道见薛灵璧还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以为他又想起战败之事,便想劝慰两句,但嘴巴刚一张开,那抹身影却走了。

冯古道只好摸摸鼻子,默默将刚才要说的话吞入喉中,扯紧大氅,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雪衣侯府的轿夫见他们出来,立刻抬轿上前。

薛灵璧在门槛前顿住脚步,“冯古道。”

“在。”他屁颠屁颠地绕到他右手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让轿夫带着轿子先回去,你陪我走走。”

冯古道微怔,随即领命而去。看着那两顶轿子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他经不住转身叹了口气。

“从这里回侯府不过几百步而已。”薛灵璧道。

冯古道道:“能坐轿总比走路好。”说完,他便等着他的嘲弄,谁知等了半日,薛灵璧仍是未发一言,只是皱眉看着他,好似被什么难住了。

“侯爷?”冯古道轻声呼唤。

“嗯?”薛灵璧眨了下眼睛。

“你,”他踌躇着词句,“你是不是在想袁傲策的事?”

薛灵璧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不耐道:“你觉得我应该想他?”

“没。我只是觉得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边说边偷看着他的脸色,“何况袁傲策被关在辉煌门八年,日日研习武功,心无旁骛,不像侯爷日理万机。所以他即便胜,也是胜在勤力二字而已。”

“你是在安慰本侯?”薛灵璧似笑非笑。

冯古道尴尬道:“若是我言语不当,还请侯爷见谅。”

薛灵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抬脚朝外走去。

冬已过,春已至,奈何寒意不绝。

冯古道走在后面,看着薛灵璧身上单薄的衣衫,忍不住将大氅又拉了拉。

“冯古道。”薛灵璧低声唤道。

“在。”冯古道加快几步。

“陪本侯去城外走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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